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唐不言隻覺得自己正處在冰火兩重天的地方, 頭頂的烈火燒得他頭疼欲裂,身上的寒冰卻凍得他動彈不得。

他早已習慣忍耐,卻又不得不被這樣的強烈的痛苦逼得眉心緊皺。

耳邊是被壓低的窸窸窣窣聲, 人影在頭頂晃動,若隱若現的光亮時不時出現在眼皮上。

“少卿沒事吧?”有個著急緊張的聲音在一眾細碎,聽不清動靜中驟然響起,清晰地闖入他混沌的神思中。

“眉頭怎麽皺這麽緊啊。”

“他是不是一直在冒冷汗。”

唐不言在黑暗中沉默, 他鬼使神差想要靠近那樣的聲音, 卻又不得其法,隻能任由那聲音逐漸遠去,隻留下淡淡的酒曲清苦味在鼻尖縈繞不去。

“這個毒有點眼熟。”陳菲菲隨意裹了一件外衣, 頭發胡亂乍起,把手中的銀針拿到燭火下一看, 見銀針針頭漆黑,隱隱泛著藍光, “白日裏張一送回來的那具屍體也是這樣的毒,我剛才還在研究到底是什麽毒。”

沐鈺兒聽得倒吸一口冷氣。

陳菲菲用白帕把銀針包裹起來, 眉間緊皺:“怎麽中毒的?”

“被一個好像被貓養大的女郎的爪子劃了一下, 當場就泛黑了,我立刻用發帶把他的的傷口附近全都紮進了, 免得毒素蔓延。”

陳菲菲嚴肅點頭:“你做的很對, 任叔, 去看看綠豆湯煮好了沒,好了趕緊給少卿喝下。”

“你說這傷口是被貓養大的女郎劃的,白日送過來的那個叫唐大的屍體聽說也是被貓咬了一口, 沒兩日就莫名其妙死了, 屍體已經解剖好了, 隻是那個毒我到現在還沒頭緒。”陳菲菲沉吟片刻,“是當日少卿送來的那隻貓嗎?”

沐鈺兒眉心緊皺,最後喪氣說道:“貓也是黑貓,但具體情況我現在也不清楚,因為還有一隻貓,若是一開始加上被金鳳大統領殺死後又詭異不見了的黑貓,現在已經有三隻黑貓了,現在隻知道那個貓女應該是貓養大的,言行舉止和貓一樣,瞧著格外可憐,但那隻有毒我也不知道。”

陳菲菲把手中的白布折好,放在手心中,起身,安撫地拍了拍沐鈺兒的手臂。

“沒事,那隻貓我晚上剛看到一半,現在繼續去看,一般來說貓身上是沒毒的,若是那個女的指甲上多有毒,一定是哪裏蹭過來,或者長年累月積累的。”

她話鋒一頓:“既然那些人用了一模一樣的黑貓,就是用來嚇唬人的,不可能分開飼養的,你別著急,我那邊兩具屍體上有些問題,你若是得空就來。”

沐鈺兒抹了一把臉:“少卿之前給了我一個扳指,一定很重要,他剛才隻交代了這個,我得先去把這個事情弄清楚。”

陳菲菲頷首,捏了一把她的衣袖:“好,若是很忙就把楊言非叫上,不用怕麻煩他。”

沐鈺兒點頭。

“衣服都濕了,感覺去換了,別著涼了。”她見沐鈺兒心不在焉的樣子,伸手掐了掐她的小臉,“聽到沒有,快去換衣服。”

沐鈺兒心情低落:“早知道不帶他去了。”

陳菲菲麵色冷淡,嘴角微微勾起,帶出一絲譏笑:“辦案子,本就風裏來雨裏去,刀光劍影是家常便飯,他既然擔下北闕負責人的頭銜,便該知道這種事情遲早會來,運氣好壞自來就是我們這一行絕佳的老天庇護。”

沐鈺兒眉心依舊緊皺:“可他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受傷的。”

陳菲菲伸手點了點沐鈺兒的額頭:“小小年紀,心思這麽重,人一嬌滴滴的小郎君去哪都會受傷的,快去幹活吧,等會唐家的人來了,希望她們別給我鬧起來,我已經兩日沒睡了,現在脾氣可大得很。”

