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晏熾, 晏久歌回到屋裏，看見楚祁正捏著玉佩沉思。
“阿祁在想什麽？”
“我在想，這一世我並非醫修, 這枚芥子空間在我手中似乎並無大用。”
“是麽？我倒是覺得, 醫劍雙修並無不妥。”
晏久歌望著楚祁的眼眸，“在這一世, 你依舊身負藥王穀血脈，或許連天道也認為, 藥王穀的醫術傳承不應就此消失。”
“唔……有道理。”
楚祁點點頭，轉為思索要如何修習醫術。前不久，因為他的一些固執，拒絕了清越長老的邀請，如今再去鍾靈峰，終究有些尷尬。
“再過不久就是道場開設的時間，藥王穀也會傳道。”
晏久歌猜到了楚祁所想，“不妨等等時機。”
“好。”
*
眾勢力仙長匯聚於天玄宗論道之事, 在近日傳得沸沸揚揚, 許多修士慕名而來, 希望能聆聽仙長論道。
但天玄宗能容納的修士終究有限，在短短幾日內趕到的修士亦不多。
好在有息影石，能夠將這等盛事記錄下來。
這日，天地層雲浩渺，日照山前，霞光藹藹, 有靈鳥攜枝而來, 清風拂麵, 令人神清氣爽。
天玄宗的道場設於自在峰的廣場, 範圍寬廣，可容納上千餘人同時聽道。
“今日能與諸位一同論道，實屬幸事。由在下起頭，先談談這劍修之中的乾坤劍道。”
天玄宗身為東道主，掌門自然要擔負起論道開頭的責任。
繼天玄宗掌門講述了乾坤劍道後，則輪到雲隱界這邊的勢力。
“既然是劍道起頭，我們妖族且在後麵好了。”狐酒推脫了一番。
“正是。”藥王穀的青鳳頷首認同。
如此一來，便輪到了晏家。
並未過多言語，晏家家主晏明朝起身朝前走去。
在路過廣場前排天玄宗劍修弟子的隊伍時，他的步伐微頓了一下，但很快，晏明朝就恢複如常。
“於劍道造詣，我並未掌握精髓，唯有道心，能談及一二。”
晏家執掌戒律，在雲隱界有著說一不二的威嚴。若是將其變成權勢，也無人能違背。
然而那樣勢必會與其本身的職責相悖。
晏明朝所修行的道心，是最為穩固的。
至於他對劍道的造詣，怕是在自謙。雲隱界誰人不知曉晏家家主的實力。
狐酒正思索著，眼角的餘光瞥向不天玄宗劍修弟子的隊伍。
晏久歌身為晏家少主，獨自跑到雲華界來，也是一件值得令人在意的事。
但是，坐在晏家少主身邊之人，就是那日所見的純淨之體之人。
身側的青鳳巍然不動，一副完全不為俗世所擾的出塵姿態。
“……”真是讓人好奇啊。
狐酒轉動眼眸，透著幾分期許。
晏明朝過後，又輪到雲華界那邊的仙門長老。如此輪流傳道，便是好幾日過去。
修仙之人不需要睡眠，但中途有些修士受益良多，茅塞頓開，需要去閉關領悟。
但論道場還未結束，眾人皆不舍離去。
劍修論道最後一位，是天玄宗首座弟子晏久歌。
他年紀輕輕便領悟了劍意，達到了許多劍修終身不可及的高度，若以劍論道，晏久歌的輩分不輸於天玄宗掌門。
見黑衣劍修立於大殿前，許多年輕劍修紛紛坐直了身體，目光帶著期盼。
“我所修之道為殺伐劍道，劍，殺伐之器也。”
“以殺開路，於劍道修行而言，要比其他劍道更輕易一些，然而殺戮過重，所渡雷劫亦有
所不同。”
“……”
令人羨慕的劍道造詣下，伴隨的是雷劫業果。更不用說，在殺伐劍道中保持道心清明同樣萬分困難。
晏久歌便是如此，才將劍道練到了極致。
台下，楚祁聽著熟悉的嗓音，腦海中沒由來地浮現出一些畫麵來。
那是他曾經在樹下見晏久歌練劍的場景。
不論見幾次，晏久歌的劍法總是會令他驚歎。那是楚祁年少時的憧憬，如今的釋然。
令他心動的是晏久歌，並非殺伐劍道。
如此想來，他在劍道上資質平平似乎也有了緣由……
感慨之間，晏久歌已經結束了談論劍道，正從石階上走下來，與他擦肩而過的，是一隻姿態輕盈的青鳳。
“……”
劍道論道以晏久歌作為收尾，而醫道上，是由雲隱界藥王穀帶頭。
普天之下的醫術傳承皆出神樹，神樹歸隱九天之後，藥王穀也宣告閉穀。
比起劍道上的百花齊放，醫道卻因此受了不少衝擊。
“今日有幸能代穀主為眾生傳授醫術。”
“此乃神樹所賜息影石一枚，記載著藥王穀的醫術精髓。”
青鳳口吐人言，旋即張開羽翼，將一枚息影石放置到眾人眼前。
