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一千二百三十七個土匪被活捉了回去, 有趁亂跑掉又被捉回來的,也有留在山寨裏,被自己人帶路, 一鍋端了的, 當然, 也有成功逃脫的,但不管怎麽樣……

“蕪湖!大豐收!”

玩家們熱情歡呼。

一千二百三十七個土匪垂頭喪氣地被繩子捆好,拉回了滑州城,那些他們原先準備搶劫的百姓一個個從家裏探頭出來看他們,指指點點。

“那些就是附近的匪徒嗎?”

“啊呀!生得好凶!”

“那不是寄哥兒嗎!半年前他失蹤, 家裏人一直在找他, 他媽媽眼睛都哭瞎了, 原來是去落草啦!”

“他家裏總說他是好男兒,日後定能在東華門外唱名,如今怎麽和這群匪徒混在一起了?”

“作孽哦!”

父老鄉親指指點點, 那個匪徒想要用手遮擋住自己, 然而兩隻手都被捆起來了,隻能拚命沉下頭,不讓他們看到臉。

轉過街角,一個瞎眼老婦人跌跌撞撞過來:“寄哥兒,是你嗎,寄哥兒?”

那匪徒身體都僵硬了,老婦人揮舞著手要去摸他臉,他僵硬著身體彎下去, 蜷縮成一團, 試圖將自己藏起來:“不!不是!不是我!”

玩家們幾乎能聽見他體內骨頭哢噠哢噠響, 如同生鏽機械在運轉。

“寄哥兒, 我的寄哥兒……”

瞎眼老婦人抱著他痛哭:“你怎麽能做這種事呢!啊!這裏都是看著你長大的人,你怎麽能和那些土匪攪在一起,衝進來強搶呢!”

那匪徒垂著頭,支支吾吾,不敢應答。

玩家們記得這個瞎眼老婦人,他們經常去她家裏送肉和野菜,幫她劈柴挑水,老婦人則會絮絮叨叨和他們聊天,有時候說她一去不回的兒子,有時候說她死去的丈夫,自己現在的生活,更多時候,則在和他們說:“娃兒啊,你們吃了沒?我熱了飯菜,來吃兩口。”

“娃兒啊,辛苦你們了,天天來幫我這瞎眼老婆子,別忙活了,快坐下歇一歇,喝口水。”

“我原來養了隻母雞,天天下蛋,後來被金大王殺了,那麽好一隻雞,能天天下蛋呢,說要殺了燉湯!造孽哦!要是沒殺就好,沒殺,我給你們煮蛋吃,特別好吃,我家寄哥兒最喜歡吃煮蛋了!”

而現在,這和藹的老婦人幾乎要生生哭暈過去了。

玩家們於心不忍:“我們去安慰……”

“啪——”

一聲耳光響亮出現。

寄哥兒被這一大耳刮子抽得跌倒在地上,他愣愣地望著瞎眼老婦人:“……媽?”

老婦人剛才還抱著他痛哭,哭得肝腸寸斷,如今卻咬著牙,啼著血:“畜生!你這個畜生!你忘了你爹爹是怎麽死的了嗎!那些金賊搶了我們的雞,搶了我們的米麵,什麽都搶,你爹爹……你爹爹就是攔著他們,被他們推了,頭磕在門檻上,就這麽丟下我們去了!你還學他們搶東西,我——我——打死你個畜生!”

她忽而彎腰摸索著自己雙足,脫下木屐,劈頭蓋臉懟著兒子敲砸,兒子跑不掉,也不敢躲,隻能抱著腦袋蹲在原地,哭叫:“媽媽,我錯了,你別打了!你別打了!”

玩家們和街坊鄰居連忙上前,將二者分開,那個匪徒自然是丟到一旁,他們主要是擔心老婦人氣出毛病來。街坊鄰居給她順氣:“十六婆休恁地氣!都是殺人放火的畜生,何故為他氣出病來!”

老婦人拉著他們手,翻來覆去哭泣:“是我對不住你們!是我對不住你們啊!”

她轉頭,用看不見的眼睛四處找:“小後生你們在哪!”

玩家們連忙應:“在這兒!”

“你們……你們……”老婦人擦了擦臉上眼淚,手一攥,“殺了這畜生吧!”

在她眼裏,小後生們代表了官府,官府可以殺了犯人。她也不懂官府需要依靠律法來行動,本能認為官府就是掌握了生殺大權——放在一部分狗官身上,也確實是這樣。

這匪徒腦子嗡然作響,滿臉不敢相信:“媽,你……你怎麽……”

老婦人扭開身子,背對著他。“這種畜生必須殺了,必須殺了啊!”

“不能殺!”十三歲的青霓嚎了一嗓子。

老婦人愣住:“為、為甚?”

因為他們最近缺人!

因為他們最近很缺人!

“城牆還沒修完,井也還沒全挖好,白馬山上的石頭,我們還需要人運,總不能讓你們去運吧,還有公共廁所!我們早就想建一個了,一直抽不出手。還可以讓他們給大夥兒幹活,比如修修房頂補補窗……”

十三歲的青霓誠懇地說:“十六婆,你看,比起直接一刀砍死他們,這樣是不是實惠多了?他們作為犯人,也不需要吃得多好,睡得多好,有個棚子,有兩口糠吃就足夠了。我們有了勞動力,他們也能保住性命,還沒有中間商賺差價,這是互惠互利,雙贏局麵啊!”

