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祁聽晏久歌這樣說, 目光不由得朝他肩膀望去。
從外看，晏久歌肩膀處的衣料有磨損的痕跡，衣袍上的防禦靈咒已然消失不見, 估計是在戰鬥的時候消耗掉了。
但晏久歌的衣袍是黑色的，就算傷口流血, 亦不會透出來。
需要脫掉外衣才能看清裏麵的傷勢。
雲江渺站在他們身側，他對獸類的特性頗有了解, 連忙出聲勸道，“那隻妖獸身上的鱗片極有可能帶劇毒，治療傷勢要趁早。”
作為醫修，楚祁清楚中毒要比受外傷麻煩，需要調配解毒靈藥，內服或者外敷。
給吞金獸的尾巴施展了一道治愈靈術, 楚祁將它放到地上, 隨後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晏久歌身上。
吞金獸小聲嚕嚕, 到底沒敢繼續和晏久歌爭, 獨自跑到一邊去玩了。
見他們要忙, 雲江渺很有自知之明, 提前他說了一聲告辭, 抬腳朝禦獸門弟子的方向走去。
九尾狐亦步亦趨地跟上了雲江渺的步伐, 它雖然對楚祁好奇, 但不想離晏久歌太近。
*
周圍暫時沒有旁人打擾, 楚祁對晏久歌開口, “阿晏,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晏久歌肩膀處被妖獸的鱗片劃過, 毀去了天玄宗劍修弟子服飾的防禦靈咒, 造成了一點小擦傷, 並未傷及筋骨。
不用治療也能依靠自身靈力自愈，沒有楚祁想的那般嚴重。
如今被楚祁這般重視，倒讓晏久歌心中略有些沒底氣。
“給我一道治愈靈術就夠了，不必那麽麻煩。”
“不行，你得讓我看看。要是中毒了，我好煉製解毒藥。”楚祁神情認真，態度在這件事上不肯退讓。
楚祁心中清楚，晏久歌從來不怎麽關心他自己身上的傷勢，尤其是內傷，有時候還會鬧別扭不肯治療。
“好阿晏，我就看一眼。”
楚祁軟下聲來催促他。
“……”
柔軟的話語聲傳入晏久歌的耳畔，教他一時間都忘了自己該說些什麽，等他回神時，便已在楚祁期待的目光中點下了頭。
晏久歌抿了抿唇角，目光稍微有幾分不太自在，如解釋一般，他強調一句，“其實真的不嚴重。”
“我聽到了，不嚴重。”楚祁順著他的話語點頭，附議完後又開口提醒他，“但你剛剛明明都點頭答應了，快讓我看看。”
晏久歌：“……”
*
枝葉繁盛的樹蔭底下，晏久歌倚靠著樹幹席地而坐，楚祁半蹲在晏久歌的身前。
這處地方是楚祁尋到的，甚至考慮到晏久歌富家少爺的身份，不願意隨便席地而坐，楚祁還施展過清潔術，清洗了一遍樹下的草葉。
坐下來比站著要輕鬆，再者，這個姿勢，方便楚祁查看晏久歌肩膀上的傷勢。
外衣解開，領口處的裏衣朝肩膀處褪下，露出受傷的左肩。
肩膀上的傷口比晏久歌輕描淡寫的那句話語要嚴重得多。
被鱗片劃破的皮肉外翻，因為晏久歌強大的自愈能力，傷口處已經止住了血，但終究尚未複原。
“不過還好，沒有中毒。”
楚祁看完傷口，放心下來，運轉靈力為晏久歌治療肩膀上的傷勢。
白色的靈力從楚祁的手掌湧出，順應著他的意願，凝聚在晏久歌的肩膀處，將那道傷口治愈。
楚祁的眼神專注，細碎的日光自樹蔭間隙落下，有零星一點光亮落在他纖長的眼睫，模樣清雅溫潤。
晏久歌垂眸，看得認真。
他忽然覺得，受傷有時候也算一件好事。起碼在這時候，阿祁的注意力全都在自己身上。
“好了。”
治愈完晏久歌肩膀上的傷口，確認沒有留下疤痕之類的瑕疵，楚祁才滿意的收回靈力。
等楚祁抬眼時，發現晏久歌正低頭望著他。
因為倚靠在樹幹上，晏久歌的坐姿看起來有些慵懶，日光落在他額間的碎發，眉眼褪去了鋒銳感，看著很閑適。
視線往下半分，便是鬆鬆垮垮的衣裳，還有露出來的左肩。沒有猙獰的傷口奪走楚祁的注意力，他可以很輕易地看到，晏久歌肩頭並鎖骨處的肌理，那些線條流暢漂亮，是劍修才有的勻稱體格。
強迫自己挪開眼睛，楚祁小聲地開口提醒晏久歌。
“已經治療好了，你快把衣裳穿好。”
“嗯。”晏久歌低低應了一聲，抬手將上衣整理妥當。
天玄宗劍修弟子服飾外衣的防禦靈咒磨損，自然不能再穿，晏久歌索性從乾坤袋中拿出他自己的外衣。
同樣是黑色，晏久歌的衣袍卻要花哨一些，暗金色的繡紋肆意地從左肩斜向下蔓延到衣擺處，看起來十分貴氣，是要花不少靈石才能買下來的那種。
