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瘋
天色微亮, 沐鈺兒慢慢吞吞起床,剛一抬手就看到手腕上有隻小貓兒正悠哉哉地在舔爪子,這一眼把還剩下的一點困意頓時被驅得煙消雲散。
她一個咕嚕爬起來, 把手抬起來晃了晃,手腕上纏著那條發帶上,那幾隻貓便好似活了一般,也跟在時栩栩如生地或舔毛, 或搖尾巴, 或吃東西,或笑眯眯蹲坐,一個個憨態可掬。
——怪可愛的。
沐鈺兒盯著它發呆。
精致的繡品, 絲滑的布條,優雅的蝴蝶結, 這些富貴的東西,怎麽都瞧著都和她自己格格不入。
這是昨夜少卿纏在她手上的。
她本想拒絕, 可一觸及他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
沐鈺兒摳了摳臉, 慢吞吞地爬下床, 那半寸絲綢便順勢貼著手腕滑著手背,帶來絲絲癢意。
勾邊的小貓兒用的是金絲, 便是借著微弱的光澤都能囂張得彰顯存在。
沐鈺兒眼尾一掃, 開門的手頓在原處, 盯著那隻笑眯眯吃東西的小貓兒。
小貓兒毛茸茸的尾巴圈在腳邊,雪白的爪子抓著一塊糕點放在嘴邊,乍一看還不甚稀奇, 但隻要手腕微動間, 能看到那點吐出來的貓舌頭, 整隻貓頓時活靈活現起來。
——這貓怪貪吃的。
她幹巴巴地想著,盯著那隻小饞貓看著一會兒,最後小心翼翼把發帶塞到袖子裏。
—— ——
沐鈺兒一出房門就看不出不遠處唐不言正在和秦知宴說著話,其餘屋子也各自有了動靜,今日一大早就要離開,大家心中緊張,便都早早起來。
“出去時,最好的情況便是巨蛇走得快,我們不用看到它,若是最差的,那便是要和巨蛇見一麵了,所以要做好心理準備。”
“膽子小的人一定要在眼睛上蒙上布條。”
“若是有了動靜,一定不能喊,更不能嚇得不敢動,不僅對自己危險,也會耽誤後麵人的動作,你要催促他們趕緊走。”
“幾個孩子都太小了,到時候我們分一下,各自抱著離開。”
唐不言慢條斯理地吩咐著,一側的秦知宴卻麵露難色。
“那我也怕怎麽辦?”他沮喪說道。
昨夜裏他找程捷仔細問了問,光是聽一下就覺得毛骨悚然,如燈籠的大眼睛,如山的腦袋,現在隻要在腦海中想一下都要激起一陣陣雞皮疙瘩。
唐不言側首,安靜地看著他,漆黑的眸光好似風鏡未磨,波瀾不驚。
秦知宴嘴角微微抿起,喪氣地站在原處。
“麵對龐然大物,心生恐懼是人之常情,不必自責。”唐不言用力地按著他的肩膀,溫和說道,“隻是若蹈虎尾,涉於春冰,豈憚艱險。”
秦知宴緩緩吐出一口氣,眉宇間鬱色不減。
“這是你治下百姓。”唐不言認真說道,“少名,她們需要你。”
秦知宴眼波微動。
“沒事,到時候我們用繩索捆著各自的手腕,小將軍膽子大,讓他走最前麵,少卿你也見過了,到時候走在中間,也好處理各種突**況,菲菲是腰間懸十八個膽,肯定不怕,讓她走在後麵,反正後麵還有我,不礙事。”沐鈺兒出聲說道。
“我不怕。”陳菲菲把腦袋從廚房小窗邊探出來,眼睛亮晶晶說道,“我甚至還有些迫不及待的好奇。”
“我也不怕。”琉璃小聲湊過來說道,嬌氣地皺了皺鼻子,“一條蛇而已。”
蹲在台階下摘菜的楊言非抱緊手中的竹簍,弱聲弱氣說道:“那我倒時就貼著你們兩個走。”
倒是慫得理直氣壯。
“我也是。”張一從關押老村長的屋子裏走出來,聽了一耳朵,也忍不住嘟囔著,“我也不行,有些人天生膽氣小,我就是那個,被嚇死也是有可能的。”
“這倒是。”程捷從外麵走了回來,難得嚴肅說道,“有些膽子小的新兵第一次上戰場,若是僥幸活下來,也大都不敢在上戰場,甚至也有見了屍體被嚇死的,所有怕的人千萬不要逞強。”
沐鈺兒不解看著他:“你從哪裏回來?”
“從外麵走了一圈回來。”程捷嚴肅問道,“村子裏的人都帶走嗎?”
