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息秘境很大, 南方位叢林山巒居多。
一望無際的翠綠色層層疊疊，清風過境，能聽到枝條婆娑的回響。
盡管楚祁與晏久歌從最初的那條山脈離開, 可陸陸續續走了七日，依舊沒有走出雲息秘境的南方位。
吞金獸窩在楚祁的肩膀，屁.股後麵的綠尾巴晃來晃去。最近跟著看多了翠綠色，吞金獸對綠色沒有剛開始那麽排斥, 它覺得自己隻綠一條尾巴倒也能接受。
楚祁控製投喂的食量, 每天最多給吞金獸喂一袋靈獸糧。
“唉？我們好像要走出山林了。”
眼見著前方屬於樹木的蒼翠色漸漸地淡下去, 景色明顯發生了變化, 楚祁眼眸稍亮, 轉頭與晏久歌分享這個消息。
“可能是的, 前方靈氣濃度很高, 應該會有珍稀的天材地寶。”
晏久歌應聲，並控製著禦劍飛行的速度，準備在前方落下。
然而等兩人走近後，發現他們並沒有走到山林的盡頭。
而是有一層濃霧縈繞著前方的山林, 在遠處時看不清晰，才被模糊了認知。
空氣中彌漫著隱隱約約的潮濕氣息，大地像是雨後被浸透的土壤，看起來有些黏糊。
因為濃霧遮掩，不見天日, 裏麵的草木色澤幽深, 有些灰暗。
“這片濃霧該不會是毒瘴之氣吧……”楚祁有些遲疑。猜測到這一種可能，他從乾坤袋中拿出一瓶解毒丸。
“阿晏, 你拿著這個, 有備無患。”楚祁將手中的解毒丸遞給晏久歌。
解毒丸可以解一些普通的毒, 毒瘴這樣大範圍的東西，會持續影響修士的體質，每隔一個時辰需要吃一顆解毒丸。
從楚祁手中接過藥瓶，晏久歌下意識地將它放進自己的乾坤袋中。這麽多年來，楚祁為他煉製的靈藥數不勝數，存儲靈藥的動作幾乎讓晏久歌養成了習慣。
等晏久歌收好解毒丸後，看著眼前的濃霧，才回神解釋道，“應該不是毒瘴，看起來更像是天然沼澤林，所以才會凝聚出厚重的霧氣。”
“沼澤裏也有毒蟲，你先吃一顆。”
楚祁又拿出一瓶解毒丸，打開瓶塞後，自己先吃了一顆，然後取出一顆遞給晏久歌。
晏久歌接過。
楚祁煉製出來的解毒丸味道很清冽，入口不苦，之後回甘。
解毒丸雖然是低階草藥煉製出來的靈藥，但功效多類，還有清心靜氣的作用。多吃一兩顆也沒有關係。
“啊！”
繼晏久歌吃完解毒丸之後，趴在楚祁肩膀上的吞金獸張大了嘴巴，發出了也想吃一顆解毒丸的語氣聲。
吞金獸百毒不侵。
但是解毒丸吃一顆應該沒事，希望小金不會變色。
楚祁思索片刻後，最終在吞金獸期待的目光中，往它嘴裏也塞了一顆解毒丸。
靜靜等待三息，除了再次朝楚祁張開嘴巴求投喂外，吞金獸沒有任何不良反應。
“給它慣的，一顆就夠了。靈藥還想當飯吃？”
晏久歌指責的目光瞥了過來，冷冷淡淡。
對上晏久歌的眼，吞金獸一個激靈，下意識地閉上了嘴巴。等它回神發現自己方才做過什麽後，隻能瞪著一雙眼睛默默地惱怒。
明明它才吃一顆，晏久歌卻多拿了一瓶。
大家都是靠主人靈藥養著的，有什麽好凶的。
退一步越想越氣，吞金獸幹脆轉過身，決定拿屁.股對著晏久歌。
見到這一幕，楚祁有些好笑地抬手摸了摸吞金獸的腦袋，以示安慰。
小金有時候太喜歡吃東西了，尤其是它沒有見過的，總想先啃一口看看。記吃不記打，鬧完脾氣後很好哄。
摸完吞金獸的腦袋，楚祁對著晏久歌建議，“我們進去沼澤裏看看？”
晏久歌方才因吞金獸皺起的眉頭緩緩鬆開，點頭道了一聲“好”。
沼澤之中的靈氣濃度很高，極有可能存在楚祁所需要的高階草藥。他們進去一趟說不定會有所收獲。
