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池到最後還是自己回的食肆, 唐硯則原本是要送盛昭池回來的,但路上遇見了周將軍,就隻得作罷。

一回到食肆, 柴文見她身上這麽狼狽, 問道:“姑娘,你這是上哪去了,身上都是……這個紅色的……?”

他驚駭地看著盛昭池身上那藏在泥點子裏的血跡,張著嘴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盛昭池無奈地揪著那一片衣服,將今早發生的事情挑挑揀揀同他說了一番。

小盼聽到一半就出門給盛昭池去拿幹淨的衣裳了, 回來時就看見柴文扒拉著盛昭池左右看看。

“好了,柴大哥, 姐姐剛發生了這種事情, 你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小盼將衣服放在邊上的桌上。

柴文緊張兮兮地收回手,“這些人衝你下什麽手,我們就是普通老百姓啊?”

盛昭池想到管營說的姘頭……

趕在臉熱之前說:“快出去幫忙吧, 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到現在還沒緩過來神呢。”

柴文沒在盛昭池的身上發現傷處便笑嘻嘻地後退半步, 他覺得自己自從跟了盛昭池, 這男女之間的事情看小人書都沒看盛昭池和唐硯則來的刺激。

這件事情過去以後, 心頭大患們除了潛在的林掌櫃, 基本上都已經解決了。

自那天於唐硯則匆忙一別, 盛昭池在後來的半個月裏都沒見到過唐硯則, 倒是唐小姐三天兩頭地遣人給她送東西。

“姐姐, ”盛昭池在灶房裏製作新菜, 小盼突然探出腦袋, “要不你出來看看?”

盛昭池切梨的動作一頓, 一時間有些納悶她的反應, “怎麽了?”

“你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盛昭池詫異地放下手裏的菜刀,跟著小盼走了出去。

隻見一個帶著臉巾的高挑女子站在一側,唐禹那傻小子手裏提著不少的禮盒,正驚喜地看著盛昭池。

時間尚早,現下食肆裏的客人並不多,也正是因為不多,食客們的一舉一動都能很快被發現,不少人都在打量著站在食肆裏的這位姑娘,和她身邊的小廝。

盛昭池看到來人也是一驚訝,“唐姑娘,你怎麽來了?”

麵前的那女子並未說話,盛昭池了然,將目光落在她身側站著的唐禹身上。

唐禹瞄了眼身邊的唐硯則,斟酌了一下語言說:“我家小姐再過不久便要入寺了,前些日子的那件事情多謝盛姑娘,小姐今日是特意上門來感謝的。”

盛昭池抽了抽嘴角,這半個月以來沒有一天是落下送禮的,每次的說辭都是為了感謝她,這親自上門一趟會不會太勤奮了些。

“好,那那快上坐吧。”無法,來著皆是客。

唐禹笑著“哎”了一聲,提著手上的禮跟著小盼去了隔間。

盛昭池見唐小姐並未跟上去,試探性地伸手,“請?”

茶香四溢,繚繞煙霧,秋季已悄無聲息來臨。

外頭雖豔陽高照,但屋內的溫度卻逐漸變冷下來,小盼看那位唐小姐身材高挑卻瘦削,想了想還是將窗戶給掩上了。

“唐小姐用過早膳了嗎?小店中是供有早膳的。”

“盛姑娘,我家小姐是用過膳了,”唐禹看了眼唐硯則的臉巾連聲打斷,接著指了指自己:“我還沒用呢,嘿嘿。”

盛昭池掃了眼唐禹,“那成,我去灶房給你做。”

話音剛落,盛昭池察覺到一直低垂著腦袋的唐小姐顫了顫眼睫。

她心下疑惑了一會,輕輕搖了搖腦袋後去了後院。

早膳不宜吃油膩的東西,唐禹年紀尚小,正是補腦的好時候。

花生山藥粥,益氣養胃,健腦益智,對於青少年來說很適用。

因為食肆包括早中晚膳食,像泡好的粳米是必不可少的,得先將山藥去皮,洗淨後用刀切剁成小塊,類比米粒大小,再將花生用滾燙的開水浸泡一會兒,趁著水溫未消將紅色的外衣褪去,露出奶白的花生仁。

接著將奶白色的花生仁用石臼搗碎,放進洗淨的粳米中,山藥碎同入鍋中,加入適當的水慢慢熬煮,煮粥時需先用大火煮至水開,再改微火,煮至米爛粥熟。

時不時還得打開鍋蓋,用大勺子攪和攪和,避免粘連在一起。

奶白色的花生仁夥同白色的山藥一起,同白色的粳米一起燉煮,越煮越粘稠,像牛乳一般。

“姐姐……”盛昭池正攪拌著鍋中的粥,聞聲下意識回過頭,就看見小盼帶著唐家小姐站在灶房的門口。

小盼臉上流露出為難的神色,她站在唐小姐的身前:“這位唐小姐說想看看灶房,我……”

