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貓?”沐鈺兒去看那位眼盲的婦人, 唇齒輕啟,嘴角上挑,“您怎麽知道又有人被貓抓了?”

老婦人側首, 似乎在仔細聽著,可隨後便緊緊皺眉,眉眼間能依稀看到年少時的清秀模樣,聞言, 敏銳察覺出這話的不對勁, 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夫君之前說過天樞內有貓,之前就有一個雕塑的工匠被貓劃傷了,結果意外去世, 因為家中貧瘠,夫君還送去一筆安葬費。”她聲音微微放輕, 淡淡說道,“我以為您是為了這事來的。”

沐鈺兒一隻手背在身後, 意味不明地詐道:“天樞確實有些招貓,那貓也很邪性, 抓了一下人就死了。”

老夫人歎氣:“對, 也不知怎麽的,那個地方招貓, 其實還有不少人被貓抓了, 大都是雕塑的工匠, 可能是爬上爬下,跟逗貓一樣,連他都被抓過一次, 大晚上回來血淋淋的, 給我嚇壞了。”

沐鈺兒心中微動:“是天樞動工後的一個月。”

“您也知道?”老夫人驚訝, 隨後點頭說道,“正是那幾日,如今雕塑工期緊,夫君也怕再出事,少一個人就意味著工期往後推了一天,一直憂心忡忡。”

工部兩位員外郎說過在天樞開工一個月後就發生中毒時間,他們當夜曾結伴回去拿水源和飯菜去化驗,路上就看到高足酉剛從天樞內出來,站在台階上捧著手。

他們本以為是雕刻雕的手酸,不曾想是被貓抓了。

——所以,高足酉竟是一開始就知道有貓的。

“天樞工程緊張,高足酉大監這些日子一定很忙吧,這幾日都是何時回家的。”

“這幾天都挺早的,暮鼓一響,準時下值。”老婦人謹慎說道。

阿正撇了撇嘴:“前幾日還有兩個大監來家中頤指氣使,指責阿耶的。”

“誰?”沐鈺兒眉尖一跳。

阿正憤憤不平說道:“叫什麽毛婆羅和泉獻誠,那個毛婆羅說話咄咄逼人的,還把我爹弄生氣了,那人說什麽大晚上雕刻浪費油燈,也危險,話裏話外卻擔心我爹大晚上會拿東西一樣,最後還和我爹吵了一架,那個泉獻誠一直看戲,等吵到不行了這才上來勸架,兩個人沒一會兒就走了。”

“他們來過幾次,何時來的?”沐鈺兒問道。

阿正仰著頭想到:“三月三十那日,對了,還有四月初的某日,阿耶難得天沒黑就回家了,吃飯的時候不是說天樞最近有事情,最近都沒法上工,要休息幾天,那日他們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這幾日,高足大監可有看到什麽奇怪的事情。”

——“人心惶惶,那隻貓實在有些可怕。”

“高足酉大監有何反應?”沐鈺兒問。

阿正迷茫:“沒啥反應啊,阿耶不愛說話,和他們也無話可說,吃了一盞茶,就送他們走了。”

“那日你阿耶是不是一直在歎氣?”老夫人問。

“對,不過阿耶之前也一直歎氣,那天大晚上不睡覺在屋外歎氣。”

阿正摸了摸腦袋,苦惱說道:“之前因為大雨,隻能在鐵山附近雕塑,現在鐵山連著門口的大麒麟都弄好了,就差上麵那條巨龍了,阿耶很負責的,肯定很擔心工期,畢竟他是雕刻大監,若是沒完成,弄不好要掉腦袋的。”

沐鈺兒神色凝重。

三月二十九就是鬧鬼的第一天,天樞很有可能因為這事停工的。

高足酉卻在前後幾日便憂心忡忡,所以他到底在憂心什麽。

阿正扶著阿娘走到一側坐下,不悅說道:“兩位貴人也看到我家情況了,阿娘早些年做繡活弄壞了眼睛,我在家中做一些木活,阿耶做事勤勤懇懇,若是有犯錯,還請這位貴人明講,若是做壞事,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老夫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輕輕責怪道:“如何與貴人這般說話,人是來查事情的,各有各的職責,不許多生口舌。”

王新沒想到這個瞎眼老夫人還挺通情達理,甚至說話頗為文雅,像是讀過書一般。

阿正暗自撇了撇嘴:“知道了,阿娘我扶您回去休息吧,這裏交給我就好了。”

老夫人無奈說道:“我給你做了衣服,記得等會來試試。”

沐鈺兒眼尾順勢一瞟,冷不丁問道:“夫人刺繡的手藝好生精湛。”

“年輕時學了點。”老夫人笑說著,一筆帶過。

沐鈺兒點頭:“原來如此,針線細密,色精彩射目,花鳥頗有綽約讒唼之態。袖口的紜襇繡針下深淺變化不同,夫人雖然隻用了四個顏色,構色卻富麗堂皇。”

阿正下意識低頭去看袖口的花紋。

不過是一段簡單的四色纏枝葫蘆紋花色,是阿娘尋常衣物都會繡的樣式,不論如何瞧著,其實都格外簡單,絲毫看不出這位貴人所說的厲害之處。

“貴人過獎了。”老夫人神色平淡說道,“不過是尋常繡法而已,當不得貴人一聲誇。”

沐鈺兒笑著不語,反而另起話題說道:“可以讓我們進屋看看嘛?”

