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言苦無意料的是, 他的那道靈術沒有激起任何波瀾。

靈術暢通無阻的衝到天空中,沒有觸碰到任何東西,最後隻能隨風消散。

空氣一片寂靜。

在言苦無的感知之內, 沒有任何陌生的氣息。

若不是先前落下一道劍氣, 言苦無根本無法察覺到這裏還有別的修士。

“少在這裏裝神弄鬼!快給我出來!”

言苦無的話語聲回**在寂靜的空氣裏,無人應答。在他身後, 凡人們紛紛跪伏在地上, 大氣都不敢出。

*

高空之上, 楚祁正自上而下低頭俯視著言苦無。他的氣息被隱匿靈符保護,對方無法找尋到他的蹤跡。

畢竟眼前這名煉器師的修為不過是金丹期,遠遠不及煉虛期大能所設下的靈符。

金丹期, 也能是丹藥堆疊出來的。

楚祁身為醫修,對於服用靈藥突破境界的修士很是敏銳。眼前這名煉器師便是如此。

話本上有這樣的說法。

實力不高, 又不知所謂的人。從來隻會是棋盤上的棋子,而不會是執棋的那一隻手。

因為他沒有與棋盤相匹配的能力。

還以為會是一個棘手的存在。

如今看來, 他手中的歸寅劍能直接將這名作惡的煉器師斬殺。

等煉器師死後,秋城的芥子空間法則約束失效,這座城池會回歸於原貌。

隻是, 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

捏緊歸寅劍的劍柄,楚祁的目光依舊落在那名煉器師身上,思緒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 他們來到中域後發生的事情。

客棧的掌櫃。

失控的流浪者。

歸還完金子離開秋城以及留在秋城的人。

……

等等!!

自己在被空間之力拽進秋城前,斬斷了一種無形之物。

那種東西衝著晏久歌的腦後襲來, 劍刃斬斷的觸感令楚祁似曾相識。

——在雲息秘境中, 楚祁也斬斷過那種看不見的絲線。

楚祁按耐下殺意, 準備再觀望一會兒。

下方, 在找不到楚祁的下落後, 言苦無向他煉製出來的人傀下達了命令,讓它們盡快趕到煉器池,加以戒備。

言苦無下傳訊給令知二,卻驀地發現傳訊無人接。

他的心底難得湧起一絲慌亂,在下令接受城外人時,他就吩咐過修士不能活著進秋城,那些人傀應該都會把他們全部殺死再帶回來才對。

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言苦無想不明白。

在兩個月前,言苦無還是一名過得相當落魄的煉器師,是令知二突然出現,告訴他有一種適合煉器師的靈術,可以“點石成金”。

但這樣得到的金子終歸不是真正的金子,隻是一種以假亂真的方法。

真正的金子需要從其他人哪裏獲得,於是言苦無用這樣的方法,騙到了許多人。

凡人沒有靈力,自然看不出黃金的真假。

而那些稍微有疑慮的修士,在令知二的幫助下,都成了他的人傀。

無人能威脅到言苦無,這加倍地縱容著他掠奪中域的資源。

很多個時候,言苦無都會看著他的煉器池,幻想著自己成為煉器宗師的那一日。

現在,他的美夢被驚醒。

有活著的修士闖進了秋城,並且不能被他察覺,對方的修為定然在金丹之上。

傳訊無人接,言苦無不得不親自去尋找令知二,想要他過來幫忙解決此事。

*

楚祁目送著那名煉器師離開,大致能推測出對方想要做什麽。

無疑是去搬救兵。

沒必要跟上去,跟上去可能會麵臨更大的危險,留在原地反而能占據主動地位——比如,先毀掉這個煉器池。

楚祁的思緒升起時,站在他肩頭的小金蠢蠢欲動。

“嚕嚕嚕!”

池子裏有一口好吃的礦石,它想吞掉。

聽懂了小金的意思,楚祁挑眉,“真的嗎?你確定不會吃壞肚子?”