她原先是不知道這位唐小姐的身份的,但柴文提點過她,現下聯想一番,就能知道眼前這唐小姐姓的是什麽唐了。

盛昭池知道小盼在想什麽,她笑著說:“沒事,唐小姐不是外人。”

小盼點了點頭,同身後的這位唐小姐點頭致意後便轉身離去了。

盛昭池忙著攪和鍋中的粥,一邊開口問道:“灶房不是什麽幹淨的地方,又這麽雜亂,味道也雜不好聞,小姐還是去前廳休息吧。”

沒聽見人說話,盛昭池無奈的抽出空看了眼站在門邊的唐小姐,視線略及她明亮的一雙眼睛,還想勸的話卡在喉間不上不下,無奈地隻能隨她去了。

“小姐想在這也可,但千萬別進灶房,以免被煙霧衝撞了。”

盛昭池語重心長地看著唐小姐,見她點了點頭後方才靜下心來做自己的事情。

也好在這位唐小姐答應站著就站著,一點也沒挪動過腳步。

盛昭池偶爾也會回頭看看她,瞧見她這般打扮的富貴小姐坐在這陳年髒汙的灶房裏,哪哪都不適應。

偶然視線對上時,盛昭池隻覺得她好像有些閃躲,雖微疑卻沒放在心上。

將熬煮的花生山藥粳米粥送出去,盛昭池見唐小姐緊跟著她也落了座後,笑著說:“唐小姐,這往後便不用再送禮了,送了這麽些日子再重的情也早還夠了。”

唐禹吃的呼嚕呼嚕,突然發出一聲悶悶的吃痛聲。

盛昭池扭頭朝他看去,隻見唐禹的臉扭曲了一瞬,才說:“姑娘是不喜歡嗎?這些都是上好的錦緞和胭脂水粉,還有書籍……”

“沒有,很喜歡的,但是要往細了說,合該是我上門給唐小姐唐大人送禮才是。”盛昭池說。

唐禹飛快地瞄了一眼身邊的唐硯則,抿了抿嘴唇:“啊……姑娘你也知道,我家小姐自小身體不好,所以沒什麽友人,因為見姑娘第一眼就覺得喜愛,所以就……”

盛昭池失笑,“不是所有友人都需要送禮才能達到關係親密,小姐若是在府中煩悶,大可以來找我,不用帶什麽禮物。”

唐禹又瞄了一眼唐硯則,說:“那感情好,我們家少……小姐為了選禮物可是整夜整夜睡不著。”

盛昭池失笑。

唐禹舔了舔嘴角,意猶未盡地盯著碗裏的粥,花生的香味和山藥的糯,以及粘稠的米湯與甜味的糖。

他趕在自己的腳遭受二次傷害時,開口說:“姑娘,還有件事想同你說。”

盛昭池笑著揚眉,“你說。”

“夫人說姑娘這幾日情境大起大落,先前尋姑娘說的製家宴一事便罷了,姑娘須得好生修養心性,萬不可操勞過甚。”

盛昭池微怔,笑了笑想說自己可以,卻又聽他說:“這也是我家小姐的意思,嗯……離別在即,小姐不願見親友傷心感懷。”

“……那好吧。”

因此一事後,接下來的小半個月裏唐硯則時不時就會帶著唐禹來找盛昭池,因為自身的原因,他並不能開口說話,每次來也無法吃東西,就光看著。

隨著時間點滴而過,盛昭池同容老爺約定的時間也逐漸逼近。

這幾日盛昭池都在跟著小盼準備著這三個月以來的賬本,再加上食肆裏各種各樣的事情需要她掌事,回到家倒頭就睡,盛夫人都有些看不過眼了。

盛夫人看著滿臉倦容的盛昭池,心疼地坐在傳遍揉捏著盛昭池的手腕,“這幾日娘見你都沒怎麽好好休息過,最近食肆中的生意是這般好麽,不若娘也去食肆中幫幫你吧。”

盛昭池抬手壓在眼睛上,擋住了光,她彎了彎唇角說:“不用了娘,再過幾日等算賬的日子一過,我就能輕鬆下來了,娘就在家中,時常與盛夫人一道出去遊玩,不用擔心。”

盛夫人輕歎一聲,心疼地俯身摸了摸盛昭池的臉,突然想到什麽:“阿池,有件事情娘想先告訴你。”

盛昭池移開擋在眼睛上的手,她眨了眨眼看向盛夫人:“怎麽了?”

