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了!麥子熟了嗎!沒有!”

“兩個月了!麥子熟了嗎——”

青霓大聲對係統宣布, “熟了!”

麥子熟了,劉徹收割完就會前來淮陽郡。

“我現在已經有八百多元餘額了,劉徹到淮陽時應該差不多八|九月, 我就有將近一千五的餘額!”青霓張開手, 手臂伸得很長, “一千五!那麽多!!!”

“那麽多!!!”係統披著雪貂殼子, 一頭撞進青霓懷中, 給她擼毛,“衣衣居然攢下了這麽一大筆錢!”

“統統, 我們終於苦盡甘來了, 嗚嗚嗚嗚嗚——成年人的世界,果然沒有容易二字!”

雪貂在她懷裏抬頭, 一臉萌萌噠:“容易窮?”

“……你滾!”

一千五能在淘寶買什麽裝逼呢!青霓陷入傻笑之中,將商城界麵翻了個遍。係統換回白鳩殼子, 咕咕叫了好幾聲:“等劉徹來了,你打算怎麽做?”

“讓我想想……”

身懷巨款, 青霓財大氣粗給自己買了阿爾卑斯棒棒糖, 含在嘴裏, “唔……小說裏那些什麽第一宗門要收徒,都會出題考驗,我不收徒,但我可以給劉徹和他臣子出題啊!”

“啊欠!”

劉徹用袖子捂住口鼻, 心頭忽然打了個突。

周邊奴婢比他心頭更打突,天子打了個噴嚏, 說明他生病了, 是她們伺候不周!屋裏人頃刻間伏了一地, 比較親近的奴婢則上前給劉徹換外袍, 詢問其是否要喚巫醫過來。

劉徹沒有喚巫醫,而是讓人把劉據叫過來,“神田已收割,我欲去往淮陽,你先行一步,拜汲黯為太傅。”

劉據聽完後,抬頭看向他,臉上表情既驚訝又不解,“汲公?”

那不是黃老之學傳人嗎?阿父不是不喜歡道家嗎?

而且,他有太傅了啊!石氏家族,石奮少子慶。

“我知道你有太傅了。以往我覺得你太傅不必胸懷大略,為人恭謹,有孝名即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昔日,他為何選擇石慶作為太子太傅?就是因著石慶家風以“孝”出名,石奮教子是這麽教的——如果子嗣犯錯,不打也不罵,他自己絕食,直到子嗣承認錯誤並且改正為止。

石慶有一次醉酒歸家,過陵裏門不下車,在他父親石奮看來是對年長者不敬,遂絕食,兒子光著身子來請罪也不肯鬆口,直到全族人一起請罪才作罷。

以往,劉徹對此很滿意,大漢以孝治天下,太子太傅才華在其次,必須以身作則,讓太子學會孝敬父母才是正事。現在他有些後悔了,開始思考是不是石家這種一人犯錯,全族請罪的氛圍影響了劉據,才讓他喜歡上了穀梁,認為宗族都是這麽友好,所以要維護宗族。

比起黃老之學,劉徹更厭惡穀梁。

“朕意已決,你現任太傅遷為禦史大夫,將由汲黯教你學識。”

劉徹深深看了一眼劉據。

他也不求其他,隻希望兒子能學到汲黯一半頭鐵,誰犯錯就懟誰,不管是否親朋好友。

劉據被劉徹打包送去淮陽,自己這邊也開始收拾行李,與滿朝文武一同出發,目標同樣是淮陽郡。

一個月後,劉徹又後悔了。

他就不該把汲黯封為太子太傅!

“豎子!豎子!朕必殺之!”

霍去病沒進門,就聽見頂頭上司憤怒的聲音,他麵不改色地走進去,直接就問:“陛下這是怎麽了?誰氣陛下了?”

“還不是汲黯那老匹夫!”劉徹臉色沉沉,“你自己看!”

地上散落了竹簡,霍去病低頭將之撿起,見是汲黯所寫,打頭先是告知陛下,太子及一應隨從平安到達了淮陽,感謝陛下厚愛,他必然會認真教導太子。

看起來沒什麽問題啊?

霍去病又往後看,看著看著,忽而笑:“陛下便是因此而生氣?”

劉徹冷冷地說:“他主張與胡人和親,而非興兵征討,如今又做了太子太傅,若太子順從他理念,待吾百年之後,爾與爾舅如何自處?我的冠軍侯,你還笑得出來?”

霍去病大大咧咧道:“陛下此行不是去尋仙?就算無法長生,陛下也定然能長命百歲,到那時我都八十多歲了,哪還能領兵。而且,那時候我早就為陛下將匈奴盡數消滅,太子殿下再支持,也沒機會和親了。”

長命百歲隻是一個希冀,高壽不易,霍去病這是在哄他開心,劉徹一清二楚。

他阿父四十八歲死,他大父四十六歲死,他能活過五十,就已是與天爭命了。

五十啊……

他一手培養出來的冠軍侯那時才三十三歲,正當壯年,難道要含恨,在匈奴未滅時,遠離金戈鐵馬生涯,在長安白白消磨時日嗎?

