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餐就是駱越的水稻。

當然不是新收割的這些, 而是越人家中已經去除好稻殼的米。順帶著征用了他們煮飯的瓦罐。

吃飯之前,秦兵們也從始皇帝那裏得知,他派兵攻打百越, 是因為神女托夢告訴他,駱越有一年三熟的土地。

“神女仁慈!陛下聖明!”麵對著一大碗熱騰騰的飯食, 秦兵閉眼為神女和陛下祈禱祝福完後, 才開始吃飯。

菜食有野菜、野果、菌子,以及獵來的野獸身上的肉。沒有油, 沒有鹽,純水煮, 不論秦兵還是越人都吃得很香。

在秦人口中尤其香的是駱越的米——平均畝產十石的米!

“彩!”

“彩彩彩!”

一聲聲的稱讚傳來,他們吃得更慢了, 每一下咀嚼都在享受這種獨特的口感。青霓並不確定越稻是不是真的比秦稻更好吃, 反正他們吃得是一種幸福感——手裏有糧, 心裏不慌的幸福感。

這些秦兵會繼續留在駱越, 一邊練習神女教給他們的神書中的內容抵抗瘴氣, 一邊種地, 為中原提供糧食。至於遷移黔首過來,那還得等始皇帝徹底掌握這塊土地才行,不然,又有兵又有民, 還山高皇帝遠, 割地自治……還是不要考驗下屬的忠誠為好。

屠睢被留在了這裏, 徐福想著自己欠始皇帝的因果,也主動留在駱越種地, 準備五年後再回大秦。

“娘娘!五年後我一定會回來學化學的!”徐福充滿了信心。

青霓對他態度特別好——這可是貢獻了一百多萬積分的癡情男配啊, “吾記得你學醫?”

“是的, 娘娘!”語氣亢奮地回答完後,徐福又有些羞愧:“不過我隻會治一些小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娘娘。”

神女寬和地笑了笑,拿出自己昨晚手抄的關於中醫治疫病的知識,還有一些現代防疫的觀點,“百越之地醫巫稀少,吾雖給了神書,然而總有人會學得慢些,又或者病情戰勝了強壯的身體。汝拿好此醫書,閑暇觀看,或有大用。”

徐福鄭重地雙手接過竹簡,“唯!”

神女:“如此,吾便與陛下離開了。”

徐福一問,得知青霓要坐馬車回去,連忙說自己有船——不是送他來百越時始皇帝給的那艘船,是在那艘開走之後,他靠大忽悠成為百越的國師,哄著桀駿造的船。

神女微怔,王離倒是大大咧咧表達了讚賞:“你也不是白來百越這一趟的,居然還能勸動越人幫你造船。”

徐福捋著胡子,習慣性擺出神棍的微笑:“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桀駿仍在另外的地方勸降同族,唯有之前帶路的越人默默地扭過頭不去看徐福。

這個王八蛋!他胸膛氣得起伏。這人用攻打秦國為理由,哄得他們首領同意了造船之事,現在看來,這船分明是為秦人準備的!

帶路的越人如今也沒多氣秦人,徐福本身也是秦人,來當臥底不忠於‘夷’實屬正常,但是……

越人磨了磨牙,等母神他們走了之後,一定要想辦法把徐福打一頓!再是母神的學生也要打!不然他氣不過!

有那麽幾十個呼吸時間,徐福總覺得自己背後有一股幽幽的涼意。

*

青霓和始皇帝以及王離,外加一部分護衛、及全體越人,登船駛離了駱越。

船隻慢慢地駛向秦地,青霓大部分時間都在船艙裏麵,偶爾會出來,遙望著海天相接的一幕。

秦朝如今的船可無法橫渡大洋,它們僅能夠沿岸航行或者沿島環行,時不時還要登錄岸邊補充食物和飲水。所以,去美洲找什麽土豆紅薯,以大秦如今的造船技術,根本做不到。

當然,如果他們能找到白令海峽另說,那兒連接了俄羅斯和北美洲的美國,隻有四千米的距離。然後從美國到加拿大再往下繼續經過美國地盤,自墨西哥前往巴拿馬,隨即才可到達南美洲,前提是,不考慮任何風力、洋流因素。

總之,南美洲那邊不急,她先把大秦這一畝三分地搞好再說。

船一坐就坐了三十三天,坐得青霓感覺自己要悶成蘑菇了,每天仰頭望天看那白熠熠圓滾滾的太陽,都在腦補它是足球、乒乓球、羽毛球……

位屬齊郡的海口逐漸逼近,那裏還停泊著好幾艘卸下風帆的船隻。此時天上下起了雨,帶起了霧氣,留仙裙帶有自我清潔的功效,沒有讓青霓被淋濕半點。

這個保潔功效也囊括了頭發鞋底,有護衛為始皇帝撐著傘出來時,隻能看到一位渾身幹燥的神女,清爽地立在雨中,翠色衣裳是昏暗天空下最明亮的色彩。

指望陛下在身後柔情脈脈把傘撐過去是不可能的,另外一名護衛被陛下目光一掃,立刻撐起傘去遮蓋了雨水,薄如蟬翼的綢布頂替了神女頂上灰色的天。

陛下在心中滿意地點點頭,也走過去,“先生,政有一惑想問。”

“嗯?”

