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臉

鮮紅刺眼的大字歪歪扭扭, 血跡滑落,斑駁行走,最後清晰直白地倒影在眾人的瞳仁中。

毛婆羅嚇得往後倒退一步, 直接撞上一側的龍首,又疼得齜牙咧嘴,直接跌坐在地上。

“來……”

“閉嘴!”

兩個異口同聲的聲音驟然響起,掐斷毛婆羅的還未出口的尖叫。

唐不言目光格外冰冷, 似雪寒霜地斜斜了他一眼, 就像一把刀把人完完全全釘死在原處。

阿羅撼則是第二個出聲的人。

那聲音一反之前的溫文爾雅,近乎狠厲,目光冷冷掃了一眼毛婆羅, 嚇得他僵直站著,不敢動彈。

兩人遙遙對視一眼, 隨後各自一開始視線。

“王新,把門關了。”唐不言平靜說道。

王新自毛骨悚然間回神, 也不多問,很快就把大門關上, 甚至站在門前, 目光銳利地看向塔內眾人。

微亮的光驟然消失,整個內塔的光線在眨眼間便暗了一下, 緊閉的大門後, 第一層的地麵隻剩下塔身頭頂還未完全合上的小光照散落下來。

斜照的日光落在鮮紅猙獰的血淚上斑駁隱晦, 莫名多了點陰森。

“這,這事怎麽回事啊。”泉獻誠打了一個寒顫,靠近莫白, 惶恐問道。

沐鈺兒蹲下.身來, 那道長長的血跡尖銳而飽滿, 濃厚的血痕因為不堪重負而流下血淚來。

“是血嗎?”唐不言問。

沐鈺兒伸手沾了沾暗紅色的血,入手冰冷粘稠,還帶著一股腥味。

“有點像。”她放在鼻尖聞了聞,揚了揚眉。

“是,真的是血?”毛婆羅磕磕巴巴說著,“流,流這麽多,血,人,人是不是要死了。”

沐鈺兒起身,看著落在自己麵前的帕子,睨了一眼唐不言,便順手接了過來,一邊擦著手指,一邊淡淡說道:“這裏的血量可以不是一個人的,怎麽也得到了七.八個人。”

阿羅憾扭頭看她。

這位波斯王子不笑時,深邃的瞳仁被高聳的眉骨陰影所遮擋,便露出幾分上位的凜然銳利。

沐鈺兒把沾血的帕子隨意塞到袖子裏,隨意說道:“就是說要不這個鬼天賦異稟,流不盡血,要不就是這裏有七.八個鬼。”

毛婆羅被嚇得臉色慘白,身形搖搖欲墜,唯有扒拉著那個龍頭才能勉強站住。

“鬼?七.八個鬼嗎?”泉獻誠喃喃自語,“傳言是真的嗎?”

“哪來這麽多鬼,又不是月初來趕集的。”沐鈺兒繞著那個血字走了一圈,“這底下是空的嗎?”

她用力踩了一下,那血跡晃晃悠悠,徹底扭曲了。

張一嚇得立馬緊拉身側人的袖子,半個人縮在那人身後。

唐不言垂眸。

張一不巧和他對視了一眼,抓著袖子的手一鬆一緊,最後還是老實巴交地緊緊握著,半個腦袋藏在他背後。

“對,對不起……”張一慫慫道歉著,但是還是不肯鬆手,“我,我害怕。”

唐不言移開視線,不再說話,繼續看著站在鮮紅大字上的沐鈺兒。

——少卿,少卿原來是好人!

張一感動落淚。

“銅製品不可能像石頭泥土一樣把底下全都夯實,但因為這座天樞實在很高,所以我們在底下挖了一個四尺高的地基,台基做成鐵山模樣。” 阿羅憾解釋著。

沐鈺兒沉默,站在正中的位置,摸了摸下巴:“所以底下還有一層?”

畢竟他們進入這個塔內隻走了九階台階,不算高,是夠不上四尺高的。

阿羅憾眉間微微蹙起,抬眸去看毛婆羅。

毛婆羅正虛弱地貓在龍首後麵,冷不丁被這麽多人注視著,磕巴說道:“是,底下還有一層,但裏麵是嚴實的,用了巨石壓陣,天樞高一百五十尺,必定是要重物壓尾的。”

“把裏麵可以藏人嗎?”沐鈺兒問道。

毛婆羅嚇得連連擺手,臉色青白:“司直不要開玩笑了,怎麽可以藏人呢,已經被鐵山封死了啊。”

沐鈺兒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

“確實不能藏人。”稍微冷靜下來的泉獻誠開口說道,“底下夯實是我親眼看到的。”

他比劃了一下:“天樞是這樣的寬度,容納它的深坑又比它大一些,鐵山則是最大的。”

“一層層套上去,但司直也該看到了,整個鐵山是完完全全封閉的。”泉獻誠眉心緊皺,“就算有空,也進不去下麵。”

沐鈺兒頷首。

“這地麵是鐵板一塊,這個血跡就好像是有人寫上去的一樣。”毛婆羅哆哆嗦嗦問道,“這是為何?”

