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紙

沐鈺兒心事重重上了馬車……車轅。

——因為太髒, 被少卿嫌棄了。

沐鈺兒試探了一會兒,見少卿完全不為所動,隻好心如死灰地靠在車轅上。

唐不言咳嗽一聲, 馬車布簾被卷起,兩人隔著一扇珠簾說話。

“司直覺得莫白當日可有異樣?”他問。

“當日我在最前麵,確實沒有注意誰在後麵。”沐鈺兒神色凝重,認真說道, “但莫白和陳策就在我一側, 機關啟動不可能動動手就能辦到,所以那次的機關並不是他啟動的。”

“司直覺得一個機關可以在兩處開啟嗎?”唐不言沉吟片刻後謹慎問道。

沐鈺兒擰眉:“可以是可以,就像一條路會有兩頭, 一個密道兩個機關的設計不算常見卻不會太難,隻是天樞下的那個密道建造難道雖然不大, 但工程量不小,設計也精巧, 這種倒流壺的設計與眾不同,天樞內更不同。”

她的手指在車壁上比劃了一下:“有人利用壓陣的巨石, 成功做了大小兩種機關, 小機關為開窗,大機關才是開門, 能做到這一步的已經是屈指可數的大匠, 若是再開一個開門的機關, 需要更多的設計不說,最簡單的便是還要雙倍耗費銅鐵,怎麽會沒人發現。”

唐不言沉吟:“所有銅鐵料子都是礦場采買, 民間收購的, 數量都是經過層層上報備份, 少一些還可以解釋,若是多了,隻怕會引起工部的警覺。”

銅料太過珍貴,可建築一個密道避可不少需要消耗這些東西,而能在這些上麵做手腳的人屈指可數。

“說起來當日泉獻誠和阿羅撼站在哪裏?”沐鈺兒問。

唐不言當時站在靠近門邊,頭頂不遠處就是他的上旋的天階,位置相對靠後,這才會被貓女驚嚇,這也意味著對天樞內的大部分都能看在眼裏。

“泉獻誠和阿羅撼當日站在一起,就在那塊可以移動的地麵邊緣。”唐不言很快回想起那日的場景,“兩人一直在一起,阿羅撼性格堅毅,泉獻誠膽小,當時見到血字時,阿羅撼格外鎮定,甚至能還做出思考,泉獻誠顯然被嚇得不輕。”

“當時一入內到後麵出事,人員沒有大範圍變動過。”唐不言信誓旦旦碩大。

沐鈺兒掰著手指頭,一個個分析過去:“當時我回頭的時候,王新是直接守在門口的,昆侖奴在少卿左側,張一在右側……”

她話鋒一頓:“毛婆羅當時被嚇得一直癱坐在龍首邊上。”

唐不言倏地抬眸。

“高足酉說過毛婆羅和泉獻誠對上格外諂媚,總是巴結阿羅撼,那為何那日毛婆羅沒有和其他兩個人在一起,反而落單走在最後麵。”

“一開始甚至是毛婆羅自己親自開的門。”唐不言淡淡說道,“他怎麽反而落在後麵。”

“當日他一直在尖叫,因為害怕幾次三番靠在龍首身上。”沐鈺兒凝聲,“偏偏是這個位置。”

唐不言沉默,手指反複揉捏著指骨。

那個膽小,總是在尖叫的人在此刻清晰的走出眾人背後,露出那張扁平的臉。

“一個這麽大工程若是要設計下這麽大的門道。”他沉默許久後開口說道,“隻有兩種可能。”

“第一,工匠中大量自己的人。”

沐鈺兒索性盤腿反坐著:“這些工匠都是工部兩個員外郎親自挑選的,世代匠籍,不可能出錯,而且一口氣收買這麽多人,也很難不走漏風聲。”

“那便是第二,工匠拿到手的圖紙有問題。”唐不言聲音倏地壓低。

沐鈺兒撐著下巴,冷不丁說道:“毛婆羅之前說過所有工匠拿到的圖紙都自己負責的一小塊,這是不是可以說明建造的人其實並不了解自己再建什麽?”

唐不言沉吟片刻,想起那張複雜的圖紙,頷首:“很有可能。”

“可工部的人是傻子嗎?”沐鈺兒皺著臉問道,“工匠不知道,難道工部,甚至其他大監看不出嗎?”