唐不言受傷的事自然不能瞞著唐家。

“那我坐這裏等唐家人來。”沐鈺兒用腳勾了一個凳子,坐在唐不言身側,“你趕緊去看看這個是什麽毒。”

陳菲菲也不久留,健步如飛準備回二進院的西跨院。

沐鈺兒看著**臉色蒼白的唐不言,猶豫一會兒,伸手把被子拉高了一點,懟著他脖頸處嚴嚴實實地戳了戳。

“北闕不成文的規矩,幾人來幾人歸,你可不能讓我破例了。”沐鈺兒抱臂,一臉嚴肅地看著麵前脆弱的小雪人,“我出任務十年,帶隊八年,可沒出過一次錯。”

唐不言眉心依舊緊皺,本就冰白的臉在此刻顯出不見血色的脆弱。

“算了,這次是我不太小心。”沐鈺兒嘟囔著,給他另外一邊的被子也壓壓實,“你可要快點醒來,我看那貓女就你搞得定。”

可惜,昏迷中的唐不言並不能給她任何回答。

沐鈺兒坐在一側,把懷中的扳指放在手心翻看了一會兒。

看扳指大小,應該是套在大拇指上的,摸起來像是鐵製的,表麵被打磨得精亮,並沒有任何雕飾,隻是光滑的表麵有幾道劃痕,還有一處地方有著微微的凹陷,但看扳指的厚度算得上纖細,放在手心也感覺不出太大的重量。

按理這樣厚度的鐵,承重不會太大,可沐鈺兒用手輕輕一彈卻發現這個扳指頗能吃力,並不似尋常一般脆輕。

她還未看出個大概,王新就端著一碗東西,任嫂在前頭打著燈籠,自遊廊處緩緩走來。

外麵天色泛出一點細微的白,整個承義坊已經在卯正時刻傳來窸窸窣窣的人聲。

“司直。”王新端著用綠豆熬製的暫緩毒素的藥走來,“現在給少卿喝進去嗎?”

沐鈺兒心不在焉地點頭,讓開一條道。

王新見狀,站在原地,露出為難之色:“不會是打算讓我喂吧。”

沐鈺兒回神。

“我隻會捏著別人的嘴巴。”王新舉起自己的蒲扇大手,木著臉說道,“很重的那種!”

沐鈺兒看著那雙粗黑大掌,齜了齜牙:“那不行,可不能再把小雪人捏化的。”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王新呐呐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沐鈺兒身上,猶豫說道,“那,司直喂?”

沐鈺兒聞言,頓時爪麻,連連擺手:“我不會,上次給小昭喂藥,都灌到人鼻子裏去了,把小昭嚇得又哭又鬧,風寒都加重了。”

王新也想起此事,頓時心有戚戚地收回視線。

“我來吧。”一側的任嫂接過已經微微放涼的藥,無奈說道,“王新你忙了一日,大晚上把你叫起來也怪辛苦的,司直更別說了,瞧著小臉上掛著的黑眼圈,想來又是熬大夜了,快去休息吧。”

沐鈺兒搖頭,坐在一側的椅子上:“我等唐家的人來。”

王新蹙眉:“唐家的人不會為難我們吧。”

沐鈺兒仰著頭,想著當日見過一麵的唐夫人,還有那位長得格外好看的唐家大娘子,當日一見,脾氣似乎還挺好,但現在事關唐不言,便又不好說了。

“我也不知道。”她歎氣,“尋常受傷倒還好,但是中毒了,還是不知是什麽的毒,想來也該是著急的。”

王新不悅抿了抿唇:“出差辦事本就會受傷,這事怎麽也怪不到司直頭上。”

沐鈺兒隨意轉著手中的扳指:“不礙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王新站著不動彈:“我與司直一起等。”

“不必。”沐鈺兒笑說著,“你先去休息,這幾日會很忙,別耽誤白日的事情。”

王新蹙眉。

“唐家總不會在這裏鬧事。”沐鈺兒分析著,“請他們來是為了解決這個事情,而且人多了說話不方便。”

“就是。”任嫂一邊喂著藥,一邊也跟著勸道,“聽司直的,別讓她為難。”

王新被人一左一右地絮叨著,隻好退一步:“那我去隔壁屋子休息,司直有事叫我。”

屋內很快又安靜下來,沐鈺兒漫不經心地丟著手中的扳指。

扳指入手極輕,聲音清脆,雖然使用的年限應該挺久了,但能看出使用的人頗為愛護,所以隻是光澤處微微有些陳舊,並未有太大的磨損。

——貓女為何領走前突然給唐不言這個!