沐鈺兒沉默一會兒,突然蹲下來,掏出剛才的帕子,把第一個出血點的位置抹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那鮮紅流血的字格外大,牢牢占據著正中的位置,沐鈺兒站在其中便顯出幾分渺小脆弱。

唐不言蹙眉看著。

張一心中又慫,但又格外好奇,忍不住扒拉著唐不言的手臂,探出腦袋來。

最開始流血的地方看著小,實際上卻格外濃鬱,沐鈺兒一條帕子都浸濕了還沒完全擦幹淨。

張一緊張地不敢呼吸。

滴答。

一個冰冷的水滴突然落在他腦門上,瞬間鼻梁逐漸滑落。

張一眼尾看到一抹紅色,下意識抹了一把,卻看到指尖全是血。

他呆呆地抬頭。

——一雙冰冷的貓瞳正冰冷地注視著,黑色的毛發甚至能感覺到輕微觸碰到發頂的毛絨感。

近在咫尺,呼吸可聞。

她嘴角正滴著血,見了他,嘴角微咧,露出不似人形的笑來。

這一次,一滴血直接滴到他的鼻尖。

“啊啊啊啊,鬼啊!”

他嚇得整個人抱緊唐不言。

唐不言在他出聲的第一下就緊跟著抬眸,那張長滿貓毛的臉便猝不及防靠了過來。

強烈的腥臭味迎麵而來。

唐不言仔細打量這麵前突然出現的怪物,直直注視著那怪物的瞳仁,神色冷靜。

“啊啊啊啊。”

那怪物靠的太近,紅色的袖子甚至貼在他臉頰上,張一的聲音尖銳響起。

“救,救……”

唐不言不得不側了側首,避開自己人的聲線攻擊。

一側的昆侖奴猛地回神,下意識把唐不言連帶著張一提起來,放在身後。

沐鈺兒倏地起身。

“啊啊啊啊。”毛婆羅看著那古怪模樣的貓女,眼白一翻,差點暈過去。

與此同時,王新回過神來,腰中長刀肅然出鞘。

那貓女柔軟好似一灘水,在王新的刀和昆侖奴的拳頭堪堪到達前,宛若水一般消失在第一層平台的縫隙中。

“是那個被陛下殺了的蕭淑妃嗎。”泉獻誠驚恐說道,“不是說她最喜歡黑貓嗎?”

阿羅撼臉色陰沉地掃了他一眼。

此時,唐不言等三人站在大門口右側,王新在正中,毛婆羅在右側,阿羅憾和泉獻誠都在正中,莫白和陳策在他們邊上,而沐鈺兒則在最前方。

是以一開始誰也沒發現,竟然有人悄無聲息地靠了過來。

脫離危險後,唐不言想要推著張一的手,卻不料張一抱得越緊了,不由無奈說道:“閉嘴。”

張一被嚇得一個激靈,大概是恐上加恐,唐不言冷沁沁的話,反而讓他冷靜下來。

“鬆手。”

張一楞楞地鬆開手,整個人顯得越發不聰明。

沐鈺兒已經折返回來,擔憂地抓著唐不言的手臂:“沒事吧,沒嚇到你吧。”

唐不言搖頭。

“我,我被嚇到了。”張一見了老大,小心翼翼拷過去,心裏才安心一點,可憐兮兮說道。

沐鈺兒敷衍地拍了拍他肩膀,眼睛卻是仔細打量著唐不言,確定他不是故作鎮定,這才鬆了一口氣:“沒事,張一最勇敢了。”

張一在迷茫中升出一股莫名的驕傲。

那邊,王新已經躍上平台,貓女消失的地方仔細走了一圈,隨後站在上麵,高聲說道:“奇怪,竟然真的憑空消失了。”

昆侖奴眉心緊皺,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仔細擦了擦唐不言的披風肩。

一滴血不小心落在他雪白的大氅上。

“髒。”他口氣硬邦邦地說著。

沐鈺兒順手沾了沾,放在鼻尖聞了聞:“和那個味道差不多。”

“少卿沒事吧。”莫白緊張地走了過來,“這個是不是就是大統領見到的貓女。”

“貓臉人身,穿紅衣服,四腳著地,手腳互換,而且會憑空消失。”他目光警惕地看著周圍,聲音緊繃不安。

沐鈺兒摸了摸下巴,去看張一:“你剛才看清了嗎?”

