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音開始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 高考已經結束。

最後一周的時間,陳澈一直沒有出現。

淺音等了幾天,終於忍不住給他發微信。

陳澈隔了很久才回, 但好在是熟悉的語氣, 他說:“外公在醫院,音音別擔心。”

淺音放下心來, 不再打擾他,安心準備高考前的事宜。

倒是周恬恬, 看到陳澈突然消失, 跑過來譏諷:“淺音,你說陳澈是不是不回來了啊?”

那是淺音第一次在班上發脾氣,她冷著臉, 告訴周恬恬:“不會說話可以不要說。”

周恬恬終歸忌憚陳澈, 雖然盼著他不好, 卻也不敢再說什麽。

小姑娘自己平複好心情,認真做題。

脖子裏的項鏈早已被她的溫度滋養,不再冰冷。

她摸了摸, 被周恬恬攪亂的心思重新回正。

一直到高考結束, 到她們約定的那天, 陳澈還是沒有出現。

畢業典禮的時候,她跑去問孫玉婷, 這才知道陳澈根本就沒有參加高考。

他沒有遵守約定。

他的微信也不再回複。

淺音從高考後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夏至一直陪著她。

明明很熱鬧的畢業典禮, 兩個人愣是品出不一樣的味道。

夏至心裏打鼓,可她也不是傻子, 陳澈有沒有用心, 她這個外人都看得出來, 何況有必要在最後的關頭,高考都不參加嗎?

他的前途也不要了嗎?

實在想不懂,實在不明白陳澈的底細,夏至最離譜的時候,還猜過陳澈是不是“殺豬盤”,但音音的錢也沒少呀。

這樣的假設,很快被她自己否定。

晚上班級聚餐。

淺音攥著手機,沒有什麽胃口,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好好跟同學們道別。

畢竟相處一年,以後可能都不會再見,有些話還是要好好說出來。

孫玉婷迎來送往那麽多屆,臨到這樣的時刻,依舊有些傷感。

不覺多喝了幾杯紅酒,終是年紀大了,有點頭暈,她提前退場。

老師不在,大家更加放得開。

準大學生沒有煙酒不沾的禁忌,不少人開始拚酒,場麵好不熱鬧。

淺音跟著大家也喝了好幾杯。

她酒量不好,喝多之後,果然不再亂想,就是覺得屋內有點吵,她還有點想吐。

夏至扶著她去酒店衛生間。

路過走廊時,隱約聽到幾個女生在角落裏議論。

好像是周恬恬的聲音。

淺音更想吐了,但還是止住腳步,因為她聽到了“陳澈”的名字。

“你們知道嗎?我爸昨天回家說,我才知道陳澈居然是辰星集團太子爺!”

“臥槽,那他不參加高考,是回去繼承家業了嗎?”

“這種家世,不參加高考是因為要去國外讀大學吧?有錢人不都這樣?”

有人質疑:“這麽大的消息,瞞了這麽久,你又是怎麽知道的啊?”

周恬恬不悅:“我爸爸也算有點人脈好嗎,聽說是當地有人得罪了陳澈,鄭董事長親自過來問責,那家人帶著自家孩子去道歉了,陳澈的身世這才沒瞞住。”

也算有理有據,那人沒再追問。

有個跟淺音關係還可以的女孩子問:“那淺音……怎麽辦啊……”

周恬恬譏諷地笑了聲,有點幸災樂禍:“陳澈那種家世,白富美還不是隨便挑,大學談個四年畢業還分手呢,別說咱們這是高中了,現在都不在一個大學了,肯定也是分手唄。”

那個女孩子遺憾地歎氣:“我覺得她們挺般配的……”

“般配?般配有什麽用?”

“這些富家少爺,談戀愛不就玩玩?真要結婚,還不是得聽家裏的。”

“也是,但淺音能跟陳澈談戀愛也不虧,畢竟也沒看陳澈真的搭理過誰。”

周恬恬捂住嘴誇張地笑:“可能陳澈就喜歡她那種會裝的吧,前幾天被甩了不是端不住了,還罵我呢嗎?”