“政看先生時常書寫閱讀竹簡,反而不用紙張,這是為何?”

因為寵妃係統不賣紙——當然,這個理由不能說。

青霓光速端起了裝逼的姿態,微微側頭,視線眺過雨簾定在某個地方,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始皇帝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隻能看見連綿不斷的雨升起了霧氣,好似網紗遮住眼簾。

——神女眼中是什麽樣的世界,他看不到。

“陛下,你猜那一處有何物?”

始皇帝默然,數息之後,承認了自己的無力:“政看不清。”

天地浩**,縱使他為始皇帝,此刻也依然渺小,僅為其中一粟。

神女道:“吾亦看不清。”

始皇帝驚詫地看過去,隻能看見神女的側臉,瑩骨冰肌,青絲軟戲涼風。她遙遙望著遠方的霧,竟然有些溫柔,“大道就是如此,舉目四望,唯有濃沉迷霧。吾等的船隻在緩慢往前行駛,不明前路如何,亦會迷惘,不知此路是否能達到盡頭。”

然而,船在堅定不移地一寸一寸向岸邊靠近,修士亦在求道之路上踽踽前行。

始皇帝忽然想起自己剛登上秦王之位,需要祭拜天地與先祖,彼時,周天子尚在,諸侯仍需冠九旒。他頭戴冕旒,一串串珠簾垂下,微微晃動。眼前是好似直通雲霄,望不見盡頭的台階,他一級級踏上去,越過的朝臣們一個個拜下,匍匐在他腳下。就在那時候,他便不怕累了,隻想著登向最高的地方,任何人都僅能恭敬地遙視他的背影。

係統計算的停雨時間在滴答縮小數字,青霓往前踏了兩步,出了傘遮蓋的地界。讓自己朦朧在雨水中,嗓音空渺,“仙人亦有‘人’字,七情六欲皆全。吾偶爾亦會心生困惑,遲疑。”

陛下明白,神女口中的“看不清”,並不是說她真的看不清霧後的風景,而是借此比喻,大道難求,她亦不知道盡頭的景色為何。

太陽出來的倒計時在她視野中跳動,“每當此時,吾便以竹簡抄寫,一筆一劃中靜心淨神。白紙雖輕便,卻終究不及竹簡有韻味。”

青霓掐著時間,自然而然回頭望向始皇帝,日光破開濃霧,驚鴻陡然落入她瞳中。

衣帶飄渺,仙人乘風欲去,海水瀟灑東流。

“一卷竹書,沉甸的是吾往日所學,斑駁的是吾的錯筆,求道之途,就如竹簡,沉,重,無法抹掉錯處——或以顯目的朱砂圈改,或以刻刀看似削去,實則永久留下了傷痕。”

神女輕笑:“是以,吾獨愛以竹簡錄寫。”

始皇帝微微垂眼,“政,受教了。”

船帆嘩動的聲音開始響起,雨停了,霧散了,王離走過來,微一拱手,“陛下,國師,船準備靠岸了。”

不遠處,海岸線清晰可見,線條硬朗,一座座瓦屋棱角分明地屹立在海灘周邊。

卻原來,就在他們談話時,船已不知不覺駛了很遠。

*

下了船,休整一天,又換為河船行河道,自齊郡逆行,二十六日後,抵達渭河以南的驪邑縣,再休息一天,轉為馬車,前往鹹陽。

神女自始自終對於凡人緩慢的趕路速度,都是一種舒緩心態。陛下清楚,她的壽命足夠長久,數月的時長,於她,就像是他批改公文累了後在花園散步的一刻鍾。

她不急著趕時間,便也無所謂坐車還是騰雲駕霧。

九天後,巍峨的城池向他們露出了雄偉一角。車隊慢慢駛過牆門、街道,帶著滿滿數車的稻種,抵達鹹陽宮。

始皇帝忍耐著疲倦,先叫來負責守家監國的扶蘇,一看就心裏突突,連忙問:“近來天下難不成是有異動,讓你如此勞累?”

扶蘇頂著濃重的黑眼圈,說:“回稟陛下,天下並未有異動,大秦安好,臣是近來背書忘卻了時間,方才顯得疲倦。”

白天要監國,晚上要背書,一開始甚至晚上也背不了幾個時辰,幸好現在許多事情都接近尾聲了,最近幾天,他白天政務輕鬆處理完,終於能夠有時間整晚整晚熬夜背神女留下來的知識了!

想到這裏,扶蘇迫切地問:“陛下,國師可回來了?”

國師說了,回來就要從208卷竹簡中抽取知識來考他!

來吧!他準備好了!

——希望國師今天就能考,不然過個十天半個月,他忘了其中一些散碎的知識,可就糟糕了。

青霓踏進自己宮殿的那一秒,腦子裏“叮——”地響起了係統的提示聲。

“公子扶蘇此刻對你的思念達到了頂峰,成為了男配之一,希望宿主再接再厲,無數優秀的男配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