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具

蛟龍幫雖是江湖幫派, 但也是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程捷手下的水兵更是經過大小戰役鍛煉出來的,兩邊交鋒瞬間, 小小水寨瞬間喊聲震天,血流成河。

後方大船上,程捷緊張地捏著小表弟的小細胳膊。

“你沒事吧。”他就差把人拎起來仔細看一遍,一張臉嚇得青白青白的, “剛才就應該讓你在樓上看著的。”

“有沒有嚇到你了, 嚇到了我得趕緊給你請個大夫看看。”

“手怎麽冰涼涼的,是不是哪裏傷到了。”

“怎麽不說話,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

唐不言不得不收回一點神誌, 把碎碎念的程捷推去一邊,無奈說道:“我沒事, 表哥去前線指揮吧。”

程捷哪敢再離開半步,緊緊跟在他後麵:“不行, 不行,前線讓副將看著就行了, 我得不錯眼看著你, 你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了,阿耶真的要把我扒皮了, 我自己也不能原諒我自己的。”

唐不言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目光一直落在在前麵幾根木樁子上纏鬥的人。

隻見沐鈺兒像一隻輕盈的小貓, 隻需要借助一點力氣,就能在空中打滾翻騰,靈巧飄逸, 可手中長刀卻如劈山裂海, 龍吟盡顯, 蛟鱷潛形。

阿倍阿每遠成走的是大開大合的沉穩路線,卻又帶著一點詭異的陰險。

兩人每一次刀鋒交錯,尖銳的聲音便如鶴唳在耳邊驟然響起,萬鬼號叫,周邊早已為他們散開一大片空地。

“你哪找的高手?”程捷牢牢把著的小表弟胳膊,這才空出心神來看著上方打鬥的人,驚訝問道。

唐不言目光緊盯著那扇淺緋色的裙麵,神色鎮定問道:“誰厲害一些?”

程捷仔細看著:“這個匪首功夫有些奇怪,應該帶著日本詭譎的路數,身形變化莫測,手中的大刀走的是捭闔開合,可見苦練多年,算是難得的好手。”

唐不言眉心倏地皺起。

“不過……”程捷話鋒一轉,“還是你帶來的小娘子厲害。”

唐不言眉心瞬間鬆開。

“你看在空中都不需要借力的,這身法叫青雲梯,非天賦絕佳者不能成,乃是上上功法,你再看她刀法,舉重若輕,手中的長刀能進能退,能守能攻,配上她的身法簡直是如虎添翼。”

程捷一頓,最後忍不住誇道:“大周能有這樣身手的人屈指可數。”

兩人說話間,隻見阿倍阿每遠成踩了一個木樁,整個人騰空而起,以詭異的身形在空氣中宛若鬼魅一般,令人捕捉不到身形。

沐鈺兒站在正中木樁上,眉眼沉靜,手中長刀握在手心,刀尖朝下,一雙眸子好似警覺的大貓,不動如山卻又警覺威脅。

就在此時,阿倍阿每遠成的聲音突然凝聚在她背後,手中寬刀高高舉起,如奔騰海嘯,雪光乍現,完完全全籠著下方的沐鈺兒。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唐不言忍不住上前一步,放在一側的手猛地握緊。

程捷也忍不住輕吸了一口氣。

沐鈺兒嘴角微微勾起,腳尖微點,身形向前,隨後手中長刀反手挽了一個刀花。

諍鳴聲驟然響起,聽到人牙酸,衝天殺氣,白虹破空。

纖細的手腕竟然穩穩接住這樣的巨力。

阿倍阿每遠成冷笑,手臂肌肉緊繃,自上而下猛地施力:“去.死吧。”

沐鈺兒麵無表情,手指緊握長刀,腳下的柱子搖搖欲墜。

就在此時,柱子應聲而裂,淺緋色的裙擺如花般散開。

唐不言瞳仁倏地睜大,心跳慢了一拍。

程捷也驚呼一聲。

阿倍阿每遠成臉上露出得意的笑來,隻是那笑不過剛剛出現,隻見原本應該跌落在水中的人,在空中直接踩力,腰肢一扭,竟直接一個背身繞到阿倍阿每遠成身後,手中的長刀反手挽了一個刀花,朝著那匪首的後脖頸橫刀而去,精光乍亮,刀身映雪。

