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詞

湖麵波濤起伏, 似有山峰拱起,卻又沒有波濤四溢,湖麵正中兩隻宛若燈籠的光亮, 在漆黑的夜色中看得人毛骨悚然。

——那條巨蛇匍匐在湖麵上,百無聊賴地趴著,一動不動時,甚至還露出幾分無辜。

阿大驚駭, 讓所有人都躲了起來。

“那條蛇不在入口呆著, 怎麽來這裏了。”阿大身後的人哆嗦問道。

那條蛇的體型,便是如今遠遠看去,也覺得驚心動魄, 格外駭人。

阿大臉色凝重。

“不會是上次沒吃飽吧。”有人小心翼翼說道。

阿大沉默:“不可能,之前還煩他去隔壁山上走了一圈, 他是吃飽了才回來的。”

“那現在怎麽辦?”

他們把肩上的木偶放了下來,小聲說道:“這蛇脾氣不好, 現在放下去,一定會被他絞碎的, 還是我們現在趕去下遊……”有人小心翼翼得提出建議。

“這樣水流不夠大了, 怕衝不下去。”也有人反駁,“到時候這蛇鬧不好回去, 發起怒來, 還不是都要把它們都毀了。”

“或者我們想回去, 明日再來。”

“是啊,想問過村長也不遲。”

阿大注視著那條巨蛇,它在水麵翻滾, 不停有水被衝了上來, 那駭人的體魄把那條寬闊的長河都襯得宛若小河流。

“可今日那夥人就在入口等我們了。”阿大臉色陰沉, “東西沒交出去,藥怎麽辦?”

幾人對視一眼,最後隻是沉默地低下頭。

“那現在怎麽辦?”有人膽怯問道,“這蛇真的太大,太恐怖了,我看一眼晚上回家都要做噩夢。”

阿大見那蛇遲遲沒有移動的動靜,把擔子上的東西放下,咬牙說道:“我去把蛇迎走。”

“不行!”那幾個人臉色大變。

許是動靜太大,宛如懸掛著的燈籠的瞳仁緩緩轉了過來。

山林呼嘯,夜風嫋嫋,樹蔭下空無一人,樹影晃動好似有人站在樹後,奈何蛇一向眼睛不好,它歪了歪頭,眯了眯眼,最後又懶洋洋地縮回腦袋,無聊地耷拉在岸邊。

“你倒是有幾分骨氣。”不知何時出現的程捷把人直接拎到樹上,冷笑一聲。

阿大被人反製著雙手,壓在肩膀靠在樹上,底下的人不敢說話,卻又不敢離開。

“走吧,把東西都抬回去。”程捷的目光在那條巨蛇上一掃而過,“殺了這麽多人,謀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也該結束了。”

那蛇實在是大,若是真的抬起頭來進攻,可以說得上是遮天蔽日。

——不知昨日司長是怎麽把蛇引過來的。

—— ——

“你知道村子裏的女人都是中毒了嗎?”村長正屋裏,沐鈺兒坐在上首的位置,村長並阿大幾人在堂中安靜地站著。

老村長眼皮耷拉著,被皺紋沉沉壓著眼尾,神色不動。

“什麽!”阿大倒是吃驚,忍不住上前一步,最後目光驚疑地看著……村長。

“村長。”他咬牙喊了一聲。

村長抬眸看了他一眼,安靜說道:“早與你說過凡是三思而行,大驚小怪會落了下風。”

阿大沉默地看著他,嘴角抽搐著,卻又忍下沒有說話。

沐鈺兒仔細打量著麵前神色各異地兩人,心中了然。

——老村長一定是早有預料,許是和那夥人有了貳心,這才讓菲菲介入此事,至於其餘人,大概是被蒙在鼓中。

“想來你也是早就知道了。”沐鈺兒手指摸索著桌子一角,目光在院落門口虎視眈眈的村民麵前。

他們被程捷攔在門外,畏懼他手中的大刀,便不敢上前。

沐鈺兒意味深長說道:“那這筆買賣你做不做。”

老村長抬眸看著麵前之人,握著拐杖的手微微收緊,沙啞問道:“貴人打算如何做這筆買賣?”