淺音很低調,這些人也不知道淺音家境虛實,隻當不如周恬恬,因此都捧著她,一群女生笑得不加掩飾,頗有幾分看熱鬧的味道。

畢竟,陳澈從沒正眼瞧過她們。

周恬恬自從知道陳澈的家世,也釋懷了,這種少爺看不上她也是正常。

現在淺音不也被他甩了嗎。

她們也沒什麽不一樣的。

至少,她現在是高高在上嘲笑她的那一個。

而淺音,卻要麵臨得到又失去,周恬恬自欺欺人地想,還是她比較幸運吧。

淺音腦袋嗡嗡作響,這個版本,跟陳澈告訴她的完全不一樣。

可她連去找誰問都不知道,陳澈好像從人間蒸發一樣,沒有任何消息。

爸爸或者媽媽會知道嗎?

淺音推開夏至往外跑。

她太想要一個答案。

不知誰在背後嘀咕:“那個……是不是淺音啊?”

有人回她:“是就是唄,她知道了也好,省得到現在還做什麽浪子回頭的美夢呢。”

-

夏天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上一秒晴朗,下一秒陰雲密布。

淺音坐在車上,任由豆大的雨點打在車窗上,她沒避開,抬手把車窗打開。

司機提醒:“淺小姐,外麵在下雨呢。”

淺音淡淡回:“我知道,我頭暈,淋點雨舒服。”

司機沒再勸,畢竟他的職責隻是開好車,其他的說多了反而遭人煩。

推開車門,淺音沒打傘。

雨來得十分迅疾,可她好像沒什麽反應,跟平常一樣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

家裏淺舒欣和許振華都在,桌上擺著大大的蛋糕,名牌包包,車鑰匙。

這些都是她們為了慶祝女兒高考結束準備的禮物。

淺音進來時全身濕透,小小一隻,被雨打濕,看著更加羸弱。

淺舒欣瞬間迎上去:“音音,你怎麽沒打傘呀?”

“媽媽。”

淺音聲音有點哽咽,她頭發往下滴水,看不出她在流淚,隻看得出她眼睛通紅,全身顫抖。

淺舒欣心裏揪成一團,“音音不哭,哪裏受委屈了跟媽媽說,媽媽永遠都是支持你的呀。”

淺音隻是喊:“媽媽——”

她不知道怎麽開口。

淺舒欣歎氣,接過許振華遞過來的毯子給她披上。

她伸手把淺音摟進懷裏,像小時候那樣撫摸女兒的頭。

上一次見到女兒這麽可憐的小模樣,還是在偏遠校區的廁所裏,她的寶貝抱著自己,躲在牆角,看著無助極了。

淺舒欣心疼地眼淚都要下來了。

現在。

她抱住淺音,柔聲問:“是不是因為辰星的那個男孩子?”

媽媽什麽都知道。

淺音沒忍住,一下子哭出聲:“媽媽,他為什麽不見了,他明明約好跟我今天見麵,他還送了我禮物,媽媽,他哪裏去了?你幫我找找他好不好?”

“媽媽……他不會這樣的……”

淺舒欣替她擦頭發,“音音,你知道他的家庭嗎?”

淺音無意識點頭。

“他的爸爸私下作風我很不喜歡,我們雖然沒有人家那麽厲害,但我的女兒也是千嬌萬寵長大的,不缺錢以後更不會缺男朋友。”

“媽媽很擔心他的家庭作風會對他造成影響,但我也沒有反對你們交往,你們這個年紀,感情是很美好的,如果有結果也很好,就像我跟你爸爸一樣,如果沒有結果……他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我們家音音也不必去高攀他什麽,沒有選擇我的女兒是他的損失。”

淺音怔怔看著淺舒欣,媽媽在說什麽,她不幫她了嗎?

