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霓都詫異了一下。

“扶蘇居然這麽想我嗎?我剛回來, 他思念就達到了頂峰?”

這……真令人怪不好意思的。

係統尾巴高高翹起,貂爪子拍著地板啪啪響,“當然!”雪貂驕傲地抬起腦袋, “我家衣衣國色天香!他對你思之如狂很正常!”

青霓摸了摸下巴, “我覺得不對,扶蘇不是那種看了美色就走不動道,順帶自我攻略的人——肯定事出有因!”

要說看著她臉紅,或者偶爾回想一下她的臉, 那很正常, 明明沒多久相處, 然後又分離了三個多月,說他會相思如麻,聽到她回來就迫不及待想要見她,不正常。

而如果係統的提示詞是“七夜無法入眠,整晚都在思念你”, 那她就不困惑了, 肯定是因為要背書, 扶蘇才會日思夜想她。

“我知道了!”

青霓把背包裏的母牛放出來,摸著它已經快五個月的肚子, “他想的是你就說得通了!”

這回輪到係統反駁了:“不可能!如果他想的是牛,作用對象應該是牛, 不是你, 係統不會判定他思念你!”

青霓:“算了,這個不重要, 快看看他給我貢獻了多少積分!”

不夠一百萬。畢竟徐福當時是生死攸關, 青霓一個吊橋效應就把他勾上去了, 而扶蘇, 好感度是72,定義為:超越好友的感情。

嗯,也沒錯,師生情嘛。

“4230積分?”青霓也沒有失落。相當於白嫖來的積分,不是任務,又不是成就,不需要給係統一半。

快樂!

半個時辰後,青霓就知道為什麽扶蘇會思念她到極致了。

“國師,扶蘇已經準備好了!”青年語調激昂,仿佛要上戰場似地昂首挺胸。

準備?還能準備什麽?當然是給他的生物試卷!

原來是這樣,是她,她也在老師說完要抽查背誦後,趁著她記得最深最牢時,心心念念著老師念到她的名字。

青霓:“……”

艸。

少女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她能說,一趟極限馬拉鬆下來,她已經忘了這事了嗎?

“如此,汝便從頭背到尾罷。”扶蘇隻聽到神女如此嚴格地說道。登時渾身一緊,深深慶幸自己沒有抱著僥幸心理,去挑選最大可能考試的部分來背,否則……

扶蘇定了定心神,開始念:“動物育種開始於……”

青霓打起全部精神,去對照她刻入係統記錄裏的書籍內容,有錯誤的地方,用紅圈圈起來。

背到一半時,扶蘇已開始了偶爾的停頓思考,到稍微往後的部分,扶蘇已有些磕磕絆絆了。

“人工授精……超數排卵……胚胎移植……”

係統:“???”

人工授精和超數排卵就算了,這兩個屬於不靠機器也能夠勉強達成的範圍……“胚胎移植?”係統震驚,你去哪給他搞醫院做胚胎移植啊!

青霓:“……咳,就,先給他一個概念嘛,現在做不到,以後肯定就能做到了啊!”

越說,少女越振振有詞:“你看,數學猜想不就是先提出猜想,然後,由後麵的人前仆後繼去證實是否正確嗎!我這個‘胚胎移植’之於現在的人類,怎麽就不能是猜想了!”

係統:“……”

“……你贏了。”雪貂臉上滿滿的佩服。

扶蘇背得錯漏頗多時,始皇帝來了,就像每一個發現孩子在考試的家長那樣,眼神瞬間銳利起來,目光在扶蘇身上巡視,聽著兒子背的句子斷斷續續,麵上神情逐漸變得危險了。

這種危險,青霓太熟了。她憐惜地看了一眼還什麽都不知道的扶蘇——孩子,你好自為之。

然後無情地繼續在係統書籍記錄中,往沒有背出來的句子上,錯了至少一個字的句子上,畫出重重的紅圈。

扶蘇終於背完了208卷竹簡內容的知識點,頗有些不甘地低下頭,“抱歉,國師,扶蘇沒有將它一字不差地背下來。可否再給扶蘇半月時間,扶蘇定然……”

扶蘇感覺到有人在靠近,有著繁複華麗紋路的裙擺映入他眼簾,“扶蘇。”神女輕聲念出他的名,沒有橫眉,亦沒有豎目,一如既往的寬容:“吾讓汝背出十三萬字,並非是在為難汝。吾隻是借此看汝有無認真記下吾予汝的知識。若真是必須記全,吾直接將文字注入汝識海中便可,何必如此麻煩。”

扶蘇下意識抬起頭,與神女相望,就見到神女對他露出一個微笑。“你學得很好。”

扶蘇那股子羞愧被硬生生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以前老師經常誇他學得好,他自然也是高興的,但是,這一次似乎不大一樣。可是,他一時間也想不出來,是哪裏不一樣。

青年罕見的出了神。

夕陽橘色的暖光灑在他臉上,暈出了些許紅霞。

夕陽無限好,神女的目光越過他,望向他身後,“陛下怎來了?”

扶蘇猛然扭頭,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心虛,“阿、阿父。”

秦始皇以為他在心虛自己沒考好,便隻是淡淡說了一句:“雖說先生不在乎你有沒有全對,但是,你回去也得繼續背書。”

扶蘇仿佛被從五馬分屍大刑裏被釋放一樣,心下一鬆,拱手稱是,“必不懈怠。”又回身,轉向神女,本就溫潤的公子神色更加柔和,“國師,扶蘇先告退了。”

青霓“嗯”了一聲,扶蘇得到回應方轉身離去,沒幾步,又走回來,“國師,吾今歲二十一,按照大秦規定,該成家立業了,吾還能再跟你學習嗎?”