沐鈺兒搖了搖頭:“人太多了,先把這些被拐賣的人送走。”
程捷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隻是不知道若是這次出去了,下次還能不能進去,若是不能進去了,這村子裏的人怕是沒有活路了。”
沐鈺兒倒是不怕:“等我回洛陽,我就把平潭海戲班的戲班主榮大抓起來,他肯定知道入口。”
“我們可不可以用這些木偶把那些女子和小孩重新放進去,然後飄出去。”瑾微問道,“之前不是都這樣出去的嗎?這樣我們跟著他們走,也方便一些。”
唐不言搖頭:“這是昨夜的辦法,昨夜沒有成功,幕後之人到底如何行事我們也不得而知,敵暗我明,不敢擅自拿別人的性命冒險。”
瑾微點頭。
“那我也不怕。”他低聲說道,“我到時候要保護郎君的。”
“我我我。”奴兒捧著饅頭湊過來,認真說道,“保護郎君的。”
秦知宴笑了起來,故意問道:“你怎麽不保護我。”
奴兒歪了歪腦袋,最後抬起右手做了一個夾起來的動作,顯然認真思索了片刻,這才謹慎說道:“可以一起帶著跑的。”
沐鈺兒噗呲一聲笑起來。
奴兒身形高大,足有八尺,加上體格壯碩,若是真的要扛起唐不言和秦知宴這等世家小郎君的清瘦身形,倒是毫不費力,隻是這畫麵,想起來便覺得好笑。
唐不言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由側首看了過來,視線先是落在她的頭頂,然後順著那根紅色的發帶緩緩落到她的手腕上,眉間微微一聳,最後緩緩落到她瞳仁上。
——流光徘徊,似笑非笑,
沐鈺兒臉上笑意驟失,心虛地把手腕背在身後,摸著有點鼓囊囊的袖口,最後溜溜達達朝著廚房走去。
——先跑為敬。
唐不言的視線從袖口露出的半寸發帶緩緩移下,又看著小貓爪子重新把發帶胡亂勾回袖子裏,眸光微眯,笑了起來。
目睹一切的秦知宴靠了過來,小聲說道:“三郎。”
唐不言回神,側首看了過來:“怎麽了?”
“嘖嘖。”秦知宴打量著唐不言抑製不住的嘴角,八卦地挪了挪嘴,“哥哥久經情場,剛才掐指一算,有人紅鸞星動啊。”
唐不言垂眸,漆黑的眸光安靜地看著不正經的秦知宴。
那眸光完全沒有被打趣的羞澀,甚至還有些冷沁沁的,隻把秦知宴那笑看得緩緩退去,最後一本正經站直身子,警惕問道:“看我做什麽?”
“之前在宴會上,秦夫人讓我阿娘陪著在年輕娘子邊上晃了晃。”唐不言淡淡說道。
秦知宴迷茫看著他,隨後臉色大變。
“我的紅鸞星還未見分曉,但你的好事要來了。”唐不言揚了揚眉,“過幾日的禦者我看來是做好準備了。”
秦知宴大驚失色。
“準備吃飯了。”琉璃端出飯菜說道。
唐不言施施然走了,徒留秦知宴在原地崩潰。
“唐三郎!”他憤怒大喊,緊跟著他背後,“你不結,我不結,我阿娘要是拉我去,我就也把你綁過去,我看誰看的中我。”
廚房門口,沐鈺兒歪著腦袋,看著兩人的衣擺在自己眼前閃過,手裏開心地捧著饅頭,夾了一口鹹菜,大大咬了一口。
——好吃!
“進來吃。”唐不言停在她麵前,無奈說道。
秦知宴差點一腦袋紮在唐不言背上,卻被他靈敏避開,差點臉朝地摔了下去,幸好沐鈺兒還算有良心,拉了他一把。
—— ——
菰蒲無邊水茫茫,碧色全無翠色深。
沐鈺兒站在水邊看著安靜流淌的湖水,眉心微蹙。
“昨夜這條蛇就盤踞在這裏。”程捷指了指一處地方,“那大腦袋就擱在那裏,跟個小山丘一樣。”
“真的這麽大。”陳菲菲想象了一下,隨後激動說道,“我們可以把它抓起來嗎?”
程捷仔細想了想,隨後搖頭,認真說道:“不行,太大了,出動軍..隊的話也是損失慘重,而且飼養這樣的蛇耗費極大,總的來說不劃算。”
“是了,咱北闕沒錢。”陳菲菲遺憾歎氣。
“還好北闕沒缺啊。”張一躲在王新身上,幽幽說著,“感謝沒錢止住了菲姐的腳步。”
陳菲菲嗤笑,捏著張一的臉:“還沒見到蛇呢,怕什麽?”
