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

四月三日, 天氣多雲,天空帶著灰蒙蒙的亮,潮濕的水汽無處不在, 整個西跨院燈火通明。

這樣的天氣對驗屍來說並不友好,天色昏暗,則必須點燈,可燭火畢竟和天光有著天然的區別, 太亮了會造成眼睛的疲勞, 太暗了便又看不清,更重要的是會讓一些顏色產生色差。

陳菲菲隻在身後兩側的兩台花枝燭台上點滿燭燈,四扇大門則完全打開, 確保光亮可以完全照進來。

沐鈺兒背著手,繞著那張臉走了一圈, 蹙眉說道:“看過,但好像沒什麽問題?難道是假臉?”

陳菲菲搖頭:“自然不是假臉, 人死後是帶不住易容的皮,一摸就摸出來了。”

沐鈺兒站在秋兒身側, 盯著那張臉, 歪著頭問道:“那她臉上有什麽問題?”

陳菲菲意味深長說道:“那可太多了,比她身體上的問題還多。”

她也不多繞彎子, 直接說道:“從她的最表麵, 這張臉上的妝開始。”

“妝?”唐不言蹙眉, “他畫的是高.宗朝流行的一個妝容,據說是蕭淑妃最喜歡的一個裝扮,畫的不對嗎?”

“確實是前朝舊妝, 畫的還挺像是這麽一回事。”陳菲菲去一側的小台子上, 捧了一個木籃過來, “看看這幾樣東西。”

隻見裏麵放著一塊塊被白布擦下來的東西,紅黑白各色都有,如今正整整齊齊地擺放著。

沐鈺兒拎起其中一塊染上紅色的白布,放在天光下看了看:“這好像是口胭,油脂細膩嫣紅,算上品。”

唐不言看了過來:“陛下對女子裝扮一事上格外上心,胭脂水粉,錦衣綢緞都是特供,春、秋兩位女官在陛下麵前格外長臉,時常會有這樣的賞賜。”

沐鈺兒把帶著胭脂的白布遞了過來,滿懷期望問道:“那你看的出是誰家的胭脂嗎?”

唐不言抬眸,和她四目相對,最後搖了搖頭:“不知道,但宮內的胭脂水粉都是特供的,也許司直需要,可以請春兒女官來看看。”

沐鈺兒歎氣,遺憾說道:“原來也有少卿不知道的東西。”

唐不言欲言又止。

陳菲菲聽得翻了個白眼,直接罵道:“不要給我打眼神官司耽誤時間了,少卿一個男子我瞧著連麵脂都不知道,快給我看下一個帕子,別墨跡。”

被劈頭蓋臉罵一頓沐鈺兒連忙撿起兩塊都染上黑色的帕子:“那個是口脂,那兩個應該有一個是眉毛,另外一個是什麽?”

陳菲菲見來了重點,立馬激動起來:“你猜猜另外一個是什麽?”

沐鈺兒蹙眉,突然抬眸打量著陳菲菲。

唐不言也順勢看了過來。

陳菲菲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抬起臉來:“仔細看看老娘這張花了大價錢的臉。”

陳菲菲極為愛美,性格張揚,永遠緊跟洛陽時尚。

敷著洛陽如今最流行的牛乳粉,眼尾處敷上一片淡淡的胭脂,畫著誇張大膽的連眉,顏色微深,卻又沒有如尋常人一般眉心相連,隻是略略露出一處空白,眼尾處用黑色墨筆勾勒出細長的眼線,拉長眼尾,讓本狹長的眼睛越發多了點英氣,嘴唇飽滿鮮紅,額頭點著火焰狀的花紋。

“是眼線?”沐鈺兒的目光落在她的眼尾,驚訝說道,隨後拿起右手邊,白布上顯得稍微細點的眼線,仔細看了一會,“但這個眼線顏色有點奇怪啊。”