老夫人頷首:“自然,我夫君敢作敢當,問心無愧,阿正帶兩個貴人去看看,老朽去廚房為兩位貴人燒水。”

沐鈺兒並沒有因為被人嘴上激了而露出不好意思之色,扭頭對著王新說道:“與我一道進去看看。”

王新嚴肅點頭。

高足酉的家中並不算富庶,一進院子隻有三間屋子,分別是正堂和左右兩間廂房,右廂房靠牆的位置開了一個小小的廚房。廚房外掛滿了肉幹和魚幹。

沐鈺兒下意識朝著那魚幹上看了一眼。

魚是小魚,被曬得焦黃,表麵還未來得及抹鹽巴,瞧著不太入味,如今隻剩下零星七.八條。

沐鈺兒走入正堂,正堂裝飾簡單,卻格外有品位,正中掛著一幅仙鶴救靈芝的壁畫,與他處不同的是,這不是用筆墨畫的,反而是用針線繡的,也就是少見的繡畫,兩側高幾上擺著刷上彩漆的雕塑假花,栩栩如生。

此外,兩側空地上各自放著三四個已經雕好上漆的雙開木櫃,櫃麵上雕刻著鴛鴦戲水,筆法細膩生動,想來是因為之前下雨,為了避免潮濕,這才搬進來陰幹的。

王新謹慎,去了兩側把櫃子一個個打開,見裏麵都是空的也不氣餒,繼續去其他地方仔細檢查。

“這個櫃子是誰做的?”正中的沐鈺兒目光掃過櫃子,反問道。

“是我做的。”阿正說道,”這是鄰居準備成婚訂的櫃子,阿耶接過來的工作,但雕刻是阿耶親自雕的,也算是我們送給鄰居的賀禮。“

“你沒有和你阿耶學雕刻。”沐鈺兒不解。

“有啊。”阿正說道,“隻是我雕刻的手藝還未學精,因為這是給人做喜事用的,阿耶就親自動手了,而且我們什麽都做,做木工簡單方便,交付也快,若是隻做金銀首飾耗工長,要求細致,來錢並不快,難以維持生活。”

沐鈺兒頷首,盯著其中一個梳妝台模樣的櫃子看:“這是梳妝台嗎?為何沒有鏡子。”

“拿去打蠟了,這幾天都是下雨天不好上蠟。”

“鏡子要打蠟?”沐鈺兒手指微動,“是普通的蠟燭嗎?有味道嗎?”

阿正搖頭:“是特製的有點水狀的蠟油,無色無味,入水格外細膩,剛打好蠟的鏡子是不能碰的,容易留下手指印,這樣整個鏡子都要重新弄,要等自己風幹,或者太陽暴曬,讓蠟被鏡子慢慢吃進去,這樣鏡子就很難生鏽,照起人來也會格外光亮。”

沐鈺兒沉吟片刻,反問道:“若是溫度高了也可以嗎?”

“自然可以。”阿正說,“那個蠟格外怕熱,若非這幾日一直下雨,如今天氣有些熱了,便是通風也該通風夠了。”

兩人說話間,王新已經把整個正廳轉了一圈,這才走過來:“布置很簡單,沒有奇怪的地方。”

“本來就沒有。”阿正嘟囔著,“你們接下來要去看哪裏?”

“去寢居。”沐鈺兒捏著手指,“你阿耶最近都何時回家。”

阿正帶著兩人去了東邊的廂房:“這哪知道,有些時候早一點,有些時候晚一點,看那個設計圖紙的大監今日給任務量多少,完成了才能回來。”

沐鈺兒腳步一頓:“高足酉的雕刻工作是有任務量的。”

阿正不耐說道:“當然有,工程量太大了,我之前看過阿耶拿回來的東西,亂七八糟的,也不知為何這麽安排,比如那個天樞內的雕塑明明一天都能完成,卻要分成兩次。”

“之前又是工匠們中毒,又是大雨,又是有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雕刻的工期一直往後推,那個矮個子毛婆羅整日在貴人麵前拍馬屁,搶功勞,可把我阿耶累死了,有時回家都要子時了,實在太過分了!”阿正又急又氣地罵道。

“雕刻的事情不是由高足酉一人說了算?”沐鈺兒不解問道,“兩人同為大監,且他是設計圖紙的,如此指手畫腳,難道沒人反映有人僭越了。”