“萬一突然從水裏冒出來呢。”張一分析著,“水麵這麽寬的水一般很深,埋伏一條蛇應該還是可以的。”
唐不言自來到岸邊便眉尖緊蹙,瞧著越發冷淡。
程捷和秦知宴離得遠遠的,早有自知之明地不去蹙眉頭,倒是沐鈺兒無知無覺靠了過去。
“走吧,倒時你們先躲起來,我去把它引走。”沐鈺兒大大咧咧說道,“若是動作快,還能趕到大娘子家中吃頓飯。”
唐不言垂眸,看著她貪吃的樣子。
“當真不怕?”他忍不住問道。
沐鈺兒仰頭,眨了眨眼:“哪有人會完全不怕這些龐然巨物,隻是有些事情不是怕了就可以不做的。”
唐不言聽得眉宇陰沉。
事到臨頭,反而是他開始後悔了。
“這裏所有人我是最合適的。”沐鈺兒笑說著,目光在身後嘰嘰喳喳的眾人身上掃過,“而且我們北闕可是有不成文規矩的,幾人來幾人回,我現在是司長了,更要帶好這個頭。”
唐不言隻是安靜地看著她,冷不丁問道:“所以其他人都是順帶的嘛?”
沐鈺兒臉上笑意緩緩斂下,不笑時,眉宇間便有些泠泠寒氣。
“司長會是一個好司長的。”唐不言嘴角微微抿起,垂眸,輕聲說道。
沐鈺兒背在身後的手微微收緊,右邊的袖口鼓鼓的,時不時可以被觸碰到。
“不是的。”她握緊那個袖口,低聲說道。
唐不言倏地抬眸看她。
“少卿的野心我也是要保護的。”她咳嗽一聲,認真說道,“功成名就,名留青史,我還想看著少卿到底如何讓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呢。”
唐不言看著她微微發紅的耳朵,輕笑一聲,冰雪逢春,春水乍皺。
“好。”
“可以走了嗎?”程捷走過來,無知無覺問道。
沐鈺兒點頭,先走了一步。
“哎,司直是不是緊張了,走路同手同腳了。”程捷驚訝問道。
前邊走路的沐鈺兒腳步一頓,一時間不會走路了,隻好站在原處。
“是司長。”唐不言忍笑糾正道。
程捷哦了一聲:“要是緊張的話,那就我殿後。”
沐鈺兒惡狠狠扭頭,瞪著他:“想得美,還不去整隊。”
程捷莫名挨了眼刀,委屈巴巴問道:“幹嘛這麽凶啊,我也是好心啊。”
唐不言見狀,不由搖頭,朝著隊伍走去:“我們先走吧。”
程捷跟在他後麵走著,遲鈍道:“表弟好像很高興。”
—— ——
隊伍安靜地走在河邊,朝著這條河能走到的盡頭走去,大概足足走了一個時辰,唐不言帶人停了下來,示意所有人都躲在草堆中。
沐鈺兒則是獨自一人朝著昨夜看到巨蛇的方向走去。
兩處大概還需要一炷香的時間。
“把所有人的眼睛都蒙上吧。”唐不言打量著隊伍中的小娘子和小孩,“張一,你若是害怕也蒙上。”
一開始一直嚷嚷著不敢的張一到這個時候反而有些猶豫。
“這樣我的人就少了一個。”他小聲說道。
“不礙事。”唐不言溫和說道,“術業有專攻,你也並非出外勤之人,並不需要自責,到時候跟在陳娘子和王新身邊即可。”
“對啊,真的被嚇病了也麻煩。”陳菲菲直接用帕子給他蒙上眼,“多大的事啊。”
王新伸手把他的右手綁在自己的左手上。
那些小娘子早已是驚弓之鳥,在琉璃的幫助下蒙上布條。
“這兩個人怎麽辦?”琉璃看著村長和阿大,扭頭去問唐不言。
這兩人是唐不言和沐鈺兒仔細思考後決定帶出來的人。
這個出口誰也不知道在這次之後還能不能用,所以要先把知曉所有事情的人都帶出來,以防萬一。
“你們見過蛇嗎?”蒙著眼入水到底不方便,唐不言問。
兩人木著臉點了點頭。
“若是害怕我就給你們蒙上眼睛。”琉璃溫和說道。
“不必。”老村長咳嗽一聲,“我腿腳不方便,若是再蒙上眼睛,怕是出不去了。”
琉璃細眉微蹙,便隻好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頷首。
琉璃便去給其他人幫忙去了,剩下的人悉數朝著唐不言圍了過去。
“每個人我都綁了繩子。”王新舉了舉手,張一便也跟著傻愣愣地舉起手來,“我和張一遊得快,倒是走第一個也可以帶一下速度。”
唐不言點頭:“如此,便有勞了。”
“我問過這裏麵不少人都不會水。”陳菲菲為難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她們對下水都頗為畏懼。”
一開始程捷就提議要不把他們都先放在這裏,等事情都辦好了在接出來。
沐鈺兒和唐不言都反對。
——“那夥人一直在暗處,我們一走,這些人也許會立馬就會被帶走,倒是天南海北,去哪裏找。”沐鈺兒說。
——“這些村民是深是淺都還未知,把她們放在這裏,若是他們到時反過來威脅我們,反而讓我們處在不利地位。”唐不言如說。
