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

張一蹲在地上, 激動地看著被程捷胸口挖出一大塊的木偶人。

屋子漆黑,隻有兩盞燭火幽幽地亮著,朦朦朧朧地照著張一癡笑的麵容。

“你看這個齒輪加上長杆可以控製手臂, 然後你看手臂這裏,木偶外表的手腕,手肘還有上臂是可以自由活動的,靠得就是內部的這三節木條, 你小臂那一節裏麵, 連手指上都可以單獨控製。”

“好精巧啊,所有機關都是單獨控製著四肢,甚至是手指腳趾, 所以你們都覺得像一個人,人能動的地方他也能動, 可不是像一個人嗎。”

“胸口這個盒子怎麽打不開,好像是機關鎖。”

程捷看的似懂非懂, 伸手扒拉了一下,卻發現不能隨意撥動, 頓時驚訝問道:“怎麽不會動啊。”

張一立刻珍惜地摸了摸:“就跟傀儡一樣, 這個東西是需要牽引力的,需要方向, 需要力氣, 兩者合一, 而且你看這個木偶很重,所以牽引他的力氣並不小。”

“怎麽牽動的?”一側的唐不言問道。

此刻,天色還未完全漆黑, 沐鈺兒和唐不言滿肚子心思, 從後山下來時順勢來找張一和程捷。

楊言非和陳菲菲等人早就回來了, 蹲在另一側,正在把撿回來的另外一個木偶人碎片拚起來。

張一摸了摸下巴:“我懷疑是這個木盒的問題。”

眾人的目光看著那個緊閉的兩個手掌大小的木盒。

“你看所有東西都是從這裏伸出去的,那就有點像這個盒子是這個木偶的控製腦袋。”張一伸手敲了敲,盒子發出沉悶的聲音,“老大你快幫我拆一下這個,我想帶回去研究一下。”

沐鈺兒站在他們前麵,正在肢.解另外兩個一動不動的木偶,聞言便上前一步。

“我來我來。”程捷把人攔下,“這木偶被我踩了幾腳,有點髒。”

之前打起來有點凶,把人摁在地上錘了好幾下。

沐鈺兒站在邊上,看程捷手腳麻利把那木頭扯出來,便打算繞到唐不言身邊去。

就在此時,原本安靜躺著的木偶人突然動了動手指,那雙琉璃鑲嵌的眼珠瞬間活了起來,安靜地注視著沐鈺兒。

那張白麵紅腮的臉半明半亮,影影綽綽,好似有個人驟然回到這個身體裏。

“好燙!”與此同時,程捷立馬把手中的盒子扔了,甩了甩手。

張一則是嚇得立馬跳到唐不言身上,緊緊摟著他的脖子。

唐不言原本正看著沐鈺兒,猝不及防被掛了一個沙袋,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差點被他直接撞到。

“哎哎,三郎。”秦知宴嚇得慌忙伸手。

“郎君!”瑾微噌的一下站起來。

楊言非連忙把靠近那個木偶人的陳菲菲拉了回來。

屋內被這個動靜嚇了一跳,頓時手忙腳亂起來。

沐鈺兒臉色大變,快走一步,下意識伸手把人攔住,順手把張一扯下來扔出去。

張一反手抱緊她的手臂,一臉驚恐。

“怎麽,怎麽還會動啊。”他哆嗦著說道,腦袋也不敢往後看。

沐鈺兒甩了兩下沒把人甩開,無奈說道:“別拉著我,我去看看。”

張一惶恐地鬆不開手。

沐鈺兒順手把唐不言的袖子遞了過去,眼睛看向木偶臉上直直看著屋頂的琉璃眼珠,敷衍說道:“抱著抱著。”

張一盯著那截精致奢華的袖子,悄咪咪去看一側的唐不言,麵露猶豫之色。

——這可是少卿的袖子!