唐不言自抽屜中再一次拿出容成嫣兒送來的圖紙,手指在天樞內的布局上慢慢掃過。

沐鈺兒素來看這些頭疼,摸了摸肚子,準備去勾糕點吃,隻是手指還沒碰到糕點,突然覺得指尖一疼。

唐不言正盯著她的手看。

“不,不給吃嗎?”沐鈺兒立刻喪氣的收回手,不高興地癟了癟嘴,髒兮兮的小手摸了摸肚子,可憐兮兮地說道:“可我肚子餓了。”

“這個地圖上完全看不出有機關的痕跡。”唐不言收回視線,無情地把那碟子當著沐鈺兒麵拿走。

沐鈺兒小臉立馬垮下。

“手髒了,吃了會生病的。”唐不言無奈說道,“北闕馬上就到了,司直忍一忍,等會換了衣服,洗了手,我讓奴兒去富貴樓端一桌菜來。”

沐鈺兒眼睛一亮,隨後還是不甘心的嘟囔著:“我小時候都是這麽吃的,都沒有生過病的!”

唐不言捏著圖紙的手微微一緊。

小昭的話再一次不經意傳入他的腦海中。

——有人這般藐視苦難。

——她可以做到完全不在意,卻讓旁人聽著有些難受。

“可司直現在已經是大人了。”他抬眸,看著她髒兮兮的小臉,溫和說道,“要好好照顧自己的。”

沐鈺兒被那雙漆黑眼睛中的認真看得一怔,莫名覺得別扭起來,動了動屁.股,不自在地摳了摳臉。

——少卿,剛才好像張叔啊……啊,想吃張叔做的果子了。

灰撲撲的小臉立刻留下一道黑漆漆的印子。

唐不言臉上笑意一頓,木著臉收回視線,整個人往後倒了倒。

——這個貓爪子……

“這個圖紙上並沒有問題。”他扯回話題,點了點鐵山的幾個分解小圖,“司直看這幾個位置,圖內顯示天樞下的地基應該是一圈圈圍起來的,其中天樞正中的位置用大石頭壓著。”

沐鈺兒伸著腦袋看過來。

“最外麵的地基為兩百尺,鐵山為一百七十尺,天樞基座為一百二十尺,普天之下很難有一百二十的巨石,不僅難以找到,更難以投運,所以毛婆羅隻是用無數石頭塊代替,他在這裏提議建了一個鐵盒子把石頭放進去壓陣。”

沐鈺兒盯著那個鐵盒子,輕輕嗯了一聲:“貓女的休息的地方是這樣方方正正的樣子。”

車簾下閃過的光落在保存精細的圖紙上,照得那幾個複雜的基座圖案有些晃眼。

唐不言點著圖紙的手微微一點。

“偷梁換柱。”沐鈺兒齜了齜牙,“好厲害的手法。”

“若是這樣的話。”他收回手,淡淡說道,“那便是這個圖紙有兩張,這張是正兒八經的圖紙,另外一張就是密道的設計圖,有人在分發各部分的圖紙時,並不是在戶部存檔的圖紙,若是按照小圖發給工匠也需要兩百六十三張,工部和其餘大監不可能這麽細致地一個個檢查過去。”

“兩張圖紙隻是細節上有變化,甚至可能隻是幾個步驟的其中一步發生偏差,所以戶部的人並沒有發現異樣,施工的工匠更不會察覺出有問題。”沐鈺兒抱臂,“毛婆羅可是聞名天下的設計大匠,設計圖紙和雕塑都格外厲害。”

唐不言沉默,手指在圖紙上漫不經心地點著。

天樞建造陛下交付給幾個外邦人,不外乎是為了連外安內,幾個大監各有各的心思,卻都是對陛下有求,毛婆羅不過一個東夷人……

沐鈺兒好一會兒又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情,很多事情明麵上高足酉提議的,比如加高鐵山高度,用天樞內部的銅料雕塑,可所有提議道最後拍板的人,都是毛婆羅。”

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布下這樣精妙的設計,確實非常人可比。

可毛婆羅不是東夷人嗎?