張一嚇得臉都白了,緊緊拉著沐鈺兒手臂,苦著臉說道:“腦袋都嚇空白了,我還記著什麽啊,就那眼睛怎麽也不像人的眼睛啊,而且她嘴巴可以拉開這麽大!”

他顫抖著手,在臉上比劃了一下,手指直接裂到耳朵後。

沐鈺兒蹙眉:“剛才發生的太虧了,我還未來得及仔細看。”

剛才那一瞬間的混亂極了。

“王新,你又看到什麽嗎?”沐鈺兒抬頭去看王新。

王新搖頭:“那人動作太快了,而且我剛才也嚇住了。”

沐鈺兒又去看昆侖奴。

昆侖奴粗黑的眉緊緊皺起:“臭,女人,貓臉,紅衣服,腳在前麵,人刺溜一下就不見了。”

沐鈺兒隨後去看毛婆羅。

毛婆羅神色虛弱,麵容蒼白,一臉見鬼模樣的蹲在龍首邊上,訕訕說道:“嚇,嚇暈了。”

眾人小心翼翼睨了一眼最後一個見證人的唐不言,又不敢多問。

誰知唐不言沉默片刻後說道:“那人的衣服好像和秋兒女官屋中發現的衣服不一樣。”

沐鈺兒眼睛一亮。

“你真的不害怕啊,還仔細打量了。”她驚喜問道。

唐不言看了他一眼。

“我是怕你心裏害怕,嘴上不說,又是太害怕了,不叫一下反而容易生病。”沐鈺兒小聲說道,“你要是害怕,就偷偷叫兩聲。”

唐不言無奈,腦海中好像還殘留著張一和毛婆羅一左一右的尖叫聲,伸手揉了揉額頭:“這有什麽好怕的。”

——倒是那兩聲尖叫震得他頭疼。

“少卿膽子超級大。”張一小心翼翼說,“那個鬼靠近她,他眼睛都沒眨一下。”

“那你看到什麽了?”事情峰回路轉,沐鈺兒來了精神,“真的是貓鬼嗎?”

“那個人的眼睛有點像貓兒瞳。”唐不言腦海中浮現出那雙冰冷幽深,完完全全獸瞳模樣的眼睛。

沐鈺兒蹙眉。

“不過,應該是人的眼睛。”唐不言話鋒一轉。

沐鈺兒連忙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人眼就是人眼。”唐不言說道,目光落在沐鈺兒的眼睛上,“那人的眼睛又大又圓,在滿臉貓毛的錯覺下,確實會讓人有一瞬間的恍惚。”

“可真的好像貓的眼睛。”張一打了一個寒顫,“真的很恐怖,一點人的感情都沒有。”

“因為她看不見。”唐不言冷不丁說道。

莫白驚詫:“為何如此說。”

“我以前看書時看過一則奇怪誌文,說是有一個小女孩在冬日被父母遺棄,恰好被一隻剛好失去狼崽的母狼叼了回去,兩人生活了七.八年,直到被一個砍柴的農夫發現,那農夫驚懼,以為那小女孩是狼妖轉世。”

沐鈺兒揚眉:“那小女孩長成了狼的模樣?”

唐不言沉吟片刻:“沾染上狼的生活習性而已,四肢走路,臉上生毛,不會說人話,視力很差,但嗅覺極好,乍一看和小狼並無區別,但人畢竟是人,她不會有狼尾巴,也不會也有狼耳朵,生活習慣可以改變,但人的身體怎麽能改變呢。”

“因為看不見,所以見人的目光是散著的,也沒有光,有些讀書人因為讀書太用功了,會患上眼疾,看人時便常讓人以為是目中無人,但其實是他無法看清你。”

“你是覺得這人也是這樣的?”沐鈺兒沉思問道。

“那這人的手腳是反著的。”張一小心翼翼說道,“真的是反著的,她剛才打算用腳巴拉我。”

唐不言蹙眉:“因為她的身體是倒折的,雖然她穿著衣袍,但爬行和倒折行走,身體輪廓還是不一樣的。”

