“小鳥, 你們梧丹有什麽好玩的去處,這兩日憋在你這王宮裏,都快把我悶壞了!”

落刑在離餘緋一丈遠的地方原地打轉, 語氣無聊。

在凰棲宮這幾日,餘緋也開始敢和落刑多接觸起來, 可也僅限於交談, 落刑隻要靠近她少於一丈的距離, 餘緋還是會渾身雞皮疙瘩。

少女翻著手中的書本,眼神跟著字走,回道:“凰棲宮這麽大, 你都轉遍了?”

“有什麽可轉的, 假山假水一個模樣,不好看。”落刑嗤之以鼻。

餘緋這才放下書,問:“聞硯呢,怎麽不帶著你。”

小蛇咬著自己的尾巴:“主人的修為快完全恢複了,近日忙著調息呢。”

餘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道:“看來不隻我喜歡梧桐,連涅槃之力也格外偏愛梧桐, 他竟恢複得這樣快。”

小蛇聽到“喜歡”的字眼,一下子停下打轉,木愣愣地直挺在原地,直勾勾地看著餘緋。

餘緋當然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不對, 更沒想到落刑會曲解了他的意思,見著落刑無聊, 便從最裏層的書架上抽出了些話本放到門口的案幾上。

“噥, 無聊的話, 看看話本吧。”

少女對落刑沒什麽惡意, 但還是有些怕,繞著他走過。

“明日就去神海了,待我晚些處理完政務,便帶你們去宮外逛逛,好叫你們也不算白來一趟。”

在凰棲宮歇的幾日,雖然每日都要處理堆積下來的政務,還要應付著青鸞族那兒的施壓,餘緋常常一整日不會離開書房,但這已經是她這幾個月來難得能喘口氣的機會了。

直到昨日天族來信,又開始催促餘緋莫要忘了身上的債,她這才準備重操舊業找靈脈。

與聞硯那麽一合計,兩人準備明日就動身去四季禁地。

而這一趟去,餘緋是默認聞硯和落刑不會再跟著回來的,心裏多少有些別樣的情緒,便想著珍惜最後在一起的時光,帶他們出去好好玩一玩。

餘緋拿出的話本很快將落刑的注意力轉移了,他遊至話本跟前,眼睛發亮,衝著餘緋問:“小鳥,這些都是你的?”

餘緋看著手上的奏章,隨口:“是天祿的。”

“天祿?那隻傳說是代表著祥瑞的梅花鹿?”落刑叼著書頁吃力地翻著,嘴裏含糊不清道。

“你怎麽會知道天祿?”

餘緋敏銳地抬起頭,打量著落刑。

天祿是祥瑞獸不錯,天下人也皆知天祿是她身邊的臣下,可這小蛇常年封閉在四季禁地,如何能知道天祿的存在。

落刑被餘緋問得一個激靈,嚇得尖牙將書頁咬了個穿,怯怯地看著她,有些心虛,暗道糟糕。

“主......主人和我說的。”

對不起了大人,救場如救火,落刑也是迫不得已啊!

餘緋歪歪頭,更加疑惑了:“聞硯雖見過天祿,可他又如何得知天祿性屬祥瑞?”

“不、不、不知道啊!你自己去問他吧!”落刑將自己急眼了的情緒極力掩飾,背對著餘緋,大聲道:“小鳥,你來陪我看話本吧,我翻不動這書頁!”

“沒空。”餘緋直白地拒絕,她不愛看這些情啊愛啊的。

不過她也覺得這條小蛇什麽也不懂,多半是聞硯告訴他的,便沒再追問他。

可落刑生怕她還會糾結先前的問題,便想拿點什麽來堵住她:“你不陪我看我就追著你跑。”

說罷還真朝著餘緋遊去。

餘緋無奈,看著落刑飛速而來的小身影,玉指輕叩桌麵,一道小小的火熱法力便擊落在落刑身邊。

小蛇身旁炸開燙人的溫度,頓時彈跳而起,舔舐著險些冒煙的尾巴,嚷道:“你陪我看看怎麽了!明日就要去神海了,去了神海就看不著了,你陪我看看怎麽了!”

話是落刑心虛胡亂說的,可卻正中餘緋下懷。

餘緋歎了口氣,放下奏章朝話本走去。

都要走了,都要分別了,陪他一起看看話本,也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

於是燃著鬆香的大殿裏,女子捧著話本,柔靜的聲音緩緩流淌,而在她不遠處的小椅子上,一條小蛇舒舒服服地蜷成一圈,安靜地聆聽著。

異常溫馨的畫麵,如果餘緋嘴裏念的不是“俊俏仙君愛上我”的字眼的話。

餘緋盯著話本上的字,久久難以啟齒,她第五次肯定自己,沒收天祿話本的決定是正確的。

“念呀念呀,怎麽不念了!仙君說什麽了?”落刑催促道。

餘緋抿著唇掠了他一眼,語氣平直沒有感情,一股腦兒將書上的字念了出來:

“仙君刀削般的麵龐上深情乍現,握著她的手柔情道:‘乖,聽話,我永遠隻寵你一人。’”

餘緋念完便抬頭望天,在心裏狠狠地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

“感情呢?小鳥,你沒有念出感情來!”落刑卻還不滿意。

餘緋繃不住心裏最後的羞恥心,將話本一合,扔在桌上,板著臉道:“那你自己看吧!”

