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唐不言的院子是一個二進小院, 卻因為左邊和沐鈺兒接壤的那一角多了一個小花園,變成了一個倒掛金鉤的布局,加上前院格外大, 第一進院落從兩側遊廊到影壁天井,被瑾微費盡心思布置起來,完全沒有普通二進院的逼仄。

北闕的人聽說要去少卿家做客,一個個精神一振, 開始嚴陣以待, 態度慎重,得了消息之後就立馬散出門,準備給第一次拜訪上峰家準備禮物。

太貴的, 買不起。

太便宜的,拿不出手。

太簡單的, 忒丟人。

太華麗的,看不上。

北闕眾人在南市來回回**走著, 一邊踩著落日餘暉,一邊張望著各大店鋪, 心急如焚, 趕在暮鼓響前來到修業坊大盤街唐家。

“我在張大娘糕點鋪買的糕點。”張一站在台階上,看著少卿家紅漆大門, 就有些後悔了, 捏著手中的油紙袋子, 小聲強調著,“特意買了富貴榮華彩頭的拚盤餅來的。”

唐不言頷首,示意瑾微接過東西, 臉上並未露出嫌棄之色:“那家店開在南市, 辛苦張吏長這麽不愛動的人, 還走這麽一大圈了,棗糕某也很喜歡,今日剛好可以端上一起品嚐。”

張一小心翼翼睨了他一眼,見他不似作偽,這才小小鬆了一口氣,連忙躲到王新後麵。

王新也頗為不好意思:“我是一個粗人,挑不來東西,但聽說少卿喜歡吃甜的,就去北市買了百果味家的果脯和糖果,甜而不膩,一共湊了八樣,圖一個招財提運。”

“王吏長有心了。”唐不言點頭,“這家的鬆子糖格外好吃。”

陳菲菲穿著頗為鮮豔奪目,口氣倒是隨意:“想著少卿什麽也不缺,所以一時間也不知道送什麽,在西市走了兩圈了,後來看到有一戶小攤販在買自己做的玩具,有一個東西叫蹴球,說沒事可以扔著玩,逗逗貓,逗逗小孩都可以。”

她掏出一個顏色多變,花紋詳多的多麵形狀的毛丸:“主要是樣式新,我也沒見過,說是牛皮做的,一共二十二麵圖案。”

這球一共有二十二麵繡畫,每麵都是六菱形的樣子,邊緣用灰色花紋的長布條壓實,每一麵的圖案都是用刺繡繡上的花紋,色彩格外豔麗的,或仙鶴展翅,或蘭花幽靜,或牡丹盛開,或彩鳳飛翔,繡畫栩栩如生,細微可見,分布淩亂卻有趣。

瑾微接了過去,掂了掂,驚訝說道:“好輕啊。”

“對,裏麵塞了牛**做內膽,內膽裏麵是充氣的,和這個牛皮殼是牢牢固定在一起的,所以在地上踢,或者砸在地上也不會變形,甚至還會彈起來,很有趣。”陳菲菲解釋道,歪頭去看唐不言,“少卿喜歡嗎?”

唐不言點頭:“尋常蹴鞠裏麵都是毛發甚至是糠米,這個卻別出心裁,甚至連外表都張揚肆意,很是特別。”

陳菲菲點頭,也不謙虛:“我也覺得少卿會喜歡,這個東西真的還挺別致的,我還是特意挑了這幾個圖案的。”

“嗯,有勞陳娘子了。”唐不言溫和說道。

“現在看來,我的禮物最不用心了。”楊言非摸了摸鼻子,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是一個玉佩,雖然少卿可能不太缺這些東西,但我想著喬遷送玉可是詩經裏特意交代的,那我可不是要準備了一塊羊形白玉佩。”

玉佩潔白透亮,溫潤秀氣,質地細膩,羊角突出卻不咯手,玉麵上雕刻柿子枝頭喜鵲鬧的畫像,栩栩如生,格外生動。

這一塊玉,市麵上至少五百兩銀子。

“難得的羊脂玉,楊郎中破費了。”唐不言也並未因為禮物貴重而高看一眼,隻是神色如常收下。

很快,餘下幾人也都把自己買的東西一股腦送上,大都是不貴重,但精挑細選過的東西,沒一會兒,唐家兩個仆人手中就堆滿了東西。

唐不言側首去看一側笑眯眯的沐鈺兒:“司直的東西呢。”

沐鈺兒一呆,捏了捏腰間空空的荷包,手指來回用力著捏著,好一會兒才委屈說道:“少卿入住第一天,我不是送東西了嗎,還貼了一個竹籃子。”

唐不言眉間一動。

“那個竹籃子可是張叔做的,很好用的,很嚴密的。”沐鈺兒反問著瑾微,“小驢臉,你說是吧。”

瑾微眼珠子在少卿身上掃了掃,一時間捉摸不透少卿的意思,但還是老實說道:“確實很好用。”

一般的竹籃底下都有細縫,司直家的卻在底部鋪了兩層,加之整體是魚形的,甚至可以用來打水。

沐鈺兒下巴一抬起,頗有點無賴的感覺:“少卿看,我早早就送了。”