沐鈺兒不解:“他一個外邦人,怎麽會知道王蕭舊事,甚至還摻和其中內。”

唐不言慢條斯理地收起圖紙,淡淡說道:“一個東夷人來周,本以為是為了建功立業,可現在卻摻和到前朝舊事中,若是背後無人,去查一下便知緣由,若是查不出……”

他唇角微微挽起,先出幾分疏離的冷淡。

沐鈺兒皺眉。

若是查不出,這件事情就刺激了。

鎖定了目標,兩人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唐不言便閉眼靠在車壁上,蒼白的唇抿起,顯出幾分冷意憔悴。

他大病初愈,來回奔波,此刻隻覺得頭痛欲裂。

馬車很快穿過喧鬧的玄武大街,轉入承義坊的牌坊,耳邊的喧鬧聲也跟著安靜下來。

沐鈺兒的肚子發出一聲細微的咕嚕聲。

閉眼小憩的唐不言耳朵微動。

沐鈺兒扣了扣下巴,按了按不爭氣的肚子,抬眸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靠在隱囊上,眉眼疏離,淡淡地閉上眼,巍然不動。

她小心翼翼動了動,想要先斬後奏爬進來,但因為太過做賊心虛,不小心踢了踢一側的座位,直接把唐不言震醒了。

唐不言睜開眼,看著麵前一臉心虛的人,聲音沙啞問道:“司直又怎麽了?”

“我真的不能進去嗎?”

沐鈺兒被抓了個現行,索性背對著馬車,盤腿坐下,不甘心地揪著手指,腦袋頂著車簾鑽了進來,半個身子側著,臉頰靠在車框邊,可憐兮兮地問道。

駕車的昆侖奴皺眉,伸手手指戳了戳沐鈺兒的肩膀:“會摔的,腦袋著地,開花了,會流血,笨笨的。”

沐鈺兒被人戳了一個踉蹌,立馬借杆子往上爬,理直氣壯外解道:“對啊,我會摔得,萬一摔得都是血,少卿還得把我帶回去呢,都是血更髒了,而且你瞧奴兒都叫我進去呢。”

昆侖奴:?

唐不言身形一動,抬眸去看麵前可憐兮兮的小髒貓。

這隻小貓兒實在是太髒了,整個衣服都滾上一層灰,還有數不盡的貓毛黏在大紅色的衣服上,棉絮顫顫巍巍的粘著她的腰腹處,衣擺上甚至還有血跡,更別說那雙髒兮兮的手,大概在腰間胡亂蹭了蹭,衣服髒了,手也沒幹淨。

“你,哪來滾來的灰?”他揉了揉抽疼的額頭,忍不住問道。

沐鈺兒眼巴巴地看著他,腦袋把搭在頭頂上的車簾甩了甩,最後狀似無意地磨磨嘰嘰坐進來一點。

唐不言捏著手指,眉宇不動,似乎並未發現有人正鬼鬼祟祟地打算摸進來。

沐鈺兒眼睛一亮,正打算一鼓作氣溜進來,突然聽到一聲警告的咳嗽聲。

——小貓兒頓時喪了氣,可憐兮兮地蜷縮在角落裏。

“就千牛衛裏有一個叫宋四的人,應該是莫白的同夥,趁我們不注意啟動機關了。”她捏著手指,焉噠噠地坐在門邊上,心如死灰。

“整個天樞內都是陡峭環形,底下是空的,我照著少卿給的圖紙找到貓女休息的地方,把千牛衛一個個送下去之後,之前怕機關在上麵,就趁機滾了一圈。”

“滾了一圈?”唐不言蹙眉,不解問道。

沐鈺兒眨巴眼,手指比劃一個打滾的手勢:“就滾一圈啊,機關啟動後,我怕機關在外麵,就把周圍的地形都摸了一遍,不過沒發現,然後我就下去和他們匯合了,說明內部機關隻有一個,而且在裏麵,所以我判斷天樞的機關隻是精巧,卻不複雜。”

唐不言在她髒兮兮的衣服上掃過。

——貓兒髒的理由找到了。

沐鈺兒說得格外得意,任何驚心動魄地事情在她嘴裏似乎都成了無足輕重的小事,那鐵山徑一百七十尺,便是內部隻挖了一半,但這樣來回顛倒了個,那高度也足夠令人膽戰心驚。

唐不言忍不住歎氣,目光在她身上點到為止地掃了一下,這才輕聲問道:“可有受傷?”