唐不言正垂眸看著他,最後把手遞了過去……

——少卿真的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啊。

張一感天動地,連忙抱在懷裏,整個人躲在他身後,害怕又好奇地張望著。

沐鈺兒蹲在那腦袋邊上,伸手扒拉了一下,隻是這次腦袋紋絲不動,那雙眼睛也趨於趁機,木偶身上那點詭異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這個剛才很燙。”程捷捧著手小心湊過來,“特別燙,突然發燙的,跟火把點我手指頭一樣。”

沐鈺兒伸手去拿那個木盒子。

程捷已經暴力拆了一半了,隻剩下幾根木製的聯動長木條還焉噠噠地勾連著盒子,原本整齊的內部布置頓時被他糟蹋了一般。

“這木頭也能詐屍。”原本幫忙一起弄碎片木偶的秦知宴立刻湊了過來。

那看著那雙陰惻惻的眼睛,伸手在眼前晃了晃。

那雙眼珠流光微動,又似影子閃爍,但不知在何時,那雙眼珠微微一動,正幽幽的看著秦知宴,那隻手也緊跟著動了動,卻隻是抬了抬,最後又摔落在地上。

“我的天爺。”

秦知宴直接跳到程捷懷裏。

“娘啊!”

張一也被嚇得抱緊唐不言。

沐鈺兒嘶得一聲,把盒子在空中拋了幾下,好似燙手山芋一樣,被來回拋著。

“是又變燙了嗎?”唐不言朝著她走了幾步,奈何被張一死死抱住,實在是拖不動慌張的人。

“好燙。”沐鈺兒燙得摸了摸耳朵,齜牙咧嘴說道,“這不是把我手抓進活裏烤嗎?”

“對對,真的很燙。”程捷甩不開秦知宴,就把人撥棱到一邊去,探過腦袋問道,“這裏麵怎麽突然燙起來了。”

沐鈺兒用衣袍重新拎起木盒子,最後扭頭去看那顆腦袋。

木偶人的眼睛還是直勾勾地看著秦知宴,隻是那點奇怪的感覺在一起消失不見了。

“他的眼睛動了,這個就便燙了,還是這個燙了,這個眼睛就懂了。”沐鈺兒喃喃自語,“它怎麽突然就動了。”

“不會真的是木頭成精了吧。”秦知宴悄咪咪睜開一眼。

張一一晚上被嚇了好幾次,隻覺得心力憔悴,氣弱說道:“肯定是觸動什麽了,這個盒子很有可能就是機關的控製,也就是我們之前找的動力。”

唐不言嗯了一聲,目光看著那雙黯然的眼睛,突然伸手在那眼珠子前晃了晃。

那雙琉璃雕刻的眼珠好似有微光閃動,可那光在跳動的燭火光照下實在太微弱了,可即便如此,那木偶還是在眾人的注視中緩緩轉動眼珠,幽幽地看向唐不言。

若是人的眼睛從左邊看向右邊,眼眶,肌肉都會被牽引著,身子連腦袋都會微微移動,可偏這人是個木頭做的空心人,到處都是冷冰冰的僵硬木頭。

那雙眼珠在巍然不動的頭顱下自僵硬空洞的瞳仁中緩緩移了過去,以一種不經意間,卻又驀得有種肉眼可見的距離,自左邊移到右邊。

幽深暗黑的眼珠直勾勾地注視著麵前之人。

張一被迎麵暴擊,嚇得慘叫一聲,整個人掛在唐不言身上。

“鬼,鬼啊。”

唐不言被撞了一下腰,不得不扶著後側的高幾才站穩身子,痛苦地揉了揉耳朵,又掐了掐腦袋。

“別叫。”

角落裏的奴兒看不下去了,伸手捏著他的嘴巴,就像抽抹布一樣,順手把人從郎君伸手抽出來,不耐煩掛在自己身上。

張一整個人虛弱地趴在他背上,瘦臉蒼白。

“隻要有人經過,他就會動……”沐鈺兒若有所思,冷不說道,“原來這就是畫龍點睛。”