“司直想要納鞋嗎?” 任嬸不解問道。

沐鈺兒握緊手中的扳指,扭頭:“什麽?”

任嬸指了指她手中的東西:“這不是納鞋的頂針嗎?”

“這個是頂針?”沐鈺兒把手中的東西遞了過來,“頂針是什麽?”

“納鞋,縫衣服用的。”任嬸接過去,眯著眼,仔細看著,“千層鞋雖然穿著很舒服,但是縫起來頗為費勁,因為用的是一根很粗的針,需要借助手指的力量,弄幾下就累了,有了這個就輕鬆多了。”

任嬸隨意套在中指的正中的位置,做了一個穿針的動作:“喏,就這樣,針抵著頂針,既有力氣也不會疼,很好用的。”

沐鈺兒吃驚。

“不過這個長得有點不一樣。”任嬸從手指上拿下來,放在手心翻看著,“太光滑了,這樣容易把針劃走,是不是做這個人的做不來啊,要弄幾個洞,或者凹進去一點,這樣頂起來才有力氣。”

任嬸把東西遞過去,熱情交代著:“司直若是想要鞋,盡管吩咐我,不要自己動手,免得浪費料子。”

沐鈺兒接回扳指:“所以這不是扳指?”

“扳指?”任嬸仔細打量著,煥然大悟,“怪不得瞧著眼熟,這不是王新為了給幾個小的練射箭找隔壁的老鐵匠隨手弄的一個扳指嗎。”

她笑了起來,無奈說道:“做這些要自己帶材料的,王新要做兩個,但給的鐵料不多,所以就弄成這個簡單的樣子,您也知尋常扳指都是梯形的,我們隻好少了一麵,做了一個圓形的。”

沐鈺兒若有所思地撫摸著扳指。

“正常扳指正下方都有一個深槽,為了張弓時扣住弓弦,也為了避免放箭時弓弦擦傷手指,王新雖然做的簡單,但做的很仔細,該有的都有,就是樣子有些古怪。”任嬸麵露不解,繼續說道。

“司直手裏的這個,隻是一點凹陷,太淺了,容易扣不住細細的弓弦,仔細傷了手,若是需要可以讓王新給你打磨一下。”

沐鈺兒盯著手中的扳指。

陛下為修建天樞,征召天下銅鐵,除卻邊境武器不能擅動,百姓家中的銅鐵悉數被購買,如今大周內部銅鐵料子格外緊張。

兩人說話間,外麵傳來匆匆腳步聲。

沐鈺兒抬頭,就看到張一提著一盞微亮的燈,加快腳步迎在前麵,後麵跟著兩個神色匆匆的夫人打扮的女人。

“唐夫人,唐大娘子。”她連忙起身上前。

兩人明顯起的匆忙,平日裏的雲鬢鳳釵隻是簡單挽起頭發,衣服甚至還有來不及捋平的褶皺,臉上更是不施粉黛。

唐夫人站在台階下,一雙眼眸帶著紅血絲,臉上是遮掩不住的著急,見了人便問道:“我兒在裏麵嗎?”

沐鈺兒忙不迭側開身子:“在裏麵,已經給少卿灌了綠豆藥。”

唐夫人直接越過他,去了屋內。

沐鈺兒看著她如風匆匆的背影,嘴角微微抿起。

“阿娘對三郎一向關切,連我等兄弟姊妹都比不上的。”台階上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唐家大娘子上前,扶著她的手臂,貼心安撫著。

沐鈺兒扭頭看她。

唐惟清見她撲閃著一雙大眼睛,實在是可愛,牽著她入內:“我們帶了一個大夫,名叫程羅,為唐家診病多年,三郎就是他一手看大的,他年紀大了,不能快馬而來,我們就讓他坐了馬車,等會讓你的人把人放進來。”

沐鈺兒驚詫:“你們騎馬來的?”