“嚕!”

小金篤定的點頭。

楚祁輕笑,縱容道,“去吧,吃完把這個鼎也毀了。不要給那個煉器師留下哪怕一絲的金子。”

那名煉器師所犯下的罪孽,不單單是毀壞一個煉器池就能償還的。

這不過是開始。

*

秋城,城主府。

令知二正在與大人匯報著他所得到的消息,他作為這次登台中,唯一一具被大人親自賜予容貌的人偶,擁有的實力是最強的。

因此,他得到了額外的眷顧,可以使用傳訊靈符與那位大人傳訊。

“大人,不出您所料,晏家繼承人果真來查探秋城的下落。下一步,屬下會將他引入秋城之中,屆時,您就能……”

“令道友!令道友!!”

慌慌張張的呼喊聲從門口傳來,打斷了令知二的溫和言語。

他不愉悅地皺起眉頭,隨即想到自己還要與大人匯報消息,便飛快地調整情緒,繼續對著傳音靈符開口,“這邊暫時有點問題,待屬下處理好後,會繼續稟告大人您。”

令知二結束了傳訊,剛剛撤去門口的隔離結界,言苦無步伐匆匆地走了進來。

一見到令知二,言苦無將城中有外界修士活著混進來的消息告訴他。

“你確定嗎?你可見到他長什麽模樣?”

令知二詫異極了。

他通過人傀的眼睛,的確找到了晏家繼承人的所在,但那根想要將其卷入秋城的傀儡絲線被斬斷,象征著計劃失敗。

如今秋城進來了來曆不明的修士,會是晏家繼承人嗎?

“我沒有看到他的樣子,但是他斬下了一道劍氣,身份應該是一名劍修。”言苦無回答。

“劍修。”這一點符合晏家繼承人的身份。

令知二點頭,“還有什麽特殊的嗎?”

言苦無咬牙,“他斬下的劍氣,還熄滅了你所設下的靈火。沒有靈火,我的煉器池不能繼續煉製礦石。”

“我過去看看。”萬一是晏家繼承人,他就能直接動手了。

言苦無還在擔憂陌生修士的問題,“我將秋城煉製後,一切都做得十分隱秘,為什麽會有高階修士注意到這裏?難道是五大仙門的人來了麽?”

聽到他的恐懼,令知二皺眉,“言道友,你在害怕什麽?你掌握了秋城這麽多的資源,手中的金丹期人傀那麽多,就算是五大仙門的人來了又如何?”

而且,這一場戲,本來就是為了晏家繼承人開場的,天玄宗的人來了很正常。

令知二不屑地笑笑,隨後收攏起手指。

在言苦無看不到的地方,五具無麵偶亦步亦趨的跟在令知二的身後,其中有一具,手指被紮破了,久久不能愈合。

無形的絲線纏繞著他們,線的那一頭,是令知二的手指。

“你說得對……”言苦無的恐懼被令知二的話語安撫,正想繼續說些什麽,從神識海中忽地傳來了一陣劇痛——他的本命法器被人摧毀了!

煉器師的本命法器大多數都是煉器鼎。

煉器鼎由世間極其堅硬的金屬所鍛造,是最難被毀壞之物,長長久久的靈火燒灼都不能損它半分,就算是煉虛期大能,也要耗費一番功夫。

可言苦無離開不過半刻,他的煉器鼎就被毀掉了。

本命法器被摧毀,言苦無的境界跌落到了築基巔峰。

令知二見他這副模樣,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比起言苦無的痛苦,他眼底的光彩愈發濃烈。

進來的果然是晏家繼承人,尋常劍修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本事。

*

秋城外。

晏家人以最快的速度布置羅天大陣,天玄宗弟子給他們打下手。楚祁突然消失,令大家的情緒十分凝重。

要知道,一名醫修孤身落入秋城之中,簡直是危難重重。

就在陣法快要完成時,這座小鎮來了新的外來者。

穿著袈裟僧袍的菩提宗佛修匆匆朝此處趕來。

他們一共來了四十餘人,幾乎是這一輩出色的佛修弟子全都來了。

兩隊人在小鎮入口前碰麵,為首的那名佛修率先開口,“原來是天玄宗的道友到了此處,諸位難道也是為了超度冤魂而來?”