沐鈺兒眼睛一亮:“我之前看南市雜耍,似乎就有這個技能,整個人就像蛇一樣柔軟。”

“而且她在王新拔刀之後後退,且之前在和大統領對峙時,一直沒有交手。”唐不言回想起那一瞬間,慢條斯理地說道,嘴角露出笑來,“因為她的眼睛畏光。”

阿羅撼走了過來:“為何會畏光。”

“因為常年不見太陽?”沐鈺兒敏銳說道,“是有人把她培養成這樣的。”

“可這人確實就是憑空消失的。”阿羅撼蹙眉,“好像水一樣,直接在那夾層縫隙中消失。”

沐鈺兒和唐不言的目光齊齊去看毛婆羅。

毛婆羅剛剛把軟了的腿倫直站起來,見狀,立馬軟了下來。

“幹,幹嘛。”他被嚇得虛弱靠在龍首上,顯得柔弱不能自理。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鬼。”沐鈺兒慢吞吞說道。

“但有人裝神弄鬼。”唐不言緊跟著說下去。

毛婆羅一臉迷茫地看著她們。

“既然事情回到了原點。”沐鈺兒抱臂,自上而下打量著毛婆羅。

“那不可能就是最大的可能。”唐不言捏著手指,淡淡說道。

“少卿和司直是什麽意思?”陳策小心翼翼問道。

沐鈺兒扭頭,笑眯眯說道:“咱就是說,天樞這個工程屬實有些門道在這裏。”

陳策越發迷茫。

“二位還是覺得是天樞的設計有問題?”阿羅撼冷眼掃了一眼毛婆羅。

毛婆羅雖然還明白,但一聽到‘天樞有問題’幾個字,立馬激動起來:“沒問題,真的沒問題,設計圖工部的人也都看過的,怎麽會有問題呢,和我沒關係啊,真的和我沒關係啊。”

他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哭天喊地。

泉獻誠湊了過來:“建造天樞軀殼的時候,工部的官吏也是在的,若是真的有問提,不是早該發現了嗎?”

阿羅撼也跟著說道:“確實如此,在大體框架搭建好前,鄙人也是一直在的,確實是按照設計圖設計的。”

“真的,真的啊。”毛婆羅有人撐腰,直接拍著大腿,哭天喊地,“真的和我沒關係啊。”

沐鈺兒看著站在一條戰線的三位大監,眉眼彎彎,笑說道:“現在不過是一個猜測,三位大監不必慌張。”

莫白也緊跟著解釋道:“辦案本就是各種推理,現在天樞內發生這樣的事情,想到天樞建造上也是合乎常理。”

三位大監臉上嚴肅之色不減。

沐鈺兒索性轉移話題,指了指那天被打開的幾個空窗:“說起來,我們剛才聲音也不小,怎麽他們好像一點也沒聽到的樣子。”

還是脾氣最好的泉獻誠解釋道:“外麵銅鐵聲太吵了,而且為了支撐外麵的巨龍,這些牆壁其實是有凹凸的,加上內部高挑,頂部還沒完全結頂,四麵都開著窗,回神就弱了,也就傳不回我們的耳中,且那鋼柱看著小,其實很長,外麵的人更聽不到裏麵動靜的。”

沐鈺兒摸了摸下巴,眼睛盯著那些空窗:“所以他們也看不到裏麵的事情?”

泉獻誠點頭:“那架人的鐵柱都是十尺長短,有點距離的。”

“這些小窗到最後會封嗎?”沐鈺兒問道。

毛婆羅點頭:“要封鎖的,連同大門一起封鎖,天樞看的就是外麵,到時候全都完成後便會完全閉合,從外麵看絲毫看不出異樣的,如今開了內部就是做修建用的。”

“還有這樣的技術?”張一好奇。

毛婆羅得意說道:“自然有,隻是這些機密罷了。”

這些能工巧匠手中個個都有不對外的秘錄,眾人也不再多問。

“既然內部不做觀賞台,怎麽還有這麽多雕刻?”唐不言指著牆壁上的龍首,麒麟首,不解問道。

泉獻誠搖頭:“這我就不知道。”

毛婆羅苦著臉,忙不迭解釋著:“因為怕浪費銅鐵銅鐵,工匠們手藝各異,高足酉就建議在這裏先練練手,這事我是問過工部的,工部的也是同意的。”

他連忙拍了拍支撐他腿軟時間的龍頭:“您瞧瞧,這手藝雖說是工匠們練手的,但一點問題也沒有,完完全全按著設計圖來的,沒有問題的。”