她看許振華,眼淚滴到毛毯上,“爸爸……陳澈跟他爸爸不一樣的……”

許振華隻是摸她的頭,不住說:“音音乖,爸爸帶你回春城,渝城的,就留在渝城吧……”

他別過頭,不忍再看。

沒有什麽比父親看著自己的女兒哭泣卻無能為力還要殘忍。

淺音低頭喃喃:“陳澈一定是被什麽耽誤了……他說過的……”

淺舒欣眼睛也紅了:“音音,鄭國偉私生活荒唐,據說就留下這一個兒子,陳澈是他唯一的子嗣,胳膊擰不過大腿,他肯定要回去繼承家業呀,他沒有跟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他做出了選擇,卻又不知道怎麽跟你解釋,索性不提呢。”

“老實說,我們家跟辰星並不是合適的聯姻對象,商業上也有衝突,鄭國偉強迫他選擇別的女孩子也是情理之中……”

在絕對的利益麵前,什麽都可以讓道。

這句話,淺舒欣沒有說出口,這種時候,這句話,對淺音實在太過殘忍。

淺音不再哭,準確來講,她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哭。

她腦子裏一團漿糊,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根本理不明白,兩種思想在裏麵碰撞,她煩得蹲在沙發上,抱住頭,也捂住耳朵。

淺舒欣的話順著指縫傳進來:“音音,陳澈回京城了,我們過段時間也該回春城了,畢竟那才是我們的家。”

淺音最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自己房間的。

最後的記憶依舊停留在沙發。

她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陳澈的微信不再有新消息,她索性也換了號碼。

或者周恬恬說得沒錯,或許媽媽也說得沒錯,或許陳澈那一刻也是真心的。

他們都沒錯,錯的是她。

她不該在不該動心的年紀,將那個少年放進心裏。

她不該一而再再而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該明知是錯,卻忍不住踏入。

少年的機會是她給的,是她心軟到讓他踏入她的心,是她將自己交到了他的手心,是她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

淺音比從前更平靜,話更少,就好像沒有任何漣漪的湖麵。

沒有風一樣的少年,再也起不了任何波瀾。

-

飛機起飛的時候,夏至和胡楊來送她,淺音跟從前一樣笑,夏至卻忍不住撇嘴,“音音,過段時間我去找你玩呀。”

淺音笑:“好的呀。”

夏至還有句話沒有說,“不要再難過啦,笑得像哭一樣。”

胡楊也很難過,這麽久的好兄弟,陳澈說扔就扔下了他們,他總覺得澈哥不是這樣的人,他明明外冷內熱,可事實擺在這裏,他沒有辦法再說。

隻好拚命揮手,祝淺音平安,順利。

“大家都要好好的啊。”胡楊想。

進候機室的時候,淺音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旋即自嘲地笑了聲。

不該期待的,她不再看。

飛機起飛,淺音怔怔看著窗外,渝城在她的視線內越來越小,直到成為祖國大地上小得不能再小的一個小點。

她的青春,也跟這個點一樣遺留在這裏。

腕骨驀地落上一點溫熱。

淺音指尖按了按眼眶,將傷感逼回去。

許振華眼神示意淺舒欣。

淺舒欣隻是搖頭,阻止他,“壞人我來做,音音會好的。”

淺音聽到媽媽說,“會好的。”

她也想,“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不能更差了,不是嗎。

所以,一定會好的。

渝城很好,陳澈也很好。

她雙手空空而來,滿載回憶而去。

哪怕她隻是他的一時興起,哪怕他的未來從來沒有她。

她也不想去怨恨,她們隻是同人不同路,現在各自做出選擇,回到相應的軌道。

淺音聽說,承諾在說出口的那個瞬間,是真心的。

哪怕隻有一秒,也足夠了。

看著手機上飛機軌道已經到春城領域,淺音不可避免想起兩人的初見。

少年桀驁不馴,眉眼疏懶,而她一眼萬年,悄悄將少年放在心間。

她從未想過,他們之後會有交集。

彼時她小小的喜歡,微小地見不得光,少年勇敢赤誠,攜光而來。

“足夠了。”淺音想。

飛機在春城落地。

淺音把項鏈小心摘下,放進再也不會打開的夾層。

一如她懷揣許久的心事。

“再見,陳澈。”

“再也不見。”

作者有話說:

下章音寶不再是音寶,而是,鈕鈷祿.音!陳澈要開始追妻啦(激動)(滾鍵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