唐不言去看另外一個已經被巨蛇咬的支離破碎,甚至連半具都拚不起來的木偶人,但依舊可以從半個腦袋上看到那隻暗淡的琉璃眼珠。

“所以眼珠子是他們的開關?”陳菲菲低頭看著麵前的破碎木偶,伸手在她眼珠子上動了一動,卻毫無變化。

“他肚子都空了。”楊言非說道,“這個小盒子不見了。”

“這兩個木偶人不會動,它裏麵是空的,也沒有眼珠子。”程捷扭頭去看背後一大一小的木偶人。

這兩個木偶人中間甚至都沒有緊密的物件,空空****的,倒想是市麵上常見的木偶。

沐鈺兒手腳麻利地把剩下的連接枝幹都扯了出來,把小盒子放在手裏扒拉了一下,最後擰眉,遞給唐不言:“這個機關嚴絲合縫的,這個洞也太小了,手指也伸不進去。”

唐不言接過兩個阿巴掌大小的木盒子,盒子上還帶著滾燙的溫度,被耐熱的木頭遮擋了大半,但入手依舊覺得灼熱。

“有點像魯班鎖。”張一從奴兒背後探頭過來,“但榫卯結構也有插口啊,這個怎麽四麵是封閉的。”

唐不言把那個盒子放在手心顛了顛。

“裏麵有東西。”他說。

“還挺重的。”沐鈺兒先是蹲在地上在哪木偶人的眼睛上來回晃了晃,見它渾然不動,再也沒有剛才的變化,這才起身說道,“而且裏麵似乎有**。”

“會變燙,是不是因為裏麵有火?”張一心癢癢說道。

“有火有什麽用?”沐鈺兒問。

張一搖頭,然後指了指:“這兩個木偶工藝差好多啊,從外表的精細度道內在的結構。”

眾人的目光落在旁邊隻剩下半截的木偶身上。

木偶說是半截其實也就剩下幾個零件了,裏麵的東西也都零零碎碎,但也能看出木偶裏的與眾不同的細致。

“這個木偶更精致一點。”楊言非兩相對比著,“這具裏麵的零件幾乎塞滿了身體,但內在這一圈,卻是空的,應該就是塞人的,但是感覺好擁擠啊,那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中間那圈空白的地方並不大,尋常男子體型難以進入,便是沐鈺兒這等修長身形都有些縮手縮腳,倒是琉璃這等嬌小體型的剛好。

“男的。”沐鈺兒眯了眯眼,“但當時那條蛇來得巧,我還沒仔細看,也不知道裏麵的具體模樣,但那個人好像還挺高,半截脖子露出來的。”

“這等技藝當真是鬼斧神工。”張一小心翼翼從奴兒背上滑下來,小心翼翼挪過來,蹲下來擺弄著那身軀身上的結構,“上一具控製小臂的不過一條連軸,但這個足足有十根,而且互不幹擾,這十根控製著小臂上的每個部位,人的小臂也就一個骨頭,幾塊肉,這個機關一旦啟動,簡直和人類沒有任何區別。”

沐鈺兒聽得認真,隨後不解問道:“這個木偶人打鬥起來,到底是人控製還是機關控製?”

張一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摸過去,恨不得一雙眼睛都埋進去,好一會兒才說道:“我不知道,但我覺得設計這個東西的人,要的應該是足智多謀的腦袋,無堅不摧的身體。”

沐鈺兒一怔。

“那不就是無敵了。”秦知宴驚訝說道。

張一點頭,他對讀書之事並不精通,但極為擅長奇技**巧之術,一眼就能看出做出此物之人一定也是精於此道之人,甚至比他還要厲害上許多。

“那個盒子在胸口的位置,但這個胸口的位置要站著人,那他的這個盒子塞哪裏?”楊言非問。

“你看腿這邊應該有一個分支挾製控製大腿,但這裏斷了,按道理一根長軸是不能斷的,且要留有至少一寸的距離才能靈活轉動,所以我猜測,這條連軸應該很長,隻是現在斷了而已,若是我的話,會把所有接頭連起來……”張一點了點心髒的位置,“應該在這裏。”

“這個位置倒也合適。”楊言非摸摸下巴。

“所以這東西到底是什麽?”沐鈺兒扭頭去看唐不言,期待問道,“開的出來嗎?”