阿正冷笑,咄咄逼人說道:“如何反映,聽說領頭的那個波斯人隻管天樞工程成不成,之前出了事可是麵都不露,無情無義之人,另外一個就是運銅的那個高麗人,我瞧著也是投機倒把之人,眼珠子整天滴溜溜的轉,和那個小矮子臭味相投,工程上的事情實際就是那個小矮子毛婆羅說了算,我阿耶脾氣耿直,不知被他穿了多少小鞋。”

沐鈺兒站在台階下,看著緊閉的大門,眼睛微微眯起:“說起來,你為何沒有被大監一起帶去天樞上工。”

阿正喪氣說道:“阿耶說是我水平不行,以前阿耶都是帶我一起出門的,這次卻說天樞工程不能開玩笑,大概是怕我鬧出簍子,就不讓我去了。”

沐鈺兒抬眸看向院中幾個尚未完工的木櫃,指著其中一個:“這是你雕刻的嘛?”

雕的是一對洗水鴛鴦躲在荷葉下交頸遊玩,刀鋒流暢,委婉可愛,稱得上是纖毫自矜,神融飛動的精品。

“是我雕刻的。”阿正頓時得意說道,“如何,還不錯吧,貴人若是大婚,可以找我給貴人打造一套鴛鴦戲水的家具,我最擅長這個了!”

這話鋒刮得人猝不及防,沐鈺兒被口水嗆了一下。

身後的王新斜了他一眼,淡淡說道:“再隨便打趣我們司直,我就揍你。”

阿正立馬懊惱地拍了拍嘴:“我這嘴,又開始惹禍了,真是對不起。”

沐鈺兒拍了拍胸脯,饒有興趣地想著這個奇怪的一家三口。

高足酉性格強硬古怪,夫人舉止有禮卻不甚親切,可偏偏這樣的一對夫妻生下的小孩頗為健談,甚至有些缺心眼。

三人進入內屋,屋子被收拾得格外幹淨,大概為了照顧眼盲的妻子,整個院子都沒有台階。

“方便隨便看看嘛?”沐鈺兒彬彬有禮地問道。

“不可以的話,你就不看嗎?”阿正不著調地問道。

沐鈺兒含笑點頭:“當然不可以。”

“那你問我做什麽?”阿正嘟囔著。

沐鈺兒漫不經心地捏著手指:“自然是一個讓你心裏舒服點,一個讓你不舒服點,畢竟我們北闕都是文化人,都是規矩辦案的。”

阿正臉上露出一言難盡之色。

“那您看吧,反正我阿耶是不可能做壞事的。”他信誓旦旦說道。

沐鈺兒和王新打了一個眼色,各自朝著兩個方向走去。

王新去了衣櫃那一側,沐鈺兒便去了左邊的寢臥。

寢臥極大,正前方架起一座四開長河落日的輕紗屏風、穿上掛著青綠色的紗幔、右側的床柱上掛著模樣精致的香囊、再看去**鋪著枕席,整整齊齊疊放著被褥。

沐鈺兒的目光落在右上方的嫩黃色的香囊上,香囊上繡著梅花淩然綻放的花紋,絲細如發,針腳平整,劈絲配色,無不精妙。

“這是你阿娘繡的?”沐鈺兒指了指上方的香囊。

阿正看了過來,點頭吹噓道:“家中家具全是阿耶做的,繡畫全是阿娘做的,我敢打包票,全洛陽雕刻手藝超過我阿耶的寥寥無幾,繡花技術能和我阿娘媲美的,少之又少。”

沐鈺兒意味深長說道:“這倒是,上一次見如此精妙的還是積善坊煙斜街的唐家。”

阿正一愣,好一會兒才知道她說的唐家是誰家,嚇得連連擺手,心虛說道:“這如何比得了,我阿娘,我說的是民間手藝人,我阿娘就是普通繡娘。”

沐鈺兒眨了眨眼,笑了起來:“我本以為你阿娘是哪家貴人府中放出的繡娘。”

阿正歪頭,隨後搖頭解釋道:“沒聽我阿娘說過還有這樣的好事,再說了我阿娘肯定就是普通人家,要是富貴人家出來的,我家怎麽會沒錢呢。”

沐鈺兒收回視線,繼續看著屋內的擺設。

幹淨簡單,一目了然。

高足酉的家人顯然有秘密,但誰家每個事,隻要和此事並無關聯,她自然可以睜一眼閉一眼。

今日這番談話依稀能聽出高足酉對天樞建造之事出人意料的擔憂,這種擔憂甚至超越了對工期的擔憂。

——他到底在擔憂什麽?

所以少卿給她這個扳指一定是覺得貓女的事情和這個扳指的主人有關。

現在確定扳指的主人是高足酉,難道貓女真的是高足酉放進去的?

他做雕刻,難道沒發現自己雕刻的龍頭下有暗道。

他和幾位大監關係不好,到底是性情耿直,還是另有所圖。

再往回說,貓女為何要給少卿的這個東西。

——是無意還是,有意?