落刑那兒肯,急忙道:“我不說話了,我不說話了,你愛怎麽讀怎麽讀!”

餘緋閉了閉眼,妥協:“那換一本,這本我念不下去。”

“好好好!”

落刑狗腿子似的遊到桌邊,掃視了一圈才挑了一本看起來不那麽雷人的《他們愛上我的那些年》

餘緋看著封麵上的書名,嘴角輕輕抽了抽,認命地翻開了。

“咦?”

餘緋沒有第一時間念出來,而是對書上的內容遲疑了一瞬。

“怎麽了?”落刑抬起頭也想看。

餘緋搖搖頭,卻沒說。

但是很快,落刑就知道餘緋為什麽遲疑了。

“在一萬年前,神海最為耀眼的兩位神君,便是四季之主秋神大人和春神大人。”

落刑:!!!怎麽是大人和那混蛋的故事!!

餘緋繼續念著:“兩人自處世便相伴左右,秋神年長,性情沉穩;春神則少年心性,脾氣急躁。”

落刑弱弱地:“小鳥,要......要不別念了?”

要是提及大人的姓名又或是他的存在那就徹底瞞不住了啊!!

餘緋朝他眨眨眼:“這本不似其他話本是虛構出來的那樣,正好我對秋神大人也知之甚少,看看也不礙事。”

落刑含淚望天,餘緋看出了他的異常,問:“你和聞硯好像都不太想提及秋神大人,若不想聽,那我便不念了。”

小蛇點頭如搗蒜。

可餘緋下一瞬:“我自己看。”

落刑:“......你還是念吧。”

好歹也讓我知道你最後到底有沒有看破大人的身份......

不過落刑提心吊膽了一陣,才發現寫這話本的人許是根本就不知道神海的神祇都叫什麽名字,鬧了半天都還是以“春神”“秋神”這麽稱呼著。

他漸漸安下心來,聽餘緋講故事。

可卻越聽越不對勁。

“漸漸的,春神與那女子朝看霞雲夜觀星,兩人在神海互訴衷腸,情根深種。”

“可這一切,都被沉鬱陰鷙的秋神看在眼裏,他也愛慕那女子許久,卻沒想到,自己深愛的女子卻已和自己的好兄弟相愛。”

“嫉妒與酸澀在他心底瘋長,終於有一日,衝破了他的理智。”

落刑:這都什麽跟什麽呀!

餘緋念得起勁:“他闖進了她的房間,情緒激動地訴說著自己的愛意:‘離開他吧,來我身邊,我會比他更愛你!’”

“她索瑟著肩膀,從未見過如此偏執的神君大人,她咬著下唇,鼓起勇氣道:‘我隻愛他一人,神君請回吧。’”

“年輕的神君受不了如此直白的拒絕,他猩紅著眼眶走上前,握著她的肩膀劇烈搖晃著:‘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你愛他不愛我!’”

“神君被衝昏了頭腦,渾身上下充滿著戾氣,竟失手殺了自己心愛的女子!”

話音落,餘緋一雙清澈的大眼裏充滿了迷惑,她沉默了幾瞬,道:“......我念不下去了。”

落刑:我聽不下去了。

可是好奇心驅使,餘緋的目光還是在那接下來的幾行字上掃過。

接下來的劇情無非就是春神知道了自己的好兄弟親手殺了自己的愛人,兄弟兩人反目成仇,大打出手,兩敗俱傷。

俗套又不合理的劇情,可餘緋緊皺的眉頭在目光所及某一行字時一頓,隨及更加緊蹙。

少女臉上的表情還停滯在對劇情的疑惑,可眼底卻翻江倒海的皆是震驚與詫異,像是看到了什麽驚天的秘密。

她僵硬地轉頭看了看落刑,竭力不表現的那麽反常,道:“你去叫上你的主人,咱們......準備出門逛逛了。”

落刑剛聽了如此雷人的一個故事,餘緋這一句話猶如給了他特赦令,頭也不回逃也似的離開了書房。

餘緋望著他離開,扭回頭,依舊盯著話本上的那行字出神,良久,她有些不相信地搖了搖頭,卻又無措地笑了笑,不得不逼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那話本上寫著:

“春神與秋神對峙著,眼底的怒火清晰可見,他狠斥道:‘聞硯!你怎麽敢對她動手!?’”

春神叫他,聞硯。

秋神,聞硯。

餘緋腦子裏轟的一聲如煙花般炸開,四散的火星衝開了她堵塞的思路,所有事情都變得明朗起來。

她也終於想起,第一次聽到聞硯的名字時,是覺得如此熟悉。

“聞硯......”餘緋嘴裏咀嚼著這兩個字,手指輕觸話本,撫過。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