沐鈺兒目光銳利地打量著整個天樞。

高大的天樞靜靜佇立著,巍然不動。

“是不是真的有鬼啊?”毛婆羅嘟囔著,整個人趴在龍頭上,這才麵前沒有癱坐在地上,可憐說道,“真的怪可怕的,我腿到現在都站不起來。”

張一理解說道:“確實嚇人。”

兩人對視一天,心心相惜。

“這個字你有發現什麽嗎。”一側的唐不言問道。

沐鈺兒搖頭:“剛才太亂了還沒仔細看,我現在去看看。”

“字……消失了!”王新驚詫說道。

沐鈺兒回頭,便看到那些猙獰的血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消失,空氣中有濃重的腥臭苦澀味。

“好臭的味道。”張一捏著鼻子,“啥味啊,有點澀有點苦,跟個中藥打翻了一下。”

“這裏還要看嗎?”阿羅撼凝身問道。

沐鈺兒頷首:“我和北闕的人在這裏看,幾位大監若是有事就直接離開吧。”

三位大監四目相對,各自搖了搖頭。

沐鈺兒也不管他們:“王新張一,你們走右邊,我走左邊,一定要看仔細了。”

“叫奴兒和你一起去。”唐不言咳嗽一聲,低聲說道。

沐鈺兒看了眼貓女消失的地方搖頭:“讓奴兒陪著你,我總覺得這是沒玩。”

唐不言蹙眉,堅持說道:“那我與你一起。”

沐鈺兒眼珠一動:“不如你把這一層樓檢查一下,之前莫白副統領不是說在這裏看到貓眼睛嗎?”

莫白點頭,指了一個位置:“就在那裏。”

那裏是對方銅料的地方,隨意擺著,露出細微空縫。

唐不言看了沐鈺兒一眼,到底沒有反對。

幾人很快就分頭行動。

沐鈺兒踏上那一圈圈繞上去的台階,這條臨時搭成的台階應該是外麵巨龍纏繞的弧度,左右兩個方向會在最頂上回合。

牆壁果然不是一塊的,隻是因為銅的表麵被打磨得格外光滑,在下麵看時竟然完全沒看過來,支撐巨龍的支架宛若傳統木製鉚釘支架一般,自天樞內部延出,透過窗外,依稀可以看到外麵支撐的巨龍。

碩大的龍鱗自從這扇小窗上看出便足夠稱得上震撼。

沐鈺兒一步步走上去,整個天梯格外陡峭,走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她才發現梯子不是完全貼著牆壁的,有幾段會有大片的鏤空,若是碰上雕刻的獸首還會特意避開。

“這路越走越喘。”隔壁傳來張一氣喘籲籲的聲音,整個人扒拉著王新。

王新不得不把人半拖著人走。

沐鈺兒摸著一顆龍腦袋,脖頸處有麻繩繞著,耳邊傳來刺耳的銅片刺啦聲,她抬眸去看,正好看到高足酉正坐在鐵柱上,腰上係著一根繩子,下麵是百丈高樓,他卻依舊麵不改色。

高足酉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扭頭來看,淩亂粗黑的美貌緊緊皺著,先出幾分戾氣。

沐鈺兒對著他笑了笑。

他一愣,可隨後便扭頭繼續雕刻去了。

沐鈺兒看著他的背影倒也不惱怒。

有些能人就是脾氣大,陳菲菲對外的脾氣也大得很,隻是驗屍水平確實高超,別人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她正打算繼續向上走著,突然腳步一頓,盯著一處失神。

就在此時,樓下的平台突然傳來巨大的動靜。

“少卿!”

“小心啊。”

“哪來的貓啊。”

下麵亂成一片,沐鈺兒心中一驚,連忙向下看去。

隻見一隻黑貓不知從哪裏猛地躍出來,貓身騰空,貓爪雪亮,竟然直接朝著唐不言撲去。

唐不言就在它身側,幸好昆侖奴直接把人提溜到背後,直接握拳對著黑貓腦袋一拳砸去。

那貓兒在空中轉了一個身,直接避開,輕盈落了地,最後還是鍥而不舍朝著唐不言撲去。

“怎麽回事。”莫白大驚,直接拔刀要去斬殺這隻古裏古怪地貓。

貓受驚,卻還是堅持不懈要去抓唐不言,格外陰森詭異。

毛婆羅又開始抱著龍頭尖叫。

張一也抱著王新呀呀直叫。

貓畢竟是貓,陳策和莫白合力,終於把貓定死在這裏。

沐鈺兒鬆了一口氣,真打算繼續走,身形微動,便看到高足酉正回頭看著屋內的一切。

他的這跟柱子連接是龍頭頸部,頸部微貼柱身,所以長度並不長,兼之身形高大,未必看不見屋內。

沐鈺兒瞳孔瞬間縮起,高足酉猝不及防碰到沐鈺兒的視線,慌亂收回視線。

“少卿沒事吧。”

