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瑁帝宴請百官是為了慶祝帝後汝氏的生辰,生辰宴從申時開始一直歡慶到亥時結束。

紅綢是跟著聶延一起來的,本是請了聶家大小,可是申氏突感頭痛,車駛到半路,還是給送回去了,聶薔見了母親不適,就有了理由不去了,她曾偷偷告訴過紅綢,瑁帝每次宴請多是無趣的,萬變不離其宗的從歌舞開始,而後就是唱戲,最後便是中間講話,那話也是毫無營養的,一開口就是眾愛卿辛苦了,眾愛卿受累了,雲雲。

然,申氏和聶薔不去,那家裏也僅剩下聶延與紅綢了。

大致是台上的戲劇看久了,脖子也有些酸,紅綢左右的看了看四周,左桌坐的是張穆將軍,一個老古板,右桌坐的是申丞相,一個老守舊。

聶延出去好久也不見回來,紅綢閑著無事,索性起身去禦花園轉轉。

今日因為是皇家宴會,她來時也未把巧月帶上,身邊雖有服侍的宮婢,但到底不貼心,交代了聲自己四處走走,便撇下了那人自行走了。

現在的自己倒也瀟灑,她不由的輕笑,從前吧,總是循規蹈矩的,坐隻坐半張椅子,吃隻吃三分胃口,聊隻聊兩分真話,如今阿,大不同了,也不再想著如何博取那人的歡心或是害怕丟了第一美人的頭銜。

從聶媚的事情讓她逐漸的明白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意味,也開始覺得人生在世不稱意的事情十有八九,比起別人,她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本來,她是不想再去想關於聶媚的這些事了,可是經過了這麽多得變化,想來許多也是自己造成的改變,自己的命運雖能改變了,但他人卻不同了,其一就是聶媚,要是自己沒有做上那次千秋夢,不知道兩年後自己的慘狀,不曉得這個妹妹竟然早和她心尖尖的人一起了,或許聶媚就不會受這些罪了。

命運真是的奇怪的東西,她想。

上個月還是活生生的豆蔻佳人,先下卻變成了囚籠中的失德婦人。

前幾天,她在無意中聽到了一段話。

蘇紅說“三小姐恐怕撐不住了。”看得出來,她的眼神有了點猶豫。

申氏問“藥吃了麽?”

“夫人。”蘇紅想了想還是說了“這幾天我去送飯時,總是聞到屋裏傳出的惡臭。”

申氏默。

蘇紅繼續說“大概是快死了吧,我問過秋菊了,那丫頭說三小姐這幾天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請大夫吧。”申氏揉了揉眉頭,說。

“恐怕是沒用了,自從墮了胎之後,下身就總是滲血,到底還是個孩子,我看她是熬不過了。”蘇紅一改原先刻薄的語氣,柔柔道。

“現在她想要什麽就隨她,等,等以後走了,給她辦個好好的厚葬。”

話終,她也開始對聶媚懷抱憐憫。

人活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白骨一堆。

她沒想到聶媚就這麽去了,是不是太快了,她以為聶媚並不會這樣完了,至少也會跟她狠狠的鬥一場,像那個夢裏一般,攜著唐沁的手狠狠的奚落自己。

她以為她的故事還沒有結束,人生中最跌宕的地方會有一個女子來推波助瀾。

也懷疑過,不知道哪天唐沁會不會同聶媚站在同一陣營,然後敵對自己。

到底還是她想多了,沒過幾日她就從不遠處的殯葬隊伍中看見了秋菊的身影。

開始時對聶媚的仇視,到後來對她的成全,再到可憐,直至可歎。

到底也是曾經那麽活生生的人,這麽走了,況且又帶著抑鬱而終,她還是有些不安的。

她曾半夜夢醒再也睡不下去了,巧月總會安撫她,欠她的人是那讓她有孕的卻不出來負責的男人,害她的也不是你,若說良心不安,也輪不上你的。

是啊,拈花輕歎,隻可惜了這落花有意。

“哦?落花意欲何方?

思緒漸漸的被那道聲音拉回,折了朵牡丹,放在手裏看了眼,才說“落花自是意欲采花人。”

那人又問“你不是落花,又如何知道落花的想法。”

紅綢輕輕一笑“因我便是那采花人。”

那人扯了扯嘴角,道“許久不見,紅綢妹妹還是這般自信。”

“許久不見,九皇子還是這般風流。”紅綢瞥了眼唐笑懷裏捏著的一雙繡花鞋,好笑的說。

唐笑聳聳肩不再說什麽,隻將那繡花鞋扔給紅綢。

紅綢惱道“你這是做什麽?”將別人家的鞋扔到自己身上,也不知道幹淨的。

唐笑衣裙一甩,輕輕兩步就跳上了不遠處的亭子,坐穩當了,才道“要不要上來?”