沐鈺兒立馬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怎麽可能?你去問問那些千牛衛,我當時有多厲害。”

那驕傲的小表情,恨不得立刻就要那幾個千牛衛去南市宣揚一下她的豐功偉績。

“內部的機關在哪裏?”唐不言嘴角微微抿出笑意,偏又不得不垂眸,遮掩著問道。

“就貓女屋子,睡覺的那個牆壁。”沐鈺兒歎氣,“那些人真不是東西,那屋子什麽東西都沒有,連床都沒有,就兩條被子,更沒有燈,所以貓女眼睛不好,也畏光。”

那裏漆□□仄,即便是她,呆了這麽一會兒都覺得有些喘不上起來。

“莫白被抓,司直還回北闕看貓女的屍體嘛?”唐不言問。

沐鈺兒點頭,掰著手指數道:“屍格報告還是要寫的,毛婆羅的事情我還要去查一下,對了,陛下第二次中毒的幻術還沒查清楚。”

“還有給千秋公主的畫符。”唐不言淡淡提醒著。

沐鈺兒神色一僵,喪氣地垂下腦袋:“公主殿下是不是不喜歡我啊,為什麽要這麽為難我啊。”

唐不言打量著她髒兮兮的小臉:“公主殿下應該是喜歡你的。”

沐鈺兒不解地歪了歪腦袋。

“公主殿下出身高貴,秉性驕縱,若是不喜之人站在她麵前,往往看也不看一眼,雙章曾在公主壽誕上為公主獻禮,卻被公主連人帶扔出去了。”

沐鈺兒眼睛一亮:“公主殿下脾氣這麽暴。”

唐不言笑著搖了搖頭:“其實公主脾氣很好,隻是之前是雙章先為難東宮,太子有意求和,雙章卻恃寵而驕,此事被公主殿下得知,殿下此事大概是為了東宮出頭。”

“這麽看來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兄妹兩人感情很好啊。”沐鈺兒感慨。

兩人說話間,馬車停了下來。

沐鈺兒見拿不到糕點,無情地跳下馬車,隻是還沒站穩,就聽到一聲驚呼。

“哪來的小髒貓啊。”

沐鈺兒抬頭,就看到唐家大娘子走了出來,身後的丫鬟正提著兩個食盒,一出門就看到沐鈺兒那身髒兮兮的衣服和小臉,驚訝說道。

沐鈺兒立馬仰頭,露出燦爛一笑,眉眼彎彎。

唐惟清頓時看得心都化了,隻覺得這小貓兒雖然髒了點,但哪哪看都可愛極了。

“快回來換衣服,小心病了。”她掏出帕子,仔細給人擦著臉。

一張雪白的帕子立馬就灰了。

她捏了一會兒,隨後噗呲一聲笑起來:“挖煤回來嗎,髒死了。”

“幹活回來的!”她仰著臉,任由唐惟清軟綿綿的小手給她擦臉,得意說道,“我剛才可厲害了,可惜沒法講給大娘子聽。”

唐惟清故意逗她。故作不解的反問道:“怎麽沒法講啊,司直自己做了什麽都不記得了嗎?講給我聽,也讓我也開開眼啊。”

沐鈺兒臉上頓時露出糾結之色,好一會兒才扭捏說道:“哪多不好意思啊。”

“怎麽會不好意思?”唐惟清這次是真的不懂了。

“若是把自己誇得太厲害,大娘子萬一覺得我自吹自擂怎麽辦。”沐鈺兒撲閃著大眼睛,無辜問道。

唐惟清一怔,隨後扶著她的肩膀笑的直不起腰來。

“司直真的……”她抬眸去看下了馬車的唐不言,“小鬼靈精怪。”

“阿姐。”唐不言被人扶著走了過來,“你打算去哪?”

唐惟清止了笑,無奈說道:“還不是打算給你送飯,我和阿娘就聊個天,你竟然就跑了,暮鼓都要響了還不回來,我若是不給你送飯過去,我家三郎暈倒在路邊,沒人撿,整個人髒兮兮的,可不是要難受死你了。”

她話鋒一頓,眯了眯眼,扯了扯沐鈺兒的發帶:“這隻小貓兒這麽髒,怎麽上得了我家三郎的車。”

沐鈺兒立馬告狀:“沒有上車,少卿嫌棄我髒,讓我坐車轅上回來的,還不給我糕點吃,還嫌棄我。”

唐惟清意味深長說道:“之前奴兒髒了,三郎可是讓人……”

“阿姐。”唐不言打斷她的話,無奈說道,“娘呢?”