“傳言墨家有一款機關,由二十七塊組件組成,一旦合成便稱得上1肉體凡胎,再也不能打開,最合適用來掩蓋秘密,其作用不亞於石沉大海,稱之為沉海,但此技在秦朝時便以被銷毀。”唐不言把手中的正方形盒子來回撥弄著。

“但這裏不是有孔嗎?”沐鈺兒湊過去,用手指指了指盒子上的八個孔。

唐不言摸索著其中一個細長的洞口:“這就是設計之人的高明之處,借著榫卯的空隙卡主鏈接軀幹的八條連軸,卻又完全沒有破壞這個機關的結構。”

沐鈺兒嗯了一聲:“那現在可以打開嗎?若是不行,我就把它拆了。”

“若是我沒猜錯。”唐不言冰白的手指捏著那個方塊盒子,“這裏麵放著是易燃之物。”

沐鈺兒點頭,順手抹了一把木頭,煞有其事說道:“我覺得也是,燙手。”

唐不言的目光在她的手指上一掃而過,最後單獨拿說道:“若是強.拆,很大程度會自爆。”

沐鈺兒一驚,原本撫摸著木盒的手指一動,瞬間把它從唐不言手中抓了出來,緊張說道:“這麽嚴重!”

唐不言頷首:“設計之人心機深沉,手段高明,當屬不二天才。”

沐鈺兒擰眉,打量著手中的東西,活像一個燙手山芋:“這可怎麽辦?”

“反正這裏到底是怎麽驅動已經不重要。”一直沉默的琉璃低聲說道,“但有人借著這些木頭人裝神弄鬼是不爭的事情了,這東西是村裏的,村子裏人人都在打磨機關物件,我們不如去問一下這村子裏的人。”

“是這個道理。”秦知宴點頭附和,“天下之物本就不能竟得秘法,反正木偶的秘密已經確定,小貓兒之前看到的木偶人抬棺很有可能就是這樣的木偶,那個嚇唬你的,躲在木偶裏的人也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們現在隻要弄清這個村子,到底要做什麽,事情不就真相大白了。”

“是啊,這個村子真奇怪,有這麽厲害的本事去洛陽賣藝保證賺得滿缽,現在龜縮在這裏做一些鬼鬼祟祟的事情,也太可疑了。”一直沉默的王新不解說道,“我今日把村子裏的人逛了一遍,我發現這裏的年輕人很少很少,大都是老年人,實在是有些奇怪。”

沐鈺兒把木盒子放在直接打轉著:“今日我和少卿去了後山,聽到那個阿大說,村子一直在和一夥人合作,那夥人的目的位置,但村子的目的似乎是治病,對了,菲菲,那些年輕女子到底為何不能生下孩子。”

陳菲菲頭也不抬說著:“中毒了。”

“中毒。”琉璃驚訝說道,“誰對她們下毒了。”

陳菲菲摸了摸那個木偶人的琉璃製成的眼珠,沉吟片刻後說道:“中毒時間挺長了,隨著中毒年限越來越長,所以原先隻是生不下來,之後是胎兒畸形,然後就是容易流產,孩子活不下來,到現在連受孕都難以成功。”

“什麽毒這麽陰險。”秦知宴蹙眉問道。

陳菲菲搖頭:“沒有仔細查過,也沒找到可能有毒的東西,隻是按照他們的話推測下來而已。”

