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開始不久,唐若慕就來向聶延敬酒了,聶延舉杯同飲,眼神還不時的往紅綢那兒看。

紅綢假裝沒看到,低著頭不聲不響的看著台上的戲劇,聶延連咳了幾聲,紅綢才裝作剛剛聽見,恍然的對著唐若慕看了一眼“二皇子。”

“紅綢的傷勢可還好了。”唐若慕一身玄色蟒袍看上去倒比不遠處正拿著酒杯在同申丞相敬酒的太子像那麽回事。

紅綢微微點頭,說“已經無礙了。”

“那便好,可惜未能抓住那個歹人”唐若慕臉上神色自然,並無異色。

紅綢覺得好笑,那歹人不就是你麽,何必兜著圈子罵自己,“那歹人武功高強,我想當日若是二皇子在那,定能降服吧?”

唐若慕臉色變得有些奇怪,試探的問“紅綢當日可有看清那人的容貌?若是能知道那人長什麽樣子,那抓人定會容易些。”那晚自己的蒙巾不甚被這丫頭抓下,心中料想她必定是看到了,但後來聶延曾來找過一次,同他講了一些,也說了他曾問過紅綢有沒有看清,但紅綢卻說那晚天色太黑,況且當時她情況緊急,未來得及看清,就被刺傷了。

但是以現在紅綢咄咄逼人的口氣聽,自己總是覺得有些不放心。

“二皇子說笑了,要是我看到那人的摸樣,還不早早的告訴你們,那一劍刺得可不輕呢,我還不讓他去受受牢獄酷刑?”說話間還不忘攥起了拳頭,作勢要把那刺她一劍的人好好揍幾拳。

唐若慕剛剛走遠了幾步,聶延就不緊不慢的跟了過來,銳利的眼神中充滿著審視的意味,臉上雲淡風輕的與同仁幹了幾杯,回頭沉聲說道“如何,不相信老夫的話?”

唐若慕沒有多想,轉身朝著西邊的婁旭閣走去,婁旭閣是他母妃的寢宮,距母妃離世已有三個年頭沒有整修了,隨手抓了一把扶手上的蛛網,皺了皺眉頭。

屋子充滿發黴氣味,讓他忍不住掄起拳頭就把本已經傷橫累累的窗台砸出了個洞,這些狗奴才,居然敢如此怠慢。

坐在床邊撫了撫上邊的灰,還未側頭餘角就看到門外站著一個人。

“來多久了。”唐若慕不悅的皺眉,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那人聽到唐若慕說話,才推開門進來,一身淺藍長衫,映著外麵的陽光出現,鮮活的竟然不似凡人。

唐子冉推開了門進去,不走過去,隻是靠在門沿上,掃了一圈這屋子,直到看見那頭被人故意破壞的窗台,才不急不緩的開口“二哥,竟然還會來這兒。”言語有些輕佻,又帶了些唐若慕看不清的意味。

起身也不去理會身上的輕灰,兩三步就走到唐子冉麵前,說“這兒是什麽地方,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唐子冉輕輕一笑,淡然的說“雲妃的寢宮。”

“你知道便好。”唐若慕神色凜然,也不想和他廢話,正要離開,卻被身後的那人一句話定住了腳步“可惜,你並沒有資格來看她。”

“你說什麽?”唐若慕被激怒了,怒紅了雙眼,亮起了喉嚨。

“讓一個病患幹幹的等了兩年的人你說有資格麽?”唐子冉不怒反笑,語氣平穩,就像說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一樣。

“你!”攥起他的衣領要準備好好的教訓他一頓,還沒出手就被一道聲音叫住了。

“二哥,七弟。”

“太子?!”兩人微訝,他怎麽會來這?

唐禹小跑幾步,累的額角都滲出了虛汗,急寥寥的抓住了唐若慕的手,道“二哥,有話好好說,我們是血濃於水的弟兄,怎能為了一些小事掄拳頭。”

唐若慕並不接話,倒是深深的看了眼唐子冉,過了會兒才鬆了手。

唐子冉理了理衣角,不屑的笑笑“兄弟?”和這種人做兄弟?

“我隻有一個弟弟,可惜老三早夭,不然。”目光從剛剛對著唐子冉的怒視變成了看向唐禹的輕視。

“這。”唐禹為難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自己隻是想調停兩人的誤會,竟不然間被拖下水了。

在他之前就有了太子,可惜那太子活不過四歲就蔫了,說起來要是當年三皇子不死,現在坐在未來儲君的位置上的恐怕不是自己吧。

連連幹咳了幾聲,才道“二哥這話就錯了,我們雖不是胞胎兄弟,但終究是父皇所出。”依舊掛著笑容,禮貌的說道。

聽到唐禹的話,站在旁邊還想著看好戲的唐子冉不免有些怒意“四哥怎的忘了當年你曾說過另一番話。”

唐禹微愣“什麽話?”