程捷有心反駁,卻又察覺到這兩人不會放棄這些看似累贅的人。
這世上有自私自利之人,便也有大而無畏的人。
“若是按照他們所說,之前都是木偶順著水飄走的,那很大程度上並沒有完全沒過頭的水域,讓他們一定要放鬆,讓自己浮在水麵上,前麵有張一王新帶著會走得快一些。”
“隻能如此了。”陳菲菲歎氣,“這些小娘子和小郎君都嬌滴滴的,我瞧著還有幾個人應該是官宦之後。”
“那更要帶走了。”秦知宴小聲說道,“說不好案子就在京兆府掛著呢,若是找不到人,我得吃一通掛落。”
“瑾微你和少名,表哥走在中間,幫著陳娘子和琉璃娘子,若是還有誰撐不住了,幫一下,我和奴兒走最後。”
琉璃和陳菲菲會水,又是女子,便混在這些女子中間,關鍵時刻,拉一把。
三人臉色微變。
最後是最危險的,誰也不知道巨蛇到底還會不會折返回來。
“郎君怎麽可以在最後!”瑾微第一個不同意。
“表弟你水性一般,不行!”程捷嚴肅說道,“這次必須我後麵!”
秦知宴呐呐說道:“對啊,你,你不能在後麵,你若是出事,我……”
唐不言看著三人,神色嚴肅,強硬說道:“都聽我的。”
“我水性不好,在中間幫不上忙,而且身邊還有奴兒,”他循循善誘著。
“我倒是覺得少卿說得挺有道理的。”程菲菲冷靜說道,“隻要鈺兒把蛇帶的足夠遠,最後麵反而安全一點。”
就在眾人說話間,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股濃重的水汽,還有難以言表的腥臭味。
唐不言昨夜就聞過一回,立刻低聲說道:“躲起來。”
那股味道幾乎順在空氣中迷茫,與此同時,原本平靜的水麵立刻湧出巨浪波濤。
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地躲在背風的草堆後,借著縫隙謹慎地看著外麵。
一道宛若小山的陰影遠遠飛馳而來,巨大的陰影被頭頂的日光倒影在湖麵上,與此同時,巨浪滔天,湖中的水宛若地動一般,瞬間朝著兩岸撲去。
水汽味混著腥臭的味道充斥著眾人鼻腔。
那味道實在太過難聞,即便這些人已經看不見了,那巨大的動靜還是讓有小男孩不安地哭鬧起來,也有小娘子小聲抽泣著。
“不許哭!”唐不言壓低聲音,厲聲說道。
其實蛇的耳朵並不好,但唐不言還是格外謹慎。
他很少用這樣的聲音說話,冰冷鎮定,就像一把刀,瞬間落在那幾人頭頂,嚇得他們不敢出聲。
琉璃小心走了過去,把小娘子抱在懷中安撫著,小孩子也緊跟著靠了過去。
“不礙事的,別怕。”她聲音微微顫抖,卻還帶著幾分鎮定。
就在此時,那小山的倒影終於出現在眾人麵前。
高高揚起的蛇頭宛若一個小山丘,漆黑的鱗片在日光下發出暗沉的光澤,那腰身粗壯結實,要兩個壯碩的成年男人才能勉強環抱過來,尤其是那雙豎起的獸瞳比燈籠還要大一些,瞳仁冰黃,無情森冷,如今微微緊縮著,緊盯著一處。
秦知宴隻覺得呼吸驟停,大腦一片空白,直到被程捷狠狠掐了掐手臂,這才回神。
“別看了。”程捷見他臉色慘白,立刻捂住他的眼睛。
繞是他昨夜已經看過這條蛇,卻還是在夜色的遮擋中,還未看得如此仔細,可現在青天白日,此物如此□□裸地暴露在自己眼前,還是人不知心悸。
王新握著刀的手微微發抖,張一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更加害怕地靠過來,王新索性閉上眼不再看。
楊言非早早閉上眼躲在陳菲菲身後,陳菲菲撇開乍一看的心驚,但很快臉色微微發紅,嘴裏發出細碎怪叫。
“蛇膽一定也很大。”
“長得太漂亮了。”
“啊啊,好靈巧啊。”
楊言非不得不扯了扯她的衣擺,低聲說道:“冷靜點。”
陳菲菲隻好捂著嘴,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那條蛇。
隻見大河中,巨蛇龐大的身形完全不耽誤它的動作,被激起的高牆般的水波衝擊著他的身軀,也讓前麵奔跑的人不得不要在巨浪中來回閃躲。
沐鈺兒小小一隻,大紅色的發帶在空中烈烈飛舞。
在此刻,她渺小的宛若一粒塵埃。
唐不言緊盯著沐鈺兒的身形,看著她靈敏的穿梭在巨浪和蛇頭間,就像一隻靈活的小貓兒。
那蛇頭好幾次驚險地追在她身後,眼看就要撞上去,隻見沐鈺兒腰肢一扭,整個人憑空拔高幾寸,避開那個不過是玩鬧的攻擊,隨後便是拔腿就跑。
——狼狽逃竄,驚險萬分。
眼看沐鈺兒就要帶著巨蛇離開這段河流,所有人的心情也緊跟鬆了一口氣。
隻聽到一陣驚呼。
“村長!”