唐不言隻是含笑看著他,屋簷下兩側的六棱形方形燈籠隨風微動,照亮他清透的眉眼。

——鳳樓十二春寒淺,恍如一瞬星霜換。

沐鈺兒神色微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少卿這是在逗她。

“送酒不就好了。”陳菲菲目光在兩人身上提溜轉了好幾圈,心思微動,狀似捋頭發的動作,擋在沐鈺兒身邊,慢吞吞說道。

“對,那今日的酒,我包了。”沐鈺兒被那大紅色的衣服猝不及防刺了一眼,隨後連忙收回視線,聲音微提說道。

唐不言注意到陳菲菲的視線,垂眸頷首。

“好啊!”張一大喜,搓了搓手,“司直的酒真的很好喝。”

“入內吧。”唐不言側首,幾個小仆立刻把門完全打開,露出少卿家的一角。

北闕眾人立刻嚴肅起來,甚至還有人理了理衣服。

沐鈺兒算起來是第二次進這個小院了,但第一次是從牆邊翻下去的,兩人鬧了一點小小的矛盾,一路上也沒有仔細看過這裏的布置。

一入門,隻看到一座雅致宏偉的雁翅影壁,正麵雕刻著琴棋書畫四藝,兩側配有連綿不斷的雲紋,畫麵大氣雅致,背後則是一隻腳踏祥雲的麒麟,脖頸微楊,似大聲咆哮,頭頂屋簷上左右各自蹲坐著幾隻瑞獸,稱得上是氣韻生動,形態各異。

“真好看。”沐鈺兒張望著,真心誇道,“我家那個影壁就是托福少卿做的,便宜又好看。”

“請的可是南市西麵的一手雕的張師父。”瑾微強忍著臉上的得意,下巴微抬,故作淡定說道,“用的也是城外李家土窯的青磚,磚縫內插不進一張紙片,嚴密整齊。”

一手雕的張師傅是洛陽城內有名的影壁師傅,這一麵雕刻便需要一百兩銀子。

“哇。”身後的北闕眾人宛若鵪鶉地相互擠著,抬著頭,齊刷刷發出驚歎,宛若剛進城的鄉下人。

“你那麵小牆花了多少啊?”陳菲菲抱臂,隨後問著。

“好像是十兩!”沐鈺兒雀躍說道。

陳菲菲一揚眉,意味深長地看向唐不言。

唐不言去看瑾微。

瑾微眨了眨眼,慢慢上前一步:“司直那麵是貼牆的,少了很多工序,而且正麵隻雕了一朵**,很簡單。”

“真的是順帶做的。”他睨了自己三郎一眼,最後特意強調著。

陳菲菲漫不經心嗯了一聲:“少卿當真是好人啊。”

唐不言也跟著淡淡嗯了一聲。

陳菲菲收回視線,繼續跟在沐鈺兒身後走著。

“這裏的花花草草養得也很好啊。”一行人繞過影壁,來到偌大的第一進院子,穿過圓拱門來到正中位置,沐鈺兒跨入第一道拱門,笑說道。

南麵是一整排倒座房,被分成十幾件屋子,這是仆人住的地方,眼下正整整齊齊關著門。

往西邊走,隔壁是三間裝修華麗的馬廄,如今正有五六匹馬透過欄杆,探頭看過來,最裏麵的馬廄內有一匹馬兒棕紅色,格外高大,尋常人難以上下,一看便是給昆侖奴特指的,正中馬廄隻住了一匹馬,那匹馬渾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一雙大眼睛正撲閃著看著外麵,模樣溫和。

“好俊的馬!”沐鈺兒眼睛一亮,穿過第二道拱門,伸手摸了摸白馬的腦袋。

“哎,這是我家郎君的馬,脾氣……”瑾微剛開口,卻不由嚇得瞪大眼睛。

脾氣不好的踏雪正乖乖低下頭,用腦袋蹭了蹭沐鈺兒的手心。

“真乖。”沐鈺兒開心地揉了揉它的鬢發。

“踏雪今天這麽乖啊。”瑾微嘟囔著。

張一也緊跟著得意吹噓道:“這天下的馬兒就沒有見到我家老大不乖的。”

唐不言站在拱門邊,淡淡邀約著:“下次可以一起帶你的馬,去郊外踏青。”

沐鈺兒連連點頭:“好好,我家紫電特別乖,找機會讓它們認識認識。”

隔壁特別‘乖’的紫電正馬膽包天,趁家中無人準備越獄拆家,奶黃則蹲坐在它背上,目光深邃,神色嚴肅,長毛迎風飛舞。

一行人穿過垂花門,進入抄手遊廊,兩側是東西廂房,正中是正房,正房兩側各有東西二房,布局整齊對折,規矩平整。

院子正中放置一個三人環抱的水缸,幾枝紅蓮亭亭而出,偶有水波**漾,說明水下有貪吃的錦鯉冒頭,頭頂搭著一個竹棚,如今掛滿了紫藤,如今真開出紫紅色的笑話,打著卷地掛了下來,魚缸邊則擺著石桌石凳,兩側各有兩株石榴樹,遊廊上擺放著海棠花,爭奇鬥豔,簡單不失雅致。

