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斷手玩家捏臉重來時, 糞坑已經挖得差不多了。

後麵還有蹲坑位,搞兩塊磚往蹲坑的地方一放,中間再挖一個坑道通向糞坑, 坑道上放磨好的光滑石板, 一個簡易公廁就這麽搭建完成了。

“搞定!”

“隻有一個坑位會不會太少了?”

“也對,多挖幾個!挖八個吧,四男四女!”

“再圍出兩個棚子, 把廁所圍起來,不讓外人看到就行了,完美!”

“等等,再挖一個糞坑吧。”

“嗯?為什麽還要挖一個, 一個不夠嗎?”

“把糞便和尿分開來,尿用來澆灌農作物,糞用來肥田。我沒幹過農活, 但是我以前在一本書上看到過, 好像老農會把糞塗在農田土地上,可以肥田。不過這方麵咱們得問一下農人,多問幾個,絕對不能自己瞎琢磨,別搞出外行指導內行的慘案來!”

“那肯定不會啊!術業有專攻,應該沒有人會犯這種小錯……吧?”

“我們大慫?文官指導武官怎麽打仗,將士必須按照陣圖作戰?”

“emmmmm……”

*

陸宰發現, 那群思維異於常人的小瘋子又有了新舉動,他們開始挨家挨戶問那些田畝來自誰家。

現在就開始清算田產,調察人口了?這也太急了。他們手頭有兵了嗎就去動田產, 別看滑州城好像被金兵梳過一輪了, 那些富豪鄉紳手裏, 可還有私兵呢!

辦事怎麽那樣馬虎,不多想兩步!

然而,等陸宰問了,玩家們卻是驚訝地看著他:“清算田產,我們沒有啊。”

“那你們是……”

“我們在問農夫種地的事!符鈞,我和你說,你不知道,我們問了才知道,原來尿不能直接澆莊稼上,要先放置三個月,再加水攪稀了,才可以用。六勺水一勺尿這樣子,不然會燒苗……哎哎!符鈞你去哪裏!怎麽捂著嘴!你身體不舒服嗎,需不需要給你叫個醫生來啊!符鈞!符鈞!”

陸宰捂著嘴,頭也不回。

他出生於名門望族,江南世家,從小到大哪裏聽過這種醃臢話,“簡直……簡直……”陸宰臉色又紅又白,氣惱得緊,同時理智又告訴他,他這樣子是無理取鬧,小瘋子們是在關心農桑,是在做實事,他不應該這種反應。

溷肥很正常。孟子也說“百畝之田,百畝之糞”,這很正常!

“唔!”

想到自己吃的飯菜從未播種前就接受了農家肥的澆灌,陸宰臉色更加蒼白了。

房門被輕輕敲響,仆人在外麵說:“阿郎,至午了,娘子遣小底來問一聲,還是如之前,熬些粥吃?”

妻子並未如陸宰所願,帶家仆與孩子回山陰老家,仍舊留下來打理著裏裏外外,這兩日陸宰胃口不大好,便吩咐了廚房那邊給他熬些香粥。

本該夫妻情深,極有溫情,然而此刻陸宰瞬間像被踩了尾巴的狸奴:“請娘子自個兒吃吧,我再看看書!”

仆人應聲就要去,陸宰又喊住他:“將我書齋中那本《齊民要術》和《汜勝之書》取出來,送與……那幾位大王。”

*

“崽崽真是好人!”

私底下,青霓們給陸宰取了個外號,來自於陸宰——陸仔——陸崽,沒有外人時,就喊崽崽,哪怕對麵年齡比他們大。

“有《齊民要術》和《汜勝之書》在,種田就方便多了!”

“我看看……用踩牛糞法堆製農家肥!好東西啊!”

“哦哦,怪不得古代朝廷會給百姓發糧田和桑田,原來是為了蠶矢做肥料啊!”

“熟糞追肥?用糞便當肥料,還分生便熟便?”

“反正說來說去,還是得多準備糞便唄。”

“我給你們偷大糞吧!”

“???”

這些話發在私聊界麵,突然有一個玩家跳了出來,打出虎狼之詞:“我在金人那邊當臥底,他們雖然會收集糞便做燃料,但現在外出行軍,哪裏顧得上搞這些,我看他們平時都是野外挖個坑埋了,不如我提個建議,讓他們統一上廁所,統一提供廁紙,離軍營遠一點,回頭你們就可以過來偷運了。”

“……”

“怎麽樣!”十四歲的男青霓越想越覺得自己分析得很正確,“偷拿別的東西肯定很容易被發現,這個就不會,誰閑的沒事幹去看糞坑裏東西有沒有少。這可是白嫖誒!”

白嫖!!!

“好想法!回頭你給指個路,我們整輛車去拉回來!”

“好嘞!”

“去的時候給你帶臘肉!可好吃了!”

“誒,現在已經開始做臘肉了嘛。”

“對!很多人都開始做了,那熏肉味道香的……”

十四歲的青霓發了個流口水的黃豆表情:“我們這邊開始打仗了,沒功夫打獵,夥食待遇直線下降。對了,回頭我給你們說個地方,你們來的時候幫我多帶一些糧食過來,不拘米麥肉菜,越多越好!到時候放在那地方,用枯枝樹葉擋一擋,留個人看一下等我過去就更好了。”

“沒問題!小事一樁!”