“我,我草,好厲害。”程捷緊緊握著唐不言的胳膊,驚歎道,“她到底是怎麽飛過去的。”

唐不言眉眼不錯,依舊緊緊盯著高高躍起的人。

一刀揮成白骨山,殺氣凜然,秋水淨毫。

阿倍阿每遠成心中驚懼,連忙抽刀回擋,卻還是遲了一步。

那把漆黑的長刀直接割破他的皮肉,眼看就要動脈破裂,鮮血橫飛,卻又點到為止地收了攻勢,隻是堪堪割破了皮肉。

雷雨騰雲霄,萬裏動風色。

“雷霆萬鈞,微風拂麵,好一個收放自如的刀法。”程捷喃喃自語,“好厲害啊,”

唐不言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

“我不如她。”程捷好一會兒,忍不住喪氣說道。

唐不言側首看他。

程捷是程家一代翹楚,一杆出雲槍出神入化,在年前的洛陽比武會,力壓群雄,是年輕一輩當之無愧的領頭羊。

“就那個青雲梯,我就學不了,你看她在空中完全不需要借力,就跟老天爺跟著她屁股後麵給她墊腳一樣。”

程捷委屈巴巴說著,隨後話鋒一轉,又興奮起來,“我瞧著大周年輕一代能和這個小娘子打平的都屈指可數,我得找個機會和她打一架。”

唐不言眨眼。

他知道沐鈺兒厲害,卻不知她竟如此厲害。

兩人說話間,沐鈺兒拖著刀,溜溜達達走了上來。

她收了刀,那種由內而外的銳利便也跟著消失,整個人懶洋洋起來。

下麵的戰鬥隨著阿倍阿每遠成被沐鈺兒拿下,原本還負隅抵抗的人很快就投降。

程捷還沒找到和沐鈺兒說話的機會,就被小表弟趕走了。

沐鈺兒反手握著刀,背在身後,繞著唐不言打轉像一隻翹著小尾巴巡視領地的小貓兒。

“你剛才沒嚇到吧?”她站在唐不言身側,側首抬眸,慢條斯理問道。

唐不言搖頭。

“你剛才有受傷嘛?”他盯著沐鈺兒的手腕看。

那一聲實在太尖銳了,現在腦海中還在回響著尖銳的金屬摩擦的餘音。

沐鈺兒得意地皺了皺鼻子,一個跨步走到他麵前,張開手,轉了一圈。

“想傷我的人還沒出生呢。”

那驕傲的小模樣,就差把‘我可是天下第一’寫著臉上了。

唐不言看著她的眼睛,臉上終於露出笑來。

“司直好生厲害。”他輕聲誇道。

沐鈺兒臉上立刻露出大大的笑來。

“那我晚上想吃烤魚。”她得寸進尺提出要求。

“嗯。”

“剛才船上的那幾種類型的魚能都要嗎。”

“嗯。”

“還想吃酥山。”

“嗯。”

“那少卿請客!”她繞了一圈,立刻眼巴巴地看著唐不言。

唐不言垂眸看著她,那雙滾圓的小貓眼倒影著半邊自己的影子,瀲灩青黛,明媚鮮妍。

“好。”他嘴角露出淺淺的笑來,溫和說道。

沐鈺兒立刻歡呼一聲,殷勤拍馬屁:“少卿真好,天下第一好!”