廊欄曲折,有露有藏。

北闕眾人看的目不轉睛,倒不是說這個院子有多華麗,反而是很是簡單樸素,可看著少卿這般站在竹棚下,繡著花邊的寬袖安靜垂落著,如此冷冷清清一人被夕陽微光一照,便又說不出的融洽合適,風流飄然。

“三娘。”幾人說話間,東廂房靠近遊廊的一間屋子窗戶探出一個腦袋,裏麵依稀可見開火的爐灶,屋子不大,卻分得清清楚楚,甜食,葷素,各有灶台,如今也都各自忙碌。

來人正是張叔。

“張叔!”北闕眾人齊齊喊人。

張叔頓時笑的見眉不見眼:“都來了啊,少卿真的很客氣,備了許多菜,今日你們有口福了。”

眾人立刻露出開心之色。

張一笑眯眯說道:“那張叔給我們做什麽啊?”

張叔笑了笑:“做了你們愛吃的槐葉冷淘,葷澆頭是瑾微兄弟買來的河鮮,素澆頭還是老三樣,竹筍蘑菇小菘。”

“三娘。”張叔的目光慈愛地看向沐鈺兒,“你之前一直想吃蓮房魚包,一直沒買到新鮮的蓮房,這次多虧少卿大方,貢獻了一個。”

沐鈺兒扭頭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正不錯眼地看著她,一雙漆黑的眸子被廊簷下的朦朧夜色一照,顯出幾分溫柔來。

沐鈺兒莫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摳了摳下巴,隨後大聲誇道:“少卿真好!”

“也是好奇張叔說的這道菜是什麽。”唐不言並不邀功,隻是笑說著,“似乎別有野趣。”

“我知道我知道。”張一湊了過來,咽了咽口水,雙手比劃著。

“就是先把蓮花摘下來,再把蓮房挖去內瓤,然後把鮮鱖魚切塊,拌上料酒和醬料醃製後放在裏麵,最後上火蒸熟,對了,外麵還要刷上一層蜜,出鍋擺盤的時候還要再澆上張叔特製的三鮮湯汁,要滾燙澆上去的,你就會聽到刺啦一下的,白煙瞬間冒氣,就這一下,香氣立馬就會竄上來,又有蓮花的香味,又有蜂蜜的清甜,還有肉香,嚐一口魚肉還有**的味道,可不是色香味俱全。”

瑾微聽得津津樂道,隨後問道:“為什麽還有**的味道。”

張一神神秘秘說道:“因為張叔的三鮮調料用的是漁父三鮮。”

“漁父三鮮又是什麽?”瑾微驚詫問道。

“蓮,菊,和菱,如何配比我就不告訴你了,是秘密。”張一腦袋一揚,笑眯眯說道。

瑾微自幼在唐家長大,耳融目染,聽著便下意識琢磨了一會兒,隨後忍不住嘟囔著:“好複雜的工序,這道菜很像是世家才會有的秘菜……”

世家秘菜也就是中饋單子,一般來說越是底蘊深厚的世家,中饋上的酒食一欄便越發深厚,隻有家中開大宴才會由主母親自指點心腹烹飪,從不輕易外外傳,因為這代表一個家族的底蘊。

唐不言眸光微動,卻見沐鈺兒沒心沒肺笑嘻嘻的樣子,又見北闕眾人也渾然不覺有異的模樣。

“三娘快去坐下吧,馬上就要好了。”張叔站在窗口,滿臉慈愛地笑說著。

瑾微回神,連忙指了指西廂房出遊廊的一處圓拱門:“這邊走就是小花園了。”

一出圓拱門,視線煥然開朗,入口就是兩顆鬱鬱蔥蔥的芭蕉樹,枝葉繁茂,腳下是青石小路。

“這個閣樓之前不是兩層嗎?”沐鈺兒視線向右看去,入口整體位於花園右側,所以右側的位置並不大,依稀可見一間黑瓦紅牆的小小書軒。

隻見右側靠牆邊種了一小片梅花,假山嶙峋,而書軒就位於梅花之中,影影綽綽。

“三郎說這樣就可以窺探到司直家裏了,而且也會擋著你那個院子的光,所以拆了改建成這個了。”瑾微解釋道,“平日裏在軒閣裏看看書也不錯。”

沐鈺兒眨眼。

兩間院子本來是連在一起的,這筆買賣因為是沐鈺兒強買強賣,導致兩家隻有一牆之隔,沒想到少卿還是格外正人君子。

“這個是魚魫大貢和雲南朱砂蘭嗎?這兩個不都是秋季開的嘛,怎麽現在就開了。”楊言非湊了過去,院子正前方養著一盆盆蘭花,葉麵翠綠,芳香撲鼻,格外好看,“養的也太好了吧,如何養的?”