她脫了手套,輕輕撚了一下左側白布上殘留著眉黛的黑色痕跡,入手粘稠,手指摩挲時不容易散開,錯開的顏色仔細看竟然是黑色的。

“這,這好像不是螺子黛?!”沐鈺兒驚訝說道。

畫眉出現在戰國時期,後在漢代開始徹底流行,本.朝.開.國以來眉形一直以細長彎彎為主,也叫做遠山眉,柳葉眉等,後陛下當政,女子妝容打扮上風潮豁然多變豐富起來,同時因為和波斯的世代關係友好,來自波斯的螺子黛逐漸成為各家娘子追捧的眉黛。

螺子黛顏色微微帶著一點藍綠色,乍一看和黑色無異,但在日光下或者仔細搓開來看,便能發現其淡淡的藍色。

便是如今更為流行的銅黛和青雀頭黛,銅黛畫眉時是深綠色,青雀頭黛則是深灰色的,但無論是那種都不是純黑色的。

秋兒是陛下身邊的女官,便是用不上螺子黛,也該是更為流行的銅黛和青雀頭黛。

“黛不是用植物就是用礦石,用植物磨成的黛就是青黛,顏色深但染色不太好,入手手感不太粘稠,別說昨夜這麽大的雨,便是平日裏用濕噠噠的手擦一下都能褪。”陳菲菲顯然對這些事情很有研究,煞有其事地分析著。

“但你看這個顏色其實還很深,昨夜人送來時,衣服全都濕了,麵上的白.粉都被洗得差不多了,但這東西還穩穩掛在她臉上,色澤還頗黑。”

沐鈺兒頷首:“那他的眉筆是不是礦石做的,我聽說如今最流行的銅黛就很受歡迎。”

“銅黛手感可沒有這麽細膩粘稠,而且銅黛在修飾眉毛時,會隨著下筆的輕重濃淡,在日光下會有藍、青、翠、碧、綠等各種顏色,但唯獨沒有黑色。”

陳菲菲把那帕子放在日光下比劃了一下,黑色的痕跡在微光下微微發亮,卻已經沒有顏色變化。

沐鈺兒歪頭看著:“好黑的顏色,跟墨水一樣。”

“其實黑眉是這幾年剛冒出苗頭的新妝,也不是沒有,在市井間還整日有為此打嘴炮,用來畫涵煙眉就很好看。”陳菲菲話鋒一轉,蹙眉說道,“但我就是覺得奇怪,這個理由說服不了我。”

“因為這個是高.宗朝的眉,她想要自己帶著蕭淑妃的痕跡死去,就不該用黑色的。”唐不言淡淡說道。

陳菲菲拍了拍手,聲音微揚:“對,這麽一說,確實就是這個問題。”

“那這個到底是什麽?”沐鈺兒不解。

陳菲菲拎起沐鈺兒手中的另外一塊帕子:“你看看這個顏色是不是有點像畫眉的黛色。”

純白的帕子上,一條長長的,微弱的深黑色痕跡突兀出現。

沐鈺兒伸手摸了一下,帶著微微的粉感,被水一衝,露出一點深藍色。

“這是,黛粉。”她神色若有所思。

“對,這個就是一顆五金的螺子黛。”陳菲菲指了指她手中的帕子,另一隻手卻隻想屍體的眼尾處,“但是它是塗在這個地方的。”

沐鈺兒一驚,下意識把手中的帕子放在日光下仔細看著,隨後一怔:“不是純黑色的。”

日光下,本以為是黑色的墨痕竟然帶著一點淡淡的淺綠色。

唐不言手指微動,神色凝重。

“這一塊是昨夜為她整理儀容時,擦這裏留下的。”這一次,陳菲菲一手指著她右邊的帕子,另一隻手指著眉毛。

“我若沒猜錯,這就是如今洛陽格外搶手的眼線墨。”

“陛下當年讓雙章兄弟去東海中打撈上巨大的墨鬥魚做原料,先是取出魚體中的墨汁,然後加入蜂蜜、米湯,層層過濾,質地很稀,但著色很好,如今在洛陽風靡一時,唯一不好的就是顏色太過難洗。”

“畫眉和畫眼線,反了?”唐不言的目光先是落在那兩塊白布上,隨後又看向那張毫無人色的臉,“所以這個妝容不是她自己畫的?”