唐不言隻是看著她笑。

“少卿,小將軍請您下去。”副將身上還帶著血,站在入口,拱手說道。

“嗯。”唐不言頷首,“走吧。”

沐鈺兒連連點頭,跟在他身後,狀似不經意地追問道:“我聽說鄭州到底的燴羊肉和燜餅很好吃。”

唐不言頷首,側首看了眼副將。

副將剛才看到這位女郎剛才的風姿,心中早已起了結交之心,上立馬上道說道:“卑職晚上就給這位女郎安排上。”

沐鈺兒拱手行禮:“有勞有勞。”

“鬥膽,若是你可以還請這位女郎指教。”副將笑說著。

“不敢當,可以切磋一下。”她一笑起來,大大的眼睛便彎了起來,小虎牙若隱若現,格外可愛。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蛟龍幫的巢穴,巢穴其實就是幾艘破舊大船綁在一起,安置在蘆葦**的最深處,這裏的蘆葦**又密又高,便是程捷這樣的升高都能埋過腦袋。

“這船這麽破了,蛟龍幫這麽有錢也不換一個新的,還挺省啊。”沐鈺兒打趣著。

正中最大的船板上,阿倍阿每遠成被人五花大綁,外加兩個士兵一左一右看著,至於剩下的人全都被人捆粽子一般串了起來。

“沒找到東西。”程捷蹙眉,低聲說道,“要不你找找?”

唐不言頷首,打量著整片船隻,眸光微動。

阿倍阿每遠成冷笑:“你們找不到東西的。”

“手下敗將,你知道我們要找什麽?”沐鈺兒歪頭問道,“看來你還是很知道,你整天做什麽狗屁倒灶的事情的。”

阿倍阿每遠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後選擇閉嘴不說話。

“你把這幾張畫像讓他們一個個認過去。”唐不言自袖中掏出一疊畫像。

程捷下意識打開一看,第一眼就看到第一章的人,嚇得立馬闔上。

“這,這這,這不是太子殿下啊。”他氣音問道。

唐不言頷首:“還有雙章和魯寂等人的畫像,殿下若是真的參與此事,不會一點證據也沒留下。”

程捷隻覺得捏著一個燙手山芋,坐立不安:“那若是……”

他不敢說下去,隻是抬眸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垂眸:“那便據實已報。”

程捷倒吸一口氣。

唐不言又掏出一張紙,顯然是早有準備:“按著這些問題,一個個帶下去問。”

程捷接過紙張掃了一眼,很快便有條不紊吩咐下去。

此時,未時過半,日光正是熱烈,風一吹蘆葦如浪般晃**,若非船甲上還帶著血跡,當真是賞景的好去處。

血跡被湖水毫不留情的吞噬,蘆葦**在混亂之後重新陷入安靜。

唐不言帶著沐鈺兒去了水匪們的屋子。

屋子是直接建在水上的,潮濕矮小,唯有正堂的屋子還算高挑,一張虎皮凳子高高擺在正前方,一側還有一根處理幹淨的虎骨懸掛一側,左右兩側木椅依次擺放,充滿江湖落拓氣息。

沐鈺兒站在大門前,看著高高聳立的木梁。

“這些船艙都很簡單,就是用木頭搭建的,沒有小暗間。”她說,“賬本和書信都不好藏。”

唐不言不語,隻是一點點掃過這間屋子。

“我一直很好奇。”沐鈺兒的腦袋從他的右手邊探出來,歪頭看著唐不言,“少卿打算怎麽證明太子到底有沒有嫌疑。”

她手中的刀被反手握在手中,輕巧地被在身後,整個人又開始繞著唐不言打轉,慢吞吞地繼續說道。

“太子被汙蔑是蛟龍幫的主謀,這些年的交易,一半用來維持東宮開銷,用來昭告天下,陛下苛待東宮之實,一半用來救濟舊太子同黨,用其謀反,其中蛟龍幫就是據點,所以雙章才說要來鄭州剿匪,那到更多的證據。”

沐鈺兒半個身子往後仰去,仰頭去看唐不言:“是這樣嗎?”

“嗯。”唐不言點頭。

“所以我們要捷足先登。”沐鈺兒繼續溜溜達達轉圈,“真奇怪,若是一開始我們打了個出其不意,眾人都沒反應呀過來還說得通,但現在都一個時辰了,我不信宋林森那邊還是毫不知情,那他現在怎麽還能強忍著不動,總不會是不敢吧。”

沐鈺兒鬢間的珍珠步搖微微晃動著,和淺色的眸光相互照應。

“能殺朝廷命官的人,自然不會是膽小的人。”唐不言笑說著。

“那他怎麽不來,順手把我們都……”沐鈺兒做了個手起刀落的手勢,“哢嚓了。”