“楊郎中好眼光啊。”瑾微頗有點主人家的模樣,一板一眼解釋道,“唐府有一個花匠來的,那花匠手藝很好,冬天都能把春天的花養開,養護蘭花更是一絕。”

“這個就是魚魫大貢。”瑾微指著其中一朵花色潔白如雪的蘭花介紹著,隨後指了指它旁邊的紫紅色蘭花,“這是雲南朱砂蘭。”

北闕眾人又是擁擠地圍著,相互看著,也不敢上手摸,隻是用嘴巴發出驚歎聲。

“入席吧。”唐不言見他們在院子裏走了一圈,這才說道。

瑾微點頭,指了指左邊的位置的位置:“席麵已經擺在荷花池邊上,讓仆人們搭了一個棚子,剛才也抬去兩牆燭燈了。”

眾人跟著走了過去。

“湖是不是也挖寬了。”沐鈺兒站在參差不齊的湖邊,看著湖麵上的接天蓮葉和亭亭荷花,水麵上時不時有波紋**開,一條鮮紅的魚尾便翻了出來。

“嗯。”唐不言輕聲說道,“坊內就有河道,引入水源方便,而且夏天湖麵大,也涼快。”

人工挖開的湖麵如今種滿了荷花,荷葉連天,小荷冒頭,甚至湖麵上還搭了一個石頭橋,出入口兩側各種兩顆梧桐樹,河麵靠牆邊上放置著一個小小涼亭,當日唐不言就是坐在這裏下棋,所以沐鈺兒也沒想到一翻牆就看到他了。

整個花園布置並不緊湊,反而有些寬闊舒朗,地麵用雪白的石頭撲出一條條小道,隻零星用假山照景隔開,簡單文雅,野趣留白。

吃飯的地方就在湖邊的一處空地上,背後是一簇簇竹林,側對蓮花池,麵對梧桐,一站定,就有種幕天的痛快。

北闕之人四目相對,皆看出心中欣喜之色。

原本以為和少卿這樣的貴族子弟吃飯,勢必要戰戰兢兢,坐立難安,若是吃飯的地方放在什麽閣樓水榭中,兩側仆人圍伺,那不是難受死了,可不曾想少卿似乎格外好說話,對他們的禮物也不嫌棄,選的地方也足夠寬敞,仆人都不在身邊走著。

棚子用竹子搭起來,掛上布簾,牆燈一麵貼牆,一麵樹在湖邊,仆人們正在點燈,等最後一盞燈被點燃,這一角花園被照得通亮。

張一仰頭打量了一下,終於忍不住感慨道:“少卿家真的好好看啊。”

一步一景,看似簡單,卻有處處心機,庭院深深,春波淩淩。

眾人煞有其事點頭。

“入座吧。”唐不言開口,眾人分了兩座依次坐下,很快就有仆從自兩側端上佳肴,足足有十六碟、八簋、四點心,白色碗碟被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桌麵上。

北闕眾人又是發出驚呼。

玉盤珍饈,秀色可餐。

“老大,這裏翻過去不就是你的廚房了嗎?”張一一抬頭,盯著那堵牆,笑說道,“你要是想來少卿家打秋風,那不是翻個牆就到了。”

正在吃單籠金乳酥的沐鈺兒心虛,頭也不抬地繼續塞著小餅:“沒有的事,我沒事翻什麽少卿的牆,平白汙蔑少卿清白啊。”

張一也是隨口一說,笑眯眯地過來和人搶吃的:“這個什麽啊,怎麽一直吃啊。”

“這叫金乳酥。”沐鈺兒嘲笑著,“牛乳煮沸後用點豆腐的辦法讓牛乳漸漸凝固,然後在瀝幹水分,壓實,最後放在一塊糕點放一個蒸籠裏隔水蒸,其實油炸也很好吃。”

沐鈺兒眼疾手快,趕在張一伸手時,把最後一塊夾走了,笑眯眯地塞進嘴裏。

張一剛嚐出味來,就沒了,頓時氣急:“太過分了啊!”

“你若是喜歡,就讓後廚再弄一疊油炸的來。”唐不言側首問道。

沐鈺兒雖然也是不客氣的性子,但還是說道:“下次吧,這裏好多菜啊,我得留著肚子給它們。”

“哎,老大你的酒呢。”張一突然問道,“你的酒在哪?”

沐鈺兒哎了一聲,站起來說道:“我現在去隔壁拿。”

“不必了。”唐不言壓著她的胳膊,抬眸淡淡去看張一,“這酒是從玉娘坊買的瓊華酒,不好喝嗎?”

張一被這一眼瞬間看慫了,滿腦子起哄的想法都焉了下去,訕訕找補道:“好喝好喝。”

沐鈺兒歪頭:“那我就不送了?”