青霓沒多想,“可以。”

扶蘇便綻開了笑容,再次拱手轉身離去。他也不知自己為何鬼使神差提出這一茬,想不通就也不想了,順著自己的直覺來。

始皇帝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想要細細深究,又好似隻是錯覺。瞧著兒子沒進夕陽中的背影,陛下微微眯起眼睛。

還沒等整理出思緒,就聽見神女再次出口的疑問:“陛下?”

始皇帝冷靜了下來,將方才不對勁的感覺清空出腦袋,回過頭來對神女解釋:“那蕭何與韓信已到鹹陽,政正準備傳訊召見他們,特來問一問先生,需不需要見天庭星官。”

雖然這事,命下人來詢問一聲即可,始皇帝就是聽聞了神女在考核扶蘇,才會過來一趟。

神女明顯無可無不可地說:“吾瞧一瞧。”

*

蕭何和韓信啊。對於這兩位名人,青霓非常有興趣,毫不猶豫地應下了始皇帝的邀請。

青霓聽見了步履踏來的動靜,聽見了門扉被敲響的聲音,也聽見了陛下說:“進來。”

來的人,不知是蕭何還是韓信。

“蕭何參見陛下。”男人似乎被提前吩咐過了,又轉身對著青霓的方向拱了拱手,“參見國師。”

清新俊逸,不卑不亢。

始皇帝望向青霓,青霓腦海裏戳係統:“是蕭何嗎?”在係統給了肯定的答複後,青霓對著始皇帝微微點頭,陛下這才揚聲:“來人,賜坐!”

不一會兒,有人搬了案幾放到下首,再放下一個蒲團,蕭何毫不忸怩地跽坐上去,“謝陛下。”

陛下又問了他幾個關於內政方麵的問題,蕭何一一作答,條理分明,切中要害,言語中,偶爾還露出一星半點的有關大秦弊病的話。

是點到即止,仿佛在試探著什麽。

始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大發雷霆,亦不曾顯出獨夫驕固之心,隻問:“汝是月前到達的鹹陽,這一月,隨著李斯,汝感覺如何?”

蕭何半垂雙眸。

他來到鹹陽時,早就知道始皇帝離開鹹陽,前往百越征戰了。他本以為會被隨意安排一個位置,冷待一段時間,沒想到,第二天竟是九卿之一的李斯親自上門,直言陛下安排,讓他隨在他身後做長史。

這看似僅是一個幕僚性質的官位,蕭何卻瞬間明白過來,始皇帝不知為何如此重視他,讓他跟在廷尉李斯身後學習。

以李斯在大秦的地位,他可謂一步登天。

“廷尉並不藏私,臣於他處所學頗多。”

這也是蕭何初始時詫異的地方,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事,不管在哪都是一個道理,而李斯分明對他有些不喜,卻依然盡心盡力指點他,讓他成長飛快。後來他才知曉,始皇帝不僅為他安排了老師,還提前吩咐,必要對方傾囊相授。

讓蕭何心底一暖。

也正是如此,入鹹陽之前,原本隻打算隱藏自己,暫且先明哲保身的蕭何,才會在此時,試探著對始皇帝提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哪怕……隻要陛下采用……不,隻要陛下麵上稍微在意一下,他就安心呆在大秦,一展自己所長。

始皇帝道:“至於你所言,土地缺少,實權武將幾乎世襲之事……”

蕭何立刻緊繃了心弦。

“你實際上是想說,商君的政策隻適合統一前的大秦,如今將士已力竭,黔首已無法再承擔戰時高勞累的運轉,整個大秦若不再次變法,恐難以維持下去?”

蕭何聽到一半時,有些愕然始皇帝會挑破此事,待他聽完時,卻已不勝歡喜。

未來的大漢相國一生唯謹慎,卻也能在亂世到來時毅然選擇了輔佐當時勢力低微的劉邦,而非去更聲勢浩大的起義軍中自保;亦在韓信離開時果斷月下相追。

當時劉邦已經曆了鴻門宴,被迫入蜀,諸將逃跑了數十人,士卒逃跑之人不計其數,這時候,蕭何連匯報都來不及就去追韓信,不可謂不是一場豪賭——畢竟,以他離開後,劉邦大發雷霆,恨恨不已的情緒,後續腦子一熱,不聽解釋,直接把他砍了也不是不會發生。

蕭何謹慎,卻也不失奮力一搏的機勇。此時此刻,他意識到了秦皇帝早意識到秦的弊病,也有變法的心思後,以一種哪怕後來回想時,也要驚歎一番的冷靜心態,語意清晰道:“是。”

始皇帝道:“你先回去。”

蕭何驟然生了一種從懸崖跌落的感覺,胸口一悶,低垂的雙眼裏彌漫了失望,“唯。”

始皇帝又道:“寫好奏文,明日廷議,將其上書。”

蕭何蒼白的臉頰泛起了一絲激動的淺紅。

來鹹陽前,他隻是一名微小的吏官,雖不知始皇帝為何如此看重他,但也自覺人微言輕。可此刻,陛下對他的提議,卻是認真考慮,並且如同對待朝中|功卿重臣那般,給予他議辯的機會。

蕭何站立起來,長身一揖。

“必當竭力。”

——君擇臣,臣擇君。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