誰也沒料到,原本安靜躲在一處的村長突然站了起來,整個人朝著唐不言撞不過。
唐不言一個踉蹌朝著前麵撲去,奴兒眼疾手快把人抱在懷中。
老村長死死瞪著唐不言,嘴角微動,聲音卻在巨大的波濤聲中趨於無聲。
唐不言瞳仁微縮,還未有所反應,便看到老村長整個人撲了出去朝著巨蛇撲出去,邊跑邊從袖中掏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銅鈴,用力晃了晃。
一切發生得太快,所有人都還未反應過來。
原本正在追趕沐鈺兒的巨蛇停了下來,整個人搖了搖,最後竟然跟著扭頭,那雙獸瞳居高臨下注視著唐不言等人的方向。
沐鈺兒臉色大變。
翻滾的潮水驟然消失,隻剩下高高揚起的那麵水牆朝著老村長蓋了下來。
老村長站在水邊被淋得濕漉漉的。
他把手中的鈴鐺用力地搖著,聲音有些沉悶,日光下,鈴鐺各處鑲嵌著琉璃的地方折射出刺眼的光。
巨蛇身上的氣氛渾然一邊,頭頸高懸,進攻地朝著他飛快撞去。
血盆大口,猙獰恐怖。
那奇怪的銅鈴被扔在地上,把手上的狐狸雕塑摔成兩半。
沐鈺兒立刻捏著那木偶人,朝著巨蛇扔去,誰知那蛇竟然完全不聽。
老村長完全不懼,隻是大笑著,嘶啞喊道:“嘈嘈十二難,人言自古難,哈哈哈哈,琉璃誤我……”
我字還未完全發出,就驟然消失,兩顆巨大的蛇牙直接把人貫穿。
鮮血淋漓,灑滿沐鈺兒一身。
那條蛇就先給徹底激怒一樣,整條蛇在水中翻滾著,不僅湖麵裏的水被揚起,地麵也好似地動一般,所有人都站在不安穩。
“走!”沐鈺兒大喊著,手中長刀驟然出鞘,悍然迎了上去。
唐不言呼吸驟停,臉色瞬間失去血色,下意識朝前走了幾步。
“走啊!”陳菲菲大喝一聲,直接指揮著王新張一朝著出口走去,嫵媚的丹鳳眼在此刻淩厲上調,對著發怔的眾人說道,“我們早走,鈺兒就可以早走。”
就在此時,誰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巨蛇過來的方向似乎有地動山搖的動靜,動靜太大,所有人都被晃到在地上。
這一動靜,更加暴怒的巨蛇停了下來,那雙眼睛居高臨下,冰冷的注視著,不知死活的人類。
唐不言被狠狠撞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狠狠掐了掐額頭。
“按原計劃走!”
所有人便在一陣接著一陣的搖晃間,艱難朝著那個地方走去。
唐不言臨走前,忍不住回頭去看沐鈺兒。
水..雷驚動間,那人紅衣烈烈,刀尖霜寒。
“走。”奴兒直接把人扛起來,大步跟了上去。
戰局中的沐鈺兒就人走遠,這才放開手腳,很快他就敏銳察覺出是那個鈴鐺的問題。
——那個鈴鐺上琉璃的光!