唐不言淡定自然說道:“下次一起送來即可,不必再多跑一趟。”

“那我們這次不就吃不到了。”張一嘟囔著,還沒說話,就被王新踩了踩腳。

“你愛吃的牛腸。”王新夾了一筷子,直接塞到他嘴裏,麵無表情說道,“少說幾句。”

張一咬了一口,頓時眼睛一亮:“勁道濃香,酥脆鮮香,好吃。”

北闕眾人很快就自己動起筷子來,一時間氣氛濃烈,沐鈺兒和張一搶吃的搶的不亦樂乎,楊言非慢吞吞給陳菲菲挑刺,陳菲菲喝著酒,似有心事,王新倒是一聲不吭,埋頭苦吃。

酒過半巡,沐鈺兒眼珠子一瞟就看到唐不言隻動了幾個筷子,不由側首問道:“少卿怎麽不吃,是不是我們太吵了。”

這裏大概除了一個唐不言和半個楊言非,其餘人都是粗人,喝了幾杯酒就開始鬧鬧嚷嚷了。

唐不言握拳咳嗽一聲,幸好聲音吵鬧,倒也沒有其他人動靜:“沒有,我食量一向如此少,司直盡管自便。”

沐鈺兒捏著酒杯,接著燭火打量著他的臉色,微微靠近:“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那股淡淡的酒曲味瞬間迎麵而來,浸染了酒味顯出幾分醇厚之色。

滴酒不沾的唐不言也似被熏醉了,長睫微動,露出一雙漆黑的瞳仁。

“看我做什麽。”沐鈺兒摸了摸臉,反而湊了更近了,似乎想要透過那雙明亮的瞳仁中看清自己的樣子,“難道我吃酒吃紅了嗎?”

唐不言的視線在她發紅的唇角上一掃而過,最後點到為止地上移,最後落在她秀氣的鼻尖。

他伸手,輕輕搭在她肩上,滾燙的體溫便透過衣服穿了過來,灼得他手指微動,卻好似不經意碰到小女郎的肌膚一般,連忙把人按回原處,快速收回手來。

“司直醉了。”

沐鈺兒聞言,眼珠子一轉,一看便起了壞心思,隨後見她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大聲說道:“這次宴會托福少卿,讓我們敬少卿一杯酒。”

這一聲,眾人的視線都看了過來。

唐不言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沐鈺兒卻絲毫沒有察覺身側少卿的心緒,親自給唐不言倒酒,隻是到了一半突然覺得脖頸一涼,悄悄抬眸,睨了他一眼,卻見他似笑非笑的神色,原本打算倒滿的小心思便也歇了下來,給自己找補道。

“哎哎,少卿身子不好,少喝一些少喝一些。”

北闕眾人沒注意到那一瞬間的少卿和司直的波濤洶湧,便也跟著起身舉杯。

唐不言身後的瑾微欲言又止。

三郎體弱,到現在喝過的酒屈指可數。

沐鈺兒笑眯眯地看著他起身舉杯,嘴皮子利索,張嘴便是奉承話:“祝我們少卿吉吉利利,如如意意,天高海闊,繁華相送。”

眾人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唐不言,神色激動,齊齊賀道:“天高海闊,繁華相送。”

北闕自成立起就是陛下的刀劍,陛下的眼睛,一向被文武百官唾棄不恥,便是再仁厚之人也都不願和他們來往,這些年受的白眼和詆毀不足以為外人道。

當時所有人都抱著笑話的態度看著唐不言空降北闕,畢竟一個是出了名的大刺頭,一個是尊貴不凡的小郎君。

可不想,這位病弱嬌貴的唐少卿和那些人都不一樣。

他雖不愛笑,性子冷,可做事有條理,行事有準則,對他們不算親厚,但不會行背後捅刀之事,相反幾次陛下降罪,他都是獨自一人擋在前麵。

這一聲祝賀,大家都是真心實意的。

唐不言目光掃視眾人,最後低聲說道:“多謝,也祝各位乘風破浪,前程似錦。”

眾人被那一眼看的心潮澎湃,仰頭把所有酒都一飲而盡。

唐不言把視線落在沐鈺兒身上,看著她透明澄亮的淺色眼珠,神色微微放柔:“這四個月和司直搭檔很是愉快。”

沐鈺兒忙不迭抬杯,嬉皮笑臉說道:“少卿能做我的上峰也是極好的。”

唐不言看著她開心的樣子,嘴角微微抿起,繼續說道:“望司直今後似月亭亭,夜夜流光,得償所願。”

沐鈺兒歪頭,打趣道:“這話聽上去好像少卿要走一樣。”

唐不言捏著杯子的手一頓,盯著麵前渾然無覺的小女郎:“不出意外,陛下明日會讓我親自去送明庭千,也會下令,把我調離北闕。”

沐鈺兒臉上笑容一頓,原本安靜的宴席頓時安靜下來。

唐不言的目光隻是落在沐鈺兒身上,聲音微微低沉:“楊柳依依,祝君行萬裏,明月常生伴。”

他當著眾人麵,把碗中的半碗酒一飲而盡。

沐鈺兒怔怔地看著他,腦中發蒙,好一會兒才找回心中要說的話:“少卿要去哪裏?”