“朕不許!”

霍去病頓時不出聲了,眼睛黑亮亮盯著劉徹。

劉徹唇角猛地抿緊,一字一頓說:“朕、不、許!”

霍去病咧嘴一笑。

劉徹垂眸看著霍去病手中竹簡。

竹簡上麵是汲黯一通對劉徹酣暢淋漓地斥罵,引經據典,文采斐然,原因在於劉據無意間告知他,神田成熟後,劉徹第一想法就是可以用來儲備軍糧,打匈奴。

汲黯是朝中主和派,許多年前就上書過,希望劉徹能考慮百姓,不要興起戰事,劉徹拒絕了他和親提議,一心一意打匈奴。

“朕本以為將他外放,他便能學會不要在這方麵對朕指手畫腳,這才放心讓他為太子師,沒想到此獠居然死性不改!”

可把未來以“武”為諡號的大漢天子氣壞了。

“朕可以容忍他一切不敬。”劉徹唇角弧度起伏帶著涼意:“唯有和親不能容忍。”

*

“太傅為何要向阿父上書和親呢?”

劉據不解。

哪怕是他,也能看出來阿父最痛恨對匈奴低頭。據聞,汲公昔年被阿父疏遠,就是因著支持和親一事。

汲黯指著自己纏著布條的手臂,問劉據:“殿下可記得它是如何傷的?”

劉據點點頭。

他到來之前,汲黯這條手臂就傷了,太守府裏人說,是之前下雨時太守幫助百姓搶收麥子,不小心割傷的。

汲黯遠遠望著官路塵土飛揚。離他寄信去怒罵帝皇已過半個月,今日禦駕終到淮陽,他與太子領著眾官吏前來迎接。

他緩緩說:“若我都不幫百姓,誰又願意援手呢?”

道路盡頭駛來帝皇車駕。

群臣的目光匯聚在汲黯身上,流露敬佩之色。

就是這人,在陛下與武將興致勃勃要打匈奴時,沒有一點遲疑衝上來怒噴!

這人不能處,有事他是真敢忤逆啊!

劉徹臉色很鐵青。道路不修,被顛簸的。

安頓下來後,他就讓人叫來汲黯,興師問罪:“為何不修馳道?”

汲黯理直氣壯:“無錢!”

劉徹氣笑了,“可征發力役。”

汲黯更加理直氣壯:“陛下那條馳道一年都走不了幾回,每歲征役,臣令百姓去開鑿河渠、修堤堰、治河、繕橋了。路也修,修民行之道。”

劉徹譏之:“偏隻你愛民?”

汲黯眼神沒有半分閃爍遊移,“臣知罪。”

……

劉據坐在亭中,帶著焦急不安的情緒,時不時看一眼緊閉房門。

霍去病穩穩坐著,姿容清俊。

劉據低聲:“表兄……”

“嗯?”

“阿父會不會將太傅……”

“不會。”

霍去病一如既往少話,也沒告訴劉據緣由。他隻換了個姿勢,往欄杆上一靠,一條腿屈起,一隻手抓了亭中果盤裏鮮果,衣袖擦了擦就往嘴裏啃。神態悠閑。

——陛下並非無容人之量之君。

*

屋中,劉徹盯著汲黯,忽然換了話題:“朝中有衛霍,匈奴不足為慮,為何你還念著和親?”

“陛下可聽說過民間一首童謠?”

“什麽?”

“小麥青青大麥枯,誰當獲者婦與姑,丈人何在西擊胡。”

汲黯認真道:“戰事起,百姓便會受苦,臣於心不忍。衛將軍與霍將軍既然打得匈奴疲憊,使他們向我大漢請求和親,陛下為何不應?為何非要打到匈奴亡族滅種?百姓何辜?”

“因為——”

“朕不願向胡人低頭!”

汲黯臉色一白。

劉徹唇角彎了彎,傲慢地說:“他們算什麽東西,蠻夷之輩,也配朕用和親來息戰?即欲和親,以單於太子為質於漢,豈不更妙?”

“陛下!”汲黯還想要試圖努力一把,被劉徹撩袍起身的動作堵住音。

幽暗燈火前,陛下眸色沉沉,一直盯著他看。

“汲長孺,對於匈奴,朕也忍過,如今朕已無需再忍了。”

“大漢與匈奴,如今攻守之勢異也!”

有那麽一瞬間,汲黯差點被劉徹說服了。

也隻是“差點”而已。

“陛下,若不將臣下獄,臣依然會不斷請求陛下息兵。”

汲黯已經做好了被陛下怒而斬首的準備,為人臣,言語不當,當死!

然而,四目相對後,陛下卻隻是平靜地對他說:“公為社稷之臣,若朕某日容忍不下了,朕必善待公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