很快，那塊息影石散發出靈光，將記載的畫麵展露出來。
一道青色身影立於息影石前，眾人看不真切他的樣貌，卻能看到他正抬起手，似乎在撫動一截樹木的枝杈。
【幾日不見，你又抽出了新芽。】
那人影的話語聲響起，落入眾人的耳中，好似是從遙遙九天傳來的空渺之音。
【既是如此，那便授你萬靈之慧，生機之源。】
【萬物有靈，生機為本，春來秋去，周而複始。此身為醫者，當不舍仁心。】
【……】
隨著青色人影的話語，這片天地匯聚起了靈氣的渦流。尤其是一些醫修，身上的氣息也略有鬆動。
這時，晏久歌朝身側的方向望去，注意著楚祁的變化。
不同於平常的墨色，此刻楚祁的眼眸轉為了一片翠綠。玄妙的氣息縈繞在他周圍，引動了異象。
這是頓悟。
濃鬱的翠色自楚祁的眼底卷起了渦流，也卷動著他的意識海。
眼前那道青衣人影的模樣在楚祁眼中愈發清晰，模糊的麵容正在被還原，就在楚祁即將看清那道人影的麵容時，猝不及防對上一雙熟悉的翠色眼眸。
【——！】
一道低歎聲在楚祁的意識海響起。
模糊的記憶在意識海中鬆動，卻在即將突破桎梏前，楚祁的神魂及時退出了頓悟的狀態。
五感歸位，楚祁眨了眨眼睛，適應著日照的光線。
比起楚祁的平靜，坐在他周圍的劍修弟子全是一副驚愕失色的神情，就連晏久歌，眼底也帶著幾分驚訝。
“怎麽了？為何這般看我？”
“方才在你頓悟之時，引動了神樹異象。”晏久歌如實回答。
若是一名醫修，這樣的異象足夠證明他在醫道上的天賦，可楚祁如今還是一名劍修。怎麽能令人不震驚？
就連立於大殿之上的青鳳鳥也略失態地向楚祁的方向探出了頭，獸眼中隱隱帶著期盼。
“我也很意外。”麵對諸多震驚且探究的視線，楚祁佯裝出迷茫的神情，企圖蒙混過關。
“……”眾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青鳳鳥咳了一聲，“還是繼續論道吧。”
有藥王穀的醫道傳承開頭，往後的醫修自愧不如，以自身論道，談論了方才聽到藥王穀醫道的感悟。
再後者是禦獸門與妖族
，他們所傳道法中有契合之處。而佛宗一脈人少，由□□講述佛法為此次論道的收尾。
論道結束後，楚祁被天玄宗掌門召到了大殿。
此時大殿中沒了外宗客人，全是天玄宗內部長老。
身為醫修長老，清越第一個開口，“我覺得，應當讓楚祁轉修醫道。不能辜負他在醫道上的天賦。”
“但楚祁已經是劍修弟子了，難道要散去修為重頭再來嗎？”
“是啊，而且他本身也喜歡劍道。”
明長老看著自己幾位師兄爭來爭去的，幽幽開口，“要我說，為什麽不試試醫劍雙修呢？”
“這……”
眾長老一時語塞，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掌門的方向。
自道祖飛升之後，天玄宗再沒有出過醫修雙修的苗子，反而因此多了許多走火入魔的事端，一二來去，醫劍雙修的傳承就沒落了。
掌門則是望向了楚祁，“如今宗門長老都覺得你有學醫的天賦，可若中斷劍道，亦十分可惜。不知你作何選擇？”
語畢，掌門猶豫了半瞬，又補充道：“我們天玄宗雖有醫劍雙修傳承，但因人而異，有走火入魔的風險。但你又有所不同，是修行了劍道後，才領悟的醫道，或許能重現祖師爺走的道路。”
“弟子願意一試。”楚祁從善如流。
“好！”掌門欣慰點頭，“我等將會為你護法，若中途有所不適，便要及時抽身止步。”
“弟子明白。”
重來一次，楚祁對於醫劍雙修曾熟悉於心，如今不過重新將其拾起，並不困難。
對於過往，楚祁已經想起了十之八九，而剩下一二，卻是此身無法承載的記憶。
那青衣人影的一聲歎息，將他重新喚醒在這世間時，他隱約能猜到一分。
如今便是最好的時代，他應當珍惜。
楚祁踏出大殿時，一道黑色身影正逆光而立，似乎已等候多時。
等他終於見到了楚祁，垂下的眼簾抬起，光輝撞入了他眼眸，平添些許柔和。
“阿晏！”
“我們回去吧。”
“好。”
兩人禦劍而歸，天色向晚，又一日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