“許是要回大理寺。”唐不言低聲安撫道,“司直不必擔心空降,陛下一定會榮升你成為司長的。”

這是沐鈺兒一直以來的夢想,成為司長,徹底保護北闕,也是一開始北闕和唐不言不相容的主要原因,可今日,她驟然得知這樣的好消息,心中卻沒有升起鋪天而來的喜悅,隻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好事啊。”陳菲菲聲音打破兩人詭異的沉默,漫不經心開口,“大理寺可比我們這個上不得台麵的北闕有前途多了。”

“這倒是。”張一喪氣說道,“雖然少卿總是罰我們抄司規,但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祝少卿遷擢會星,高臥鳳台。”陳菲菲豪氣地到了滿碗酒,笑說道。

“祝少卿。”眾人也跟著附和道。

沐鈺兒被這一聲齊刷刷的聲音震了震,這才回神,後知後覺端起酒碗,卻發現已經空了,低頭看了一會兒,隨後抬眸,笑臉盈盈,神色如常:“是好事,以後還請少卿多多照顧了。”

唐不言看著她臉上的笑,緩緩垂眸,輕聲嗯了一聲。

一頓飯很快就緊接尾聲,天色已黑,宵禁深重,瑾微帶人去了廂房休息,沐鈺兒抱著酒壇,一臉嚴肅地盤腿坐在湖邊。

“司直回去休息吧?”

她身側倒映出一道影子。

兩人就在隔壁,回去倒也方便。

沐鈺兒抬頭看人,一雙眼睛因為喝了酒水汪汪的,她隻是直直地看著唐不言,又不說話。

唐不言彎腰,想要把人拉起來:“夜深露重,小心著涼了。”

“少卿。”沐鈺兒悶悶的聲音響起。

唐不言垂眸看她。

“和你在一起辦案子還挺愉快的。”她說。

“和司直在一起……”唐不言輕聲說道,“我也很開心。”

沐鈺兒似有話要說,可到最後還是悶悶地閉上嘴,抱緊手中的酒壇,就像一隻蜷縮的小貓兒:“我真的可以做司長嗎?”

唐不言一愣,隨後認真點頭:“會,清風不墮淩雲誌,司直有鴻鵠之誌,有盤盤大才,定能得償所願。”

沐鈺兒哦了一聲,嘟囔著:“那就好,總算有一件好事了。”

唐不言心中微動。

“我走了,司直不開心……”他心中生出一股猶豫卻又雀躍的心緒。

沐鈺兒抱著酒壇,一張滾燙的小紅臉貼著冰冷的壇麵,哼唧了一聲:“對啊。”

“為什麽不開心。”

唐不言覺得自己大概是醉了,接著那點稀薄醉意,拋棄心中的仁義道德,身形微微彎下,看向麵前雙眼緊閉的沐鈺兒,任由身後的光落在清瘦的脊背上,倒映出一層稀薄的影子,如今完完全全把沐鈺兒籠在哪裏,乍一看好似把人擁在懷裏。

沐鈺兒眉心緊皺,顯然在認真思考著,好一會兒才從混沌的腦海中分出一縷帶著酒意的思緒:“因為是少卿你啊。”

唐不言心跳加快,那一瞬間,他似乎當真觸碰到麵前這隻小貓兒柔軟的皮毛。

“就是覺得心裏……”

“小醉貓。”背後傳來陳菲菲冷靜的聲音,“該回去睡覺了。”

唐不言那醉醺醺的心跳瞬間一頓,隻是抬眸去看陳菲菲。

陳菲菲自席麵上起身,直接把靠在自己右邊的張一按到桌麵上,左邊的楊言非踹在地上,這才緩緩走了過來。

沐鈺兒的話被打斷,一會就記不起來剛才自己想說什麽,隻是乖乖嗯了一聲。

陳菲菲大紅色的裙擺出現在兩人身側。

她力氣大,直接把沐鈺兒提溜起來,順手把酒壇扔進水裏,驚起無數水花,驚醒悠哉的錦鯉,順便染濕了唐不言的衣擺。

沐鈺兒不高興的抹了一把臉:“幹嘛。”

“瞧你是不是醉糊塗了。”陳菲菲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笑了笑,直接把人帶走了。

“沒醉,我沒醉!”沐鈺兒的聲音驟然放大,大聲嚷嚷著,“我怎麽可以喝得醉,胡說,我沒醉!”

“你都喝了兩壇酒了。”陳菲菲嘲笑著,“都開始說醉話了,還說自己沒醉。”

兩人剛出了竹棚,就看到張叔提著燈籠站在路邊,見了人立刻迎了上來:“可是又醉了,已經備了醒酒湯,快去喝一碗,早些休息。”

“沒醉!我沒醉!”沐鈺兒強調著。

“好好好,三娘沒有醉呢,哎哎哎,走慢些,別摔了。”

三人很快相攜離去。

唐不言看著遠去的三人,隻是垂眸看著麵前漂浮起來的酒壇。

“陳娘子怎麽回事。”瑾微拿著帕子不悅說道,“把酒壇把池塘裏扔什麽,濺得三郎一身水。”

唐不言擺手,把他的手推開:“無事,備水吧。”

“早就備好了。”瑾微扶著人,“三郎剛才喝了酒,可難受。”

唐不言搖頭。

陳菲菲這壇子是扔給他看的。

他,心知肚明。

—— ——

沐鈺兒在頭痛欲裂中睜開眼,痛苦地在**打了好幾個滾,哭唧唧說道:“頭疼頭疼,我的頭。”