“那兩個媳婦說村中所有女人都這樣,是不是說明這個毒隻對女子有用,而且是不知不覺下的,所以才所有人都沒有察覺。”琉璃蹙眉說道,“何人如此歹毒。”

陳菲菲擰眉;“沒有什麽毒藥隻會女子生作用,對男子沒用的,都是肉體凡胎,毒藥也沒腦子,不可能隻挑女的。”

“那兩個媳婦的郎君我並未診脈,我並不清楚到底有沒有問題,但那個村長我順勢看了看,卻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沐鈺兒沉默,背著手繞著唐不言開始繞圈,嘴裏分析著:“一家子的衣食住行都是一樣的,沒道理就逮著兩個小媳婦,而且全村的女子都是如此,最大可能是毒下在男人碰不到的地方。”

唐不言垂眸看著麵前溜溜達達的人。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屋外能聽到穿堂而過的夜風掃過年久失修的屋簷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是不是做機關部件的活啊。”瑾微冷不丁開口說道。

沐鈺兒腳步一頓,抬眸看人。

那個小小的機關物件滿滿地堆在村長院中的角落裏,兩個媳婦每次天剛亮就坐下來打磨。

“那村長知不知道做這個東西會讓孩子生不下來。”陳菲菲沉默片刻後反問。

“村子到底做這麽多等人大小的木偶人做什麽?”唐不言的目光在屋內四具木偶上掃過,最後又在沐鈺兒腰間的小木偶上一掃而過。

“如今洛陽市麵上的木偶除了戲班裏需要,大部分都是玩具,最大也不超過小臂,時人多有忌諱,木偶似人並不吉祥。”

沐鈺兒抬眸看他。

“你說過,那日你跟著那對木偶人一直隱隱聽到哭聲。”唐不言垂眸,注視著麵前之人,“你第一次入村子,被一陣詭異女子哭聲引誘,之後誤打誤撞來到寶青山,次次都是女子哭聲……”唐不言緩慢說道。

沐鈺兒聽著,隨後神色微變。

“若是,那哭聲不是木偶中的人發出的呢,若是那一次你聽到的女子哭聲並非尋常口技者比擬的呢。”唐不言漆黑的眸光在跳動的燭火中宛若孤螢閃動,懸燈泠泠。

屋內的燭火跳動一下,照得眾人臉色陰暗不定,神色各異。

“他們把活人放在棺材裏沉水了。”程捷失態驚訝著。

沐鈺兒瞳仁在刹那間緊縮起來,隨後嘴角微微抿起。

“沉水做什麽?”張一不解問道。

屋內氣氛倏地一僵。

陳菲菲臉色凝重厭惡,帶著深深的憎惡:“這個村裏的人竟然在飼養這個怪物。”

唐不言看著沐鈺兒震動的神色,似乎明白她心中一瞬間升起的自責,緩緩伸手,替她垂落肩上的發帶放到伸手,最後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膀:“此事與你無關,天下救濟之事本就無法一一得其所願。”

沐鈺兒抬眸看他。

唐不言歎氣,手指在下顎處一閃而過,似是溫柔安撫,又好似不過是不經意查過,隻最後又重新垂落在袖中。

“但人哪來的?”楊言非不解問道,“難道這就是村子裏的年輕女子這般少的原因,但按照這個村子不和外界來玩的情況來看,若是隻消耗自己村子裏的人,遲早要把自己都搭上去。”

沐鈺兒垂眸,手指打在刀柄上的玄武頭上,淡淡說道:“後山關了很多年輕小孩和女人,我猜測那阿大就是做拐.賣生意的,也就是他們抓了小昭。”

今夜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震驚,眾人隻是麻木地聽著,卻又覺得越發棘手。

“這都是什麽事啊。”秦知宴身為京兆府抗事的少尹,忍不住頭疼地揉了揉腦袋,“丟了這麽多人,原來都在這裏。”

