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南陵侯說秦饋被賜死時, 折夕嵐瞬間覺得近期困擾自己的這些桃花和婚事都是身外之物。

無論是他們來帶的是煩憂還是歡喜,都在這一刻成了幻影,隻有南陵侯說的話化成了鍾聲, 鼓聲,齊鳴在耳惻。

賜死, 但是還沒死。

怎麽能沒死呢, 要是直接殺了該多好。好可惜啊。

她趕緊前行一步,過去扶著南陵侯問道:“大伯父,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南陵侯瞧著神情不穩, 折夕嵐說完這句話完好一會, 他才反應過來,歎氣說:“今日宴席, 本是陛下的家宴, 我這等無皇親的,自然不在裏麵。”

當時還覺得不錯,不去就不會有事端,結果還是出了事。他摸了摸小短胡子, “不過沒一會兒, 陛下便讓我們這些臣子也一起去赴宴。”

他說到這裏, 再次怔怔了一瞬, 可見此事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大夫人就體貼的扶著他坐下, 折夕嵐殷勤的端茶倒水, 倒是讓南陵侯笑出聲來。

“折丫頭這是第一回 給我倒茶吧?”

折夕嵐便不好意思,她確實在此道上並不多做功課,並未搶著伺候大夫人和南陵侯。

大夫人便瞪他一眼, “如此時候了, 還有心思開玩笑呢。”

一家子人都坐下, 折夕嵐坐得尤為靠前,她臉上的笑意盎然,估計是覺得笑得太大不好,忍不住壓了壓嘴角。

班鳴岐瞧了,也情不自禁的笑出聲來。

南陵侯喝了一杯熱茶,瞧見小兒女登對,更為歡喜,說:“我們去了之後,起初宴席上鼓瑟吹笙,並無不對,可沒一會,秦饋便上前敬酒,說起了當年他出門做生意,回來給陛下帶當地特產的事情。這是秦饋一向的手段,陛下念舊,也喜歡聽人說從前,以前他說起,陛下總是露出懷念之色,但今日臉色卻不悅。”

折夕嵐好奇,“為何?”

南陵侯搖頭,“具體也不知曉,隻大概也能猜得出,經過昨日的事情後,秦饋在陛下的眼裏多有錯處,所以才能動怒。”

折夕嵐皺眉,“不對啊——秦家其他人被殺被流放,但秦饋留下來了,說明陛下是相信他的,願意留著他的。”

南陵侯便道:“我猜著,是昨日到今日,有人在陛下耳邊說了些什麽。”

他站起來,在屋子裏麵踱步,“秦饋此人,尤擅偽裝。許是在陛下麵前一直是個清清白白的人,一旦他不清白了,便要被反噬自身。”

折夕嵐點點頭,“應有這般的緣由——伯父,那後來呢?”

就算是不悅,也不至於到殺人的地步。

南陵侯:“秦饋最是懂看人的臉色,立馬就閉嘴了。在場之人便都不敢再高聲喧嘩,正當我們以為此事要過去之時,太子突然站出來,請陛下給秦饋賜予侯爵之位,免得被人欺辱。”

折夕嵐瞪大眼睛,“太子——如此……如此看不懂陛下的心思麽?”

如此蠢笨。

南陵侯倒是為太子辯解了一句:“殿下並不是看不懂陛下的心思,隻是他實在有氣。”

打了秦家的臉麵一次又一次,便是將他太子的頭按在地上,讓他見不得人。

太子如何能不怒。但是也沒有辦法,皇帝越是老,他就越不能有大動作。

南陵侯道:“今日秦饋懷念從前,按照他往昔的話術,其實也有跡可循。”

必然先是說之前的事情,然後再說自己老了,沒有辦法再給陛下帶回禮物。

因昨日秦家被罰,雖然當時陛下生氣,但是按照往日裏的習慣,罰了之後也格外心軟。

他們抓住這個空隙,又是家宴,便有七分的機會能成事。再者說,太子提議的富貴侯也不是什麽高官,僅僅一個名號罷了。

折夕嵐便大概明白了,“因是昨日打了他一巴掌,丟了臉麵,唯恐動搖太子屬臣之心,所以今日想要回一個臉麵。”

南陵侯點頭:“確實如此。”

然後道:“太子沉不住氣,其實也沒什麽。他是用兒子的身份請求陛下給秦饋一個富貴侯,陛下就算是生氣,也是老子教育兒子,算不得什麽。”

“但今晚……不止他們有這種打算,還有其他人。”

折夕嵐聽得屏住呼吸,“誰?”

是長公主和盛長翼嗎?