十四歲的青霓關了私聊框,爬到樹梢最高處,眺望戰場。

“衝啊——”

“殺啊——”

一個個人身倒下,血濡濕了土地,麵目浸泡在渾濁了塵土的血水中。

金軍被宋軍打退,追著跑了好多天後,完顏蒙適重整兵馬,殺了個回馬槍,與宋軍交戰在這個不知名的土山下。

而他是火頭兵,隻需要負責搜羅柴草,尋找水源,並將這些運回營地,支鍋架灶為將士們做夥食,打仗用不到他。

戰場上,一波波喊殺聲與慘叫聲隨著戰馬踢踏起的黃塵,滾滾四散

“射!”

是那個嶽統製。

太遠了,玩家其實聽不到他喊了什麽,隻能看到宋軍那邊揮舞起了令旗,而後,宋軍紛紛彎弓搭箭,箭雨鋪天蓋地,不少金人被射下了馬。更多金人頂著密集飛箭,策馬衝向宋軍。

平原地形本就適合金人騎射,不然完顏蒙適也不會駐紮在此,他手底下雖有不少兵馬,卻並非鐵浮屠,僅是普通騎兵,更需要占據地利。

駿馬飛馳而過,金人手持敲棒,衝進了宋軍隊伍裏,天上太陽高高掛著,陽光照耀在敲棒表麵的一個個釘子上,銀光若波浪一晃而過。伴隨著宋軍聲聲哀嚎,槍棍與天靈蓋達成了一次次沉悶撞擊。

有宋軍看得心底發寒,臉上是再明顯不過的懼怕。

“糟了,金人騎兵太占便宜了,手裏還拿著狼牙棒,飛速一過,直接把人腦門子砸開花,這樣太影響士氣了。”

十四歲的青霓扒著樹幹,腦袋直往戰場伸。不用鏡子照他也能知道自己臉色有多難看。

他對整個宋朝不感冒,可嶽統製是個好人,他手下的兵綁他時也沒有對他打罵,在古代也算是好兵了,丟在金人手裏,怪可惜的。

完顏蒙適也在戰場上,一馬當先地猛衝,敲棒在他手上就如同揮動自己手臂那般靈活,敲棒狠狠揮下,釘子砸進人皮裏,“撕啦——”猩紅血液噴灑,腥味被馬蹄踐踏。他哈哈大笑著,衝向下一個宋軍。

便在這時,破空聲傳來,涼風撲麵,完顏蒙適心頭一跳,鬼使神差地側了一下腦袋,有箭射中他的頭盔,隨著“鐺”響,場麵一刹那安靜了下來,完顏蒙適用力一勒馬,麵容陰沉。

“可惜了。”嶽統製,或者說,嶽飛略帶遺憾地鬆開拉弓的手。

隻差一點,就能射中他眼睛了。

“兀那小將!”完顏蒙適喊道:“將姓名報上來!”

回應他的,是一支當麵而來的箭矢,被他用敲棒撥開。而對方又是接連數箭,卻並非攻擊他,而是幹掉了其他金兵,每一聲弓弦響,便是一個金兵慘叫著跌下馬。

“好耶!”十四歲的青霓看得心神激**,手掌“啪”一聲拍在樹幹上,力道的反震讓他嗷一聲把手收回來,對著紅透的掌心吹了又吹。

吹著吹著,發現戰場形式又發生了改變。

“誒?怎麽突然退兵了?”

在令旗指揮下,宋軍迅速退走。關於這個,十四歲的青霓倒是看懂了,那嶽統製手底下人並不是很多,因禍得福,退軍時就也還能控製得住,不至於直接發生潰兵。

完顏蒙適臉沉沉看著宋軍退走,並沒有追趕。

*

“哥哥!哥哥!”

嶽飛剛一回營,就聽見自家結義兄弟中最小最活潑的那一個大呼小叫,而後,沒幾個呼吸,對方便躥到跟前,背上還扛著一匹血淋淋的死馬。

“俺剛才趁著箭雨,偷偷拖回來金賊的死馬!下鍋熬點米粥,分給將士們,今晚有肉吃了!”

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肉吃了!若非腹饑,今日如何會那麽輕易就退兵。

嶽飛點頭,又瞥了一眼那匹死馬,心中歎氣。

就這一匹馬,這肉能夠多少人吃呢。

他軍中人卻不管那麽多,人們歡呼,高高興興刷鍋,生火,處理死馬,營地裏充滿著快活氣息。這麽多天戰鬥,東西都吃光了,就連他們自己的馬也殺了,不然又怎麽會用步兵硬抗金人騎兵。

馬被剁成肉糜,每個人分不到幾口,張顯作為把死馬順回來的功臣,分到了唯一的整肉,孩童巴掌那麽大,就著粥,三兩口就吃完了,剩下一個碗。

還餓。

張顯埋頭碗底舔了又舔,舔到半點味兒都沒有了,才戀戀不舍抬起腦袋。

嶽飛看在眼裏,再看其他將士也是如此,翛忽一握拳頭,站起來:“你們在此落腳,我去向王都統乞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