她心思微動,一步步朝著那東西走去。
鈴鐺沾滿鮮血,在地動山搖,波浪滔天中安然躺在地上。
—— ——
入水口格外寬闊,所有人也不說話,隻是沉著臉做事情。
“你們手中各自連著別人的命。”陳菲菲語氣平靜,隻是態度格外冰冷,“若是你們再幹使壞,我就親手殺了你,其餘人不要怕,跟著我們走,我們是北闕的人,此行定會保你們平安歸家。”
“我是京兆府少尹秦知宴,此趟我和你們一起。”秦知宴臉色煞白,唯有掐緊手指才能平穩下聲音來。
大概是大驚後所有人都格外安靜,順著那條繩子,一個個都下了水。
“表弟,一定要跟在後麵。”程捷下水前,忍不住說道。
唐不言的目光緊盯著入口,一張臉白到嚇人。
奴兒擔憂說道:“郎君,我們該走了。”
唐不言站在遠處,外麵的動靜不知為何越來越大,似乎有巨人在舉起這座山在亂晃。
“她會贏嗎?”蒼白的唇微動,他忍不住問道。
昆侖奴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最後老實說道:“那蛇太大了。”
唐不言緩緩閉上眼。
——是了,那條蛇太大了。
——若沒有那個意外……
他死死咬著牙。
奴兒欲言又止。
“若是她……”他沉默說道,“此生無法釋懷。”
奴兒沉默著不說話。
唐不言雙拳緊握,任由指尖狠狠陷入肉中。
“走吧,郎君。”奴兒隻能如此說道,驀地響起瑾微臨走前交代的話。
——若是郎君不走,打暈帶走。
唐不言深吸一口氣,沙啞說道:“走。”
——外麵還有更多的事情要處理,誰也不知道這條路到底通往何處,他必須跟過去。
奴兒訕訕把舉起的手手了回去,小心翼翼護送他下了水,這才也跟著入了水。
入了水才發現,這條湖表麵看似平靜,地下卻都是湍急暗流,唐不言被嗆了幾口水,在奴兒的幫助下這才朝著隊伍追了過去。
誰也沒發現,在兩人下水沒多久,一個臉頰消瘦,麵色蒼白,眼底烏青的男子身影也緊跟著下了水。
—— ——
那條蛇簡直跟發了瘋一樣,沐鈺兒好幾次都能感覺到血盆大口下的腥臭,以及巨齒擦著手臂劃過的森寒。
她且戰且退終於摸到銅鈴邊上,接著一個轉身打滾的機會,直接把銅鈴握在手心。
果不其然,幾次攻擊之後,那條蛇的暴怒終於慢慢安靜下來。
沐鈺兒站在一處喘著氣,手中緊緊握著銅鈴,那點刺眼的光很快就被按住。
與此同時,誰也沒發現,一個巴掌大的小小身形不知何時順著蛇鱗爬了上來。
沐鈺兒猶豫一會兒,朝著邊上走了一句,揮了揮手:“玩不玩,跟我走。”
那條蛇卻好似累了一般,整個人躺在水麵上,腦袋擱在岸邊。
一人一蛇僵持著。
沐鈺兒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猶豫朝著入水口走去,那條蛇立馬不高興的吐了吐蛇信,但她若是往村子方向走,它卻紋絲不動。
就在此時,那個一直奇怪的地洞也緊跟著消失了。
所有地驚天動地的動靜都在此刻安靜下來。
沐鈺兒心思回轉,正在思考如何甩開這條蛇,突然看到那個已經站在蛇頭上的小木偶。
小小一隻的木偶,還沒有巴掌大,小小一隻站在漆黑龐大的蛇頭上,若非眼尖,根本看不到它的樣子。
他迎風站著,小小的衣服好似要帶著它下一刻就滾下來,小巧而滑稽。
那雙琉璃雕刻的眼睛在此刻接著燦爛的午時日光,似乎短暫有了眸光,正居高臨下注視著地下之人。
沐鈺兒心中一驚。
—— ——
入水的口那處,所有人遇到一個難題,他們來到一個分岔路,一邊是一個洞穴,一邊還是平坦的湖麵大路。
到底走哪邊過。
所有人緊張得洑著水,等著唐不言的選擇。
“應該是洞穴。”陳菲菲一手拉著被五花大綁的阿大,“你說呢。”
阿大麵色蒼白,神色恍惚:“我不知,隻有村長跟過一次這裏。”
陳菲菲揚了揚眉,沉著臉說道:“你們之前不是說隻把人偶放下就走吧?”
阿大沉默。
“又騙我們!”陳菲菲恨極,恨不得當場給他兩刀。
——“有時候蛇還會幫忙送一下……”
唐不言腦海中驀地想去村長昨夜說的話,這條河若是順著河流繼續走,水流如此湍急,何必送一下,隻有要拐個彎去岔路,才會送一下。
“進去。”他果斷說道,“這座山是環形的,到處帶我們繞路,這條大河若是也如此,順著湖麵走,一定會帶我們繞回原處。”
幸好,這個山洞並不是完全入水的,還有些許空餘的地方,所有人跟著入了內。
變故就在這裏發生的。
奴兒是在最後的,第一時間察覺到背後的水流的變化,瞬間轉身,抓著迎麵而來的匕首。
唐不言借著牆壁轉身,微光中看清突然而來的人。
“是你。”他沙啞說道。
“是我。”那人冷笑一聲,“沒想到吧,當日你追著我跑,現在卻是我來殺你,世道好輪回,唐少卿。”
說話之人正是當日唐不言追的采花賊。
所有人聽到動靜也跟著轉身看了過來。
“二郎。”阿大驚訝喊道。
唐不言心思一動:“你是村長的二兒子。”
“是我又如此。”那人竟然是水中好手,占著在水中的便利,竟然和奴兒打得不相上下。
“看來這裏確實就是出口了。”唐不言竟跟著笑了一聲,對著程捷說道,“你們先走,我和奴兒等會就來。”
采花賊腳步一頓,隨後臉色越發難看。
所有人精神一震,之前原本慌亂不安的心瞬間興奮起來。
這條路實在遊得太久了,大家不過是嘴上不說,可個個心中早已繃著一口氣,隻是如今既入窮巷,就不能回頭,便隻能憋著一口氣遊著,現在聽到這個消息,疲憊的身體頓時活躍起來。
“你應該就是村中唯有能出去的人,以前是你在外麵勾著嗎。”
“若非被奴兒逼上山,你是不是本不用進來。”
“平日裏你都是這樣出去的嘛?”
