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暈眩過後, 楚祁從意識空間中睜開了眼睛。

眼睫顫動,楚祁發覺自己正躺在床榻上。莫非是回到了那日睡醒後的場景?

“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昨日繼承儀式過後,你就昏睡到現在。”

熟悉的嗓音在楚祁頭頂響起,這正是晏久歌的聲音。

繼承儀式?

楚祁的心底產生一抹困惑, 但很快他意識到自己正處於意識空間, 按捺住了詫異的情緒, 冷靜下來。

“我沒有事。”楚祁聽見自己開口說道。

旋即, 還未等楚祁從床榻上起身。一雙有力的手從被褥中伸過來, 攬住他的腰肢, 將他整個人環抱。

刹那間,獨屬於晏久歌的氣息將楚祁包圍。

“……”思緒停滯在此刻,楚祁無法繼續思考。

但他的身體卻十分放鬆, 仿佛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親昵,甚至順勢將腦袋倚靠在晏久歌的肩膀處。

這時,溫熱而柔軟的氣息落在了楚祁的額頭。

是一個恰到好處的親吻。

“……”

楚祁覺得,餘留的觸感令那片肌膚變得有些滾燙,若非不能影響意識中的軀殼,他怕是早就僵硬在原地了。

他曾經竟與晏久歌如此親密無間——

同塌而眠, 甚至相擁親吻。

如同一對道侶。

這樣的親昵沒有多久, 他們二人便需要起身。因為尚且有許多事情要忙。

從屋裏出去後, 楚祁遇到了一名穿著黛青色衣袍的少年, 他看著並肩出來的兩人, 正色道, “若時在往日, 穀主要與心儀之人同居, 必須要先舉行道侶結契大典, 這才合規矩。”

“兄長, 此時非彼時,穀主便是藥王穀的規矩。”板著臉的少年身後,又走來了另外一名和他容貌相差無幾的少年。

“我並沒有反對的意思,隻是希望日後能補齊應有的禮數。”

楚祁聽著很是不好意思,而當時的他卻從容極了,朝少年點了點頭,“我們會的。”

一旁,晏久歌唇角上揚,心情看起來很不錯。

……

……

隨後同晏久歌忙碌了許久,一幕又一幕的場景不斷浮現,楚祁漸漸了解到更多記憶。

在這一處意識空間中,他的身份是雲隱界藥王穀穀主,身上具備著複蘇神樹的職責,以及祛除雲隱界邪祟的重任。

他與晏久歌依舊是年少相識,一同拜入了天玄宗門下,隻不過,他修習的是醫術而非劍道。

他的天賦優越,承天所眷,精通醫劍雙修,以無妄劍道斬因果。

命途至此,終會被宿命反噬。

臨近結局之前,楚祁察覺到自己的神魂正在抽離意識空間——

他施展在晏久歌身上的幻術靈符,正好到了失效的時間。

*

楚祁的意識回到現實時,晏久歌仍維持著靠近他的姿勢。

兩人的距離很近,可依舊保持著一步之遙。

若是在方才的意識空間中,晏久歌會伸手擁抱著他,或許還會在眉梢落下親吻。

如大夢終醒,心底充斥著酸脹難言的情緒。

身前之人的眼睫微動,似乎是將要清醒。

楚祁忽然上前一步,微微抬起頭,在晏久歌的臉頰飛快地親了一下。

蜻蜓點水,稍縱即逝。

若是當事人還沒有醒來,這樣的舉止定然不會被發現,可晏久歌已經醒了。

他睜開眼時,便能瞥見楚祁靠近的眉眼,以及臉頰上殘留的餘溫——

“阿祁……”

“你都想起來了嗎?”

“並未。”

楚祁搖頭,在晏久歌略帶失落的目光中,他稍稍放緩了聲線,耳尖微紅:

“除了喜歡你這件事,剩下的事還有些不甚明朗。”

即便沒有那段意識海中的記憶,從這些天的相處來看,楚祁同樣喜歡晏久歌。

隻不過,這樣的情感沒有突破點,很難宣之於口,或許要更長的時間,楚祁才能坦然正視自己的情感。

“我亦心悅於你。”晏久歌喟歎一聲,目光認真。

楚祁被晏久歌專注的目光望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轉過臉,視線轉到了晏久歌的衣擺,“我還想知道更多過去的事情,以及,為什麽我的記憶缺失了一部分?”

“說來話長。”

談及往事,晏久歌神情微變。

等到視線再度觸及楚祁的眼眸時,晏久歌眼底的陰霾褪去,“我慢慢說給你聽。”

日落月升,月落日又升。

關於溯世卷中記錄的故事很長,所有與過往的記憶,在楚祁的腦海中零零碎碎地浮現。

“所以我們又回到了剛開始的時候,命運變動,兩界之間再無屏障,天道亦融合在一起。”

“對。”

楚祁若有所思,喟歎一聲,“再登大道,便不會被溯世卷所困了吧……”

“嗯,我手中那一卷已經消失,此後不會再有變故。”

至於楚祁的那一卷,早在上一次輪回中分崩離析。

“既然如此,我想去問劍峰上的劍塚看看。”

“所有人的命運皆發生了變化,不知聞遂前輩如何了。”

“我早些時日去過了一次,劍塚沉寂無人應答,他應該超脫了六道,不為輪回所縛。”

“那他能去何處?”