“回去了啊。”唐惟清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隨後把髒了的帕子遞給身後的丫鬟,順手接過丫鬟手中的新帕子,仔細擦著手,慢條斯理說道。

“久等三郎不止,自然是回去了,下次回去我可不幫你說情了。”

沐鈺兒盯著唐大娘子的手指,不著調地想著。

——少卿和大娘子不愧是姐弟,長得好看,連手指都好漂亮,衣服每天都不重樣,人又愛幹淨。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黑漆漆的手指,又看了髒兮兮的衣服,沉重地歎了一口氣。

“先洗澡洗手。”唐惟清笑說著,“特意去富貴樓點了一桌子好菜,聽任嬸說司直喜歡吃肉,特意點了富貴樓最近新出的三道葷菜。”

沐鈺兒眼睛一亮,立馬大聲奉承道:“大娘子果然是大好人。”

前一頂帶‘大好人’帽子的唐不言抬眸看她的背影,長長的發帶落在身後,就像一條晃動的小尾巴。

沐鈺兒一入北闕果不其然引起轟動。

“怎麽都是血,可是受傷了。”這話一聽便是最操心的任嬸說的。

“我去給司直燒水去。”最務實的任叔說道。

“老大!你不會受傷了吧?”整天不盼一點好的張一咋咋呼呼驚訝問道。

“臭死了,快去洗澡。”沒良心的陳菲菲抱臂不悅說道。

“司直,呼呼。”小昭捏著小包子跑過來,一本正經說道,“不痛痛。”

沐鈺兒立刻彎腰準備把最可愛的小昭抱起來。

小昭機敏躲過,站在唐不言身邊,小眉頭皺起:“美人哥哥說髒髒,會生病的。”

不久前剛剛被這話教訓過的沐鈺兒高高揚了揚眉。

唐不言垂眸,揉了揉小昭的腦袋:“小昭說得對。”

沐鈺兒立馬掐著嗓子,學著小昭的奶聲奶氣逗趣著:“美人哥哥,說得也對。”

唐不言揉腦袋的動作一怔,嘴角不經意抿起,微微抬眸去看麵前之人,卻見她已經和張一玩成一團,開開心心地朝著內院走去。

——沒心沒肺的小貓兒。

唐惟清恰到好處地走了上來,擋在他麵前,笑眯眯的,聲量微提:“我家三郎怎麽瞧著臉色不好啊。”

要知,唐大娘子外表看溫柔端莊,可骨子裏促狹得很。

唐不言哪裏會不知道自家阿姐的脾氣,不得不咳嗽一聲,壓低聲音說道:“回去吧。”

“少卿,你不舒服啊。”

走到一半的沐鈺兒聞言,立馬停步,站在廊簷下,看著唐不言那張冰白的臉。

滿腦子吃食的腦子裏勉強回想起唐不言是為了救她才來回奔波的,心中閃過一絲愧疚。

“那少卿快去休息吧。”她擔憂說著,隨後話鋒一轉,故作隨意地說道,“等會我再來找你吃大娘子準備的菜。”

唐不言看著她眼巴巴的眼睛,明知她兜兜轉轉說了這麽多,隻這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可偏又被前麵幾句話蠱惑了。

那雙琉璃貓眼看人時好似當真有幾分關切。

“嗯。”他收回視線,淡淡應下。

“好嘞,我馬上就來!”沐鈺兒高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唐惟清歪著頭看著兩人的一唱一和,正打算打趣著,卻見唐不言看了過來,一雙眼睛皎皎無纖,聲音微微放軟,輕輕喊了一聲。

“阿姐。”

唐不言小時候格外可愛,因為病弱沒有玩伴,便也不愛說話,可一旦求人時,便這般軟綿綿喊人,能把人聽得心都化了,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他。

哪怕如今小小的少年郎已經長成這般清雋絕色的模樣,可那雙清冷疏離的眉眼微微蹙起,軟下聲來喊人,唐惟清還是下意識和小時候一般,什麽都依了他。

“走吧,阿姐扶你。”她扶著唐不言的手臂,“累嗎?”

唐不言搖頭。

“這個案子辦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回洛陽三個多月了,家都沒住幾天。”唐惟清歎氣。

“嗯。”唐不言點頭,“這個案子結了,我在新宅裏辦酒,到時候請阿姐和姐夫過來吃席。”

唐惟清歎氣:“他忙的很,之前說大盧舍那像落成已經有二十七年了,最近有高僧獻上舍利,陛下打算開祭壇,忙死了。”

姐弟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兩刻鍾後就看到還帶著水氣的沐鈺兒快步走來,腳步急促,神色雀躍。

“吉祥也沒這麽貪吃的。”唐惟清失笑。

唐不言掃了一眼便垂下視線,冷不丁說道:“奶黃倒是這麽貪吃。”

“奶黃是誰?”