沐鈺兒站在窗邊沉吟,驀地抬眸,猛地看到西廂房隔壁的廚房窗邊,有一雙毫無波瀾的渾濁眼睛正微微側首,‘看’著她的方向。

——這個盲眼老婦人一直在注意他們的動靜!

那老夫人格外敏銳,大概是察覺到她沐鈺兒的回視,連忙低頭,整理手邊的東西。

沐鈺兒眯了眯眼。

王新也從左邊走了回來,搖了搖頭:“很幹淨,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沐鈺兒點頭:“那我們走吧。”

“你是你阿耶阿娘的親兒子?”王新冷不丁說道。

阿正激動說道:“當然。”

沐鈺兒看過來。

“長得也太不像了。”王新嘟囔著。

阿正跟在他們身上,絮絮叨叨著:“不要說我的事情了,要我就說我阿耶不會有問題的,我阿耶是好人,和左右鄰居關係都很好,就連工地上那些被貓抓傷的人,都是親自去探望還去送藥的……”

“送藥?”沐鈺兒腳步一頓,扭頭問道,“你們有被貓抓傷的藥?”

阿正猝不及防,差點一腦袋朝著沐鈺兒的後背撞去,被王新宛若拎小雞一般抓起來,隨後放在台階上。

“嚇死我了。”阿正嚇得拍了拍胸口。

“你們有藥。”沐鈺兒背在身後的手倏地握緊,口氣一緊,隨後立刻放緩口氣,淡淡問道,“哪來的藥?”

阿正呆呆地看著他:“啊,這,被貓抓了自然是找大夫配的啊。”

“看哪個大夫?”王新擰眉不悅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阿正被他們弄得緊張起來,嘴裏磕巴道,“是當時阿耶自己被抓了之後看的大夫吧,阿耶去看望其他受傷的工匠時,都是自己直接給藥的,說功效很好,咦,阿耶哪來的藥!”

阿正嘴巴極碎,一個人也能說個不停。

“應該是之前阿耶看病時,留了藥方然後自己做了藥丸子,這樣也省了給其他人診脈的費用,阿耶雖然是大好人,但我家實在不太富裕。”他嘴裏碎碎念著,隨後苦著臉,長長歎了一口氣。

沐鈺兒一怔:“高足酉有貓毒的藥丸?”

阿正點頭,驕傲說道:“有的,天樞實在太多貓了,被抓了七.八個人,除了第一個人死了,其他人都好好的,一看就都是我阿耶的功勞。”

“藥丸可否給我們看看。”沐鈺兒緊握的拳緩緩鬆開,平靜說道,“讓大監花了這麽多錢,這錢理應也該是天樞自己負責。”

阿正先是大喜,隨後蹙眉說道:“這藥丸是阿耶自己保存的,說是怕我們弄丟了。”

王新蹙眉:“自己保存?”

“對啊,家中時常人來人往,阿耶時常攬去大半活計,不讓我們太過操心,這個藥丸畢竟花錢做的,肯定是怕我們弄丟了,而且帶身邊不是也方便嘛。”

沐鈺兒一口氣緩緩吐出,隨後立刻說道:“去天樞。”

阿正看著兩人匆匆離去,轉身,撓了撓腦袋:“真是奇奇怪怪的人,啊,阿娘,小心!”

他驚訝,連忙跑到廚房窗邊,把那茶壺和茶杯推開,燙的齜牙咧嘴:“熱水,小心燙,都要漫出來了,阿娘怎麽心不在焉的。”

老夫人回神,毫無焦距的目光看向窗邊的兒子。

“你,你去工地找你阿耶回來。”她聲音沙啞說道。

阿正歪頭:“現在嗎?阿爹不是剛走嗎?”

“對,就現在!”老夫人聲音微微提高,蒼老的麵容微微扭曲,“就現在,跟他說我不舒服,讓他立刻回來。”

阿正被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好好好,阿娘別激動看,我先扶您去裏屋休息。”

老夫人推開他的手,臉上恢複了之前的平和:“不礙事,阿娘有些不舒服,你快去快回,去吧,讓你阿耶回來。”

阿正哎了一聲,匆匆走了。

仁和坊主街上,沐鈺兒和王新出了巷子,正準備翻身上馬前往天樞。

王新動作一頓,指著不遠處一處魚攤:“這不是高足酉嗎?”

沐鈺兒凝神看去。

隻見一個剛剛上岸的魚攤邊上圍滿了,高足酉身形高大,在一眾買魚人中格外顯眼,所以才一眼就被王新看到。

“現在不是剛到卯時嘛,按道理他不是應該去天樞上工了嗎?”王新驚訝,扭頭去問沐鈺兒,“要不要把人攔下。”

沐鈺兒牽著韁繩,沉吟片刻後點頭:“帶去我們的暗哨附近,我去高足酉家中拿個東西。”

王新點頭,很快就單獨上前。

高足酉把那一小框沒人要的小魚全都包了,正打算付錢時,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不解扭頭。