“現在知道疼了,昨天喝這麽多酒的時候怎麽不怕現在頭疼。”身側傳來陳菲菲無情的嘲笑聲。

沐鈺兒滾到一般,隨後睜開一隻眼,隻看到陳菲菲正跪坐在一側煮著一壺茶,空氣中飄著奇奇怪怪的味道。

“知道你昨天差點幹了什麽蠢事嗎?”陳菲菲抬眸問。

沐鈺兒抱著被子,慢條斯理爬起來,乖乖搖了搖頭。

“那就好。”陳菲菲說道,順手用小刀把托盤上的甘草一刀剁成兩半。

沐鈺兒看得一個哆嗦,嘟囔著:“我可沒得罪你,你嚇唬我做什麽。”

“我是怕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陳菲菲淡淡說道。

沐鈺兒發呆,好一會兒才說道,側臉貼在手背上,一雙滾圓的琉璃眼珠好似一汪盈盈春水:“不會的,我知道我要什麽。”

陳菲菲攪動茶壺的動作一頓,可到底也沒說話。

她要的是建功,是立業,是跟著這個潮流做天下女子第一次能做的事情,她努力了十年,才不會輕易放棄。

誰,也不行。

“對了,什麽時候了?”沐鈺兒又哀嚎一聲撲倒在被褥上,像隻小貓兒一樣打著滾,隨口問道。

“快午時了。”陳菲菲說道,“若是尋常人生孩子,都要生出來了。”

沐鈺兒打了一個寒顫;“好冷的笑話。”

“那其他人呢。”她又問。

“都睡得跟豬一樣呢,早上女官來傳旨都沒人起來。”陳菲菲倒出一杯顏色古怪的茶,一臉平靜地喝進去。

沐鈺兒一個激靈爬起來:“有聖旨!什麽聖旨?”

“主要的事情就是和昨日少卿說的一模一樣,不過少卿被罰俸一年了,還要抄官箴書三十遍,不過我們倒是好運,什麽事情都沒有,還被賞了一百兩銀子,十匹綢緞。”

她指了指一側的淺緋色的官袍,笑說道:“得償所願,恭喜啊。”

沐鈺兒一躍而起,頭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麻利地走過來捧起衣服:“五品的衣服!”

“對,五品武官的官袍,金帶十一銙,銅飾龜袋,一樣不少。”陳菲菲撐著下巴,順手倒了一盞茶,推過去,“喝一口,慶祝一下。”

沐鈺兒立刻警惕地抱緊衣服,盯著那顏色古怪的東西,後退一步:“我不要,我去找少卿了!”

陳菲菲幽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陛下讓他給明庭千送毒酒去了。”

沐鈺兒腳步一頓。

“陛下好狠的心啊。”陳菲菲也忍不住同情唐不言,“權衡利弊,殺人誅心。”

沐鈺兒盯著衣服上的雄鷹花紋喃喃說道:“可少卿,不會低頭啊。”

—— ——

地牢內,明庭千幾日不見,臉頰已經瘦出高高的顴骨,可見了人還是笑了笑,臉上露出釋然之色。

“你就不能跟陛下說一句軟話嘛。”他見了人,無奈說道,“何必呢。”

唐不言盯著他麵前之人。

他帶著沉重的鐵鏈,頭發淩亂,遍體鱗傷,可跟人說話時,頭頸微微揚起,露出幾寸根根筋骨,嶙峋不屈。

“你的養父養母我已經讓人安置好了。”唐不言並未回答,隻是繼續說道,“雲織寺和蕭家的冤情我也一定會昭告天下。”

明庭千安靜地看著他。

“澄明的屍骨我也會收下來安置在你身邊。”唐不言神色冷靜,認真說道,“你犯了殺人死罪,逃不過這一死,但不屬於的汙水我也不會讓他們潑到你身上。”

明庭千拖著沉重的腳鏈走了過來,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喘了幾口氣,艱難站直身子,認真說道:“謝謝你,三郎。”

唐不言終於抬眸看他,那雙冷沁沁的黑色眸子被兩側的燭火一照,顯出暗夜流光。

兩人年歲相仿,當年在國子監齊名,並稱雙傑,隻是兩人性子一冷一熱,卻出人意料地成了好友,雖然時時會有不懷好意之人出言挑撥,可兩人卻一路走到現在,走的越來越近,直到現在……

唐不言從狀元到探花時,坊間充滿流言和嘲笑。

——誌強者智達,言信則行果,燕雀安知鴻鵠誌,三郎今後必當高飛。

唐不言被陛下放逐揚州時,隻有他帶著秦知宴來送行。

——大道如青天,何懼巍峨路,三郎此去為求索,路漫何須快馬,老天自有定義,不必多想。

從未有一人,這般懂他。

唐不言曾想,兩人本該一起攜手登鳳台的。

“當年我和昭弟被一輛途徑這裏的馬車救了……”

唐不言眼神微動。

明庭千輕輕上前,伸手握住他搭在欄杆上的手,緩緩用力,握在手心。

“多活了十年。”他笑,“能認識你,是我這十年來最大的幸運。”