*
可平靜沒有維持多久。
就在晏久歌先楚祁一步踏入沼澤的那一刹，他的臉色驀地變化。
——沼澤林中有迷宮陣法。
迷宮陣法本身沒有什麽危險性，不會有攻擊修士的靈力波動，因此讓人從外難以察覺。
迷宮陣法會讓進入其中的修士隨機踏入陣法的某一處，如置身迷宮中。
若進入陣法中的同行之人沒有繩線牽引、或者是手牽手這樣的聯係，十有八九會被迷宮陣法分散。
晏久歌心生懊惱，他當時就應該拉著楚祁一塊進來，到底是疏忽了。
強壓著心底焦躁的情緒，晏久歌立即從腰間取下身份令牌，與楚祁傳訊。
傳訊很快就接通了。
“阿晏？你怎麽走得那般快，我進來後都看不到你的人影了。”那頭，楚祁的嗓音帶著疑惑。
光是聽到楚祁開口的第一句，晏久歌便有了不好的猜測。
“阿祁，你已經進到沼澤之中了嗎？”晏久歌問他。
楚祁回答，“嗯，我跟著你一塊走進來的，進來後看不到你的人影，我正奇怪呢。”
周圍空****。
晏久歌身側並沒有出現楚祁的身影，顯然，他們各自分開在迷宮陣法之中的某一處。
本來想讓楚祁在沼澤林外等自己出去的計劃泡湯，晏久歌隻能與楚祁解釋迷宮陣法這件事。
楚祁聽完後，總結道，“所以，我們要麽在中途遇到，要麽隻能等走出迷宮陣法後相見？”
“是的，你在途中的樹幹上刻下記號，我會過去尋你，最多不出半日。若有危險，先用防禦靈器護身，再立即傳訊於我。”
晏久歌叮囑楚祁。
楚祁應聲，“好的，阿晏你記得也刻記號，我也想去找你。”
聽到楚祁柔和的嗓音，晏久歌心中的焦躁緩解了許多。
他與阿祁隻是分開一會兒，不會有大問題的。
更何況，他還與阿祁結了血契。契約不僅能指引方向，還能作為最大的安全保障。
晏久歌在心底對自己這般說著，隨後提起龍寅劍，感知血契的方位，繼續朝濃霧籠罩的沼澤行走。
*
沼澤的另一邊。
楚祁剛剛結束了與晏久歌的傳訊，從腰間抽.出歸寅劍，對周圍的戒備上升了一個層次。
之前進入雲息秘境，他身側都有身為劍修的晏久歌陪著，很有安全感。
如今隻剩楚祁一人，他還是名醫修，不論如何，都要小心為上。
“嚕嚕。”
趴在楚祁肩頭的吞金獸甩了下尾巴，從方才的傳訊中明了自家主人的處境，它主動跳下來，走在前麵給楚祁探路。
有濃霧在，就算是修士，也看不到三十尺外的事物。再加上迷宮陣法，楚祁的感知力也被削弱了，最多能察覺到一百尺範圍內的靈力波動。
沒想到雲息秘境中還有這麽一處地方，專程被人設下迷宮陣法。也不知道是以前來曆練的前輩設下的，還是秘境主人留下的。
據楚祁所知，秘境一般都是無主之物，裏麵自成一方世界，但沒有天道，修士在秘境中提升了實力，卻無法通過渡劫突破境界。隻有從秘境中出去，雷劫才會降臨。
但有關秘境的記載，大多數說法是上古時代隕落大能的芥子空間。
芥子空間喪失了法則約束，但仍然還與雲華界有所關聯，所以會定期開啟，供後人進去曆練。
若是秘境前主人留下的迷宮陣，可能還會有一些別的線索，譬如秘境前主人的身份。
若是以前來曆練的前輩設下，可能是有什麽天材地寶來不及帶走，所以用陣法掩藏，等宗門之中的後輩來尋找。
不管怎樣，機緣這種事，向來無法預料。天材地寶能者居之，福禍相依，有舍才有得。
種種可能性在楚祁的腦海中過了一遍，他沉下性子，開始耐心地尋找迷宮陣法的出口。
沼澤之中的土壤很軟，要用靈力包裹腳底，減輕自身重量，這樣才不會深陷泥沼。
隻不過，楚祁還沒有走多遠，不久前躥出去探路的吞金獸回來了。