唐惟清還沒得到答案就看到沐鈺兒站在門口,笑眯眯地扯了扯衣服,又伸出兩隻手:“衣服幹淨的,手幹淨的。”

“調皮。”唐惟清笑,“來,吃飯吧。”

丫鬟端來兩個案幾,各自盛上吃食,三葷三素,一湯一甜點,滿滿一桌子豐盛的吃食。

沐鈺兒好話不要錢地冒出來:“大娘子點的菜一看就很好吃!”

“這糕點一看就格外軟糯!”

“葷素搭配,大娘子有心了!”

“少拍馬屁,快吃吃看好不好吃。”唐惟清笑說道。

沐鈺兒立馬夾起一塊澆上糖漿的糖醋魚肉放進嘴裏。

“好吃!甜而不膩,肉質鮮美,還放了荸薺塊和筍尖片調味,煎魚的油好像是素油,味道也不腥,好還!”

“好靈的嘴。”唐惟清誇道,看著她又開始夾下一道菜。

沐鈺兒吃東西一向吃的津津有味,光是看著就令人胃口大開,唐惟清眼尾一瞟,再看另外一邊慢吞吞吃飯的三郎,立馬嫌棄道。

“可比三郎識貨多了。”

沐鈺兒笑眯眯地吃著飯,好像這道菜是天底下最美味的東西。

她吃飯快,卻又不會令人覺得不雅,反而因為她大口享用,把這道菜的美味多襯了三分。

唐家人一向有食不言的規矩,沐鈺兒也大概餓狠了,一桌子的飯菜在沉默中很快就被掃得幹淨。

“司直等會打算去哪?”唐不言趕在她放下筷子前,先一步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問道。

沐鈺兒一驚,抬眸,眨了眨眼,驚訝說道:“少卿怎麽知道我要出去。”

唐不言垂眸不語。

穿戴整齊,腰間配刀,怎麽看也不是等會要在北闕裏晃**的樣子。

“猜的吧,三郎自小就有做神棍的潛質。”唐惟清笑說解釋道,“馬上就暮鼓了,司直真的要出去。”

沐鈺兒點頭:“我想起來莫白被抓了,等會千牛衛會去抄家,但我得先去莫白家看看,找到更多的證據。”

“你還和千牛衛搶證據啊。”唐惟清不解。

沐鈺兒不好意思說,怕千牛衛把證據都拿走了,耽誤少卿給自己寫輕功折子,便隻好含含糊糊說道:“我就是先看看。”

“莫白不會隻安插一個人進千牛衛,司直是怕千牛衛中也有不安分的人。”唐不言為她解釋著。

正在大口吃糕點的沐鈺兒聞言,連忙把糕點咽下去,用力點頭。

“一個人去?”唐惟清又問。

沐鈺兒把三塊白玉糕掃完,眼尾下意識掃了一眼唐不言案桌上的糕點。

這糕點格外軟糯,裏麵還加了乳酪,酸甜可口,格外好吃,就是太小了。

小雪人不愧是小雪人,一桌子飯菜隻動了幾筷子。

唐不言心有所感,把那糕點往邊上推了推。

沐鈺兒立馬眼睛一亮,嘴裏謙虛著,手上卻不客氣:“少卿不吃啊,哎,不過我覺得浪費也是不好,那我替少卿吃了。”

唐不言嘴角抿出淡淡的笑來。

“應該是一人去的。”他慢條斯理說道,“嫌我們是累贅呢。”

沐鈺兒咽糕點的喉嚨一頓。

“不可能,我們少卿最厲害了。”她表忠心,立刻坐直身子,大聲誇道。

唐不言不為所動,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沐鈺兒目不斜視,大聲說道:“但這次是我一個人去!”

顯然忠心被拋了一個空。

“那也太急了。”唐惟清忍笑,“如此辛苦,小心累壞了身子。”

沐鈺兒笑說著:“不累,其實主要是剛才菲菲說那個藥有問題,我懷疑內宮中還有一個奸細,我想要親自去看看。”

作者有話說:

明天日萬!今天給老人送葬,外麵四十度,爬山路……人都要化了,懷疑自己中暑了,頭疼QAQ

有一個表情包:一個圓滾滾的小人髒兮兮,用棍子挑著一個包裹,配圖是,我撿垃圾回來了(寫的時候突然想到的,覺得太好笑了

昆侖奴: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感謝在2022-06-23 23:57:42~2022-06-24 23:56: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有時 2瓶;小麻雀之歌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