下麵,莫白嚇出一身冷汗。

唐不言搖頭,看著死了也在怒視他的黑貓,咳嗽一聲問道:“把這裏搬開看看,貓是從這裏出來的。”

莫白看著那堆銅梁,為難說道:“太多了,不如讓工人進來。”

唐不言垂眸,看著那具已經僵硬冰冷的屍體。

“算了,奴兒,把這貓帶回去。”

昆侖奴直接脫下外套,把整個黑貓包裹起來,拎在手裏。

陳策猶豫:“這,這貓好古怪,這麽多人為何隻攻擊少卿,是不是剛才那個貓女變的。”

莫白也跟著皺眉:“不言鬼怪,慎言,許是貓亂跑進來了。”

“我,東夷黑貓是厲鬼轉世,這是不是……”一直被驚嚇從未爬起來的毛婆羅抖著嘴皮子,小聲說道,“是不是傳聞是真的啊。”

阿羅撼冷冷睨了他一眼。

毛婆羅備受雙重恐嚇,心力憔悴地低下頭。

上麵,沐鈺兒和張一在頭頂回合,頭頂的呈露盤還未完全修建好,沐鈺兒一路上心事重重,張一問了好幾個問題都沒得到她的答案。

“老大,你怎麽了?”張一擔憂問道。

沐鈺兒回神,好一會兒才說道:“沒事,我們先下去吧。”

很快三人又在下麵回合。

“如何?”唐不言問道。

沐鈺兒背著手說道:“沒什麽問題,先回去吧,去看看秋兒的屍體。”

唐不言看了她一眼,隨後點頭說道:“好。”

“如此便看好了?”一直不曾動彈的泉獻誠上前問道。

沐鈺兒笑著點頭:“差不多了,天樞內也沒什麽大設計,看不出什麽異樣。”

“就是沒有。”毛婆羅嘟囔著,“那人就是……”

他畏懼堂內幾人的威懾,不敢說,隻是嘴裏不清不楚地碎碎念著。

“那我們出去吧。”阿羅撼溫和說道。

沐鈺兒點頭,大門被王新打開,微弱的光終於照亮了大堂。

“如此,我們還有其他事情,就不多留了。”阿羅撼點頭說道。

“自然,我們也該離宮了。”沐鈺兒說。

“司直若還有問題,還可來詢問。”阿羅撼恢複了之前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樣子。

沐鈺兒也跟著笑:“自然。”

“等等,誰誰拉我一把。”背後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我腿軟,起不來。”

泉獻誠無奈,之後折返回去把人提溜起來。

沐鈺兒笑眯眯地看著三人離開。

“那我們現在?”莫白不解。

沐鈺兒笑說著:“天色也不早了,我打算回北闕看看秋兒的屍體,兩位副統領今日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陳策在一側踟躇問道:“秋兒女官真的和此事有關嗎?”

沐鈺兒搖頭:“現在還不知道。”

“秋兒女官人很好的。”陳策喃喃說道。

沐鈺兒歪頭:“你和秋兒女官關係很好?”

陳策耳朵微紅,可隨後便麵露傷心之色。

沐鈺兒了然。

“那我們也該回去了。”莫白開口,叉手說道,“外麵就是玄武大街,就不送四位了。”

沐鈺兒隨意擺擺手。

兩人目送唐不言和沐鈺兒上了馬車,上了橋,這才對視一眼。

“我先回去於大統領此事,現在可萬萬不能出事了。”莫白交代著。

陳策嚴肅點頭。

馬內車

沐鈺兒正在紙上塗塗畫畫,落筆之下,天樞的內部情況被她完完全全畫了出來。

筆尖在紙上來回筆畫著,最後定格在最高處的承露盤上。

“原來如此。”

“你發現什麽了?”一側的唐不言問道。

沐鈺兒臉上笑容係數斂下,眸光冰冷:“有內賊。”

作者有話說:

天樞的內部設計我編的,若有錯誤,就……先一波道歉感謝在2022-06-06 23:55:40~2022-06-07 23:56: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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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