“我家司直請您過去說話。”王新不笑時,眼尾處的那道疤顯得格外嚴肅,甚至稱得上時候凶神惡煞。

高足酉臉色微變,隻是手臂剛動,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就像鐵鉗一樣,牢牢把人止住。

“大庭廣眾鬧起來不好看。”王新咧嘴一笑,在他耳邊狀似熟稔,“大家都是體麵人,我們司直就是問幾個問題而已,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

“哎,你到底買不買啊,要給錢了。”攤販就兩人竊竊私語,立馬不悅說道,“不要耽誤我做生意啊。”

高足酉歎氣:“您先等會兒,我付個錢。”

他自荷包中掏出三十個銅錢,隨後又多給了三個:“麻煩給我送到思明街街口往裏走第五家的位子,門口掛著兩個六麵紅燈籠,左右兩側立著兩個小獅子,開門的不是一個眼睛不太好的夫人,就是一個活潑些的小郎君。”

小攤販時常幫人送重的東西到家門口,見這人說話和氣,給錢也大方,便爽快說道:“沒問題,這裏賣完,立刻給您送去。”

“有勞。”高足酉點頭,隨後跟著王新出了人群。

“大監怎麽不去上值,反而歸家了。”王新狀似隨意地問道。

高足酉板著臉,顯出一份不好相處的冷淡:“今日我剛到,就聽到千牛衛中的陳策副統領說要在裏麵抓鬼,說今日所有人都放一天,我便回來了。”

王新心中了然。

昨夜司直和少卿夜探天樞,總算找到天樞內的古怪,後來被莫白抓包,事情就鬧大了,千牛衛為了能一雪前恥,自然是不留餘力抓鬼,隻是現在看來讓他們還沒找到藏在天樞內部的那個貓女和黑貓。

“大監愛吃魚,家中廚房掛了魚,現在又忙著賣魚。”王新神色不明地笑說著,“小魚都是刺,小心卡到喉嚨。”

“你去了我家!”高足酉大驚,隨後臉上露出憤怒之色,“我夫人眼盲,兒子年幼,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去找他們做什麽。”

王新冷笑:“北闕辦案,隻管是非,不管老弱,我隻管去找我懷疑的,”

高足酉黝黑的臉立刻氣紅,沙包大的拳頭被捏的咯吱響。

“你,你們懷疑我?” 他粗聲粗氣說道。

王新淡淡說道:“這些事情您去問司直吧,您若是真的無辜,司直自然能還您一個公道。”

高足酉聞言,鼻腔中發出一聲冷哼:“公道?這世上有什麽公道。”

王新揚眉:“怎麽,大監受了什麽委屈,如此憤世嫉俗。”

高足酉不再說話,隻是埋頭走路。

兩人走了大概一刻鍾,朝著北走,饒了三條街,最後在一家賣肉鋪前停了下來。

“可是來買豬頭?”賣肉的老板擦了擦手,隨口問道。

王新點頭:“要新鮮的豬頭,要整二十斤。”

屠夫抬眸,看著案桌下站著的兩人,頓時熱情起來,親自掀開簾子:“來了巧不是,後院還有一個,裏麵請。”

王新點頭,帶著警惕的高足酉踏入後院。

後院的欄杆上蹲著一個穿著棗紅色圓領袍的人,正用一個小魚幹吊著一隻肥嘟嘟的橘黃色的貓兒。

貓兒嘴裏焦急喵喵叫,前爪子扒拉了好幾下,每次都和小魚幹擦肩而過,最後蹲坐在台階下,仰頭看著麵前笑眯眯的人,大聲叫了一聲,隨後扭頭噠噠走掉了,趴在內外遊廊下的一個小墊子上閉眼睡覺。

眼不見心不煩。

想來這貓是人養大的,見身邊站了兩個如此高大的人類,也毫不害怕,隻是埋頭睡了下去。

“司直,人帶來了。”王新並未下台階,隻是叉手說道。

沐鈺兒抬眸,看向兩人,眉眼彎彎:“讓我好等。”

她輕盈地躍下欄杆,順手把手中的小魚幹準確無誤砸在肥貓頭頂。

焦黃色的小魚幹擦過兩人的衣擺,最後咚得一聲砸在小貓頭頂。

貓兒不可思議地看著從天而降的小魚幹,立刻用爪子扒拉過來,張嘴就咬了過去。

高足酉看著那個魚幹,瞳仁倏地一驚。

“想來大監看的也眼熟。”沐鈺兒對著王新打了眼色,隨後慢條斯理地踱步過來,“魚幹上沒有抹鹽,看來對貓兒的習性還頗為了解。鹽吃多了掉毛,大監掛在家中衣物可有不少黑色貓毛。”

王新站在門口守著。

高足酉沉默。

“大監就沒有要說的?”沐鈺兒站在台階下,笑臉盈盈說道。

她也不等高足酉找借口推脫,自顧自說道:“大監現在有兩個借口可以找,第一,我家不愛吃鹽,第二,忘記抹了。”

她踏上台階,手中晃**著一串小魚幹,隨意問道:“大監打算用哪個?”