楚祁好久沒見晏久歌穿這類衣袍，之前隻當晏家沒有給他準備，如今看來，晏家還是把他放在心上的。
見此，楚祁不由得出聲感慨，“你家裏人雖然與你不親厚，衣袍和靈器倒是沒缺過，這麽多年，不至於對你不聞不問。”
“嗯，身外之物是不會缺。”晏久歌就著楚祁的話語回答。
晏久歌鮮少提及他家中之事。
楚祁起初以為他與家中關係不和，便自覺不問這些事情。如今想來，晏家或許對晏久歌沒有那麽壞，楚祁心中對此升起幾分好奇
於是楚祁沒忍住出聲詢問，“阿晏，你家是在哪裏呀？”
“……”
這句話音落下後，空氣無端沉寂了一瞬。
本來隻是隨口一問，楚祁卻發覺晏久歌臉上的神情略有幾分不太尋常。
以為觸及到了晏久歌的傷疤，楚祁連忙改口，“我隨便問的，要是不方便就不必回答我。”
“也不是不方便……”晏久歌猶豫了一下，找了個合適的形容，“就是離天玄宗很遠，位置也很偏僻，不好描述。”
晏家主宅位於雲華界和雲隱界的交界之處，確實尤其偏僻。
“好。”楚祁點點頭，歇了繼續詢問的念頭。
若是晏久歌不想說，楚祁也不會追問下去。每個人心裏都有不能言說的秘密，就好比他自己是從上一世重生回來一樣。
楚祁不糾結，晏久歌卻有些煩惱。
晏家的身份是有些特殊，普通人不得入內。若是晏明朝哪日撐不住隕落了，那個晏家家主的位置，搞不好要落在他身上。
那他和阿祁要怎麽辦？
晏久歌之前的想法是，等晏家祭壇的魔煞之氣被清除幹淨後，他卸去晏家繼承人的位置，陪在楚祁身邊，當一個普通的修士。
可每次祭祀，黑淵之中的魔煞之氣仿佛是沒有盡頭，怎麽封印都不夠。
如果他不能卸下這個責任，阿祁願不願意陪他去晏家？
這個念頭在晏久歌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他自己否決掉了。
晏家主宅像個籠子一樣，他不想讓他的阿祁陪他去受罪。
沒有答案之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隻要阿祁在他身邊，剩下的麻煩，他會解決好的。
晏久歌心想。
*
楚祁與晏久歌在樹蔭下休息了片刻後，雲江渺帶著禦獸門弟子從不遠處走過來，再次開口向他們道謝。
楚祁：“雲道友不必客氣。”
那隻妖獸本是他們捅出來的簍子，隻是雲江渺等人運氣不好，正好傳送到妖獸的眼皮子底下。
“在外不要張揚阿祁是醫修。”
晏久歌倒是出聲告誡了一句。
“我們會保守秘密的。”雲江渺會意。
晏久歌微微頷首。
其實要隱藏的不是楚祁醫修的身份，而是楚祁特殊的靈力與天賦。但這些沒必要和雲江渺解釋。
“此外，還有一件事，那隻妖獸的屍體……”雲江渺說道這裏時，麵上有些不好意思。
妖獸是晏久歌斬於劍下，他的內傷和其他禦獸門弟子的傷勢是楚祁治好的。
此時開口談及妖獸屍體分配，有些厚臉皮了。
可雲江渺很需要那隻妖獸的內丹，這樣他契約的九尾狐就能提高一層實力。曆練時更有安全保障。
“我很需要那隻妖獸的內丹，不知兩位道友是否有需求，若是沒有需求，可以將它賣給我嗎？”
雲江渺懇求地詢問。
妖獸內丹一般對靈獸有用，於修士而言，吸收內丹可能會因為妖氣而走火入魔，得不償失。
楚祁將不遠處玩石子的吞金獸喊了過來，“小金，你想吃妖獸內丹嗎？”
“嚕嚕。”
吞金獸一尾巴將小石子掃開，聽到楚祁的話語後搖搖頭。
那個不好吃，吃了容易讓身體變色，看起來醜醜。
“我們對妖獸內丹沒有需求，你拿去吧。”楚祁回答雲江渺。
至於剩下的那頭妖獸屍體，有些地方可以留著做煉器材料，能拿回天玄宗換一些貢獻點。
楚祁就收進了乾坤袋。
雲江渺拿了妖獸內丹，自知占了便宜，想要補償給楚祁兩人一些靈石。
但楚祁挖了萬年靈髓玉，去過一整條靈玉礦脈，對於靈石的渴求不大，“你不用再補償什麽，方才打妖獸你和你的契約獸也是出了力的。”
“那不行，如果不需要靈石，楚道友可有其他缺的？”雲江渺過意不去。
楚祁想起吞金獸，“那……你們禦獸門養靈寵平時都喂它們吃什麽？給我一些吧。”
雖然知道吞金獸喜歡吃礦石，萬一它也和別的靈寵一樣，也喜歡吃靈獸糧呢？
雲江渺別的天材地寶可能不多，但靈獸糧是真的多。他聞言，直接給楚祁拿了一個裝滿了靈獸糧的乾坤袋。
拿到了靈獸糧，楚祁拿出一袋，遞給了吞金獸，“小金，要不要試一試吃這個？”
“嚕。”