“目前來看,村子因為孩子的事情選擇祭祀,祭祀的就是那條巨蛇,祭品就是那些女子和小孩,然後有一夥人要和他們合作,說給他們治病,隻是不知道他們到底要村子為他們做什麽。”楊言非背著手來回走了幾步,把所有信息整合起來,一點點分析過去。

“你說這個毒會不會就是那活人下的。”張一嘟囔著,“哪有這麽巧的事情,我們菲菲都不能看不出的毒藥,她倒是一下子就有解藥了。”

自來醫毒不分家,治病和剖屍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陳菲菲已經是當今世上獨占鼇頭之人,怎麽會有比她還出色的人!

張一盲目信任地想著。

“隻等明日看他們祭祀到底如何為之。”唐不言低聲說道。

“我猜測每次都是一個輪回,涉及祭祀自來就不會是隨意位置,而且這些木偶人也許就是還浮在水底下的那夥人提供給村裏的人,畢竟這個村子在一開始並不避世不是嗎,若是他們有這個手藝,不該一直默默無名,不曾聽人說起。”

“三年前。”沐鈺兒低聲說道,“所有的事情發生在三年前。”

“這個中毒情況也差不多是三年前的。”陳菲菲說。

“可明日不是山門開啟之日嗎?”琉璃猶豫說道,目光在眾人麵前一掃而過,小聲說道,“那我們是留在村中,還是去找那個出口。”

眾人臉色微變。

救別人還是救自己,成了擺在眾人麵前的難題。

—— ——

黑夜寂靜,整個村莊被暗色籠罩,山風吹過樹梢,沙沙作響,似有人影晃動,又好似不過是樹梢搖晃。

月色朦朧,安靜的水麵上波濤而起,水底下似有巨龍翻滾,潮生兩岸,水波粼粼,水麵破水處,似有漆黑鱗片若隱若現。

沐鈺兒和唐不言站在不遠處的山坡上,看著那條波瀾的水波借著夜色籠罩逐漸遠去。

“之前聽你所言便已不可想象,如今見了才知,如山巨蟒,黑鱗玄甲,竟是如此龐然大物。”唐不言咳嗽一聲,低聲說道。

沐鈺兒目送那條尾巴尖離開,這才回神:“明日讓他們舉行那個祭祀嗎?”

今日這麽多信息砸下來,可以稱得上是駭人聽聞。

唐不言搖頭:“水中有如此怪物,一旦東西下水,我們能救回來的可能性很小。”

那巨蛇別說是一個沐鈺兒,便是十個,想要從蛇口奪人也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沐鈺兒擰眉,好一會兒才說道:“那我之前看到的那個棺材真的……”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神色陰鬱。

唐不言垂眸,側首去看一側的人。

“我隻是覺得若是我當時謹慎一些……”沐鈺兒小聲說道。

唐不言伸手,輕輕籠著她的小臂,手指加重力氣,微涼的溫度別透過夏衫透了過來。

“他人罪惡,與你何幹,你再是謹慎,當時的情形,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唐不言認真勸慰著。

“若是村裏一直如此飼養此物,養癰遺患,遲早會禍及他人。”他轉移話題,嚴肅說道,“要想辦法除掉這個怪物。”

“不知這裏的水流向哪裏?”沐鈺兒收拾好心情,問道,“這條湖很長,我那日走了將近一個時辰也沒走到頭。”

“瑾微手中的地圖顯示下了山就流入通往洛陽的暗渠中,許是直接流向地下。”唐不言說,“但這是很多年前的老地圖,不知道是否還準確。”

“河流走向很難更改,不會有太大的誤差”沐鈺兒看著那條波光淩淩的大河,眉心緊皺,“隻是不知道這蛇到底是人養的還是天生的。”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身上凝重。