高足酉冷笑:“現在洛陽不愛吃鹽都已經是過錯了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盯著麵前看似和顏悅色的人,冷冷說道。

“自然沒錯。”沐鈺兒手中的魚幹微微一提,本打算偷襲搶小魚幹的貓兒撲了一個空,立刻圍著沐鈺兒打轉,嘴裏罵罵咧咧著。

“若是平時聽到這話,我隻會覺得各有各的喜愛,尊重理解。”沐鈺兒嘴上和氣說著,手裏把小貓逗得團團轉,最後小肥貓心灰意冷地跑了。

“可誰叫我昨夜悄悄去了天樞呢。”

高足酉臉頰微微抽搐。

“還見了不該見的人和貓。”

高足酉嘴角抿起。

“還不小心讓少卿受傷了。”沐鈺兒苦惱說道,“那貓女給了我們少卿一爪子,還送了一個扳指給我們。”

她自袖中拿出那個扳指,放在高足酉眼前:“大監覺得眼熟嗎?”

高足酉臉色終於變了,盯著那扳指失神看著。

“你現在要做兩件事情。”沐鈺兒索性把那一串小魚幹扔到貓窩裏,給了焉噠噠的小貓兒一個天降橫彩。

“第一,交出解藥。”

“第二,交代事情。”

沐鈺兒背著手,意味深長說道:“你該不會想要你的家人嚐試陛下的雷霆手段。”

高足酉呼吸加重,目光緊瞪著目前之人,最後沙啞說道:“解藥我有,隻是那毒乃是金屬之毒,所以解藥的藥性格外剛烈,我見那唐少卿似又體虛之症,隻怕不能服此藥。”

他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白瓶,緊握在手中:“我給了司直這個藥,司直能保我家人平安嗎?”

沐鈺兒並不多在意,目光在那小白瓶上一掃而過,並不許諾,隻是含含糊糊詐道:“那可要看大監到底牽扯在哪件事情中。”

高足酉神色一僵,隨後咬牙:“那些鬧鬼的事情和我沒關係,我也做不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

沐鈺兒挑眉,聲音微提,眉宇冷冽,緊盯著麵前之人,神態近乎咄咄逼人。

“要求抬高鐵山是你提議的,天階附近的雕塑也是你雕的,前日啟動一切的機關就在你腳下,你當時在的位置,也能看得到我們當日在下麵的所有前景,你甚至還有天樞大門的鑰匙,幾次深夜回家,甚至中毒之事都是在你提議這些事情後沒多久,到最後貓女甚至把這個扳指給我們。”

沐鈺兒聲音一頓,緩緩說道:“這麽多巧合,大監現在說,和你沒關係,這如何令人信服。”

高足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釋這麽多巧合,但我建議提高鐵山是因為……”

“那張設計圖紙有問題,我這次雖是隻行雕塑之事,卻並非對設計之事一竅不通,那鐵山太低了,天樞高一百五尺,徑十二尺,洛陽風大,本就對高物要求高,且是銅製,整體格外重,所以要求下麵鐵山需周百七十尺,高至少五十尺,這樣才能讓天樞穩定,不受天氣控製。”

沐鈺兒眉尖一動,快速想起那張設計圖上的數字:“可那設計圖不是剛好五十尺嘛。”

“可上麵還有騰雲承露盤,直徑有三丈,最上麵還是四龍人立棒火珠,高一丈,鐵山五十直徑太過勉強,更別說外麵還有一條純銅製造的巨龍,銅鐵製作不可能和圖紙上設計的一模一樣,增重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我提議在高兩尺,是為了安全起見。”

“那也是監工和毛婆羅的事情,你為何要多嘴?”沐鈺兒問。

“因為誰也不敢擔責,可銅鐵到最後的,趴在天樞上的都是雕塑的人,一旦出事,這些人從這麽高的地方掉下來怎麽可能活下來,不然我為何要開口。”高足酉冷冷說道,“這些貪婪之輩,隻求功,不問他們死活,我卻不能這麽做。”

沐鈺兒捏著手指的手來回揉捏著:“那其他事情呢?大監打算如何解釋。”

“你說的機關我不知道怎麽回事,當日我確實看到下麵的事情,但我也隻能看到正中那一塊,看到那個血流出來,地麵上似乎有東西,但我看的不真切,後來聽到裏麵有動靜,等我悄悄去看的時候,隻看到貓女跑了。”

“所以你承認你認識貓女。”沐鈺兒反問。

高足酉點頭:“我確實知道貓女的存在。”

—— ——

當夜夜色漆黑,天樞內隻有右側的光亮著,毛婆羅布置了很重的任務,他也隻好聽著,幾個大監看似平階,可卻以阿羅撼為首,隻是阿羅撼不常在這裏,那便是設計圖紙的毛婆羅說話最有分量。

