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丹,凰棲宮。

相比於誓山風雪飄搖的艱苦條件,凰棲宮的溫度就暖和多了。

餘緋不在的這段日子裏,聞硯待在她寢殿前的窗台上,朝浴晨曦,暮浸晚霞。

餘緋走前第三次用血修複了他的舊傷,幾日的溫養吸收下來,他的修為已經恢複三成。

多年不曾離開四季禁地的秋神大人在感歎火凰族的涅槃之力強大至此之餘,還將整個凰棲宮都逛了個遍。

不逛不知道,原來凰棲宮已經清冷至此。

他以為火凰族落難隻是少了個神族的名頭,卻不想餘緋連凰族少主基本的待遇也沒有了。

如今整個凰棲宮裏除了他一朵整日漂在空中閑逛的梧桐花和花園中的花木,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活物。

雖然還不到死氣沉沉的地步,卻也清冷得可憐。

回想起那日他被姒羽的靈力衝擊打暈之前,姒羽對餘緋百般羞辱,可餘緋卻隻是抱著他靜靜地站著,好似不配擁有脾氣般安靜。

嬌弱、可憐,任人欺淩。

聞硯這麽想著,此時才真實地覺得餘緋眾叛親離的處境實在是不容樂觀

算了,等她回來送她兩條靈脈便罷了,省的她再被欺負。

可昨日,正當聞硯盤算著怎麽幫一幫她,就感覺到他送給餘緋的那枚梧桐果的靈力印記在體內快速流失。

他愣住。

那日聽到小姑娘口中絮絮叨叨地說著探查靈脈有多麽千難萬險,雖然在聞硯眼中這些都不算什麽,但他還是凝出了一道足以抵抗神族之外所有殺招的法術注入梧桐果,以確保她的安全。

他起初並不覺得去探查個靈脈能出什麽事,前幾日梧桐果的靈力波動也是一切風平浪靜,可沒想到她居然真遇到了需要用梧桐果才能來抵禦的危險。

聞硯當下便浮止在半空,通過體內靈力印記的流失速度來判斷餘緋遇險的危急程度。

所幸靈力印記流失的速度並非很快,聞硯緊繃的脈絡稍稍舒展。

可剛鬆了口氣,餘緋那一味軟弱善心大發的模樣就重現在腦海裏。

一看就是不會打架的,聞硯想,這種程度的殺招對她來說隻怕已經是毫無還手之力吧。

秋神大人剛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來。

聞硯寧可他人欠他,也不願他欠別人,如今他還欠著小鳳凰的,可不希望她這麽容易就死。

但他還未恢複到可以化形的狀態,無法及時趕到,隻能在凰棲宮裏幹等著。

聞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修為恢複得太慢。

他在凰棲宮中等了一個時辰,直梧桐果與他的連接完全消失,依然無法確定餘緋是否安全。

唯一能確定的是,梧桐果上的力量已經完全耗盡了。

要麽梧桐果散盡了所有力量擊退了讓餘緋遇險的東西,要麽,直到梧桐果的靈力耗盡,危險也沒有解除。

聞硯很難描述自己的心情。

餘緋是他萬年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明明害怕惹禍上身,偏偏又對他釋放了極大的包容與善意,可如今她卻生死未卜。

萬年未曾入世的秋神大人雖然對這種情緒很陌生,但他卻比誰都明白,這是擔心。

蒼穹籠罩下的夜幕漸漸轉涼,像是禍不單行,天空中飄起了雨絲,凰棲宮也來了位熟人。

“何不現身。”

修為恢複不少,聞硯已可開口說話。

聞硯多年未曾與人交流,如今的嗓音有些低沉,卻依舊如玉珠落盤般清朗,磁性與溫潤交織,聽者腦中便自動隻剩下謙謙君子四字。

“大人神澤依舊。”來人從朱紅牆角的陰影中現身,拱手見禮,卻並未有多虔敬。

梧桐花雖小小一串懸在空中,氣勢卻比與黑霧對峙的梧桐果更淩厲上兩層。

他認出來人是緒寒的親信,心中悲憫。

“臣下領緒寒大人之命,前來請大人回神海。”常奚道。

“春神如何得知本君在此。”男人沒有理會他的來意,隻是低啞地詢問著。

常奚感到脊背上的威壓漸漸沉重,沒想到萬年了,他的每一句話還是如聖令般讓人感到無法抵抗。

他極力地挺著脊背,道:“禁地變故,緒寒大人察覺神君失蹤,適逢妖族來報,有人曾在神海見到凰族少主私自進入神海。緒寒大人幾番查證,最終確定神君就在梧丹。”

妖族麽......?

隻怕又是那小姑娘的仇家看不過眼所為。

聞硯了然,繼而問:“春神既然派你來梧丹,可有提起凰族少主該當如何?”