唐惟清點頭:“阿娘聽說三郎中毒了,急得頭也不梳了,我們便騎馬來了。”

沐鈺兒扭頭去看張一。

張一抹了一把被風吹得僵硬的臉,苦兮兮說道:“兩位夫人騎馬飛快,我差點沒追上。”

屋內,唐夫人見了一臉蒼白的唐不言身形,眼前一黑,身前也跟著晃了晃。

“這,可有看出是什麽毒?”她急切問道。

身後,沐鈺兒回答道:“還不知清楚,正在檢查,可能和一隻貓有關,北闕的大夫正在檢查那隻貓身上的毒。”

“貓?”唐惟清蹙眉,“哪來的貓,三郎一向不喜歡貓。”

沐鈺兒一怔,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是案子裏的貓,最近天樞有些問題,想來兩位也曾聽過一點風聲,今夜我和少卿夜探天樞,少卿不小心被貓女抓了。”

唐惟清臉色嚴肅:“是那貓女身上有毒?”

沐鈺兒點頭。

身後的張一緊張嘟囔著:“辦案受傷是難免的,和我家老大可沒關係。”

沐鈺兒咳嗽一聲,警告地睨了張一一眼:“去休息吧。”

張一嘴角微動,腳步卻牢牢紮根在台階下:“天也快亮了,不睡了。”

一側的瑾微麵無表情說道:“天樞是三郎自己要求去的,如今受傷也是意料之外,再說三郎這些在外麵風裏來雨裏去,也不是沒受過傷,你不必如此小人之心揣度我們。”

“這麽凶做什麽。”張一心中鬆了一口氣,小聲解釋道,“老大肯定也不想出事啊。”

“三郎體弱,往日裏程大夫連一些藥都不敢下重。”瑾微咬牙,“司直不是武功很厲害嗎,怎麽還……”

“好了。”

唐惟清神色微冷,打斷他的話:“去門口接程大夫。”

瑾微咬牙,叉手離去。

“此事不怪你們。”唐惟清扭頭去看沐鈺兒,認真說道,“就像這位小兄弟說言,辦案受傷總是難免的,三郎這些年大大小小也受了不少傷。”

沐鈺兒眨眼,看著她。

她沉默片刻,隨後繼續說道:“三郎當年直言頂撞陛下時,就準備走上和唐家先輩完全不同的路時,我和阿娘早已做好……準備了。”

沐鈺兒瞳仁微張。

她在唐惟清那喘息的沉默間,隱晦明白唐不言準備要走的路。

唐不言在外曆任兩屆,六年時間,求的從來都不是無功無過,安然高升,想來唐閣老也不能全然庇護。

怪不得他身邊有一個武功高強的昆侖奴。

人人都說當年唐三郎不過是仗著背後唐閣老的薄麵才敢頂撞陛下,卻不知原來是十八歲的少年郎早已胸有溝壑,自謀前程。

兩人說話間,大門再一次被打開,這一次來的是一個鶴發童顏的大夫。

“這是一直為三郎看病的程大夫。”唐惟清很快就讓開一條道,“阿娘就在裏麵,三郎的情況就拜托程大夫了。”

程羅嚴肅點頭:“一定竭盡全力。”

屋內,唐夫人也不多多話,直接讓開,滿臉急切地看著程羅診脈。

一時間,擁擠的屋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盯著程羅看。

程羅眉心逐漸皺起,到最後甚至在眉心刻出一道深刻的折痕。

“怎麽樣?”唐夫人心中咯噔一聲。

“不太好。”程羅低聲說道,“但幸好傷口被人及時紮緊,免得毒素蔓延,可喝了綠豆藥?”

任嬸連忙把一側的碗遞了過去:“菲菲開的藥,大部分的毒都能解,很是管用。”

程羅接過藥碗,用手指抹了一把藥渣,放在鼻尖仔細聞了聞,隨後驚喜說道:“這個綠豆解毒的坊子很有特色,是哪位醫師的藥方。

“是我們菲菲做的,她除了驗屍驗得好,治病看人也很有一手的。”任嬸驕傲說道。

“是洛陽城內那個很有名的紅衣仵作。”程羅吃驚。

任嬸點頭:“就是她。”

“解藥是她在研究嗎?”程羅又問道。

“正是。”沐鈺兒解釋道,“程大夫可要同她一起?”