昨日剛鬧出中毒的事情,因為他當日吃了夫人做的飯,便逃過一劫,可雕刻的工匠少了十來個,但工期卻不能拉下,他便緊趕慢趕地自己一個人幹活。

他坐在一鐵柱上正在打磨龍尾巴的龍鱗,一片龍鱗遠看還不算大,可近看卻是成年男子的頭這般大,他做事仔細,每一片龍鱗都打磨得格外精細。

亥時的更鼓聲響起,他才倏地回神,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聽著肚子饑腸轆轆,爬下天階,可剛一靠近自己放在角落裏的衣物便察覺出不對勁。

——自己的肉幹和魚幹不見了。

他蹙眉,仔細翻看了一會兒,依舊沒找到。

可他確定今日早上夫人給他放進包裏了,也確定剛才拿進來了。

他心中疑竇,警鈴大響,卻又不動聲色,隻把腰間腰包裏的一個小魚幹拿出來,故作不小心地放在地上,隨後抱著包裹走了。

天樞內的所有燈火都被熄滅,大門被關上,微弱的光從一個個鑿開的天窗內透進來。

那小小的,焦黃色的魚幹孤零零地落在天階上。

沒多久,一隻蒼白的,骨瘦嶙峋的手自狹小的細縫中伸出來。

—— ——

“她不怕你?”沐鈺兒驚訝問道。

高足酉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開始是很怕的,很凶,見了我就張牙舞爪的,躲起來,但我後來喂了她很多次,發現她喜歡吃魚幹後,準備了好多魚幹,後來才慢慢熟悉的,她舌頭被人割了一半,不會說話,嘴巴又是如此,吃個東西都會流血,實在是可憐。”

“你何時知道她的?”沐鈺兒擰眉問道。

“三月二十。”高足酉顯然很篤定,“因為前一天發生了中毒事情,我記得很清。”

“她裝神弄鬼的事情,你知道嗎?”沐鈺兒問。

高足酉立刻皺眉,不悅說道:“一開始到底發生什麽事情我也不知道,還是後來毛婆羅來我家說話,多嘴說漏了,我才知道的。”

“這貓女是何時來的,你知道嗎?”

高足酉搖頭,隨後又猶豫說道:“我懷疑貓女是中毒那日送來的,因為之前都沒有問題,之後我就發現我雕的東西被人動過。”

“動過?”沐鈺兒眉間一動,“你覺得有什麽問題?”

“嘴巴有些奇怪,但我具體說不上來,但肯定有人動過,還有眼睛間的間距,似乎被人移動過。”高足酉說。

沐鈺兒想起那個龍首上可以活動的嘴巴。

“那隻貓有幾隻?”

“一隻吧,不過司直這麽說,我也覺得這貓有些奇怪,我發現中他們又有時候熱情一點,有時候警惕一點,對了,有時候我靠近貓女,她甚至會生氣,對著我哈氣,我之前的手就是這麽受傷的。”

沐鈺兒了然。

原來如此,黑貓是所有貓中最難分辨的。

沐鈺兒沉默,在台階下走了幾步。

內院格外安靜,隱隱約約傳來外麵屠夫爽朗的叫賣聲。

“扳指是怎麽回事?”沐鈺兒問。

“就是那次被那隻貓打了一下,扳指套在大拇指上,是為了頂尖椎用的,有些鬆,直接被它打到細縫中掉下去了。”高足酉一頓,“那細縫很奇怪,我以為會掉到下麵的,可在第一層找了很久也沒找到。”

——那是因為細縫後麵直通天樞內的密室。

“你知道天樞內有一個內部通道嗎?”

高足酉歎氣:“不知道是不是通道,但貓女總該又休息的地方,我總覺得門口的兩座麒麟有問題,可我還未來得及仔細看。”

沐鈺兒心中一緊,猛地響起昨夜有侍衛驚訝,有個石麒麟眼睛流血了。

——是了,因為唐不言受傷,她竟然把這事忘記了。

“如何奇怪?”她不動聲色問道。

“因為這個雕塑裏麵是空的,當然本來設計就是如此。”高足酉說道,“但我就是莫名覺得奇怪,而且我一直懷疑人是從這裏進去的,但我一直沒找到她是如何進去的。”

沐鈺兒心中驚訝,可臉上卻又不動聲色,隻是背著手,冷不丁反問:“你為何不把她救出來。”

高足酉聞言,嘴角微抿,臉上露出掙紮之色,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我不知道如何救,我也不知道救了之後我能把她安排到哪裏去,她,她似乎也不太像一個人。”

一個長得不人不鬼,似貓似貓的人,一旦帶回家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這些都是你的一麵之詞。”沐鈺兒淡淡說道,“你可有其他證據,或者……”

“你覺得是誰陷害你的。”

高足酉沉默,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沒有弄這些事情的理由,那些舊事我全都不知道,當年的那些事情,我人在山南道,我夫人眼盲,我不可能做不好的事情拋下她一人的。”

——確實,高足酉沒有動機。

“而且,這些事情我一個人是難以完成的,可司直大概也打聽過,我獨來獨往,和任何人都沒有交集。”