吞金獸卷起了尾巴，後肢站立，伸出了前肢的爪爪接過了主人給它的靈獸糧。
這次它警覺了許多，沒有像接過夜明珠一樣馬上開吃，而是先聞一聞。
“！”
味道香香。
隨後，它那雙黑曜石一樣的眼睛煥發光彩，直接把袋子放到地上，腦袋朝袋口一埋，大口吃飯！
一袋靈獸糧的大小，和吞金獸的本體是差不多大的。但是吞金獸還能擬態縮小，吃到最後，它已經整個獸身都鑽進了靈獸糧的袋子。
楚祁：“……”
他剛想說，先試吃一口，如果不合適不舒服，就算了。
但楚祁沒有想到，吞金獸的一口是直接吃完一整袋。
三息過後，地上立著的靈獸糧袋子倒了。擬態模樣的吞金獸卷著尾巴高興地從袋口跑出來。
仰著一張還沾著靈獸糧的臉，巴巴地看著楚祁。
“嚕嚕嚕！！”
還想要！！
“有沒有覺得不舒服？”楚祁給它施展了一道清潔術，洗去了它臉上的殘渣。
“嚕嚕！”
沒有哪裏不舒服，並且吃得很開心，還想再吃。
楚祁稍稍放心下來，正打算從乾坤袋中給吞金獸拿靈獸糧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吞金獸的尾巴開始一點點地開始變色。
從原來金燦燦的金屬色，變成了綠色！
“小金，你還是別吃了。”楚祁停頓下動作，決定不再繼續給它投喂靈獸糧。可能是食物不太合適。
“嚕嚕？”
吞金獸有些沮喪。
“尾巴變色了，你是不是吃壞了？”楚祁指了指它的尾巴尖。
吞金獸把身後的尾巴翹了起來，發現尾巴真的變色了後又嚕嚕的兩聲。難過又低落。
雲江渺在旁圍觀，見到這一幕，不由得解釋道，“靈獸糧沒有毒性，不過這一袋靈獸糧是由低階靈獸肉製成，有些靈獸吃肉消化不好……不如試試純靈植口味的？”
“嚕嚕！”
它要試試靈植口味的。
楚祁給它拿了一袋，又是三個呼吸間吃完。
這次，在眾人的注目中，吞金獸整個都變成了綠色。它發現自己變綠了後，驚叫了一聲，直接躥進了地下，不願意再出來。
“啊這……真是抱歉。”雲江渺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從來沒有照顧這樣的靈獸，不太清楚它的口味。
“沒關係，可能是小金沒有消化好。”楚祁是知道吞金獸吃錯東西會變色的。
雖然吞金獸吃得很香，但是這些靈獸糧對它來說不太合適。
楚祁思忖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浪費，還給雲江渺比較好。
“雲道友，不如這些靈獸糧你還是收回去吧，我家小金它不太合適……”
“嚕嚕！”
從土裏探出一顆不如方才綠的腦袋，吞金獸有點委屈，又有點執著的出來反駁楚祁的做法。
楚祁挑起眉頭，詢問它，“你確定嗎？你還要吃？”
“嚕！”
“吃完身體會變綠，也要吃是嗎？”
“嚕！”
“那行吧，留下來。”楚祁歎了一口氣，決定遵從吞金獸自己的意願。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吞金獸重新躥進地下的礦石裏自閉去了。
好綠好綠，好醜好醜。
但是那個袋子裏的東西好香又好吃。
怎麽天底下還有這樣越吃越香，但是會越吃越醜的食物！
吞金獸想不明白。
*
此事了結，禦獸門等人與楚祁兩人告別。
他們乘坐飛行靈器離開了此處。哪怕山林中可能還會有天材地寶，但方才妖獸的遭遇，令他們心有餘悸，不願留在此處。
等禦獸門弟子離開後，楚祁出聲詢問晏久歌的意見，“我們接下是該去找柳師兄他們匯合？”
“不急。”
晏久歌思忖後，開口道。
“我們如今應該在秘境的南方位，柳師弟他們在西方位，過去尚遠。而且去了後，也是一行人繼續尋找天材地寶。此外，雲息秘境開啟的最後一個月，秘境中心會有頂級天材地寶降臨，屆時，所有修士都會匯聚到秘境中心，我們可以過去那裏與他們匯合。”
楚祁覺得晏久歌的話甚是有道理。
他們天玄宗來秘境的人數本來就少。別的仙門分成了好幾隊，他們隻有兩隊人，再合成一隊，會降低遇到天材地寶的幾率。
晏久歌傳訊與柳未明說了這件事後，便與楚祁打算朝中心位置邊走邊找天材地寶。
又過了一會兒功夫，等吞金獸消化好了靈獸糧，身體變回原來的顏色，從地下出來。
楚祁與晏久歌兩人才禦劍離開這片山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