“娘前兩日收到你舅嬸的信件,她說……說給你選了門親事……”盛夫人眼神有些閃躲,見盛昭池發懵地看著她後又連忙說:“是娘早前怕家裏的事情影響你,所以尋了個機會給她遞了消息,這幾個月來的事情堆著娘一時給忘了這件事,這才現下才告訴你。”

盛昭池有些頭疼:“那舅嬸怎麽說?”

這位舅嬸盛昭池腦袋裏有點印象,原主的映象裏好像是個較為刻薄市儈的親戚。

“你舅嬸應當是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了,挑挑揀揀選了幾個月,說是正巧這臨縣就有一位她娘家的親族,說是已經寄信去讓他來崇洛尋你……娘知道,你現下忙,但你舅母的臉這不好下,盛家如今的境況還能這般為我們好的便也隻有親族了……”說著,盛夫人感慨一瞬。

盛昭池額角抽痛,“見一麵也沒什麽,他可知道我們家在何處?”

盛夫人聞言頓了頓說:“你舅母在信中也說了,聽聞你開了間食肆,便將那食肆的地址告知那位公子了。”

盛昭池原以為那位公子上門還需些時日,便沒怎麽掛礙在心上,沒成想,盛夫人同她說過沒多久,他便上門了。

是位長相中規中矩的青年,身上穿著淡綠色的長衫,渾身上下書卷氣很濃,第一眼看去就像是還在書院就習的學生。

他背著包袱,攙扶著一位年紀稍大些的婦人進的店,盛昭池陡然一見到他們時還有些怔愣,但很快便緩過來將他們安置在樓上的簡易隔間裏。

婦人剛一坐下,身邊的那公子便為她倒上了水。

盛昭池站在一邊,無從下手,隻能笑了笑說:“二位舟馬勞頓,不知可有定下客棧?”

婦人不理睬盛昭池,慢騰騰地抿了口水後拍了拍身邊的板凳,示意那長衫公子坐下。

“聽聞盛丫頭這有不少好菜?要想入我宋家,這廚藝是須得考考的。”

盛昭池臉上的笑意僵了僵,她繼續說:“好菜說不上,若夫人和公子不嫌棄,昭池便讓人為二位準備……”

“為妻者,細枝末節之處怎能假手於人?”宋夫人毫不遲疑打斷盛昭池說的話,眉心稍稍皺起。

盛昭池下意識掃了眼她身邊的宋公子,隻見他一言不發連看都沒看過盛昭池。

盛昭池心道這是什麽奇葩……

“那昭池便親手為兩位製膳,請稍等片刻。”說完,盛昭池便退了出去。

出了隔間後,那低矮的氣壓瞬間消散。

盛昭池長歎一口氣,轉頭看了眼這隔間,腦仁生生地又痛了起來。

“姑娘,我讓人都備好了,這人當真是來找姑娘定親的?”柴文從灶房裏出來,就看見盛昭池揉著眉心。

盛昭池“唉”了一聲,“別提了。”

柴文睨著盛昭池的表情,神秘莫測的說:“瞧著就比不上唐大人,索性姑娘也不喜歡,便推拒了算了。”

“別瞎說,不過推拒我是必須要推了的。”盛昭池想到剛才宋夫人的一言一行,瞬間打了個冷戰。

這樣的家庭,不適合她。

“對了,你都讓人備好菜了?”盛昭池突然發問。

柴文理所當然道:“這可不是,瞧見他們我便讓廚役們做上了,現下隨時都可以上菜。”

他給盛昭池使了個眼色,“還有唐家的,唐小姐傍晚不是要入寺了嗎?我聽你的吩咐已經備好了糕點,晚些就讓人送過去。”

“看我,都快忙忘了,”盛昭池一拍腦門,想到前幾日時常來找她的唐小姐,“晚些時候我得騰出些空來,去送送她。”

“你說著小姐想什麽不好,怎麽就好端端要去寺廟清修了呢?”柴文感慨般地搖頭道。

盛昭池也歎了口氣,隻能說是人各有誌吧。

將菜都上齊以後,盛昭池又站在了隔間裏,看著他們用膳。

好在這菜做出來沒標記上是誰做的,那宋夫人一點也挑不著錯處,一頓飯下來沒說什麽不中聽的話,反倒是驚訝地瞟了盛昭池好幾眼。

“盛丫頭,我們呢是依你舅母的話來見你,”說著,宋夫人上下掃了眼盛昭池,麵色淡淡道:“你這衣裳還是需要……”

“娘。”

從進門起,盛昭池就沒見過那宋公子開口說話。

那宋夫人頓了頓,改口道:“許多事情還需要見過你的母親,這樣吧,晚上你便將你的母親帶來,我們兩家好好聊聊,商討商討這剩下的事情。”

長者為大,想到家中盛夫人也督促過不可怠慢,盛昭池隻得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