“自然是上界。”

楚祁啞然,若真是如此,也算皆大歡喜。

晏久歌佇立在窗前,回身望向楚祁,“終有一日,我們也會飛升上界。或許屆時,有關溯世卷的因果自有答案。”

“不過,在此之前——”

說到這裏,晏久歌的話語微頓,嗓音緩和下來,帶著幾分溫潤:

“我們還有長久的安寧歲月,可以看遍人間,補足上次,乃至上上次,所有未能達成的缺憾。”

“好。”

楚祁點頭,朝著晏久歌的方向走去,與他並肩佇立在窗前。

此時天地已經到了辰時,日光熹微,風動枝葉而婆娑。

“該練劍了。”楚祁望著庭院中間的老槐樹,唇角上揚,“一日不可怠惰修行,更何況是即將要給天下修士講劍道的阿晏。”

“你啊。”

晏久歌的目光掃過楚祁的發梢,“若不是回到了這個節點,你也該端坐在青鳳之上,為天下醫修傳授醫道。”

楚祁的笑容止住:“……”

他想起昨日見過的青鳳鳥,浮現在意識空間中所見的黛青色衣袍少年,“代藥王穀前來的青鳳,是玄二吧?”

“嗯。”

“那孩子還不願意在人前化形,若是玄一來,應該會更主動一些。”

“阿祁,如今你才十八歲,青鳳鎮守藥王穀千萬年,隻論年紀,玄二要年長你不少。”

“是麽?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之前發生過的事情,總有種自己活了很久的感覺……”

晏久歌抬手,接住了清風卷下來的落葉,“走,陪我一起練劍。”

“我已經許久沒有同阿祁一起練劍了。”

“好。”

楚祁抽出自己的本命靈劍,卻見劍柄上幹幹淨淨,並未鐫刻劍名。

想起年少不懂事的過往,他歎息一聲,將靈劍放在晏久歌身前,“阿晏,

歸寅劍的劍名未刻。”

“不難,等會讓晏熾弄好,此次兩界簽訂契約,他也來了。”

“說起來,歸寅劍是從龍寅劍上分下來,在鍛造時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嗎?”

“……”

出乎楚祁的意料,晏久歌在此時罕見地沉默了一瞬。

“我天生仙骨,初次拿到龍寅劍時,將它折成了兩半。晏熾用隕玉將其修好,便成了可以分合的狀態。”

彼時晏熾口中滿是驚奇,“靈劍竟能分其二,莫非這天下還能有第二個與你劍道契合之人?”

晏久歌對他的驚奇並不理會,隻是將歸寅劍收起來,當做備用靈劍,以備不時之需。

後來,晏久歌遇見了楚祁。歸寅劍便贈給了他。

兩人晨起練劍後,有人前來拜訪。

巧的是,這人正是煉器宗師晏熾。

晏熾剛走近這間院落,第一眼就被門外的吞金獸吸引走了目光。

發現吞金獸的處境後,他痛心疾首地譴責:

“暴殄天物!這可是吞金獸!晏久歌你竟然讓它守門。”

院落的木門從裏麵打開。

穿著黑金色衣袍的青年麵無表情。

“咳咳咳,方才是我說話太大聲了些,我的本意是,這隻吞金獸能借我幾天嗎?歸還時一定會保證全須全尾。”

晏熾飛快地重新組織言語。

聽到晏熾的話語,晏久歌神色漸緩,語氣輕鬆:“我沒意見,但你得問阿祁。”

“?”阿祁?

頭一次聽晏久歌用這樣親昵的稱呼,晏熾不由得愣了一下,將視線轉向了晏久歌身側的青年身上。

看來他當初的猜想果然沒錯,晏久歌開竅了。

對上晏熾驚異的目光,楚祁笑了笑,問他:“晏熾閣下是要借小金做什麽呢?”

“呃,我是一名煉器師,平日都是和礦石打交道,有隻吞金獸幫忙會事半功倍。”晏熾解釋。

“小金想去嗎?這份差事聽起來,有很多礦石可以給你吃。”

楚祁詢問當事獸的意見。

要離開楚祁,小金原本是不情願的,可一聽到有礦石可以吃,它就猶豫起來:“嚕嚕?”那每天的靈寵糧可以帶過去吃嗎?

“你啊!”

楚祁無奈,將小金的靈寵糧從乾坤袋中取出,交給了晏熾,“這是小金的零嘴,每日隻有一袋,不能給它吃多了。”

“好的。”晏熾點頭記下。

等借到了吞金獸,晏熾才想起來他這次拜訪的正事,“對了,芥子空間玉佩我已經煉製好了,裏麵可以種植靈草與活物。所以是交給……”

“給阿祁。”晏久歌瞥了他一眼,明知故問。

楚祁從晏熾手中接過玉佩,“我還沒學醫。”起碼這一世他是個正經出身的劍修。

“遲早會用上的。”

重新回到了最初的節點,隻要楚祁的神魂逐漸恢複,天賦自然會慢慢覺醒。

至於速度,不會如上一世那麽快,但來日方長。

“那我就不打擾兩位了。”晏熾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他抱著吞金獸,準備回去繼續煉器。

臨走前,晏熾和晏久歌一起走到了院落門口,前者朝屋內張望了兩眼,確定楚祁走進屋裏了後,欲言又止:

“我覺得,事關你終身大事,還是得告知家中上下一聲,對吧?”

“嗯。”晏久歌點頭。

“你先不要發火,畢竟婚事操辦需要費心……嗯?等等!你倒是承認得幹脆!”

聽晏久歌篤定,原本語氣小心翼翼的晏熾白了他一眼。

“我有什麽好否認的?”

晏久歌心情好極,

話語聲懶洋洋的,“不過也不用太急,阿祁還需要點時間通知親朋好友。”

晏熾:“?”

怎麽覺得自己是沒事找事,莫名其妙的就攬下了晏久歌的喜事。

算了,百年難遇的喜事,就不和晏久歌計較這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