一個通過層層考試,每日保持得體妝容的女官怎麽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沐鈺兒一怔:“為她畫這個妝容的人不太懂化妝?”

“這人的妝容昨夜在大雨中被送過來,乍一看,把我也嚇了一跳。”陳菲菲蹙眉。

——西跨院在漆黑夜色中沉默,陰風陣陣,幾盞孤燈在風雨懷中搖擺,白色屍帶被小心打開,怒瞪的血色雙眼猝不及防在燭火下出現,漆黑的細眉在慘白的臉上平添猙獰之色,被雨水打濕完全脫妝的粉.麵斑駁成塊,眼尾處是暈開的淺色黑墨,嫣紅的唇角因為僵硬的上揚弧度顯出幾分詭異。

——整張臉猙獰而恐怖。

“本來妝容我是不在意的,隻是後來我那帕子擦眉毛的時候,發現本該很容易擦下來的眉毛竟然擦不幹淨。”陳菲菲解釋道,指著死者的眼尾處,“而這裏,一抹就掉了。”

沐鈺兒沉默,嘴角微動,扭頭去看唐不言:“不是容成女官。”

容成女官步調永遠和陛下一致。

陛下愛美,每每見客,即便是生病也是描眉塗粉,容貌精致,衣著華麗,不會有一絲失禮的地方。

容成女官自然不會認錯這兩樣東西。

沐鈺兒心中莫名鬆下一口氣。

她對容成嫣兒還是頗為感激的,此事若是真的牽扯她,不僅令她為難,更是讓案子難度陡增。

唐不言眉眼低垂,冰白的眉眼在微亮的日光下宛若冰雕,不喜不悲。

“那回到剛才小鈺兒的問題。”陳菲菲話鋒一轉,說道,“這半哭半笑的臉怎麽回事?”

沐鈺兒看著長桌上洗淨鉛華,但麵容神色依舊詭異的秋兒。

“被人用手弄的。”唐不言看著她的臉孔,低聲說道。

陳菲菲頷首,伸手擋了她半邊臉,露出痛苦的一般:“你看他這邊,她的毒藥一定令她是痛苦的,所以這邊的臉完全皺了起來,嘴角眼尾全是下垂的,單看這一邊,便能感覺到極為痛苦,但看這邊……”

她的手遮住痛苦的那半張臉:“臉色平靜,眉眼被人拉平了,但是嘴角是上揚的,眼睛卻是不動的,這樣就是死了沒多久被人整理過容貌,皮膚還是軟的,但沒多久皮膚就是僵硬,這種神態就會被保存下來。”

唐不言的目光緩緩落在角落裏被人支撐起來的衣服上。

“既然妝是假的,那衣服……”他緩緩開口,蒼白的唇微微抿起。

陳菲菲眼睛一亮:“少卿好敏銳,這就是我還要和你說的第二個問題,這個衣服是死後被人換上的。”

她掀開白布,露出一截慘白,布滿屍斑的小腿:“死者是摔過的,甚至在膝蓋上摔破過皮,我問過當日送屍體來的千牛衛,人是被懸掛在假山洞口的,假山位置在湖邊,路上台階石頭很多,而且當夜暴雨,一個中毒人跌跌撞撞太正常了。”

“可這衣服上沒有很大的破損。”沐鈺兒收回看向衣服的視線。不解說道。

“這衣服是織金錦,嬌貴的和之前少卿之前……咳咳,嬌貴得很,別說跌跌撞撞了,就是被石頭劃一下就能勾絲。”陳菲菲說道,“這衣服年代有些久了,花紋料子都是舊款,但保存得非常好。”

屋內有一瞬間的安靜,大概是這個結果太過離奇。

唐不言在沉默中眉心緊皺。

沐鈺兒冷不丁問道:“秋兒知道自己中毒了?她為什麽要在毒發的時候還在外麵跑?你不是說她是自殺的嘛?若是生前,那化妝換衣服的時候,她到底有沒有掙紮?若是死後,那個人怎麽完成的?再說了迎仙殿的守衛堪稱嚴密,為什麽沒人發現?”