土匪們:“……”

你可真是個人才!

“實惠?”老婦人聽完後,似懂非懂,“小後生覺得這樣更好?”

“嗯!”

老婦人點頭,很信賴地說:“聽小後生的。”

其他人也連聲讚同。

也有人提出疑問:“這麽多人,萬一在城裏作亂呢?”

青霓們對此早就商量出了一個笨辦法:“都打散了!咱們不是十家為一保嗎?給每一保分配一個土匪,看管的同時還可以讓他做活,什麽耕地推磨都可以做,平時各家向保長申請哪個活計需要人,由保長安排土匪做活時間,給東家洗了衣服,就要按順序去西家挑水。以十日為一旬,五日由各保分配,餘下五日,得讓這些土匪給公家做活。”

陸宰發呆。

百姓也靜默了許久。

“誒?是五天分給公家太多了嗎?那就四天?唔,三天吧,平時你們家裏沒什麽需要做活的時候,公家也可以征調他們!”

有整整三天給他們支配呢!他們一直想要的公共廁所也能挖起來了!

青霓們不由得快樂起來。

*

不,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

誰聽說過官府用囚徒當奴隸後,還會送給百姓們用?不把百姓一起當奴隸用已經很好了!

他們知道一個勞力有多重要嗎?每年秋收時不知有多少佃農頭疼家裏勞力不足,怕不能及時收割完麥子,求爺爺告奶奶請人來幫忙收割。

有了勞力,土地才有價值!

“小官人,這些賊子真的給我們用嗎?隨便用?”

“真的呀!但是不能搶,不能亂,要排隊!”

“當然,當然,不搶,我們不搶,我們一定好好排隊!”

有那麽一兩息,回話的百姓感覺自己腦子在眩暈。

居然真的有這樣的人!居然真的有這樣的官!

又聽這群好心的小官人笑著說:“所以你們要看好這些匪徒哦,別讓他們跑掉,平時不用時,也別忘了捆結實。”

“當然!一定!”

百姓立刻眼睛紅紅盯向這群土匪。

擱以前,官府讓他們做什麽,他們才不會盡心盡力去做,敷衍過去就行,但現在不一樣了啊!現在,這些土匪相當於他們的財產了。隻要有需要,人人都可以把這種壯年勞力領回家。

給官府打工和給自己打工,這能一樣嗎!

他們絕不會放跑這群土匪!開墾新田,收割莊稼,修房搬磚,還要用到他們嘞!

在這樣如狼似虎的目光中,土匪們臉色發白,後悔莫及。

他們真傻!真的!他們為什麽要來招惹白馬縣呢!怎麽就不想想,金人退走,肯定是有更可怖的東西啊,他們怎麽就一時腦子發熱呢!

接下來的日子要不好過了。

……

“來!拿好了,這是鏟子,這是斧子,會用吧?”

土匪們有的手持鏟子,有的手持斧子,皆是一臉木然。

“拿鏟子的挖一個九尺深,兩個人手拉手展開臂的長度的大坑!”

“拿斧子的和我們進山,砍樹做柵欄!”

青霓們一個指令,他們就一個動作。拿斧頭的被領走了,拿鏟子的低頭,默默挖坑。

不是沒想過反抗,之前拿到斧頭的匪徒,就有一個暴起,攻擊這些年輕人,但是,被斧子砍斷手臂的那個年輕人,真真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一隻手臂還在飆血,他本人卻單手摟住了那匪徒的腰,將其高高舉起,用力擲到地上。足尖挑起掉落的斧頭,斬釘截鐵地對著那匪徒脖子砍了下去。

巴草至今還記得那一幕。

其他年輕人嘻嘻哈哈對他們斷手的同伴說——

“居然被襲擊了,還丟掉一隻手,你好遜哦!”

“少了一隻手,力量就不行了吧?”

“不如去死嘍,這種身體留下來也是廢物。”

好像半點同情心也沒有,是蛇蛻裏爬出來的怪物,血液冰冷。

而斷手的那人……斷手的那人……

“喂!”那些怪物對巴草喊:“你還愣著做什麽,快幹活啦!”

巴草抖了抖,連忙低下頭賣力挖坑,塵土飛揚,這些怪物還在說:“這是糞坑,別馬虎啊,做得不好,以後你們清理起來也費勁。”

裝得倒像是一個人!

可巴草死也不會忘記,就在他們嘲笑完斷手的同伴後,那個斷手的人臉上居然還帶著笑容,居然還說:“好嘛!這就去!”然後,他就在他們麵前用那個斧頭自殺了。

滾燙的血液濺了一牆,而他那些同伴反而在擔心:“忘了提醒他離牆遠一點了,不會很難洗吧?”

從那天之後,他和他的兄弟們安靜如雞。

反抗?

別了吧,對這些怪物反抗個蛋蛋哦!說不定砍了他們腦袋,他們還能像刑天一樣舉著斧子追在他們後麵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