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黑沉,月光籠罩下的山巒顯得有些模糊。

來人一身長裙,象牙白的光澤竟比月光還要奪目,夢冥長發編成數根三股小辮落在肩頭,紅寶石的珠鏈額飾自額前繞過,高聳的鼻梁至紅唇前圍著同樣用紅寶石製成的珠簾麵紗,

餘緋一直覺得夢冥的長相十分有攻擊性,五官深邃,頗有些異域風情,明豔又危險,連帶著說話也是夾槍帶棒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餘緋與她性格相似,嘲起人來不留情麵,但餘緋總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用最平靜的語氣、最無辜的話語陳述著最狠的嘲諷。

夢冥卻不同,她在這世間好像沒有怕的人,隻要是她看不慣的,都逃不過她張口就來的嘴。

不管是有仇的沒仇的,見了夢冥都會下意識收斂。

餘緋卻並不討厭她。

雖然她摸不準這次夢冥來是何意,但就衝她剛剛罵北辰故的那一句,餘緋就朝她友好地點了點頭,乖巧地喚了聲:“大人。”

北辰故臭著一張臉:“大人。”

夢冥從雲端而下,落在餘緋身邊,看著麵色奇差卻還要彎腰朝她行禮的北辰故。

聽到少女喚她“大人”,夢冥嬌豔的臉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瞥了眼雙手揣在一起取暖的少女,揚起聲音道:“再叫我大人把你腿打斷。”

“夢冥。”少女眉眼彎彎,蒼白的小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

“夢......”

北辰故疑惑又試探地說了一半,被夢冥直接打斷:“誰對你說了?竟敢直呼本君名諱,我看你少妖君的日子是過得太舒坦了。”

北辰故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辰故知錯。”

“我道北芸為何如此罔顧禮法不將神海放在眼裏呢,原來是你這當兄長的不知禮數,教壞了妹妹,還在這為難別人。”

女子雙手環胸,滿臉輕蔑。

“嘖嘖,沒了凰族撐腰的妖族果然上不得台麵。”

北辰故敏銳地抓住夢冥話裏的信息,將刺耳的那些暫時先放到了一邊,維持著行禮的姿態,急切地問:“大人,不知芸芸做錯了何事?”

“哦。”夢冥臉上像是有些惋惜,“那姑娘前兩日跑回神海大鬧了一場,說知道祝禱出事是何人所為。”

說罷,她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餘緋,繼而道:“她說是餘緋,還在萬花穀外見到了她。”

餘緋沒想到北芸恨她恨到連腦子也丟了,竟然真去神海告了狀。

她眨巴眨巴眼,臉上恰到好處的迷惑讓人看不出真假。

夢冥見到小姑娘臉上無辜的表情,輕輕地笑出了聲。

北辰故心急:“大人,芸芸這是揭發了真正有過之人,大人為何生氣?”

“非也,是緒寒生氣了。”

夢冥的烈焰紅唇勾著笑,學著緒寒的語氣,道:“北芸擅離萬花穀,按神律當罰。”

“這!”北辰故驚愕,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他視線掃過靜靜站著的餘緋,脫口而出:“那她為何能安然無恙地站在此處!?”

餘緋理所當然:“因為我那日沒去神海啊。”

夢冥誠實回答:“我就是來抓她的啊。”

在場的三人都愣了三秒,餘緋幽幽地看著夢冥:“抓錯人了。”

說完便轉身不再管二人,繼續操控靈力搬著山石。

夢冥也沒叫住她,隻是朝北辰故說:“令妹被緒寒罰到沉星池裏清理淤泥了,想救她就去吧。”

北辰故雙手一拱轉身便走,身後的夢冥狀似不經意開口:“哦對了,記得幫她把沉星池的淤泥都撈出來再走,否則緒寒會生氣的。”

北辰故身形一頓,緊捏著拳頭大步離開。

夢冥轉身朝忙碌的餘緋走去,雙手環起,朝明顯不想搭理她的小姑娘道:

“小鳳凰,你如今都落魄成這樣了?怎麽身邊連個人都沒有。”

“唉,跟我走一趟神海。”

“別不給麵子啊,我怕緒寒發起瘋來打你,才特意和他說讓我來抓你的。”

“走吧。”

餘緋仍舊不搭理。

夢冥知道她的性子,也不管她裝傻,隻是看她搬了半天山石才將將把洞口裏的一小段路清理開,忍不住道:“我說你直接劈開這山不就得了,這得搬到什麽時候去?”