她一連拋出六個問題,神色凝重。

陳菲菲沉吟片刻:“毒藥是慢性毒,肝髒水腫,懷疑是口入的,死者身形消瘦,骨骼脆弱,器官內已經出血,說明這個毒藥至少也有半年了,我懷疑和銅鐵這些東西有關。”

“銅鐵!”沐鈺兒一驚,和唐不言對視一眼,喃喃自語,“又是銅鐵。”

“你知道原先的敷麵的白.粉都是有毒的吧?用的是鉛和錫燒成粉末,調和香料,再加上油脂最後才能上臉的,這種白.粉雖然潔白如雪,但用久了會讓人麵色發黃發青,嚴重的甚至會頭暈目眩,甚至會腹部劇痛,嚴重的肚子鼓起來很大。”

沐鈺兒點頭:“我聽說後來開始用米為原料,叫做英粉,但這種很容易脫妝,後來也不得不加上鉛粉。”

陳菲菲非常有經驗地說道:“對,所以現在我們用的是講枸杞子和葉子燒成灰,然後放入米湯內混合,然後反複燒研,之後加入牛乳燒成黏糊狀,研磨成白.粉,最後混合上蜜漿,非常好用,也就是現在洛陽城內最為暢銷的敷粉。”

“死者用的就是這個,這東西一盒要五兩。”陳菲菲指了指最後一塊白布,白布上有明顯的白.粉,“所以雖然不是死者自己化的妝,但東西都是死者自己的,價值五金的螺子黛,五兩一盒的白.粉,甚至是極為難得的墨魚線筆,這些東西可未必有錢就能買得到。”

“你說是不是跟梁堅案中的王舜雨一樣,死者是被人逼死的,然後殺他的人在她瀕死,或者剛斷氣,把人抱起來化妝換衣服。”陳菲菲解釋著,突然眼睛一亮,拿起秋兒的右手。

秋兒的右手宛若雞爪一般彎曲,指甲內全是泥土。

“對了,這就可以說明她這個指甲內為何會有泥土,我之前以為是之前摔倒後爬起來抓地時才有的,還在疑惑為什麽隻有一隻手,但現在看也許可能是凶手以為她死了,但她沒有死,卻也反抗不了,手指是身體最末端,有時便是死了,也會動一下。”

“那她會不會抓到凶手的手!”沐鈺兒激動問道。

陳菲菲仔細看了看:“不好說,若是真的瀕死狀態,其實人是沒力氣了,手指能動,是因為手指不太受控製的原因。”

“你為何脖頸上沒有第二道血痕?”唐不言不解問道。

“因為當夜天氣冷,人也還沒死透,若是凶手速度快的話,索痕卡在一處,我是驗不出來的。”

沐鈺兒眉間一跳:“若是這樣,凶手是一直緊追著秋兒,甚至秋兒在大雨天也這樣顛顛撞撞,也是因為背後有人追。”

“對了,還有這個繩子。”陳菲菲拿出兩截一長一短的濕噠噠繩索,“這繩子是雙環結,越掙紮越緊,一般用來殺豬的,一個女官也會這個嗎?”

“衙門抓捕放人也會用這個。”沐鈺兒說。

“軍中也會。”唐不言緊跟著說道。

沐鈺兒聽著這話,突然道一口氣:“秋兒喜歡的那個人是不是就說是武將。”

“現在可以斷定凶手是宮內的人,會武,不然也越不上那假山高處,懸掛繩索,並且知曉王.蕭私密舊事。”唐不言輕聲說道,“和秋兒認識,甚至可以說熟悉。”

沐鈺兒眉尖一跳:“是她喜歡的人殺了她?”