它身上滿是潮氣，不知道在途中亂吃了什麽，身體有些發黑的跡象。
“小金，你中毒了。”楚祁抬手給吞金獸施展了一道清潔術，將它抱起，仔細打量它的模樣。
“嚕嚕嚕。”
吞金獸翹起尾巴，將它拿到的東西遞到了楚祁的眼前。
那是一顆琥珀色的石子，但是質地通透，石子中間有一隻小小的蠍子，被凝固在其中。
這種異石楚祁聽清越長老說過，可以入藥，配合一些草藥煉製，能解開大部分毒蟲所致的劇毒。
但異石本身，也是具有毒性的東西。
楚祁接過吞金獸遞來的異石，有些遲疑地詢問，“你方才不會是吃了一塊異石吧？”
異石中間的毒蟲，在沒有成為異石的時候，可是活的，不是雕刻出來的。
這麽多年過去，若是在靈氣充裕的地方養著，可能毒蟲還沒有死。
“嚕嚕。”
吞金獸搖頭，它沒有來得及吃，先急著搶過來送給主人了。
“那就好，這種異石不能亂吃的，知道嗎？”聽吞金獸這樣說，楚祁稍稍鬆了一口氣。
“嚕。”
但是它看起來很好看，雖然不香香。
“你吃這個。”
楚祁破例又從乾坤袋中拿出一袋靈獸糧給它。
“嚕嚕嚕！”
吞金獸高興了，很快就忘了吃不吃異石的問題，滿足地鑽進靈獸糧的袋子裏吃飯。
哄住了吞金獸，楚祁正打算將異石收進乾坤袋中，卻忽然感知到了百尺之內，出現了特殊的靈力波動。
很細小的那種氣息，但是有很多個，正在朝楚祁的方向靠攏。
“颯颯……”
沒有清風，但草葉卻發出了細微的婆娑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上麵爬過似的。
沼澤林中不僅有樹木，還有生長得極其繁茂的草葉，高度已經有四個吞金獸那麽高了。
楚祁凝眉，體內靈力流轉，渡上了歸寅劍的劍身，朝著動靜湧來的方向，斬出了一道劍氣。
他雖然不能修習劍修心法，但對天玄宗的基礎劍招十分精通。
一劍落下，鋒銳的劍氣頓時斬斷了一大片草葉，濺起千萬道葉片飛絮。將那些掩藏在草葉的東西盡數呈現在楚祁眼前。
“……”
楚祁倒吸了一口涼氣。
入目所及，地上全是一隻隻毒蟲！
毒蠍、蜘蛛、毒蟻、蜈蚣、還有體型很小的毒蛇……一眼望去，周圍像是凝聚了一片黑色的潮水一樣，看起來尤其可怕。
“嚕。”
似是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剛剛吃完一整袋靈獸糧的吞金獸從袋口中探出頭來。
還未等吞金獸回神，它整個獸身連同靈獸糧的袋子一並被楚祁抓起。
“快跑，別吃了。”
楚祁一手持劍，一手抓著吞金獸，匆匆轉身朝後方掠去，打算躲避這些毒蟲。
毒蟲的實力不到一階，但是它們的數量太多，能避開還是避開為妙。
不過，這些毒蟲好像是有目的般地朝這個方向聚集。
疑惑的念頭才在楚祁腦海中滋生，被他拎著的吞金獸發出嚕嚕的聲音，給他解釋了一番，方才那顆異石的來曆。
原來是吞金獸深入毒蟲巢穴，趁著那群毒蟲不注意，把異石給扒拉出來帶走了。
楚祁：“……”
早知道是小金造成的後果，他當初就該盡快離開此地。
異石當然不能還回去，吞金獸為了得到它，屁.股還被蠍子紮了兩下，到現在還泛著些許黑色，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但後方的毒蟲仗著勢眾，沒有退縮的意願，固執地攆在楚祁身後追趕，眼見著就要追上了。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楚祁思忖片刻，覺得耗費力氣和毒蟲賽跑不太明智。