唐不言搖頭:“不知。”

“說不定是他也想要我們順手把這裏端了。”沐鈺兒站在他背後,笑問道,“少卿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確實有一點,但他不怕這裏的人反水,直接把他出賣了嗎?”唐不言歪頭,反問。

沐鈺兒站在他麵前,笑說道:“那就說明,他覺得匪首不會出賣他們,或者說出賣了對他構不成影響,更或者他覺得拿到了也沒關係,反正我們活著出不了鄭州,總之強龍不壓地頭蛇,他總是有恃無恐的。”

唐不言身形不動如山,隻是頷首:“有道理。”

“所以我們打這裏的意義在哪裏?”沐鈺兒手中的長刀被抱在懷中,細眉皺起,看著唐不言。

“因為阿倍阿每遠成不是傻子。”唐不言笑說著。“一定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在蛟龍幫。”

“為何不在宋林森那邊。”沐鈺兒反問。

“因為東西若在宋林森這邊,蛟龍幫的人我們早就見不到了。”

沐鈺兒了然:“卸磨殺驢。”

“所以宋林森不僅不殺他們,把我們來的消息告訴他,甚至還要讓他們藏起來。”唐不言淡淡說道,“因為還有利用價值。”

沐鈺兒的腦袋冷不丁靠近他。

唐不言身形微僵,正打算後退一步,卻見這人隻是擦過他的肩膀,笑眯眯說道:“阿阿阿,少卿說的對嗎?”

不知何時,程捷和阿倍阿每遠成站在門口好一會兒,也不知聽了多久進去。

“你們在說什麽啊。”門口傳來程捷哀怨的聲音,“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沒事,他聽懂了就行。”沐鈺兒下巴一抬,笑眯眯說著。

唐不言看著驟然靠近她的人。

毛絨絨的腦袋正若有若無地靠近他的手臂,那簇濃密的睫毛微微彎起,在雪白的臉頰上落下稀疏影子。

他喉結微動,最後還是退了一步,借著抬手的動作,順勢把人扶直。

沐鈺兒索性溜達到阿倍阿每遠成麵前:“你這個同盟看著不牢靠啊,不如和我們合作,別的不說,咱們少卿那可是個頂個的說話算數。”

程捷一個字也沒聽懂,但不妨礙他無腦吹小表弟:“沒錯!我表弟是最厲害的。”

“唐家三郎,一向說話算數,你也是在汴水一帶橫行的,他在揚州任職的經曆你也該聽過了吧。”沐鈺兒開始策.反,循序善誘著。

“沒錯,小表弟說話最算數了。”

“你看你同伴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間,你那個同盟也不牢靠,也不會來救你了,和我們合作還能少受點皮肉之苦。”

“沒錯,小表弟不會虧待你的。”

阿倍阿每遠成脖頸處的傷口被人簡單包紮了一下,聲音沙啞:“所以,會放我一條性命。”

沐鈺兒本想胡說八道一口應下,話到嘴邊又不得不扭頭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攏了攏肩上的披風,眉眼微抬,淡淡說道:“不會。”

沐鈺兒眉尖一跳。

阿倍阿每遠成冷笑:“所以我和你們的合作有什麽用?”

“至少留你一具全屍。”唐不言緩緩上前,波瀾不驚地說道。

“全屍?我人都死了,我還管他死後洪水滔天,就是死後被人大卸八塊也與我何幹。”阿倍阿每遠成眉宇間帶著狠厲和瘋狂。

程捷嘴角微動,唐不言淡淡看了他一眼,他便不再說話。

“所以我不需要你。”唐不言蒼白的嘴角微微勾起,哪怕眼底沒有任何笑意,這個隨意的動作依舊帶著高高在上的矜貴。

阿倍阿每遠成臉上笑容一僵。

“不必以此威脅我。”唐不言身形擦過他的肩膀,“太過高估你的腦子。”

沐鈺兒握緊刀鞘:“少卿陰陽怪氣的本事確實是厲害的。”

程捷握拳,憤憤中帶著一點懷念:“三郎以前就是靠這個腦子把一幹兄弟姐妹碾壓的。”