“村中女子的毒還不算嚴重。”一側的陳菲菲淡然說道,“你若是信得過我,我可以帶他們去醫治,而且你的二媳婦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老村長一直平靜無波的臉上終於露出第一次喜色。

“當真?”

陳菲菲點頭,隨後話鋒一轉:“但毒素這些年已經深入肺腑,若再不及時幹預,後果就會和之前一樣,與我們合作我至少可以保這個孩子平安出生。”

阿大嘴角微微抿起,目光謹慎地落在陳菲菲身上,卻沒有似剛才那般激動。

老村長沒有說話,隻是抬眸看著角落裏昏暗的燭光。

“你們要什麽?”他被那光刺得眼睛微微眯起,最後收回視線,輕聲問道。

“先從後山的那些女子和小孩是哪來地說起。”沐鈺兒問道。

“你竟然真的找到了?”阿大驚訝問道。

沐鈺兒眉尖一跳,似笑非笑說道:“多虧了你們村長幫忙,不然也不能這麽快讓我找到。”

村長並未反駁,隻是頷首:“我沒找錯人,你們確實很聰明。”

“好說好說。”沐鈺兒皮笑肉不笑,“趕緊交代吧。”

“人是別人送給我們的。”村長淡淡說道。

“誰?”秦知宴身為京兆府少尹,如今治下丟了這麽多人,心中著急,來回走了幾步,“不要墨跡,趕緊給我交代了,不如我就大刑伺候你。”

“你是官?”阿大瞬間驚覺問道,看向秦知宴。

“自然是。”村長笑了笑,目光落在唐不言身上,“貴人如此貴氣,世間少見。”

唐不言垂眸,捏著手指,並未說話,

“我不認識那些人。”村長繼續說道,“那些木偶人趕著馬車把人送過來,我們隻負責把人接走,之後放在木偶中,最後把人送出去。”

“那條蛇不會把那些人都吃了嗎?”楊言非不解問道。

老村長咳嗽幾聲,身形越發佝僂:“不吃,那條蛇有些邪性,若是我們尋常放下的棺材,或者我們靠近那湖邊,一旦被他看到就會發怒吃人,但若是那席木偶裏的人,他甚至會幫忙推出去,瞧著很是乖巧。”

沐鈺兒謹慎地打量著老村長。

——她並不信任麵前之人。

——蒼老年邁,看似枯木,卻陰險狡詐,宛若毒蛇。

“蛇為什麽不吃那些人偶裏的人。”

“不知。”

“那些人最後會去哪?”

“不知。”

“那條蛇哪來的?”

“不知。”

老村長一問三不知,偏神色鎮定,完全揣度不出一絲心緒變化。

秦知宴有些暴躁,來回走了幾圈,眸光陰沉地盯著麵前之人:“都不知,那你還要談什麽合作。”

老村長歎氣,臉上露出無奈之色:“我們於巨蛇而言不過是灰塵,於那夥人而言更是草芥,如何得知這些問題,我們做的不過是幫忙做好木偶,之後把人塞進去,在他們選好的日子裏把東西送出去,如此而已。”

情真意切,煞有其事。

“那蛇真的是三年前的一日突然出現,還在我們村子裏大搖大擺走了一圈,但那次它沒有攻擊我們,我們才逃過一劫,真的不是我們飼養的,平日裏他就喜歡待在水裏,一旦上了岸就大開殺戒,對我們也是無情得很。”阿大出聲,扶著老村長認真說道。

沐鈺兒手指在尖尖的棱角處撥楞了幾下,眸光在兩人身上打了一個轉。

“順著那條河可以出去?”琉璃敏銳察覺到話中的意思,謹慎問道。

老村長抬眸看了她一眼,聲音好似一口氣吊著,隻露出斷斷續續的氣息:“自然可以,這邊是機關山唯一的生門。”

琉璃聞言臉色一喜。

“但也隻在今日生效。”老村長笑了起來,卻又不見笑意,“巨蛇堵在門口,若是你們今日跟著那些木偶便能搏出一線生機,平安出去,平日裏隻要靠近,這條蛇會發怒,誰也出不去。”

“生門開,巨蛇盲。”他幽幽說了一句俚語。

“那你們平日裏怎麽出去,又怎麽回來的?”沐鈺兒問道。

“那個也許已經被你們殺了的木偶人。”老村長聲音一轉,木著臉說道,“我們不過是他們手中的傀儡罷了,他們需要我們自然會帶我們出去。”

“如何出去?”沐鈺兒繼續逼問。

“蒙著眼睛。”阿大僵硬說道,“我真的不知道。”

——阿大的神色確實不像做偽。

“若是當真和你們說的一樣,一無所知,幹幹淨淨。”陳菲菲冷笑,“那你們為什麽要犧牲這麽多人的性命飼養它。”

她眉眼微挑,譏笑著:“總不該是好心吧?”