若是天生的,尚有幾分巧合,若是人為的,那飼養這麽一條大蛇的目的便值得深究了。

“回去嗎?”唐不言問感受逐漸西沉的月亮,低聲問道。

沐鈺兒感受著帶著涼意的風,手指微動,摸索著腰間上的刀鞘:“這事有些太過順利了,先別回去,到時候說話也不方便。”

村裏的屋子都是泥土加石頭疊起來的,太容易被聽到動靜了。

唐不言點頭。

“那個老村長第一天見我們還嘴巴緊的跟個河蚌一樣,今日倒是消息一個接著一個漏出來。”沐鈺兒索性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不解說道,“他似乎是有意引導我們去找那個後山。”

沐鈺兒第一次見到這個老村長時,他站在那個古怪的雕塑前,麵容蒼老,神色冷漠凶惡,眉宇間被火光籠罩著,瞧著病弱老邁,實則確實會咬人的狗。

自來凶神惡煞之輩少有當真嘴上打打殺殺之輩,他們手上並不幹淨,這也讓他們的眉眼中多少都沾點血腥之氣。

這位老村長再是如此安靜沉默,也掩蓋不了那種窮凶極惡的凶狠。

“是。”唐不言點頭,“他故意讓陳娘子給兩位媳婦診脈,也該料到我們會套出我們要的東西,可他卻並沒有阻止,若是算起來,是他把此事懟到我們眼前的。”

“他為什麽要把這個事情告訴我們。”沐鈺兒蹙眉問道,“這種滅絕人性的事情難道不該是仔細隱瞞嗎?”

唐不言站在她身側,長長的袖子垂落在沐鈺兒眼睛。

沐鈺兒忍不住伸手扒拉屢一下,扣著他袖口的那圈金絲。

“聽著白日裏那個阿大的話……”沐鈺兒謹慎說道,“會不會是這兩夥人鬧翻了。”

“若是鬧翻了。”唐不言反問,“又是因為什麽?總不該是有人悔過自新,打算金盆洗手。”

沐鈺兒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金絲銀線。

“鬧翻了,十有八九是分贓不均了,村長跟那夥人的合作目的還算明顯,村子裏如今一沒錢,二必死,最大的問題就是人少,孩子生不下來,那夥人難道是神醫,但這個村子可以說是一窮二白,那夥人看中了什麽?”

唐不言沉吟片刻,最後不得不彎下腰來,尋個位置坐下。

因為沐鈺兒簡直是要把他袖口的花紋都扣出來。

“不知,但那些木偶做工精湛,出人意料,這等精巧手藝非累代傳世,難以複刻,不知他們打算用這個東西做什麽。”他想要抽回袖子,卻被沐鈺兒死死勾著,不由輕聲歎氣。

許是貓兒爪子癢,沐鈺兒一向手比腦子快。

等回過神來,沐鈺兒便覺得有些尷尬,不由抬眸和他麵麵相覷,最後訕訕鬆手,又忍不住拔了一根草在指尖來回折騰著。

“這等耗費大量心血重的東西若是隻用來裝神弄鬼有些大材小用。”唐不言謹慎說道。

沐鈺兒把幾根細長的小草來回在指尖繞著,一個小人小兔子露出半個輪廓。

“明夜要不要阻止他們祭祀。”她冷不丁問道。

白日裏聽阿大的意思,那些女子小孩分明就是祭品。

唐不言垂眸看她,緩緩點頭。

沐鈺兒嗯了一聲。

“隻是這樣就撕破了臉,我們不知何時才能出去。”唐不言淡淡說道。

沐鈺兒把手中的兔子尾巴收起來,最後得意把小兔子放在他手心,笑說道:“不礙事,不過是一個機關山,我能破了木偶人的機關,就一定能把這個鬼地方砸開。”

唐不言盯著手心中那隻活靈活現的小兔子,彎了彎眉。

“嗯。”

“行,我們去後山吧。”沐鈺兒拍了拍衣擺起身,那點惆悵很快就消失不見,又成了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氣。

