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喻

沐鈺兒躲在一個小巷子裏, 手指緊緊捏著缺口,小臉髒兮兮,對著兩人活像做賊一般招了招手, 格外興奮。

安樂郡主立馬跑了過去,興奮得搓了搓手:“抓了誰啊,好不好看啊,快給我看看。”

謹微頓時露出一言難盡之色, 目光躊躇地看著自家三郎。

唐不言攏著披風慢慢悠悠走了過來, 眼神掃了一眼那個袋子,最後落在沐鈺兒身上。

不知從哪裏回來,袖口衣擺都染上灰, 連著小臉都蹭上來一點。

沐鈺兒開心提了提袋子,袋子裏的人配合的掙紮了一下:“路上撿的。”

那小模樣, 驕傲極了。

唐不言忍不住露出一絲笑來,嗯了一聲:“撿了誰?”

“你看!”沐鈺兒開心得打開圈口, 用手撐著,朝著兩人展示著。

袋子一打開, 一股濃鬱的酒味迎麵而來, 再往裏一看就是一張緋紅的郎君醉臉,雙眼緊閉, 眉心皺起, 嘴裏正嘟嘟囔囔著, 一看就是喝了不少的人。

“咦,長得好眼熟。”安樂郡主摸了摸下巴,撥開麻袋仔細看了看, 驚訝說道, “這不是夏喻嗎?”

“就是他!”沐鈺兒說道, 眸光看向唐不言,興奮說道,“得來全不費功夫!”

安樂郡主站直腰,不解問道:“怎麽把這人搶回來了,夏郎君可是一個貞烈小郎君呢,嗯,還是你發現病懨懨的也不好,打算找一個身強體壯的。”

沐鈺兒眼皮子一條。

“我也覺得這樣很好。”安樂郡主簡直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笑眯眯說道,“我同意了,夏家我來給你擺平。”

沐鈺兒立刻嚇得齜了齜牙,火急火燎地鬆開袋子。

“我撿的。”她訕訕說道。

安樂郡主不信:“怎麽我就沒撿到這麽帥的小郎君,你這出門碰見一個又一個。”

“是撿的,真的是撿的。”一側的謹微連忙開口說道,“是夏郎君醉倒在南市了,司長就把人撿回來了。”

“為何用袋子裝起來。”唐不言的視線終於落在夏喻身上,淡淡問道。

“因為司長說有人跟蹤,得要甩開那個人,裝麻袋裏當成喪禮一起拖走,最方便了。”謹微哭喪著臉說道。

司長瞧著瞧著高挑纖細,也不是五大三粗的胳膊肘,怎麽拎起一個小郎酒如此輕便。

沐鈺兒義正言辭解釋著:“而且是自己喝多了摔地上的,所以是送上門的。”

“嘖嘖,那也太粗暴了點。”安樂郡主心疼得看著那張小俊臉,煞有其事地感慨了幾聲,“瞧瞧這張英俊的小臉都傷到了。”

“都流血了,可要花不少錢。”她幸災樂禍說著。

“又不是我先動的手。”沐鈺兒不高興說道,“後腦勺那個也不是我磕的,他自己摔的,對吧,謹微。”

“是這個道理。”謹微苦著臉,猶豫一會兒說道,“可人小廝還在呢,司長在人眼皮子底下把人扒拉走了。”

沐鈺兒眨了眨眼,盯著唐不言,大聲強調著:“是有人跟蹤,那個小廝一看就武功稀疏,我才把人保護起來的。”

“把他綁過來做什麽?”唐不言無奈說道,“若是夏家找不到人鬧大了看你如何收場。”

沐鈺兒把圈□□給瑾微,溜溜達達走到唐不言身邊,笑眯眯說道:“這個麻袋可是瑾微找的,唐家的人。”

瑾微頓時手麻。

“不許胡鬧。”唐不言伸手替她擦了擦灰撲撲的臉頰,“把人帶來,打算問什麽?”

“問問那日他怎麽沒赴約。”沐鈺兒閉著眼,任由他用帕子在自己臉上擦了擦,眼皮子下的眼珠子卻在滾動著,“我是覺得此事和他沒什麽關係,畢竟他當日在院中一直有人看過,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先約了裴眠,所以還是先問一下。”

安樂郡主聽著,驚訝問道:“你們早就知道夏喻和裴眠……”

沐鈺兒睜開一隻眼,盯著安樂郡主:“你也知道了?”

