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營從桌子下方抽出一把短刃, 揮舞著就要衝盛昭池紮過來。

短刃的刀口上乃至刀柄上還有不可忽視的血跡,這一擊絲毫不見他傷重的意味,眼睛裏全是絕望的恨意, 握著短刃就直直地衝盛昭池衝了過去, 勢必要她償命的架勢。

盛昭池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嚇得倒退了幾步,一夕之間隻覺得時間放慢了好多,倒退時腰間撞上門邊的木櫃上,她來不及細想臉上不斷在散發著滾燙的東西是什麽,手指堪堪慌亂地搭上旁邊的陶瓶子, 短刃的刃尖就快要紮到眼前。

盛昭池根本來不及絕望,下意識也是最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額頭前的發絲隨著突然襲來的刃風晃動起來, 闔上的眼簾被霎時間卷來的冷意所淹沒。

緊張的心緒在那一瞬間爆發到了極致。

唐硯則趕到的時候, 便看到盛昭池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門口的土墩邊上,一點也不管地上幹不幹淨,就這麽傻傻的坐著。

他從馬上翻身下來, 卻隻踟躕於原地。

賀天寧從身後追上來, 見唐硯則牽著馬不動, 視線在他身上和遙坐在一處的盛昭池身上跳躍, “大人, 你不過去?”

唐硯則回過神, 淡淡道:“把人帶回去, 好好審。”

“得令, 屬下這就去。”賀天寧挑眉, 看了眼門框邊站著的兩個黑衣人, 心中凜然的同時麵上笑著說:“還是大人有遠見。”

唐硯則頷首, 見他將馬繩拴好往屋子走去後, 方才鬆開背在身後攥緊的手。

他站在原地依舊是遲遲不動, 直到屋子裏的人將屍體拖出來,他才抿了抿嘴邁開了步子,朝盛昭池走去。

屋子裏的動靜盛昭池重耳難聞,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讓她壓根沒時間消化。

盛昭池從被綁以後便一直暗暗囑咐自己要冷靜,但直到那手下利箭穿喉死在她麵前,再到管營被突然而至的黑衣人打暈在地……都太快了,刺激害怕的心情懸掛在心頭,到現在都沒消退。

她的腦中時不時就會閃過那手下被穿喉時雙目欲裂的模樣和管營暴起要殺了他的憎惡神情,接著很順利地,盛昭池想到了自己臉上已經幹涸卻總覺得還燙著的**。

她怔愣地抬起手想去摸一摸,指尖伸到一半卻停住了,她不敢。

模糊的眼前停住了一雙腳,盛昭池見人遲遲不走,強迫自己平淡道:“我沒事,你們不用管我,我自己調整調整就好了。”

說完,盛昭池又將手攏到胸前,整個人蹲坐著縮成一團。

站在麵前的人還是沒走,反倒是輕輕地碰了一下盛昭池的肩膀。

盛昭池閉了閉眼,“我真的沒事……”

衣料摩擦聲傳來,環扣清脆的互相磕碰,麵前站著的人蹲了下來。

“用這個吧。”他說。

盛昭池怔愣,緩緩睜開眼。

他遞來一張幹淨的手帕,放在盛昭池的麵前。

“唐大人……?”盛昭池呆呆傻傻地看著正蹲在她麵前的唐硯則,跌宕起伏的心境一瞬間像是到達了平地,逐漸停止了強烈難耐的起伏。

唐硯則看著盛昭池眼眶微紅,眼中滾過一絲慌亂,他眨了一下眼睛,白皙的手指輕輕覆蓋上她臉上的髒汙血跡。

一點一點地摩擦,指腹輕緩,指尖溫熱,逐漸融化了粘連在皮膚上的血腥。

盛昭池看呆了,隻顧著睜著眼睛,看著麵前的人。

唐硯則見她盯著自己看,瞟了眼自己的指腹上的血跡和帶著薄薄繭子的手指,手指反轉間擦拭的東西就被替換成了剛才送到盛昭池麵前的手帕。

盛昭池愣一回神,眨了眨自己一直盯著人看而有些酸脹的眼睛後低下頭去:“唐大人不用管我,我在這休息休息就好了。”

“抱歉,我來晚了。”

盛昭池臉上的血跡就足以說明她撞見了那種血腥的場麵,而且距離還不遠。

“沒事,這怎麽能怪唐大人呢。”盛昭池將自己的下巴壓在膝蓋上,悶悶地說。

“抱歉,今日的事情是我欠考慮,我……”