程羅起身:“正有此意,這個綠豆藥能暫時壓製三郎的毒性,還是抓緊時間弄清到底是什麽毒,再對症下藥會比較好,三郎身子弱,禁不起這麽拖,今日一定要研究出來。”

“張一,帶程大夫去西跨院。”沐鈺連忙說道。

唐夫人臉上滿是失望之色,悵然坐下,沉默伸手握著唐不言冰冷的手指。

“想當初我生三郎生了三日,所有人都以為要不行了,誰知突然下了一場大雨,一直沒動靜的三郎開始掙紮著要出來,巧了是當日國子監門口那棵老樹枯木逢春,生機盡現,大家都說這是吉兆,說三郎是文曲星下凡。”

她伸手溫柔地擦了擦唐不言額間的冷汗,笑說道。

“為人母,卻覺得這是在說明我家三郎未來一定可以逢凶化吉,一生平安。”

唐惟清看著**臉色慘白的唐不言,微微歎氣。

“你們都去休息吧,這裏我看著就行。”唐夫人低聲說道。

唐惟清對著任嬸溫和說道:“還請這位阿嬸陪陪我阿娘。”

任嬸立馬擺擺手:“該做的,該做的。”

“你的衣服怎麽是濕的。”唐惟清抹了一把沐鈺兒的袖子這才發現衣服還帶著水汽,蹙眉說道,“說起來你也一夜未睡了,去休息吧。”

沐鈺兒搖頭:“少卿之前交給我一個扳指,想來很重要,我得盡快弄情況。”

唐惟清垂眸看去,驚訝說道:“這東西有些眼熟。”

“大娘子認識!”沐鈺兒激動問道。

“有點像射箭的扳指。”唐惟清拿起扳指,仔細翻看著,“司直也該知道北方有一些小國,世代遊牧為生,如今被陛下打服的西突厥也是逐水草而活。

唐惟清把戒指交了回去:“銅鐵在大周是禁止交易的,任何買賣都要被登記在冊,送去北麵更是不可能,所以北麵銅鐵缺乏,中原傳過去的一些東西也就被他們改良了,我之前見過一些北方來的人,見過他們手中帶著這個東西,也叫扳指。”

“也是扳指?”沐鈺兒歪頭。

唐惟清點頭:“雖然都叫扳指,但我們一般用來射箭時保護手指,但他們的作用就多很多了,下到販夫走卒,上到王孫貴族都會帶著些東西。”

“我們也有人會用一些祖母綠的,金色做裝飾,但畢竟少數,但北方那邊卻格外流行這些,金玉太過脆弱,便會用銅鐵或者直接是動物的骨頭,更耐用一些。”

唐惟清眉間一凝:“隻是你這個,瞧著很簡單,但我觀其模樣,掂一下重量,都格外不同,看似簡單實則不俗,想來是出自能人之手。”

沐鈺兒看著手心的扳指,喃喃自語:“北方,能人……高足酉!”

她神色一僵。

幾個大監中除了阿羅撼全是北方人,但會雕刻製造的卻隻有高足酉一人。

是了,這東西若是頂著著雕刻的刀,確實會在這一處留下這麽一塊奇怪的凹陷。

“你們在這裏稍等片刻,我現在要出去一趟。”沐鈺兒順手拉來一把椅子,把唐惟清按了下去,“大娘子先坐坐,張一給大娘子和唐夫人上茶。”

張一哎了一聲,剛從西跨院回來的腳一拐,朝著廚房去了。

沐鈺兒把扳指放在一處,頭也不回地說道,“王新,出活。”

沒多久,隔壁屋子大門被打開,王新穿戴整齊地出來了,可見剛才也沒有好好休息。

唐惟清看著沐鈺兒帶著一個人高馬大的衙役離開了,無奈地搖了搖頭。

—— ——

高足酉的住所並不難打聽。

王新很快就跑回來說道:“住在仁和坊。”

沐鈺兒吃驚:“他也住在仁和坊?”