阿倍阿每遠成臉色陰陽不定。

唐不言來到阿倍阿每遠成的屋子,作為匪首,他的屋子在主船的側邊,船艙格外小,依舊是木頭的框架,一眼就能看完,隻是一推開門便能看到正門口的位置,一個鐵柱上懸掛著一個碩大的虎頭。

栩栩如生,近乎猙獰。

“這裏確實不太像能藏錢的地方,但外麵的人交代,每次都會有人壓著大批的銀子用來平分的,一半留在這裏,不知用途,但另外一半會送給宋林森,之前的錢能順著船隻散出去,但總不能每日都散,所以現在這裏一定有沒帶走的錢。”

程捷也不嫌麻煩,拎著阿倍阿每遠成到處走,站在門口和唐不言分析著。

“你說會不是在水下。”他說,“但我已經讓人下去遊一圈了,現在還沒發現異樣。”

“你不覺得這裏的屋子布局和魯府很像嗎?”唐不言冷不丁說道。

沐鈺兒一個激靈,仔細打量著屋子,隨後退出屋子,觀察著整個巢穴,瞳仁微亮。

“坐東朝西,圓弧形,確實有點相似,隻是魯府都是花,這裏到處都是水。”沐鈺兒話鋒一頓,“花,水……花下麵都是水,那按理水上麵也該有花才是。”

“這裏不都是花。”唐不言隨手一直窗外。

雪白的蘆葦在風中微微搖晃,無知無覺地感受著混亂的這一日。

沐鈺兒怔怔地看了一會,隨後了然,看向阿倍阿每遠成,意味深長說道:“所以有個機關啊。”

“所以到底在哪呢。”她慢吞吞說著,最後目光落在那個虎頭上。

虎頭猙獰,一雙空洞的眼睛陰森森的看向門口眾人,瞧著格外滲人。

唐不言同樣在看這個虎頭,沉吟片刻,便打算把手伸進虎嘴裏。

“等會。”程捷看的眼皮子一跳。

沐鈺兒也眼疾手快一把抓著他的胳膊,一馬當心說道:“我來我來。”

唐不言蹙眉:“太高了。”

沐鈺兒不高興皺鼻子:“我不會踩桌子嗎,嫌我矮是不是。”

“你不矮。”唐不言認真說道。

沐鈺兒的身高在女子身上已經算得上修長纖細,隻是這個虎頭懸掛得格外高。

“行了。”沐鈺兒用腳勾來一個椅子,利索爬上去。

阿倍遠成陰沉著看著兩人。

虎頭湊近了看竟然還有一股腥味。

沐鈺兒並未直接用手,而是用刀柄碰了碰虎嘴。

一聲沉悶的聲音。

“嗯?”沐鈺兒驚訝,低頭去看唐不言,“這個好像是假的,外麵是虎皮,裏麵是鐵的。”

“看它裏麵是什麽?”唐不言說,“小心些。”

沐鈺兒嗯了一聲,用刀柄在外麵敲了敲,敲打了好一會兒,最後都能盯上那雙空洞的眼睛,把長刀伸進去左右各敲了一下,隻聽到咯吱一聲,一直緊閉的虎嘴打開了。

一個黑色的按鈕出現在嘴裏。

“真的有啊。”程捷驚訝說著。

阿倍遠成見狀,脖子上青筋暴出,神色激動。

沐鈺兒伸手按了按,隻是手剛鬆開的時候,原本平穩的船隻突然劇烈晃動起來。

外麵傳來驚呼聲。

沐鈺兒在晃動的一瞬間便跳了下來,剛一落地,就被一隻手緊緊抓著手腕。

手指微涼貼著脈搏,並未隨著劇烈的波動而鬆手。

沐鈺兒盯著那秀白修長的手指看了一會兒,猶豫一會兒,反手握著他的手臂,幹巴巴地哄道:“沒事,別怕。”

唐不言在劇烈的晃動中扶著柱子,隻覺得那話落在耳中,第一次體會出榆木的遲鈍,不由吐出一口氣,閉上眼冷靜著。

幸好,劇烈的晃動並不持久。

但很快外麵就傳來一陣驚呼聲。

“快看啊,怎麽多了一個黑屋子。”