—— ——

天色還未亮,村子的氣氛渾然一變,每個人神色嚴肅,一聲不吭,張一等人早早就察覺出不對勁,來尋沐鈺兒。

沐鈺兒正笑眯眯打量著院中的木偶人。

“哪來這麽多木偶人。”張一驚訝喊道,在寂靜的村中驟然有些尖利。

村長院中的角落裏站滿了木偶人,竟有十個之多,這般白臉紅腮,瞧著格外恐怖。

張一立刻躲在王新身後。

老村長坐在台階下,頭也不抬,隻是沉默坐著。

“今日謝山神的祭品。”阿大板著臉說道,“不要大聲說話。”

張一不悅但撇了撇嘴,到底也沒繼續說下去。

“這裏放一個人我瞧著沒問題。”沐鈺兒拍了拍木偶的手臂,笑眯眯說道。

老村長眼皮子也不動一下。

阿大擦木偶的手一頓,隨後訕訕說道:“胡說什麽,隻是做的像個人一樣。”

沐鈺兒笑眯眯說道:“我就是好奇隨便說說,你們的木偶做的這麽好,就沒打算送出去賣?”

“不賣。”阿大僵硬說道。

“那怪可惜的。”沐鈺兒順勢攔著唐不言的手臂,“三郎,我本打算買兩個回去擺在家裏的。”

唐不言垂眸,隨後抬眸看了一眼瑾微。

瑾微立馬上前,財大氣粗說道:“我家……咳,夫人看上你的東西是你們的福氣,說吧,多少錢,我家郎君有的就是錢了。”

沐鈺兒笑眯眯點頭,伸出兩個手指頭:“要兩個呢。”

阿大臉上閃過怒氣,握緊手中的粗布。

“怎麽,給了錢還不買。”瑾微不虧實在小雪人身邊曆練多年的,下巴一台,眼睛一揚,十足十的驕縱模樣。

“可別說沒有,我可是看到西邊很多這些木偶的,我家夫人不嫌棄他們髒,你們竟然還不買。”

“你們去了西邊!”阿大大驚。

瑾微冷哼一聲。

老村長依舊巍然不動,眉眼低垂,雙手拄著拐杖,好似在閉眼小憩。

“那地方不能去。”阿大麵露狠厲之色,陰沉說道。

“我去都去了。”瑾微不悅說道,“就要你手上這兩個了,多少錢,你說吧。”

阿大氣急,眼尾看向村長,卻見村長依舊不動聲色,便僵硬問道:“你,不賣不賣,拿著你的臭錢走開。”

“別生氣啊。”沐鈺兒笑說著,“我是真的喜歡,若是能配上儺戲麵具,瞧著就有趣。”

阿大臉色微變。

“我瞧著那個平潭海戲班的麵具就很好看。”沐鈺兒又說,“三郎,你給我都買下來好不好啊。”

“好。”

身後眾人被那聲酸得齜了齜牙。

——表弟演戲還挺逼真。程捷不解。

——三郎早上吃糖了。秦知宴咋舌。

——少卿還有這麽溫和的時候!北闕眾人齊齊想著。

一直巍然不動的老村長這才抬眸掃了他們一眼。

“倒時再找仆人鑽進去給我們跳大戲。”沐鈺兒又說。

“嗯。”

“不知道這個下水沉不沉,可以當成小船劃嘛。”

“可以試試。”

阿大臉色越來越難看。

“阿大,你先出去吧。”他淡淡說道。

阿大咬牙,陰沉掃了他們一眼,憤憤離開。

沐鈺兒和唐不言對視一眼。

“這些木偶不值錢。”老村長淡淡說道,“若是客人想要,等看了晚上的祭祀,再決定要不要?”

沐鈺兒捏著唐不言的袖子,看著他,依舊笑眯眯說道:“好啊。”

老村長抬眸看他,那張堆滿皺紋的嘴角露出笑來,偏那雙眼睛格外陰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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