“對,和原大,還有之前司直叫我們打聽的那個叫秋兒女官的家人都住在仁和坊,不過仁和坊靠近長夏門,是大坊,這三人隔得很遠。”王新嚴肅說道。

沐鈺兒心中微動,很快便翻身上馬:“走,去會會那個高足酉。”

高足酉住在仁和坊最繁華的思明街。

高家是一座不算大的一進小院子,沐鈺兒敲門沒多久,就有人來看人。

大門被打開,露出一張格外清秀白皙的男子麵容,男子見了人格外吃驚,好一會兒才問道:“女郎找誰?”

“我找高足酉。”沐鈺兒打量著麵前之人,驚訝反問,“你是誰?”

此人麵容秀氣好看,骨架纖細,但高足酉確實高大粗黑,有些外族人的特征。

那人大概沒想到沐鈺兒會這般問道,下意識說道:“我是他兒子。”

他說完後臉上便露出懊悔之色:“你是誰啊?”

沐鈺兒掏出腰間腰牌:“北闕司直沐鈺兒,奉旨查案。”

那人看著那腰牌,臉色微變,下意識打算關門,卻發現被人用刀柄頂住門,臉色更加難看。

“正兒,誰啊。”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沒多久,一個穿著簡單布衣的婦人走了過來,她的目光並沒有落在那個人身上,反而有些空洞:“你們找誰。”

是一個眼盲的女子。

“我找高足酉大監。”沐鈺兒耐心說道。

“你找夫君。”夫人頓時緊張起來,“他今日是宮內上值了。”

沐鈺兒溫和說道:“我知道,隻是有些事情可能涉及到高足酉大監,想先來他家中看一下。”

老夫人的目光終於尋聲落在她身上,好一會兒才站直身子,推開一側大門,認真說道:“那進來吧,我夫君雖脾氣不好,但沒有壞心眼,那些事情定和我夫君沒關係。”

沐鈺兒聞言,揚眉問道:“高足酉大監與你們說過天樞的事情。”

“說過幾句。”出人意料的是,瞎眼夫人直接說道,“這些事情還耽誤了夫君許多工期,不得不整日加班,晚上都要頂著宵禁才回來。”

沐鈺兒站在院內,環視著整個院子,整個院子堆滿了雕刻完成,或者隻完成一半的雕塑,最右邊的衣架上掛滿了衣服。

整個院子擁擠地無從下腳,隻在院子的正中留下一個十字道路,直通幾個屋子,顯然是為了給這位夫人準備的。

“高足酉大監最近可有什麽奇怪的?”沐鈺兒問。

“夫君這幾日早出晚歸,說起來我們這一月見的麵也不多,但絕對沒有奇怪的地方。”老夫人斬釘截鐵地否定著,神色嚴肅。

沐鈺兒眸光在她臉上掃過,隨後下意識看向她的手指,意外發現她的大拇指上套著一樣東西,仔細一看還真的格外眼熟。

“你們認識這個東西嗎?”沐鈺兒掏出扳指,直接問道。

那個名叫正兒的年輕人臉色微變。

“看來你是認識的。”沐鈺兒把手中的東西撚回手心,漫不經心說道,“這是高足酉大監的東西,如今涉及到一些事情,還請兩位配合,也好為高足酉大監洗清嫌疑。”

“我阿耶不會做壞事!”阿正義正言辭地說道。

沐鈺兒眸光緊盯著麵前之人,故意詐道:“可這是在天樞內找到的,有人把它交給我們!”

“誰?”阿正蹙眉,不解說道,“就是阿耶雕刻時帶在手中的東西,雖說是自己做的,但這東西極容易丟,阿耶每次都回一次做不少,就怕丟了沒東西用,誰知道是不是被人撿走了,一定是有人汙蔑。”

“阿正,是夫君的扳指嗎?”一側的老夫人沉默聽著後,冷不丁問道。

阿正點頭:“是。”

“是又有人被貓抓了?”她目光落在沐鈺兒身上,突然問道。

沐鈺兒臉上笑意逐漸斂下。

作者有話說:

小雪人:躺在**,混日子

現發現的最早具有扳指功能和外形的用品出土於商朝婦好墓

古代對銅鐵交易確實要登記的,管束很嚴。

漢族的扳指是梯形的,一般就是為了射箭,少數為了好看,滿族的都是圓形的,是他們很喜歡的一個首飾,男女都喜歡帶,一開始用的是骨頭,後來入關後奢華起來了,就各種各樣都有,所以很多清朝戲裏,阿哥們都是帶著綠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