“巨蛇沒有攻擊村長,那次應該是跟著你來吧?”
“那個鈴鐺是你給的嗎?”
“你去江南是為了處置那些女子和小孩嗎?”
那采花賊被唐不言一次次的言語交鋒掠走心神,不由暴怒,撇開奴兒朝著他撲來。
平日裏奴兒龐大的體型到也看不出,在這樣逼仄的洞穴中倒是捉襟見肘,一時間竟然回轉不急,著急地撞了好幾下牆壁。
唐不言水性本就不好,走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隻能眼睛看著他一臉狠厲地伸手抓他。
“打人不打臉好吧。”一個笑眯眯的聲音響起,隨後話鋒一轉,憤憤說道,“把我們少卿的臉抓壞了你賠得起嗎。”
“你回來了!”唐不言立刻扭頭去看不知何時從水中冒出頭的沐鈺兒,神色是掩蓋不住的驚喜。
隻見她出水的同時,順腳踢了那采花賊一腳,直接把人朝著奴兒踹去:“我剛才沒見到人還怕你們走錯路了,不過我就知道少卿最聰明了,快快,綁起來,快走快走,那蛇發瘋了,等會就要回家發瘋了。”
那采花賊吃痛直接撞到奴兒懷中。
奴兒還在氣頭上,直接卸了他兩條胳膊,拖著人氣呼呼地走了。
沐鈺兒順手攔著唐不言的腰,整個人靠過去。
冰冷的皮肉冷不丁靠近脖頸,冷得他一個哆嗦。
“少卿你好冰啊,是不是走不動了,我背你。”
唐不言牙關緊咬,隻能無聲地搖了搖頭。
沐鈺兒順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好燙啊。”她直接把人打在背上。
沐鈺兒不愧自封為浪裏小白條,背著一個唐不言,接著水勢也遊得飛快,好似一條靈敏的小魚兒。
就在此刻,洞穴內原本微弱的光瞬間消失。
一隻燈籠大的眼睛堵在門口,正陰森地看著洞穴內的幾個人類,與此同時,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順著水麵飄了過來。
“娘的,天爺,瘋蛇遊得好快啊。”沐鈺兒咬牙加快速度。
唐不言一口氣鬆了下來,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
“是不是回來了……”他虛弱問道。
那條蛇想要擠進來,卻被洞穴的入口限製住了,怎麽也進不來,洞穴口的水波越來越烈,連著洞穴內的水也晃**起來。
隱約間,可以看到這蛇一隻眼已經血肉模糊。
沐鈺兒嗯一聲的聲音剛落,就聽到外麵的巨蛇已經開始在撞石頭,動作之大,頭頂的沙石嘩啦啦往下掉。
沐鈺兒感覺自己的腿就像船槳劃得飛快,卻比不過這條瘋蛇的力氣。
唐不言心知是自己拖累了她,低聲說道:“放我下去吧。”
沐鈺兒咬牙不吭聲,眼看著對麵的光亮近在咫尺,咬著一口氣,飛快遊著。
她倒是爭氣,奈何這個山洞不爭氣,被砸了兩下就繳械投降。
巨蛇憤怒衝了過來,血腥味充斥著鼻尖。
沐鈺兒眼看洞穴就在門口,右手直接把唐不言甩了出去,左手反手抽刀,眉目冷凝,看到逐漸逼近的獸瞳,直接捅了過去。
鮮血瞬間在整個山洞散開,那條蛇發瘋一般撞著山洞,水波滔天,巨大的水波朝著人劈頭蓋臉打了下來。
“沐鈺兒!”唐不言抓著一塊石頭才麵前穩住身形,一回頭便看到山洞直接塌了,瞬間是驚天巨浪,對著他毫不留情的打下,瞬間帶走他的神誌。
—— ——
琉璃山塌了一半。
山內山外的人都傻了。
“三郎呢!”
“沐鈺兒呢!”