“你發什麽瘋啊。”程捷大怒,花了大力氣這才止住突然發瘋的阿倍遠成。

“看來我們東西找對了。”沐鈺兒鬆開唐不言的手,三步並作兩步地出了房門。

隻見東麵的位置出現一個小小的鐵坐的黑屋子,而原本那是最右邊作為倉庫的船隻。

“這個小屋子原本和船舵放在一起,就掛在蘆葦**下麵,我們的人一開始都沒有仔細看,而且那艘船下麵的夾板是可以打開的,有一個單獨的通道,這個小屋子剛才就像被水吸引一樣,竟然直接上來了。”副將很快就打聽清楚了,大為吃驚。

“好精巧的設計啊。”沐鈺兒聞言感慨。

“你們怎麽知道東西在這裏的?”程捷好奇問道。

“燈下黑。”唐不言淡淡說道,“我們一進寨子就看到虎皮凳子,虎骨,甚至還有虎掌被懸掛在屋簷下,所以在見到這個猙獰的虎頭時,很多人都會下意識忽略了,越是平常的地方越是奇怪。”

“我就是直覺。”沐鈺兒摸摸下巴。

“那我們去看看吧。”程捷低頭看著阿倍遠成,得意炫耀道,“你瞧,我家小表弟自己找到的。”

阿倍遠成一雙眼通紅,陰鶩地盯著唐不言,隨後竟然笑了起來,沙啞說道:“找到了又如何,你們進不去。”

唐不言跨出房門,朝著那個位置走去,聲音平靜:“你知道你做的最錯的事情是什麽嗎?”

“什麽?”阿倍遠成心中生出一股不詳。

“殺魯平。”唐不言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蠢。”

這個字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別說阿倍遠成,就連程捷和沐鈺兒都吃驚。

“少卿還會罵人!?”

“小表弟你怎麽會罵人了!”

兩人聲音異口同聲響起。

“魯平的賬本不過是魯寂做生意這些年的人員單子,完全和太子無關,與你們的計劃無關痛癢,陛下不會相信一個已經有汙點的人證詞,就算他手中的東西被遞到陛下手中也毫無作用。”唐不言聲音平靜,“那他為何還會被殺。”

沐鈺兒腦子轉得快,立馬說道:“說明他手中有一個東西很重要,和他們有關,不得不死。”

“什麽東西很重要?”唐不言反問。

沐鈺兒沉吟片刻:“他們的賬本!”

“魯寂把魯平放在這裏一定是有作用的。”唐不言淡淡說道。

小屋子就在最右邊船隻的船板上,乍一看就好像完全鑲嵌在這裏一樣。

與其說是一個屋子,不如說是一個大箱子,完全沒有任何拚接的地方,渾然一體。

沐鈺兒轉了一圈,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表麵,最後輕輕一躍,直接約到小盒子上麵,隨後發來一聲驚疑的聲音。

“怎麽了,上麵有開口嗎?”程捷激動問道。

“哪個,魯平是不是帶了一個麵具來洛陽?”沐鈺兒的腦袋探出來,“麵具在哪?”

唐不言了然,找了一個小兵,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這上麵有一個麵具大小的東西。”沐鈺兒回到唐不言身邊,熟練地用手比劃了一下唐不言的臉,最後確定說道,“沒錯,兩個你的臉這麽大。”

程捷看著兩人的相處,不由歪著頭,眨了眨眼。

——小表弟的脾氣怎麽變好了。

就在幾人等著小兵去拿東西回來,副將那張一疊紙匆匆走來。

“都沒見過太子,魯寂也沒見過,也都沒有見過雙章,大部分人隻見過宋林森,但有一個人說魯寂有點像賬房先生。”

“至於奇怪的事情大概就是這裏每逢初一當夜會鬧水鬼,有人親眼見過,那水鬼指甲很長,臉上隻有眼睛,皮膚慘白。”

沐鈺兒聽著有點耳熟,掏出本子翻了翻:“是這個嗎?”