紅綢拿起繡花鞋砸他,道“登徒子。”

一聽這話,唐笑可是惱了,飛身下去,抓著被紅綢掄到半空中的繡花鞋過來,撅著嘴兒說“沒想到我再紅綢心裏是這樣的人。”

紅綢心頭一寒,冷聲道“作風隨意,妻妾成群,嗜美如命…光是這些也足能證明你是什麽樣的人。”

“還是紅綢了解我”

沒想到唐笑居然回來這一句,紅綢也隻能啞口無言的呆呆看他。

唐笑收起原先張揚的笑容,露出了微微媚笑,輕聲道“紅綢明明知曉我隻喜男兒,哪裏能算得上登徒子。”對上紅綢無言的樣子,他才滿意道“這繡花鞋也不是我從別的姑娘那取來的。”勾了勾眉毛“難道,紅綢忘了這鞋是你落在我這兒的?”

“胡說八道。”紅綢想也沒想的回他一句。

哪想唐笑卻還是不死心,著實就像立了貞潔牌坊的女子,死死地要為自己的貞潔做辯解“紅綢妹妹真是貴人多忘事。”扶了扶自己的柳腰“難道你竟然不記得你我兩人共度一宿之事了?”說完還抓著自己的袖子做委屈狀。

狠狠的瞪了這廝一眼,才解氣的說“九殿下可是窮無趣著?還拿起我來說笑。”

“我哪是說笑阿。”唐笑苦叫一聲“你怎麽把那事給忘了,虧我還心裏記著,嘴裏念著呢。”

紅綢暗歎幾聲,這廝今天看是來找茬的,也不同他說別的了,單挑明了講“你說說看,這繡花鞋哪裏是我的了?彩蝶鳳舞的圖樣我怎的不記得曾有過。”

“看來紅綢妹妹是真的忘了。”擼了擼被風吹亂的發絲,低聲道“那要我告訴你麽?”

紅綢見他靠了過來,條件似的後退幾步,站穩了,才道“你倒是說說看?”心裏暗想,看你能瞎編多久。

唐笑無奈的聳聳肩,轉頭又輕柔的摸了摸那繡著鳳蝶的手掌大的小鞋兒,說“這事說起來可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呢。”

“那你就簡著講。”自己可沒閑心聽他說上三天三夜的胡話。

“那也得說上一天呢。”

紅綢怒“那你就先說說,我何時與你一道過夜了?”

讓我想想,唐笑嫣然一笑,豔的周圍妖冶的百花都失了顏色。

過了好一會兒,才揚聲道“這事大概發生在十多年前。”

紅綢瞪他“你不會說的是前世的事吧。”要知道她現今才是虛歲十五,哪來的這麽個十多年,若是有,也隻能是三兩歲的時候。

其實她與唐笑是認識許久的,不同於唐子冉那樣在那麽尷尬的情景下相遇,也不同於唐若慕那樣是因為家父的關係認識,當然更不同與太子隻是幾麵之緣的過客,她與他,是在繈褓之中就認識了。

唐笑的母妃本名申裳,是申丞相的第二個女兒,也就是申氏的同胞姐妹,兩人極為要好,直到申裳嫁入宮中還是經常往來,申妃懷孕的時候碰巧申氏也懷上了,兩人幾乎是同一天生產,申妃育了皇子,申氏就得了第一個女兒,也就是聶薔。

小的時候,因為兩人的母親走的近,唐笑也總會三兩頭的去申氏家玩耍,頭開始會和聶薔,但到了三、四歲的時候,申氏又懷孕了,唐笑便開始期待著新生的小妹妹,晚上睡不著的時候總會偷偷躲在被窩裏瞎想,未來的小妹妹會不會和聶薔一樣笨,或者比聶薔還笨呢?可喜的是申氏再次孕育的女兒並不同聶薔一樣,一歲就能叫哥哥,三歲就能被古文了。

唐笑顧慮沒有了,心情頓時大好,見紅綢長得可愛,心裏也格外歡喜,噓噓的歎著,都是一個爹媽生得怎麽差距就這麽大呢。

那會兒的他還算是個小小男兒,見紅綢越長越漂亮了,便暗做決心長大後就一定要娶了她,當然這些紅綢她們是不知道的。

於是他就開始搜羅各種新奇玩意,想要博得美人一笑,可惜那會兒才三歲的小紅綢哪曉得這些,總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把禮物收下,然後甜甜地對著聶薔笑道“姐姐,我們去玩遊戲吧。”

有一回,在唐笑依舊不死心的去集市搜羅各種玩意時,看到了一幕讓他至今仍然猶記在心的事情,一個長得其貌不揚的男子偷偷的將一個長相頗為清秀的女子腳上的繡花鞋脫了下來,沒等女子訝然,那廝便舉著繡花鞋高喊道“小姐,現下你可是非我不能嫁了!”

於是,這就被當時也年僅六歲的唐笑看在了眼裏,還十分聰明的學以致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