唐不言垂眸,緩緩伸手握著他滿是鞭傷的手:“得一摯友,人生大幸。”

明庭千隻是看著他,似要把他的模樣記在眼底,麵露懷念之色:“當年誤打誤撞進去國子監,來到國子學,現在想來也是不可思議,雖然前兩年沒有和昭弟在一起,但後來的日子相遇之後,隻覺得是老天庇護。”

唐不言沉默,手指微微蜷縮,隨後長長的寬袖跌落在兩人交界處,染上斑駁血跡。

明庭千伸手拿起一側女官托盤上的酒杯,盯著那澄亮的毒酒:“有人問我後不後悔走這條路。”

他仰頭喝下那杯酒。

酒杯被摔在地上,發出破碎聲。

“自然是不後悔。”

他嘴角吐出一絲血來,大笑說著。

“三郎,國子監那麵學子石牆下的辯論……”他的聲音很快被源源不斷的血水吞沒,順著消瘦的下巴低落在衣襟出,暈開驚心動魄的紅色,“我至今都記得。”

唐不言瞳仁微張,最後眼睜睜地看著他跌倒在地上,最後緩緩閉上眼。

“走吧。”身後的女官聲音在背後響起。

唐不言沉默。

“該走了,奴婢要給陛下交差了。”女官催促道。

唐不言最後冷淡地睨了她一眼。

女官被嚇得一個激靈,頓時不敢說話。

唐不言卻沒有停留,反而轉身離開幽暗的地牢。

女官輕輕鬆了一口氣,跟在他身後悄無聲息離開了,沒一會兒,衙役打開牢房,搬出屍體。

唐不言上了馬車,不再理會女官,女官摸了摸鼻子,隻好先一步離開。

馬車內,他手指微動,最後攤開,露出裏麵一條細碎的布,隻看到上麵寫一個字——局。

他緩緩閉上眼,手指在膝蓋上微微點著。

——康成到底要跟他說什麽?

他們並未在那麵學牆下發生過辯論。

不,不對。

唐不言瞬間睜開眼睛。

他們辯論過,隻是深夜抵足而眠時,兩人獨自說的。

——厲太子的死,到底是誰做的?

他伸手敲了敲車壁,瑾微腦袋緊張伸進來:“怎麽了,三郎不舒服嗎?”

唐不言把手中的血字捏在手心,一字一句,認真說道:“去查十年前,有哪位貴人的馬車經過雲霧山救了人,還有他是如何到現在養父母家中的,最後去查康成到底是如何入學的。”

瑾微一驚,但一看到三郎如此嚴肅的神色,便也不敢多問,低頭應下。

他驀地想起梁堅案中,那個在暗處救了梁菲的人,魯寂案中,到底是誰指引魯寂去做這等事情,貓女之死中,一個莫白真的可以做到這個地步,再或者是,這個案件中,怎麽就挑中錢家了。

當真都是……巧合!?

他心中微沉。

“哎,搶小孩啦!搶小孩啦!”馬車外響起一個驚叫聲。

唐不言瞬間回神,掀開簾子看了一眼,但隻看到一群人把一個人踢倒,抱回他懷中大哭的小女孩,小孩眉眼間點這一刻鮮紅血痣,雪白可愛。

“洛陽現在的治安怎麽回事?”瑾微嘟囔著,“光天化日還搶人啊。”

“可不是。”身邊有一個老漢也跟著抱怨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這幾個月洛陽的治安一點也不好。”

“走吧。”唐不言放下簾子,淡淡說道。

老漢這才發現這輛馬車格外豪華,嚇得連忙跑了。

瑾微揮動鞭子,不高興說道:“現在大白天都管不好,我看也沒幾個巡邏的人,過幾日就是端午了,到時候一開夜市,不是更要命,希望不要出事。”

唐不言蹙眉。

一旦開夜市一向是人販子出動的時刻,最嚴重的時候,一夜能接到三十四起報案,這樣本該嚴正以待的事情,奈何如今的京兆府尹望春芝出了名的水泥匠,別的不行,和稀泥的本事一流,功勞不搶,出事不背,所有事情都給手下兩個少尹。

“去秦府吧。”唐不言最後無奈說道。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詳細的庭院描寫和衣服描寫,我個人很喜歡,有一種我給人搭建衣服,搭配衣服的感覺,好像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一樣,我給他們一點點添上生活的氣息,我最喜歡的兩套衣服是女主那次東宮赴宴,還有千秋公主的一件衣服,雖然每次描寫不是事無巨細,但每次我都會把他們從頭到腳都打扮起來,甚至把妝容都想象起來,可惜我不會畫,不如我一定畫起來,給你們看!!!我現在很期待小貓兒去唐家,我給唐家搭的大房子,前麵那一點點四合院,花了我兩個小時找資料,還有每個人送的禮物,我想了好久,好像他們真的要去做客一樣,笑死。

小貓兒升官了,撒花!

瑾微:flag我立下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出門看電影去了,晚上回來再修文修細節,貼貼!!!

感謝在2022-07-28 23:59:27~2022-07-30 18:57: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10瓶;鹿嶼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