副將仔細看著,最後猶豫說道:“有,有一些像,但這個有點肥嘟嘟了,見過水鬼的人都說水鬼細長伶仃的,很是嚇人。”

“就是這個,人扮的。”沐鈺兒稍微解釋了一下,“然後呢,就沒人下水抓一隻,來解剖看看嗎,都沒發現問題嗎?”

副將被這個凶狠地操作震了震,沉默好一會兒才說道:“一開始有人湊熱鬧,結果被人放幹血飄回來,所以後來他們的大當家不準他們當日出門,索性一月就一日,為了性命期間,他們初一白日都不靠近這艘船。”

“所以初一是他們每日運錢的日子。”沐鈺兒蹙眉,“我估計老虎的機關開錯了,應該不會有這麽大的動靜,不會出事吧。”

她打量著麵前的黑屋子。

阿倍遠成冷笑:“定叫你們萬箭穿心。”

程捷立馬一拳頭砸過去:“叫你說話了嗎?”

“你說的賬房先生找到了嗎?”唐不言突然問道。

“沒,人跑了。”副將撓撓頭,“一個月前,帶夫人一起跑了。”

“一個月前,夫人,跑了。”沐鈺兒慢吞吞說道,“怎麽有點像魯平啊。”

“不是魯平,給他們看了魯寂的畫像,都說不像,不過有個人之前跟著賬房先生幹過幾日,說嘴巴倒是有點像,對了那個人不叫魯平,叫什麽祝高。”

沐鈺兒吃驚:“難道還有第四個像魯寂的人?”

“你們可有那個叫魯平的畫像,我給他們去認一下。”副將說。

沐鈺兒搖頭:“找到的時候都是碎屍了,再找到頭的時候,麵容都腐爛了。”

“這樣啊。”程捷也跟著歎氣,隨後又安慰道,“這世上沒有這麽巧的事情,說不好就是魯平,沒畫像也沒事。”

唐不言把那疊供狀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最後扭頭去問沐鈺兒:“陳仵作不是給這兄弟兩人都畫了頭骨的樣子,你帶了嗎?”

沐鈺兒點頭,從袖中暗兜裏掏出被折成小塊的紙張:“怕你有用,一直放著呢。”

作為仵作除了要檢驗屍體,還有一個修複遺容的工作,所以陳菲菲的畫畫一直很不錯。

她一共畫了四章,魯寂和魯平,那個賭徒,還有那個和魯平一起死的女人。

魯平那張除了頭骨還有一個畫像,是陳菲菲自己根據頭骨複原的。

“這個長得還挺像魯寂的。”程捷驚歎。

“我與你說過魯夫人袁沉敏於水粉胭脂一事上很是精通。”唐不言說道。

沐鈺兒點頭:“你還說她很厲害,很多人都搶著請她去。”

唐不言讓人取了桌子和筆紙:“對,但我沒和你說清楚,袁沉敏調配胭脂水粉是厲害,但更厲害的是她化妝技術很好,能把兩個完全不相似的人畫成差不多的。”

沐鈺兒驚詫:“那不就是易容術。”

唐不言沉吟:“差不多,但人的骨骼是不能變的,能做的都隻是皮肉,魚膠做成的麵皮便肖像人皮,但不耐放,最多存放兩日,但袁沉敏臨死前說過,叔侄兩人長得頗有相似,這人說賬房先生的唇和魯寂有點像,所以我推測這兩人的唇確實是相似的。”

他指了指魯寂的畫像:“而且唇部不好變,或者說,可以變,但日日要維持這樣的變化,更容易出破綻,不如直接不動。”

沐鈺兒點頭:“人最容易便的地方是眉骨、鼻梁和顴骨,額頭經常容易出汗,很容易脫落,下顎處因為低頭抬頭各種動作,也很容易露出破綻。”

“你看他們形容那個賬房先生微胖,麵容雪白,眼睛小。”

唐不言沉思片刻,隨後很快就下筆畫著,沒一會兒,一個全然陌生的人浮現在畫紙上。

“這是……魯平偽裝的樣子。”沐鈺兒拿出魯寂的畫像打量了片刻,“有些隱約的相似,卻又完全不同。”

副將捧著畫像去問人,沒一會兒就興高采烈回來了:“少卿好厲害!”