沐鈺兒想起那個宮內的內奸,大概率是千牛衛的人,高足酉確實和他們完全沒聯係。

“你覺得誰最有可能把貓女放進去。”沐鈺兒又問。

高足酉搖頭:“我不知道。”

“但阿羅撼顯然沒時間,他是一個投機的商人,隻在有貴人來的時候出現,泉獻誠前期一直不在這裏,直到中毒事情發現那日,才剛押送全部銅鐵料子回來,可若是說是毛婆羅,他雖然一直在天樞內,可所有工程他隻是看著,也插不了手,而且他每日來的晚,走得早,身邊一直跟著兩位工部的員外郎,怎麽也找不到時間才是,至於其他工匠,三人一組看管格外嚴格,應該更不可能。”他木著臉,一個個分析過去。

“那若是千牛衛呢?”沐鈺兒緊盯著麵前之人。

高足酉神色驚訝:“千牛衛,是陛下身邊的那群忠心耿耿的侍衛嗎?”

沐鈺兒點頭。

“這,這不好說。”高足酉驚疑不定,“這一代的守衛一般隻有陳策和莫白兩位副統領,和大統領金鳳,但他們兩人似乎格外忠心,而且身邊一直跟著人,想來也幹不出這樣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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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跟在沐鈺兒身後,不解問道:“所以,內奸不是高足酉,他擺脫嫌疑了。”

沐鈺兒沉吟:“雖然他家有些奇怪,但他確實沒有動機,也沒有能力。”

王新點頭:“這倒是,他沒來過洛陽,這是第一次。”

“你去查一下高足酉的妻子之前是做什麽的,她繡的全是官宦人家才有的繡法,紜襇繡更是宮中才有的。”

“司直你怎麽知道。”王新驚訝。

“感謝陳菲菲和少卿吧,一個愛買,一個會穿。”沐鈺兒歎氣,“穿不起,難道還看不懂嘛。”

王新了然,隨後又問道:“我不明白為何要在天樞內弄這些嚇唬人的東西,對我們說實在也是不痛不癢,最多隻是耽誤天樞的工程。”

沐鈺兒也跟著皺眉:“也許就是我了耽誤天樞的工程。”

“貓也真奇怪,一直抓傷雕塑的工匠,可之前詢問的時候沒聽說白天一直有貓扒拉人的事情。”王新不解,“是不是可能說明不是天樞內部抓到的,也許是吃飯上廁所的時候抓到的,他們以為是野貓也都不說了。”

“那說明貓可以跑出來?”沐鈺兒眨眼,眉尖一動,“是了,那地方對人來說很難,對貓來說可是大地方了,那為何一直跑出來。”

“想要嚇唬人唄。”王新小聲說道,“不是說還驚嚇到陛下嗎?”

沐鈺兒慢條斯理走著:“若是這貓是人訓的,那這人是如何當著眾目睽睽,或者如何避著人群給貓下指令的。”

王新搖頭:“但高足酉不是說工匠們都必須是是三人一組嗎?能單獨行動的隻有大監,是不是可以把嫌疑鎖定在其他大監身上。”

沐鈺兒腦海中閃過其他三位大監的麵容。

一個商人,一個小人,一個和稀泥的,這樣的人真的會牽扯到宮廷秘聞中。

“司直有沒有覺得高足酉家中很奇怪啊,那個老夫人雖然年邁,外加眼盲但看得出格外有禮,甚至應該讀過書,而這個阿正的手藝很好,為何高足酉不帶他去天樞,還有這個阿正看著二十歲都不到,但高足酉看樣子應該五六十了吧。”王新見人遲遲不說話,繼續和人分析著。

“年紀差這麽大,就隻有這一個孩子,真奇怪,而且阿正長得怪好看的。”

兩人邊說邊走,走到一戶人家時,突然看到大門打開,裏麵出來扭打的兩人。

“哎,這是秋兒的東西,你若是賣了,到時候秋兒那個賤.人回來要生氣了,就不會給我們錢了,不要因小失大啊。”年輕的女人牢牢把著盒子,不悅說道。

沐鈺兒耳邊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腳步一頓,抬眸去看,隻看到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穿著不錯的衣服,正爭奪著一個盒子,臉色漲紅。

“我管這個賤.人做什麽,我都要被賭坊的人砍死了。”那個年輕的男子聞言大怒。

“這個死丫頭,春心萌動不知羞,不會顧家裏,早知道當年就把她買給樓裏,還能給我們湊走路的錢,害得我們在嶺南吃了這麽多苦,整天想要和她的小情人雙宿雙飛,呸。”

作者有話說:

刺繡工藝發展到唐宋時期已經形成了各個地域的不同特色,紜襇繡就是唐朝才發明出現的一個繡針方法,武則天時期佛繡很有名,曾下令繡佛像四百餘幅,贈予寺院及鄰國,而且她個人很喜歡佛像感謝在2022-06-17 23:57:50~2022-06-18 23:58: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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