盛昭池打斷他:“唐大人,你已經告訴過我要小心管營了,是我沒想到他會為了綁我……所以這件事不怪你,反倒是你,又救了我一次,這大恩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才好了。”

盛昭池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今天的事情有多少的唐硯則可以預見的,又或者他安排的,出發點都是為她好。

黑衣人的出現並非偶然,細細一想就能知道從唐硯則提醒她開始這些人就跟著她了。

若非如此,怎麽可能會那麽及時……

思及此,唐硯則一個高高在上的官員,對她這麽一個平頭老百姓已經是仁至義盡很好了。

盛昭池這麽想著,心裏卻總有些不對味。

唐硯則抿著嘴,看著麵前這麽將自己埋首起來的盛昭池,臉上浮現出陣陣無措。

“我……我會幫你找到盛家酒樓和老宅的地契所在,姑娘可放心……”

盛昭池猛地抬起頭,扯出一個微笑說:“多謝唐大人好意,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食肆還要開門就不奉陪了。”

盛昭池說完,有禮貌地衝唐硯則點了點頭,站起來繞過他往食肆的方向走去。

唐硯則捏著手裏的手帕,從原地緩緩站起來,看著盛昭池的背影,眼中掠過一絲迷茫。

“大人,還不追?”賀天寧從牆頭處探出腦袋,催促道。

唐硯則倏地皺眉回頭看他,“你怎麽在這?”

“咳咳咳……我在清點人數呢……您別說我了,您快追上去,不然可就哄不好了。”賀天寧局促地咳嗽了兩聲。

唐硯則斂眸,微微偏過身子:“什麽哄。”

“哄……什麽?”

“當然是哄她別生氣,你知道錯了……哎?”賀天寧回憶起自家姐姐和姐夫的相處形式,分析道。

唐硯則不自然地又移了移步子,“你親自將這間院子搜一遍。”

賀天寧還想說什麽,底下的手下便來稟告什麽,他無奈地隻能鬆開手,從牆頭上下去。

唐硯則見牆上沒了人影,踟躕了一會,牽上自己的馬沿著方才盛昭池離去的方向走了過去。

盛昭池越走越氣憤,她將腳下的石頭踢飛,大清早的就這麽不順心。

清冽的空氣砸在臉上也絲毫不能澆滅心頭上的火,更甚的時走著走著還聽見了後邊傳來馬蹄的聲音。

被壓下去的慌亂感又爬了上來,盛昭池連忙走到左邊的樹叢裏,隻有躲起來,才能更好地探查敵情。

馬蹄聲並不雜亂,反而穩條有序。

馬不多?盛昭池眯了眯眼,躲得更仔細了。

果不其然,出現的人她剛才見過。

盛昭池並不打算出去,按理說明明是又救了她一命,但現在她並不是很想見到唐硯則。

這種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隻見唐硯則下了馬,站在那處空地上,也不說話,也不走動,就牽著馬。

盛昭池咬了咬下唇,他這是想幹什麽?

“盛姑娘,我知曉你大概是怨我並未同你說我讓人跟著你,此事是我欠考慮,我向你致歉。”

唐硯則的指尖攥緊馬繩,指節泛著白意,他好像很緊張局促:“此事牽扯甚廣,若是同你多言恐易引你驚慌,若其不來尋你便罷,卻也會引得姑娘心中不安。並非推脫,今日之事是我未曾料及,但並非我所想。”

“言此,姑娘可能明白一二?”

山林間鳥獸穿梭,唐硯則說話時還驚飛了不少鳥禽。

盛昭池遲遲未動,也不知道唐硯則身為一個官府的要員,怎麽能陪著她一直在這裏呆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盛昭池的腳都蹲麻了,唐硯則也沒走。

盛昭池納悶他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裏的?

“咳咳咳,唐大人怎麽在這裏?”盛昭池從樹林中走出來,腳步虛浮。

唐硯則扭頭看向盛昭池出來的方向,他認真的說:“等你。”

“啊,”盛昭池將隨手從樹身上拔下來的菇揮了揮,“那真是不巧了,我剛才在找樹菇呢,讓你久等了吧?”

唐硯則凝眸看了眼實屬正常手心的那白色樹菇,輕聲道:“不久,剛到。”

盛昭池彎了彎嘴角:“唐大人尋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我來送你回去。”唐硯則盯著盛昭池的神情,見她當真像往日一樣並未有怨氣後,心底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