唐不言沉默,隻是眉眼間的鬱色不減。

“若真的是千牛衛的人,倒也能解釋為何沒有驚動任何人,畢竟他自己就格外熟悉千牛衛的巡邏。”沐鈺兒喃喃自語,“還能拿到他屋內的東西,若是她喜歡的人,也可以不知不覺下毒。”

“這具屍體我還要仔細再眼看一遍。”一側的陳菲菲抱臂倒映著麵前之人,沉聲說道,“總覺得漏了點什麽。”

沐鈺兒歎氣,抓起桌子上蒼術扔在火盆上,看著火盆冒出煙火,與此同時,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在空氣中彌漫開:“那我明日再來找你。”

陳菲菲抬眸:“晚上不回來了?”

沐鈺兒搖頭。

“行,那我今日連夜再看一遍,明天一早把全部的驗屍格目給你看。”陳菲菲大氣揮了揮手,“你們不是還沒吃飯嗎,快去吃飯吧。”

沐鈺兒這才驚覺肚子都餓了,正在發出不甘心的聲音,不由壓了壓肚子。

“我得回去找張叔了,明天見。”

她走門大門,站在廊簷下,心事重重脫了衣服,隨後對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唐不言說道:“凶手一開始就是故意接近秋兒嗎?”

“不知,但秋兒故意扔下那個紅寶石金鳳寶鈿卻是自己動手的。”唐不言說。

“所以現在是反目還是被騙了。”沐鈺兒喃喃自語,隨後突然說道,“秋兒的家人也該查一下,之前那個小黃門說秋兒的家人也是趕上陛下特赦這才回來的,我得去核對一下事情到底是不是如此。”

她撿了一塊小石頭,打算把楊言非扔醒。

誰知楊言非睡得熟,翻個身,繼續睡了。

“去找其他人吧。”唐不言不由低聲說道。

沐鈺兒無奈點頭:“楊言非一個刑部員外郎在北闕不好看,本打算把人打發走的,不過在北闕就是睡的香,張一睡覺的呼嚕聲隔了三個屋子還能聽到。”

唐不言在背後慢吞吞聽著她的抱怨聲。

“少卿覺得會是王、蕭兩族舊人回來了嗎?”走到門後,沐鈺兒冷不丁問道。

“王、蕭兩族早已在高.宗朝就被流放到嶺南。”唐不言不解說道,“無詔不得回來,且嶺南條件艱苦,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是否尚在都是問題。”

沐鈺兒卻是有別的想法:“可我時常聽說會有人逃回來,一家子走不了,一兩個人還逃不走嗎,少卿能查查一下他們還在不在嶺南嗎?”

唐不言點頭:“我這就讓人去查。”

沐鈺兒這才心滿意足點頭。

“司直打算回家?”唐不言問。

沐鈺兒點頭。

“順路,一起嗎?”

沐鈺兒腳步一頓,立刻笑了起來:“好啊!”

兩人很快上了馬車,唐不言躺在**閉眼小憩,沐鈺兒則是趴在茶幾上不停地理著思路,嘴裏時不時碎碎念著。

一路無言,馬車穿過安靜的玄武大街,最後進入修業坊,熱鬧的人生逐漸少了下來,等到了大盤街便又徹底安靜下來。

“你知道隔壁的李府掛牌了嗎?”沐鈺兒出聲冷不丁問道。

唐不言閉眼,但還是輕輕嗯了一聲。

他雖在小憩,但能感覺到沐鈺兒正看著他,不由睜眼,正好看到一雙滾圓圓的貓兒眼。

“怎麽了?”他手指微動,不解問道。

沐鈺兒歪了歪頭:“你不買下來嗎?”