“剛知道的。”安樂郡主小聲說道,“那我們剛才去裴家還為什麽啊,平白受老夫人的氣。”

“嗯?”沐鈺兒眼珠子一轉,去看唐不言,擰眉問道,“她欺負你了!”

唐不言搖頭。

“怎麽沒有!”安樂郡主不高興湊過來抱怨道,“她說話不陰不陽的,哼,看我,就這種眼神。”

安樂郡主故意抬高下巴,眼皮子彎耷拉著,嘴角抿起,用著餘光看人,聲音帶著微微涼意,顯出幾分矜傲的冷淡:“不知道,不清楚,許是如此。”

這番做派竟然學了個七八分相。

沐鈺兒擰眉:“裴家竟然這麽不配合!”

“裴家打算息事寧人,自然對我們愛答不理。”唐不言解釋道,“走吧,我們先回北闕。”

沐鈺兒小聲說道:“其實裴家去不去都可以,裴眠生活關係簡單,隻要簡單排查一下自然就能知道,而且現在還有夏喻這個線索,沒必要去觸裴家的黴頭。”

“裴眠到底需要裴家的線索。”唐不言低聲說道,“而且今日並不是一無所獲。”

“那裏不是一無所獲。”安樂郡主不甘心問道,“本以為問出一點裴眠和夏喻的事情,但是看樣子你們早就知道了。”

唐不言隻是笑著搖了搖頭:“上車吧,貫家的人也該回來了,裴老夫人把當日裴三娘身邊伺候的兩個丫鬟也送到北闕了。”

沐鈺兒眼睛一亮:“走走,我們快走。”

“所以今日根本就不是帶我出門玩的。”背後傳來安樂郡主哀怨的聲音。

沐鈺兒腳步一頓,最後緩緩退到唐不言身後,懟著她的腰朝前捅了捅。

唐不言和安樂郡主不經意對視一眼。

一絲莫名尷尬的情緒乍然閃過。

“哼!”安樂郡主大聲冷哼一下,大聲說道,“我不和你玩了,過分。”

沐鈺兒連忙把腦袋從唐不言身後探出來,一把拉住她的袖子。

“那你來北闕玩?”沐鈺兒無辜說道。

安樂郡主抽回袖子,下巴一抬,傲氣說道:“我去找別人玩,才不要和別人一起擠著你。”

唐不言沉吟片刻,冷不丁問道:“郡主當日哪裏去了?”

安樂郡主細眉一挑。

“為何這麽問?”沐鈺兒小聲問道。

“貫韻香出事前,郡主也曾消失了一段時間?”唐不言鎮定說道,“若是說對小院的了解,應該沒有比親自設計小院的郡主更了解了。”

“是這樣的。”沐鈺兒趕在安樂郡主發火前,忍不住開口緩和道,“少卿的意思是,這段時間線按理每個人都一視同仁,也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當然郡主坦坦****,我們也是相信的。”

安樂郡主斜睨了一眼唐不言,最後涼涼說道:“我去找薑延秀了,怎麽,不行?”

沐鈺兒倒吸一口冷氣。

那日安樂郡主神秘秘說過幾日跟她說個好玩的,不曾想是這麽天大的,捅破天的好玩的事情。

——安樂郡主竟然和薑家的小郎君看對眼了!

“我瞧著他怪可愛的,和他玩玩,有意見?”

唐不言垂眸,淡淡說道:“沒有,是某失禮了。”

安樂郡主甩了甩袖子,氣呼呼走了。

沐鈺兒見人上了馬車,不解說道:“郡主雖確實在午時前後那段時間消失在眾人眼前,但裴眠出事前,她和我在一起,至於貫韻香,雖然確實鬧過別扭,但郡主四肢綿軟,並非有力之人,很難把人推出去。”

唐不言嗯了一聲:“剛才裴眠的丫鬟說裴眠在出事前,問過兩個人的動向。”

“誰?”沐鈺兒心中微動。

“一個是安樂郡主,一個是千秋公主。”

沐鈺兒嗯了一聲:“是在貫韻香出事後,她避回內庭的時候?”