“嚕？”
吞金獸已經在跑路的途中，自覺用尾巴纏繞上楚祁的手臂，自己把自己掛在主人的手上，不用主人再耗費力氣帶著它。
“等會你跑到那棵樹上去藏好，我要清理一下追著我們的那些毒蟲。”楚祁與吞金獸商量。
吞金獸雖然百毒不侵，刀槍不入，但它除了一口利齒，一副好身體，還有尋寶物的本事外，基本上沒有別的攻擊力。
總不能讓小金去咬那些毒蟲。
光是想想，楚祁便覺得那樣的場景太過可怕。
“嚕嚕。”
吞金獸點點腦袋，然後咻地一下，就從楚祁的手臂上，衝到了他所說的那棵大樹樹枝。
要是單單論逃跑的身法，吞金獸覺得它主人大概還不如它能跑。
楚祁自然不知自家靈寵心中所想，他見小金已經站到了高處躲起來，便在離樹不遠的地方停下來，回身準備戰鬥。
沒有過多靈智的毒蟲，行事一般都憑借著生存本能，因此欺軟怕硬是它們常做的事。
除非用武力將它們震懾，不然它們會一直追著獵物不放。
自從轉修醫修之後，楚祁手中之劍很少有麵臨殺生的時候。
平常練劍與真正用劍時對比，依舊有所不同。
如今再握起，那種鋒利的兵刃之氣隱隱從劍鋒上傳來，令楚祁感到熟悉。
他上一世醉心劍道，卻在劍意領悟上潦草而終，也不知手中靈劍哪處吸引了他。
若不然，上一世他水木雙靈根，也能走醫修的路。
深吸一口氣，楚祁闔眼的那一刹，腦海之中封存的記憶閃過，清晰如昨日重現。
不為方寸困，不為天地困。
劍鋒所指，即為他所行之道。
這是驚豔了楚祁少年時的劍意，亦是晏久歌的劍意。
他曾如被燭火之光吸引的飛蛾，試圖從日複一日的刻苦修行中，希望自己能達到晏久歌那般，哪怕是千分之一也好。
然而，他耗盡了一世的光陰，也不曾真正明了過晏久歌其人。
再厲害的劍意，終有一日亦會被心所困。
再來一世，楚祁仍然記得晏久歌的劍意，依舊會被他的劍法驚豔。
隻是，楚祁不想追逐這樣的劍道，而是更想去了解晏久歌。
身為醫修，不如劍修鋒銳，會被這方寸所擾，亦被天地所困。唯獨不再被心中之念所囚。
思緒在刹那間流轉，楚祁睜開了眼睛。
歸寅劍劍身顫動，因為楚祁的心境變化而發出低鳴聲，劍鋒之上的氣勢大漲。
下一刻，破空的劍氣**開濃霧，朝著四周落下，驚起那些毒蟲下意識地朝後退去。
但毒蟲後撤的速度比不上出劍的速度，一時間，毒蟲如同墜落進被劍光織就的網中，被斬了個七零八落。
能追在前麵的毒蟲皆是實力較高的，也是死得最快的。
在前麵那一批毒蟲死後，後麵的毒蟲被劍氣所驚，皆是朝沼澤之下逃竄了去。
不過眨眼間，先前如黑潮一般密密麻麻的毒蟲，除了被斬於劍下的，皆散了個幹淨。
“噌——！”
歸寅劍重新入鞘，發出清越的聲響。
一鼓作氣了結完方才的困境，楚祁還未來得及放鬆心緒。便聽見從不遠處的樹梢上，傳來一道令他不陌生的呼喊聲——
“是天玄宗的劍修道友嗎？道友救命！！”
“？”
聽到這道話語，楚祁下意識地朝四周張望一圈，並沒有發現晏久歌或者是其他同門的身影，心中頓時有些失落。
可那道呼喊聲還在繼續，“方才見到道友出劍的英姿，猶如喜從天降！我已經被困在這裏三天三夜了，好不容易遇到了劍修道友你，一定是天意，不忍讓我隕落在這片毒蟲橫生的沼澤。”
楚祁：“……”
等一下，他口中的那個天玄宗劍修道友，莫不會說的就是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