“為何?”唐不言更為不解。

“因為你買房不是要看鄰居嗎?誰知道後麵的鄰居好不好,我們兩家挨這麽近,主要是挨你挨得近。”沐鈺兒同樣不解,“也是低價賣的,若是碰不到不好的人怎麽辦?”

——這可太像唐不言的風格了。

“想來瑾微已經買了。”他淡淡說道。

沐鈺兒露出了然神色。

唐不言輕笑一聲,意味深長說道:“再說了,已經有一個鬧騰的鄰居,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沐鈺兒眉間立刻揚起,不悅說道:“我怎麽鬧騰了!”

“聽說你的貓,已經三次爬到我家屋頂了。”

唐不言慢條斯理地說道。

沐鈺兒一驚,

“那匹馬被關煩了,整日叫。”

沐鈺兒心虛。

“許是你叫人多照顧一下獨居的張叔,但那些人已經和家中護衛已經發生兩次衝突了。”

沐鈺兒嘴巴磕巴了一下:“你,你怎麽知道啊。”

“瑾微來信。”他淡淡說道。

——原來是有人告狀了!

沐鈺兒眨了眨,突然殷勤說道:“少卿的喬遷之喜還沒慶祝呢,張叔煮飯很好吃的,不如讓來我家吃飯。”

唐不言捏著手指的手一頓,不由抬眸看她,卻見她一臉真摯,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這般湊近了看人,滿心滿眼都是對麵之人,令他心神微動。

那句到嘴邊的拒絕,竟然鬼使神差變了個樣。

“嗯。”

“那吃了飯,這事情就一筆勾銷唄!”沐鈺兒得寸進尺,故作隨意地看著她,“少卿大好人,怎麽會和一隻小貓貓計較呢。”

唐不言聞言,微紅的耳朵被風一吹,頓時冷了下來,隨後微微歎了一口氣,無奈搖了搖頭。

——何必和一隻貓兒計較呢。

“那就看司直的誠意了。”他攏了攏袖子,慢條斯理說道。

沐鈺兒立馬大氣地拍了拍茶幾:“沒問題。”

誰知力氣太大,茶幾也跟著抖了抖,隨後一張塗滿墨水的純黑色紙張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哎!”沐鈺兒大驚,連忙伸手,卻還是撲了一個空,眼睜睜看著那張紙優雅地落在一角純白色的披風絨毛上。

“司直的誠意……”

頭頂傳來一個平淡不驚的聲音,但隱約也能聽到一點咬牙切齒:“倒是別出心裁。”

沐鈺兒直接跌坐在椅子上,看著被墨汙上的純白披風,悲憤地喃喃自語:“兩百兩銀子……又是一個兩百兩……”

——一張紙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沐鈺兒嘴角微動,卻又說不出話來。

“這紙是之前給少卿做實驗的。”她垂死掙紮,“說起來也是事出有因啊。”

唐不言揉了揉額頭:“把紙拿開。”

沐鈺兒立刻殷勤地把紙撿起來重新放回桌子上。

“我給少卿洗一下,若是洗不幹淨,我就……”沐鈺兒利索地嘴皮子頓了頓,磕巴說道,“再請少卿吃幾頓飯。”

唐不言木著一張臉:“司直家的飯還真值錢。”

沐鈺兒扣了扣下巴:“那再請少卿喝酒。”

“某不會喝酒。”

“那,那我再打個欠條吧。”沐鈺兒垂頭喪氣說道。

——畢竟債多不壓身,虱子多了不咬人。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郎君,東西拿到了。”

是瑾微。

“什麽東西!”沐鈺兒警覺問道。

唐不言掀開半邊簾子,接過瑾微遞來的黃色信封,淡淡說道:“今日勞煩司直帶某翻牆的謝禮。”

作者有話說:

關於黛的內容,引用了百度還有幾本參考書。

古代真的有眼線筆,武則天那個是真的,還有一個就是慈禧

傅粉的那個配方來自敦煌莫高窟發現的一本唐人《頭目產病方書》現存法國國家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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