“對上了嗎?”沐鈺兒激動問道。

“一模一樣。”副將驚歎說,“說和兩年前來這裏的祝高一模一樣,後來祝高胖了一些,但完全看得出就是他。”

“你真厲害!”沐鈺兒扭頭,眼睛亮晶晶地誇道。

“他原來之前在這裏做賬房先生,怪不得能知道絕密,你們還一定要把人殺.了。”沐鈺兒去看日本浪人,笑眯眯說道。

幾人說話間,小兵捧著那個麵具走了出來。

阿倍遠成一見麵具,一雙眼頓時通紅:“果然,叛徒,那個叛徒!”

沐鈺兒懶得理會激動的人,接過麵具再一次約到盒子頂部。

“你們要不先退開一點。”她說道,目光落在唐不言身上,擔憂說道,“你找幾個人保護一下你。”

唐不言蹙眉。

程捷聞言,馬上把小表弟牢牢擋在後麵,還退了好幾步,結果剛退了三步,小表弟就不肯動了。

他拽了一下唐不言的袖子。

唐不言冷淡把袖子抽了回來,甚至從他背後繞出來

——小表弟的脾氣,還是好差啊。

程捷卑微落淚。

“無事。”唐不言握拳咳嗽好幾聲,這才繼續說道,“機關是需要凹槽的,這個而盒子表麵光滑,且藏在裏麵動靜太大,且是一次性的,不太像暗器的操作。”

他一本正經解釋著,程捷聽著也覺得有些道理。

沐鈺兒見眾人都走了一步,便把麵具扣進去。

麵具嚴絲合縫扣在那個凹槽裏,隻聽到細微的一聲叮,麵具竟然完完全全鑲嵌進去,隨後麵具古怪的彩色線條,瞬間變成大紅色,與此同時,那雙空洞眼睛猛地出現兩隻眼珠,陰沉沉地看著來人。

沐鈺兒握緊手中長刀,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雙被人挖出來的眼睛被融在血紅琥珀上。

那雙眼睛栩栩如生,過於逼人,她心中作嘔,但還是高度緊張地看著麵具。

“咦,這麵的鐵麵是不是要裂開了。”

“下來。”

唐不言的目光一直落在沐鈺兒身上。

沐鈺兒再見那麵具再無任何動靜,猶豫一會兒便回到唐不言身邊。

就在此時,原本渾然沒有任何裂縫的鐵壁突然冒出裂縫,同時一陣鐵鏈的聲音響起,一個個木箱竟然被送了出來。

副將上前打開木箱,赫然是一整箱銀子。

阿倍遠成臉色灰白。

機關運行了兩炷香時間,足足吐了二十箱銀子。

“兩百萬銀。”程捷大驚,“一個月就有兩百萬兩的利潤。”

直到最後,那個鐵盒發出一聲卡殼的聲音,最後緩緩吐出一個巴掌大的盒子。

沐鈺兒和唐不言對視一眼。

——賬本。

副將小心翼翼拿下,仔細檢查過,這才遞了過來。

沐鈺兒接了過去,輕輕打開蓋子。

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印著鶴梅圖案的信封。

“這不是雙章的圖案。”程捷小聲說道。

沐鈺兒拿出十幾份信件,最底下的赫然是一本陳舊的賬本。

唐不言翻看了一會兒,扭頭,看著阿倍遠成意味深長說道:“怪不得宋林森想殺你,卻又不敢殺你。”

阿倍遠成木著一張臉,陰沉地看著他。

程捷心急,那過來自己翻看了一下,最後砰地合上賬本,嘴巴打了一個磕巴。

“殿下,殿下有救了。”

裏麵赫然是這些年蛟龍幫與不同人的交易,雙章和宋林森的名字高居第一位。

“那我們現在去抓人嗎?”沐鈺兒激動說道。

唐不言接過沉甸甸的冊子,清冷疏離的眉眼在朦朧水汽下冰冷霜寒。

“也該去會會這個鄭州鹽鐵裝運使宋林森了。”

作者有話說:

下賬這個案子就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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