他要確定餘緋哪兒的變故是否是緒寒的人動的手。

“夢冥大人自請前去捉拿凰族少主,其餘的,臣下一並不知。”

聞硯鬆了口氣,夢冥不會胡亂傷人,既然是她去找餘緋,或許還能幫助餘緋化解這次危難。

常奚無法抵製住對聞硯的問話絕對臣服的回答,隻能在答完後重新道;“請大人隨臣下回神海。”

“夢冥可已拿人回去?”聞硯依舊不理,語氣有些隨性地問。

常奚已經有些麻木地回答著他的問題,與萬年前相似的感覺漸漸蘇醒,“......不曾。”

“嗯。”聞硯隨意應著,梧桐花悠悠飄向高空,轉向餘緋的寢殿,“那我便也不回。”

比起神海,顯然餘緋更讓聞硯舒心些。

那小鳳凰既然沒被夢冥帶回神海,便有可能回梧丹,他想再等等。

說罷,梧桐花身後便出現了一張巨大的結界,自餘緋的寢殿而出,朝常奚的方向延擴,觸及到常奚時,竟化為實質將他緩慢往外推去,直到結界擴大至整座王宮。

淡紫色的流光在結界上閃動,遊動至王宮每一個角落,然後隨著結界緩緩消失在空中。

常奚被推得絆了個趔趄,再回頭時,他已經在凰棲宮的宮門外站著。

任憑他如何火冒想破開結界,都被結界無情地彈開。

聞硯的意思很明確,任何人不得靠近。

哪怕他現在隻恢複了三成修為,常奚也不是他的對手。

*

月明星稀,鳥雀歸憩,誓山偌大的幽靜山林裏隻剩石縫中避著雪的蟋蟀還在叫個不停。

餘緋麵前懸浮著一顆夜明珠,獨自行走在山間。

她聽了夢冥的話,決定去找嬌韻收養的女兒一試,但兩人都不能保證這條路行得通,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拜托夢冥在山洞前繼續將靈石搬開。

泉水大多在山穀低窪處匯聚,誓山泉水有靈,則必定生在靈氣最充足之處。

餘緋根據這兩點,找到了一處靈氣充裕的山穀,果不其然在山穀中看到了一汪漂浮著濃鬱靈氣的泉水。

靈泉溫熱,餘緋甫一靠近,融融的暖意就將她身上落雪形成的小水珠烘幹,餘緋像隻貓兒,舒適地眯了眯眼。

然後走進靈泉邊,將大氅解下放在一邊,提著裙擺,蹲下。

“小離,小離?你在嗎?”

少女輕聲叫著嬌韻女兒的的名字,這是夢冥告訴她的。

餘緋對著白霧漂浮彌漫的靈泉叫了一會兒,卻並不見動靜和回應,她站起身,決定換個位置繼續試試。

可一轉身,便被身後一襲黑裙長發及地的女子嚇了一跳。

女子一雙柳葉眼,瞳孔呈豎狀,細看有些像蛇瞳,然而眸中的好奇和溫柔不加掩飾,又讓她顯得不那麽凶相。

“你是......小離?”餘緋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出聲。

聽聞小離是一條蛇。

女子點頭又搖頭,聲音溫柔:“我比你大兩千歲哦,要叫我小離姐姐才對。”

餘緋有些驚訝,“你知我是誰?”

“當然啦,看你們在靈脈裏忙活了好幾日了!”小離笑道,臉上卻並沒有餘緋進入她山下靈脈的不悅。

“小離姐姐,靈脈崩塌實非我所願,我也知此時再提此事不合時宜,可我的朋友被困靈脈,性命垂危,可否請小離姐姐救出他,靈脈的損失餘緋定會補上。”餘緋麵色沉靜,微微垂頭,說得極為順從誠懇。

“原來你叫餘緋,很好聽的名字,不過你得慢點說,我快記不住啦。”

小離嘴角始終掛著笑,語速極慢,卻每一句都是重要的。

“靈脈崩塌不是你們的錯,而是另有其人。”

“你應該早點來找我的,可惜我前幾日得在靈泉裏浴藥,不能早點去找你。”

“你的朋友的確受了傷。”餘緋神色擔憂,小離卻抬手安撫她,“不過無性命之虞,他正在我娘親的幻境裏呆著,嗯......除了出不來,其他一切安好。”

小離的這幾句話極大程度地安撫下餘緋緊繃的神經,可她的最後一句話又讓餘緋遲疑。

“出不來......?”餘緋輕聲問。

小離點點頭,長發跟著在腦後晃動,她抬起腳朝餘緋走去,拉著她的手到靈泉邊。

女子指尖冰涼,餘緋觸及之時被寒得索瑟了一下,小離朝她抱歉地笑了笑。

她指尖微彈,靈泉上的霧氣便逐漸散去,餘緋這才看清了靈泉的真正模樣。

碧空如鏡,水底既無魚草,也無沙石,又或是有,隻是餘緋看不見,因為不管是卷雲落雪的天空,還是餘緋和小離二人,都無法在靈泉上被倒影。

整池靈泉就猶如一塊銀色的、未經打磨的水鏡,平鋪在山間。

“你看。”小離握著餘緋的手,輕輕觸碰到水麵,“這便是我娘親的幻境。”

水鏡隨著小離得觸碰**開一圈又一圈漣漪,像是退去了未經打磨的表麵,在被褶皺扭曲的漣漪中,餘緋看到了渾身是傷,昏迷在小塌上的天祿。

而他身邊,是一位端著湯藥的嬌美女子。

嬌韻,餘緋默念。

作者有話說:

這裏稍微解釋一下哈,因為姒羽第一次挑釁的時候把聞硯打暈了,而在他暈之前餘緋隻是很平靜地說出了姒羽的痛處,然後姒羽動手了,那麽在聞硯看來餘緋就是弱勢方,他並不知道其實餘緋一招就把姒羽打退了。包括在四季禁地裏餘緋也確實沒有打過黑雲,而僅有一成修為的聞硯打過了,所以在聞硯眼裏,緋緋就是一個眾叛親離身負巨債嬌弱且戰鬥力低下沒有地位的可憐小鳳凰。

不說了!再說就沒意思了!嘿嘿!

omg接受不了又要開始上學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