他說這話時,語氣端正溫和,周身有種說不出的慈悲與通透氣質,襯托著他平和的眉目,愈發良善。

菩提宗首座弟子,法號歸塵。

“超度冤魂?”柳未明聽到他的話語不由得迷茫。

“正是如此。一個月前,我宗長老自菩提樹下推演,得知中域有大量冤魂凝聚,若不盡快超度,此地會淪為怨念之地,損傷天和。”

“故我菩提宗門下大半弟子,盡數赴來中域,超度冤魂。”

歸塵解釋他們的由來,澄淨的目光掃過情緒壓抑的天玄宗等人,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他問,“天玄宗道友可是遇上了什麽難事?”

“你們沒有收到中域秋城的求救信嗎?”布置完陣法的晏久歌從後方走來,他的話語聲很沉。

歸塵一愣,搖頭道,“沒有。”

似乎是察覺到天玄宗弟子的錯愕,歸塵清晰地重述了一遍,“我們菩提宗並沒有收到來自秋城的求救信。”

他們菩提宗弟子若要入世修行,便是預測到了有大災大難發生的地方,趕來處理。平日並不會特意爭奪天材地寶,這與他們的心法行事不符。

歸塵這句話語落下後,天玄宗弟子們的臉色都不太好,他們並不愚笨,很快就回神過來,那封隻傳到天玄宗的求救信異常。

“這下,是被算計了個明白。”晏熾站在晏久歌的身側,神色有些猶豫,“那個奇怪的秋城不是衝天玄宗而來,就是衝……”你來。

後麵兩個關鍵字略去,晏熾歎息一聲,“結陣之後,還是由我進去吧?”

晏熾不想讓晏久歌涉及危險。

他體內的仙氣已經消耗殆盡,晏家靠著晏久歌,才能休養生息。晏久歌出事,整個晏家大抵會如大廈將傾。

“不。”

晏久歌想也不想,開口拒絕。他必須要自己去,沒有人能比他更快找到楚祁的所在之地。

見晏久歌執著,晏熾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應下此事,“好吧。”

他會在晏久歌身邊,盡全力保護好晏久歌、和那名叫楚祁的醫修。

晏熾從來沒有見過晏久歌將人看得這麽重要。

在來雲華界之前,晏家家主和他說過,晏久歌較之以前變化了不少。

這世間終於有了晏久歌在意的人和事,感情的羈絆會讓他更堅定的想要去求生,而不是一味興致缺缺、毫無牽掛的等死。

晏熾由衷希望,牽動著晏久歌變化的那個人,能平安回來。

“我先結陣,去秋城找阿祁。柳師弟,你和菩提宗的道友說一說秋城的來龍去脈。”

晏久歌說完這句話,轉身朝羅天大陣的中心走去。

龍寅劍在禦劍訣下,氣勢不斷攀升,劍身上隱隱浮動出猩紅色的禁製符文。這把隨著主人的修為一並陷入封印的靈劍,在解開封印,形成羅天大陣陣眼的一瞬間爆發出驚人的氣勢。

“嗡——!”

劍身顫動,開始瘋狂吸納羅天大陣之中的靈氣。

陣法符文不斷躍動著,朝著四麵八方散開,如羅網一般,將附近的範圍全都籠罩在其中。

晏久歌張開感知,頃刻間就找到了那處靈氣最濃鬱的地方,他抽起龍寅劍,對著它徑直斬下一劍。

“哢嚓。”

結界碎裂的聲音響起。

下一刻,小鎮的上空開始出現一座巨大的城池虛影。那本來被煉製成芥子空間的秋城,緩緩展露在眾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