“也是孩童時的事情了,四哥不記得也沒什麽。”

“嗬嗬,是嗎。”唐禹點了點頭,左右想了下,也記不得兒時的事了,便帶著好奇的問“我說過什麽話?”自己孩童時候與唐子冉並不太熟,也可以說是兩人都是沒什麽交際的,現在要想起自己和他說過的說,真還想不起來。

唐子冉冷冷一笑“四哥不是說,賤婢所生的孩子不配和你們相提並論麽?”那時候他們肆意的糟蹋別人的自尊心時,到底還記不記得他們也是兄弟?

唐若慕回頭看他,唐禹卻滿臉尷尬,有些不知所措的朝唐若慕看去,心裏還巴望著他能救自己一把,圓個場,哪曉得那人卻是哈哈大笑,笑完才道“同人不同命哦!”

一一一一一

說到小時候,唐若慕還是有些印象的,多是自己與弟弟一起玩的時候,但也有一些事關於唐子冉的。

他自小就知道唐子冉和他們都不同,不同在哪呢,他們的母妃都是尊貴無比的後宮妃嬪,而唐子冉的母妃隻是一個卑賤的宮婢,也算的上是母憑子貴,自有孕後,她就被封了美人。但到底不是正統出身,在後宮這種地方,誰會真的看得起他們,也就是一些和她封號差不多的才人、小主還肯和她說說話。

唐子冉出生的時候,並沒有張燈結彩的給封賞,隻到了後來,他的母妃死了,皇上才想起有這麽個兒子。

八歲那年,皇上就把他送給了雲妃,讓她撫養長大。

當他進了婁旭閣那天起,他們才開始算是有交際了,唐若慕不討厭也不喜歡這個新來的弟弟,其實他自己也是矛盾的,他不喜歡他是因為唐子冉有一雙和他三弟一樣的眼睛,像月亮一樣,耀著光的,但他有些喜歡他卻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每每看到他對著自己笑時,他就會想起當年的三弟,自然而然的會把他和自己的弟弟相比。他說:唐子冉你是榆木腦袋麽?能不能聰敏些,我三弟當年才三歲就能做出詩來了。他還說:唐子冉你別跟沒吃過飯似的,餓死鬼投胎,我三弟當年才吃半碗飯。

也不知道為什麽,唐若慕覺得自從唐子冉來了婁旭閣後,母妃就越發的對自己冷淡了,每每都是先把好的留給唐子冉,剩下才會想到自己,十三歲的他正是少年最為叛逆的時候,他開始嫉妒他,討厭他,排擠他,就連別人欺負他時,唐若慕明明聽到他口口聲聲喊著哥哥救命,他依舊不理會。

那是他十五歲的時候,唐子冉十歲吧。

先生放了課,他剛從殿裏出來,一轉臉就看到一群人圍著唐子冉,為首的還是太子,唐禹指著唐子冉的鼻子笑“就你這種賤婢生得賤種也配和我們一道上課?早點死了得了吧。”語畢,四周就響起了哄堂大笑。

“我們都是父王生得。”唐子冉也不知哪來的底氣,抬著頭去看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唐禹。

唐禹鄙夷的看看他“就你?也配。”說完就下令身邊的公子哥們好好的給他拳頭吃。

唐若慕當時就遠遠的看著這一幕發生,也不知看了多久,才聽見人群中被打的已經每一塊好皮膚的唐子冉喊了一聲“哥哥,救我。”哥哥救我,救我。

唐若慕呆了一下,無疑這句話會讓他想起當年三弟溺水的情景,他也是這樣喊著自己要自己去救他,可惜當時自己不會遊水,眼睜睜的看著他掙紮著死了。

當時唐子冉是看到他的,以為他會救自己,可是直至自己喊破了喉嚨,唐若慕依舊站在不遠處,愣愣的看著。

不知怎的,唐若慕對上那雙眼睛時,心中的一塊地方像是塌陷了,他本是不想救他的,可他心中溢出的愧疚感讓他不得不那麽做。

“皇上駕到。”他捏著嗓子學著瑁帝身邊的李公公那麽喊著。

一聽這話,原本還在痛揍唐子冉的人群開始有些不安了,哪知唐禹來了一句“你們先打著,我去看看。”說完自己就跑了。

唐若慕本以為,自己高高一喊人群就會散去,哪裏知道他們竟然不信自己這套,拉了拉袖子正準備過去時,卻聽到一聲高喊。

唐沁拉著一個小女孩跑到了人群中,那女孩兒掃了眾人一眼,接著大叫一聲“出人命了,救命阿。”

一聽這話,眾人逃也似的四處竄開。

當看到唐沁與那女孩兒扶著鼻青臉腫的唐子冉離開時,他才放下心來,目送他們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