說罷便抬起手,要將整座誓山轟開。

餘緋感受到身後屬於夢冥的靈力波動,立馬轉身抬手接住她打出的強勢一招。

空氣中的顫抖的靈力將視線扭曲,又在少女小小的手掌前漸漸歸於平靜。

餘緋穩穩地接下了夢冥的一擊,甚至沒有後退半步。

夢冥在餘緋抬手的那一刻就收回手,撤回了一部分還未打出的靈力。

她目光裏帶著些不常有的擔憂,卻在看到少女留有餘力地化解了她的招數時,又轉變成了讚賞與驚訝。

夢冥細眉高揚,“小鳳凰,你是天道親閨女吧,修煉的速度都能趕上姐姐我了。”

“多謝,但按輩分我得喚您一聲‘姨’。”餘緋甩了甩被震地得有些麻的手。

“我的人被埋在裏麵。”

餘緋隻說了這麽一句,但她知道夢冥與北辰故不同。

北辰故即便是她將前因後果都說盡了也不會顧及天祿的性命,可夢冥,隻要這一句話就能明白她這麽做的原因。

果然,夢冥挑了挑眉,恍然明白,“唔......那是危險。”

然後喚出靈力,一邊幫餘緋搬著碎石,一邊問:“那你什麽時候和我回神海。”

“沉星池有那兩兄妹清理,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餘緋想也不想,淡淡地回。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跟你去神海,反正去了也是被罰。

“那緒寒那邊我怎麽交代?”夢冥被她氣笑。

“就說餘緋悔不當初,痛定思痛,自願在誓山清理崩塌的靈脈,將功抵過。”

“......”夢冥發現她還是沒能習慣這丫頭的思維方式,“你不是說你那日沒去神海嗎,怎麽這下倒是承認了。”

啊呀,忘了。

餘緋心裏道。

可麵上依舊是那副清淡平常的模樣,語氣還有些可憐:“神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餘緋一介廢神,有口莫辨,唯有受罰,如此而已。”

好一個如此而已。

夢冥越來越喜歡餘緋這古靈精怪又讓人恨得牙癢的性子,知道她如今有事在手,不可能跟她回去,夢冥也理解她,便也不再提要餘緋跟她回去這個話題。

她望著眼前的巨山,腦中回想起關於這座山的故事,像是想到了什麽,問:“你來了幾日了?”

“快十日了。”

“可曾見到靈脈的守護靈,何不找它幫忙?”

“是石精,但被我打死了。”

“......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夢冥頗為無語地對她道,“那你何不去找誓山的仙主?”

“靈脈之中守護靈與仙主二者不可共存,你怎麽會不知。”餘緋奇怪地看了眼夢冥。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誓山不一樣,看到這些山了嗎。”

餘緋抬起頭。

夢冥染著丹蔻的長指指著誓山的主山和其後麵連綿不絕的次山,點了點。

夜晚的風雪依舊沒有停,將白日裏餘緋搬開的雜亂的石堆又厚厚地覆了一層?雪。

寒風呼嘯著從山間吹來,帶著那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夢冥悠遠清亮的聲音響起。

“主山後這些小山原本其實是另一座主山,兩座主山上皆有一位仙主,一男一女,一位叫閔忻,一位叫姣韻。”

“兩人從相識相知到相愛,在當時的六界也算是一段佳話。”

“可那殺千刀的狗男人懷中有了美嬌娘竟還不知足,在人間又尋了個姘頭,偏偏那姘頭又是邪引所化。”

夢冥說到此處看了一眼餘緋,見她眼神好奇,沒有因為邪引而麵露難色,才繼續往下說。

“誓山之所以叫誓山,是因為兩人結為夫妻時在山中靈泉前許下誓言,兩人相守,忠貞不渝。”

“嬌韻最恨不守諾言之人,她守著誓言,卻被閔忻背叛。”

“盛怒之下她手刃了閔忻,並將閔忻的主山斬成了如今的模樣。”

餘緋聽著這與天祿所說完全不同的故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可天祿與我說是天雷將這主山劈斷。嬌韻與閔忻這麽大的事,六界怎麽會不知?”

“咳......”夢冥有些心虛,“六界中有關邪引之事,隻要涉及的族群及影響不廣,就會被神族合力鎮壓,以確保六界沒有流言蜚語。”

“哦。”餘緋坦然接受,“因為我父君夫君的事牽連甚多,又導致三族靈力盡失,故而不給天下一個說法不行,對吧。”

“是這個意思。”

餘緋沒有再糾結,轉過頭,望著那些被嬌韻斬斷的小山,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去找嬌韻?”

餘緋在心裏算著想要搬空靈脈卻遇靈脈崩塌,現在還敢找上仙主幫忙而不被打的可能性有多大。

三成,四舍五入等於零。

餘緋在心底默念。

“非也。”夢冥搖頭。

“嬌韻自斬爛了主山後便消失不見,多年未曾出現,但傳言她收有一女還留在誓山內,聽聞她生來帶病,嬌韻十分寵愛她,將它常年溫養在誓山的靈泉中。”

“她未曾入世,處事單純,卻擁有她母親同等對誓山的權力。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找她,總比在這傻搬石頭來的快。”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啊趕上了!病了一個月明天準備回學校了,今天一直在收拾東西,差點趕不上跟新。卡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