安樂郡主和唐惟清失態喊道。
“你們不是說都跟在你們後麵呢。”安樂郡主憤怒說道,“人呢,沐鈺兒呢!”
“是跟在我們後麵,後來不知怎麽回事,出了山洞口,突然水波激烈起來,就有人都走散了。”張一愣愣說道。
“愣著幹嘛,找啊,給我挖。”安樂郡主咬牙說道,“不行就再給我炸,把這山給我炸平了。”
“不能炸了。”唐惟清掐了掐額頭冷靜下來,“去所有帶水的地方找,快,所有人都去找。”
安靜片刻的琉璃山瞬間熱鬧起來。
—— ——
唐不言在恍惚中恢複神智,還未睜開眼,卻覺得頭疼欲裂,骨痛如碎,連著手指頭動一下都覺得抽筋拔骨。
——人,他要見到一個人。
這般朦朧意誌間,他強迫自己睜開眼,任由那口混著血腥的氣吐出來。
熱烈的陽光照得他睜不開眼,混沌的意識完全不知到底發生了何時,隻記得滔天如海的波浪朝著他砸了過來,還有……驟然轟塔的,洞穴。
洞穴?
蛇?
沐鈺兒?
——她被埋下去了!
唐不言渾渾噩噩的心瞬間慌亂起來,掙紮著爬起來。
他被衝上岸來,目之所及到處都是石頭和水,巨蛇,石頭,還有……沐鈺兒,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慌亂下水,卻茫然不知從哪裏下去。
——他連這裏是哪都不知道。
冰冷的湖水順著衣衫貼了過來,滾燙的腦子在此刻好似被燭火炙烤著,讓在他痛苦和清醒中來回翻滾。
清醒的一瞬間,他似乎覺得自己好似從懸崖上猝不及防落下,一顆心被緊緊捏著,卻又覺得那點痛苦與此刻的心疼而言完全不值一提。
迷茫時那一瞬間,他隻能呆呆地站在遠處,隻覺得天高日遠,世間再也沒有任何生機。
——人到底是活著還是……
他迷茫想著,可隻要稍微往下想下去,便好似被人捏著心口,疼得喘不上氣來。
就在此刻,安靜的湖麵突然冒出一陣陣水波。
他狠狠掐著額頭,站在原處,任由帶著血腥的水朝著自己一波又一波湧了過來。
他太累了,太疼了,渾身的骨頭好似被一點點捏碎一般,腦袋卻又格外清醒,灼熱的溫度讓他渾身發軟。
——若是那條蛇……
那也顧不上了。
他閉上眼,緩緩一口帶著灼熱血腥的呼吸,呼吸間卻又是濃重的血腥味。
“少卿!”
麵前傳來一個開心的聲音,於此同時還有水波被劃開的聲音。
唐不言身形僵硬,不敢睜開眼,唯恐是自己的的幻覺。
他不忍打破,更不敢麵對現實。
“怎麽不會動了。”麵前傳來一個慌張的聲音。
隨後一隻手輕輕握著他的手臂,著急地捏了捏。
“還熱的啊。”
一如既然的灼熱滾燙。
唐不言緩緩睜開眼。
一張滿是泥土和血腥的臉正歪著頭看著他,臉上還有幾道帶血的傷疤,狼狽而可憐,可一見了他的視線,立刻咧嘴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沐鈺兒。”他神色迷茫地看著麵前之人,不敢置信地喊了一聲。
“是我!”沐鈺兒笑容燦爛,大聲說道,“我厲害吧!”
那得意的小表情,配上那破破爛爛的衣服,和髒兮兮的小臉,卻渾身寫滿了‘快誇我’的驕傲。
唐不言雙手微微顫抖,緩緩搭上她的肩膀。
少女的肩膀纖細卻又骨節分明。
這是他第一次僭越,違背心中恪守多年的君子之禮,觸碰心中心心念念,日思夜想,卻又不敢伸手的人。
微微顫動的手搭在肩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傳了過來。
唐不言冷淡疏離的麵容下還有這等慌亂的時候。
沐鈺兒笑了笑,伸手也在他肩上哥倆好地拍了拍:“我沒事,別怕。”
黑漆漆還帶著血跡的手印刺眼地留在淡藍色的衣服上。
沐鈺兒盯著那手指印,立刻心虛地收回手,小聲說道:“啊,忘記了,我手髒……”
“不髒。”
沐鈺兒睜大眼睛,整個人僵硬站著。
她第一次感受到成年郎君雙臂繞腰的壓力,力氣不大,卻令人心跳加快。
——尤其這人是……
唐不言那顆跌落不止的心在此刻終於落回原處,把人緊緊抱在懷裏,手臂是克製不住地顫抖,聲音帶著微微的哽咽。
“鈺兒。”
作者有話說:
禦者,古代伴郎
恭喜,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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