南陵侯這才肅穆一張臉,道:“是傅妃娘娘。”

太子說富貴侯的時候,其他人都隻是詫異,唯獨傅妃娘娘突然露出哀傷之色。

“而後十四皇子便隨著哭起來,陛下趕忙親自抱著哄,皇後娘娘當時沒忍住,便對傅妃冷嘲熱諷,說是家宴之上,不照顧好十四皇子,哀傷個什麽勁——”

“傅妃娘娘起身行禮,說身子不適,恐無法再在宴席上久坐,便要離去。”

他深吸一口氣,“許是方才太子吃癟,皇後娘娘氣憤不過,便大聲訓斥傅妃沒有規矩。”

這是原話,南陵侯一個字也沒有摻假。折夕嵐聽見這話,神色莫名起來。

人都是身在局中不知局,彼時皇後娘娘說這話的時候,應當隻是逮著傅妃做軟柿子捏。

但是她現在從南陵侯的口中聽來,卻有一條清晰的線連了起來。

先是隨遊隼發瘋,驚了傅師師的馬,而後康定長公主在英國公老夫人的壽辰上大張旗鼓的將她和傅師師叫去盤問。

於是狩獵之上,皇後見著傅妃和十四皇子與皇帝親近,心中不喜,便提起了傅師師的事,順帶也將她喚了上去。

她來打獵,習慣性背的是盛長翼的弓箭。她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被突然叫上去,無論是落落大方還是緊張,隻要是真實的反應,都可以被陛下看穿。

他是至尊帝王,在他麵前不作假,便能讓他相信。

她眨了眨眼睛,覺得盛長翼提前不告知自己是對的,要是知曉後麵有這麽大一盤棋,她不一定能做得更好。

再然後,便是盛長翼提起折鬆年的事情,惹起陛下對秦家的不滿,秦家女對她欺壓,秦饋賣慘,但被她駁回去了。

之後的事情她不知曉,但是從今日宴席來看,昨日晚上傅妃應當跟皇帝說了秦家什麽事情,讓皇帝對秦饋不滿,但因為還顧念秦家的麵子,忍下了那口氣。而今日,秦饋又開始賣慘,老一套的路子讓陛下見了厭煩。

隨後就有趣了。太子見秦饋被下麵子,心生不滿,為秦饋出頭,而後太子就被下了麵子。此時皇後見太子顏麵無存,更加不滿,可她不敢對皇帝發脾氣,於是恰好孩子哭了的傅妃被她拎出來殺雞儆猴。

皇帝見此,便會更加厭惡皇後母子。她想來想去,在南陵侯開口之前道:“如此一番下來,是不是最後陛下訓斥皇後,秦饋又站了出來,幫皇後說話?”

南陵侯詫異,“你竟然能想到如此?”

折夕???嵐就知曉自己猜中了。她高興道:“所以傅妃娘娘為什麽傷心?她到底跟陛下說了什麽?”

南陵侯搖頭,“我不知曉,但秦饋跪地為皇後求情之時,陛下大怒,說他這些年做的事情髒髒難言,踩著別人的性命已然有了一輩子的富貴,如今竟然還想做個富貴侯,實在是可惡。”

“此刻,我們這些人哪裏還坐得住,紛紛跪下,不敢直視天顏。”

他道:“陛下怒罵不止,說秦家男盜女娼,仗著對他的恩情橫行霸道,如此犯下罪孽,他本想留一份麵子給他,結果秦家不知好歹,於是……於是怒氣之下,判下斬立決。”

折夕嵐深吸一口氣,她點了點頭,“陛下說的一點沒錯,光看之前的雲州府州行事,便是囂張的很,斂財無數,站在他背後的秦饋怎麽可能幹淨。”

她歡喜的笑起來,“回到京都之後,我想去明覺寺給阿娘和阿姐上香。”

五夫人也忍不住淚目,“是,合該如此。”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了金蛋的聲音。

“我們世子爺因折大人之故,有事情想要找折姑娘。”

折夕嵐的眼睛亮起來,她站起來,看向了五夫人。

五夫人懂她的意思,道:“好,我陪著你去。”

如此深夜,一個姑娘家出去尤為不妥。

折夕嵐便跟著五夫人出了門,幾乎沒有看後麵一眼,自然也沒看見班鳴岐眼裏的失落和沮喪。

而門外,盛長翼身披鶴氅,身姿頎長,立在寒風之中。看見小丫頭朝著他急急而來,輕聲道:“慢點,不要跌倒了。”

折夕嵐心裏澎湃萬分,立在他的身前,抬頭看他,不需要多言,隻問:“世子爺——他真的會死嗎?”

盛長翼頷首,“會。”

他低頭問,“可歡喜?”

“歡喜。”

“可滿意?”

“滿意。”

盛長翼便笑起來,眸色溫柔,“那就不枉這段日子的忙碌。”

作者有話說:

一更,二更在晚上九點。

我可能會在這一周改一改前文細節,不會影響更新,也不會影響你們看,看見前麵的章節改了不用點進去。

麽噠。

ps:天冷之後好難啊,我的鍵盤起了冰,太難了,準備今天下午出門采購小電熱扇,希望能緩解一下。感謝在2022-11-30 00:06:15~2022-12-01 11:59: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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