唐不言點頭:“我隻是為了確定當時裴眠到底想要確實誰的動向。”

沐鈺兒若有所思地上了馬車。

“公主殿下。”她坐下後,冷不丁說道,“她為何要為公主殿下的蹤跡在哪。”

“那日宴會雖是郡主的名義邀請洛陽郎君和娘子,但公主殿下為了紹王的事情也插了一手,所以算得上是兩個主人家。”唐不言解釋道。

“若是詢問主人家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她和郡主相熟,郡主又是今日宴會的主人,她目睹貫韻香出事,自然第一時間想要告知郡主這個事情,詢問公主是因為公主是這裏北分最高的,忍不住想要讓公主殿下拿個主意,至於第二,她發現凶手可能是兩則有關,便下意思詢問郡主或郡主在哪裏,想要避開他們中的一人。”

沐鈺兒捏著手指,沉吟片刻後說道:“但,這兩個原因氣死完全可以分開安置。”

唐不言點頭。

“你詢問郡主是為了確定當時郡主到底在哪裏,裴眠第二次出後院到底是為了求救還是走近凶手的陷阱。”沐鈺兒聲音微微低沉。

“郡主和薑延秀在一起,知道午時過後才回來,之後一直與我在一起。”沐鈺兒低聲說道,“我並未見到過裴眠。”

馬車內有一瞬間的安靜,沐鈺兒的呼吸不由開始放緩。

“所以她真正要找的是……”沐鈺兒呼吸微微一頓,緩緩說道,“公主殿下。”

唐不言沉吟。

“公主殿下為何要貫韻香和裴眠,貫韻香先不說,裴眠可是她自己提供的人。”沐鈺兒自我反駁著,“而且裴眠極有可能已經博得紹王青睞,殺了裴眠可以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唐不言意味深長說道:“公主殿下身邊難道隻有殿下一人。”

沐鈺兒仔細回想著,臉色微微一變。

“你是說……”

唐不言搖了搖頭,打斷她的話:“等詢問過夏喻,再下這個結論也不遲。”

沐鈺兒和他對視一眼,最後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 ——

馬車很快就停在北闕門口,張一粗暴地給夏喻灌了解酒藥,這才把貫家的事情說道:“貫家的那兩個丫鬟果然沒死,你們一走,那個貫侍郎就去貫家地牢找人了,我們摸進去,那些丫鬟差點就要被勒死了,王新就直接給弄出來了,人還在審著呢。”

沐鈺兒驚訝:“之前不殺,為什麽現在要殺。”

張一搖頭:“這個貫侍郎奇奇怪怪的,明明是他先鬧大的,結果現在竟然不想查了。”

沐鈺兒若有所思。

“裴家的兩個丫鬟如何處置?”張一又問。

“這個先找個廂房看起來。”身後的唐不言說。

張一不疑有他,直接點頭離開。

幾人說話間,醉酒的夏喻終於咳嗽幾聲,緩緩睜開眼,卻又一動不動,隻是躺在地上,看著頭頂刺眼的日光,好像一個腐朽的木偶。

“呦,醒了。”沐鈺兒湊過去,陰陽怪氣說道,“知道這是哪嗎?”

夏喻隻是怔怔地看著她,可目光卻好似透過她去看其他人,眼底還有幾分散不開的醉意,一聲不吭。

“這裏是北闕,起來辦案了。”沐鈺兒說道。

夏喻依舊沉默。

“裴眠的事情你也不想管了。”沐鈺兒激道。

夏喻眼波微動:“你是……”

他沙啞開口,眸光終於落在沐鈺兒身上。

“不與你廢話了。”沐鈺兒迫不及待說道,“我是來查裴三娘案子的,你清醒一點,馬上要問話了。”

夏喻還未說話,但臉上下意識閃過一絲悲慟,整個人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一般。

“我,都是我的錯。”他喃喃自語,聲音胡亂不安,“是我害了她,都是我,我不該去找她的,都是我。”

沐鈺兒眉心一動,扭頭去看唐不言。

“你當日約裴眠去小樓,為何自己有沒有去赴約。”唐不言直截了當問道。

夏喻混沌的腦子終於被一聲聲‘裴眠’刺激中回過神來,呆怔地看著唐不言,好一會兒才雙眼瞬間通紅,呼吸急促起來。

“我,我,是我失約了。”他垂落在一側的手緩緩收緊,整個人像是強壓著巨大的悲慟,勉強克製住渾身的顫抖。

“是,是殿下,叫住了我……”

作者有話說:

今天竟然才周一!!!我已經上五天班了,絕了,還要再上五天(哽咽感謝在2022-10-09 23:58:46~2022-10-10 23:58: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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