“是啊,你們把棺材扔下去,總不會是鬧著玩吧。”楊言非附和道,“若是都是送人出去,完全可以一批送出去,可你們卻提前三天莫名扔下一個棺材,棺材裏的女子明顯還是活著的。”

阿大臉色大變,剛想說話,卻聽到村長咳嗽一聲的聲音,頓時嚇得咬了一下舌頭,呆站在原地。

村長抬眸,眼皮子微微掀開,那雙渾濁銳利的眼睛便落了出來:“若是說我們還是受人所迫,貴人們相信嗎?”

沐鈺兒眉間一揚,譏笑著:“是了,可不是清清白白嗎。”

老村長垂眸:“他為刀俎我為魚肉,那條蛇若是不把他喂飽,今日的東西就送不出去,想來那也的事情幾位貴人也都看到了,送棺材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們的人,而是那些木偶人。”

“刀劍架在我們的脖子上。”阿大回過神來,也冷笑附和著,“你當我們願意如此?那群人凶神惡煞,那些木偶當真好似鬼怪成精,已經死了這麽多人,我們如何反抗。”

沐鈺兒沉默,指甲在桌子邊緣來回扒拉了幾下,最後蹙眉問道:“那些人是誰?你們有事如何認識的。”

“不知”老村長臉上露出回想之色,“他們就是在我家大媳婦流產後流血不止時出現的。”

“那時是何時?”沐鈺兒追問。

村長緊緊壓著拐杖上的獸首,淡淡說道:“三年前。”

沐鈺兒心思凝重,想起春嬤嬤說的,三年前這個村子突然消失不見了。

——所有人的一切都發生在三年前。

——三年前可發生過什麽大事。

唐不言抬眸,身形微動,寬大的袖子垂落在腿邊,光澤閃動。

“若是真的清清白白,你們又為何要殺自己的村民?”

老村長一直穩然不動的眉眼終於微微皸裂,可很快那點慌張便被掩了下去。

“兩個村子的西麵都被鎖上繩索,顯示所有人都離開得很匆忙,可那個被遺棄的村子內,那些來不及收起來的衣服,沒有打掃幹淨的吃食,甚至還有那些尚未處理的布料和木頭,都顯示他們並不是真的離開了,也許他們以為自己隻是匆匆離開一下,這才留下滿屋子生活過的痕跡。”

唐不言並未等他大夫,隻是繼續說了下去,聲音慢條斯理。

“你們村子三年前突逢大變,突然消失,山下來找過你們,那個時候村中就空無一人了,你們當時就是在這裏了,可見是早有準備。”唐不言咳嗽一聲,蒼白的唇微微挽起,可眉宇間確實閃爍著凜冽的光。

“你們現在的西邊的村子應該也是上鎖的,隻是不是全都上鎖,而是隻鎖出一個‘卐’字型。”

唐不言繼續說道,眸光落在村長身上,意味深長說道:“這個形狀意味著什麽,想來你也是清楚的。”

老村長捏著拐杖的手緩緩收緊,蒼老的皮肉因為用力而被艱難拉平,那雙耷拉著的蒼老眉眼在此刻越發冰冷,顯出幾分淩厲的煞氣。

——求佛求心安,可惜鬼神總擾人心。

“你們並不無辜。”沐鈺兒終於明白剛才那些話到底哪裏古怪,不由冷聲說道,“和那夥喪盡天良之人,一開始是狼狽為奸,現在也不過是過河拆橋,還不從實招來!”

作者有話說:

就……忙著吃瓜把碼字忘記了,一抬頭就十點了,輕輕跪下QAQ

錯字周末一起改,貼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