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不叫我起床?幸虧姨媽叫了我,不然就誤了大事了。”許夢真揉著惺忪的睡眼,對正在刷牙的周小紅說道。

周小紅吐掉嘴裏的泡沫,哀怨地看了一眼正在把早飯端上餐桌的周勝蘭,說:“我哪知道你玩真的啊?平時也沒見你求神拜佛過,怎麽突然就這麽虔誠了?”

“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嗎?你以為我想這麽早起床呀!”許夢真擼起袖子,擠到周小紅身邊拿起周勝蘭為她提前準備好的牙刷,也開始刷牙。

“為了我?我謝謝你哦,我可不需要菩薩保佑。”

“小紅,別瞎說,會被菩薩聽到的!”周勝蘭埋怨了周小紅一句,又一臉虔誠地雙手合十對著空氣拜了拜。

“就是,別瞎說!”許夢真叼著牙刷,也學著周勝蘭的樣子雙手合十拜了拜。

周小紅翻了一個大白眼,嘟囔道:“看來你們倆更像一家子。”

隨便扒拉了幾口早飯後,許夢真就趕緊拉著周小紅出門了,理由是越早燒香越靈驗。

許夢真擠在眾多阿姨爺叔中間,好不容易搶到了兩張門票和兩套香燭,然後便攙著周小紅一路殺進了城隍廟裏。

這座城隍廟雖然不及豫園景區的城隍廟那樣大,但距今也有四百多年的曆史了,廟內分為廟前廣場、大殿、元辰殿,財神殿、慈航殿、和城隍殿。

雖然買香燭的時候沒有仔細聽,但周小紅也大概明白這燒香拜佛是講究一個先後順序的,甚至不同顏色的香應該燒給對應的不同神佛才會靈驗。

然而許夢真卻充耳不聞這些講究,一間殿也不進,一炷香也不燒,就直愣愣地站在廟前廣場東張西望,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說,我們到底幹嘛來了?”周小紅忍不住問道。

“來祈福啊,求財求平安,求運求姻緣,還能幹嘛?”許夢真嘴上這麽說著,眼睛卻還在四處亂瞟。

“你找什麽呢?”

“沒……沒找什麽啊,我就看看哪間殿人少點,不用擠。”

“總共就這麽幾間殿,就算老老實實排隊也用不了多久,有什麽好看的?”周小紅說完,也不等許夢真回應,就杵著拐杖進了離她最近的財神殿。

“欸,你等等,等等我呀!”許夢真本想繼續在廟前廣場守株待兔,但又擔心周小紅杵著拐杖去祭拜的時候摔倒,隻能不情不願地追了上去。

事實證明,她的擔心是對的,在她還沒來得及跑到周小紅身邊時,周小紅就被人撞了一下,導致拐杖一滑,她整個人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許夢真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一個堅實的胸膛護住了正要倒下的周小紅。

是他嗎?!

許夢真大喜過望。原來她想方設法要把周小紅拉來城隍廟的原因,就是她曾經聽父親許海凡說過,他上大學之後跟周小紅的首次重逢,正是在今日的城隍廟裏。

可許夢真的開心在她認真看清了那個男生臉之後,就戛然而止了。

“齊銘?你怎麽會在這裏啊?”許夢真衝上前插在齊銘身前,代替他扶住了周小紅,生怕周小紅跟他過於親密的樣子會被人群中的許海凡看見。

“我媽拉我來陪她拜拜,倒是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小紅,你的腿還沒好,應該在家好好休息。”齊銘關切地看著周小紅說道。

許夢真故意用自己的後腦勺擋住齊銘的視線,回答道:“我們也來拜拜啊,有我陪著,怕什麽?”

“你們現在……關係這麽好了?”齊銘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兩人。

“是呀,你沒出現的這些天,發生了很多事,我們已經情同姐妹了!”許夢真故意挽住周小紅的胳膊揶揄道。

齊銘果然麵露愧疚之色,解釋道:“對不起,小紅,我後來一直沒去看你,是因為家裏新店開張,人手實在不夠,我就被我媽拉到黃浦區去幫忙看店了,最近才回來……”

“理解理解,還是家裏的生意重要,再說也就一個多月沒見而已,用不著這麽愧疚,而且小紅姐也沒怪你,對吧?”許夢真一臉真誠地問周小紅道。

廟裏人多嘈雜,周小紅並不想在這裏跟齊銘過多拉扯,就順勢點了點頭,又問:“我把欠你的錢都送到你家老店裏去了,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他們給我了……”

齊銘說著話,臉上的愧疚慢慢變成了失落,他不想這麽快就跟周小紅撇清關係,他還想努力再跟她聊些什麽,比如你瘦了,你頭發長長了,你現在這樣打扮挺好看的……但所有話都被一句呼喚堵在了嗓子眼。

“銘銘!銘銘!”

“媽,我在這兒!”

齊銘衝廣場的方向揮了揮手,不一會兒,一位打扮得很時髦的中年女人就走了過來。

“你怎麽跑財神殿來了,也不接電話,害我找了半天。”中年女人埋怨道。

“我在跟朋友說話呢,沒看手機。”齊銘說著,看了眼周小紅和許夢真,向中年女人介紹道:“這是我朋友周小紅和許夢真。小紅,夢真,這位是我媽。”

“阿姨好!”兩個女孩一前一後向齊銘的母親吳月紅打了招呼。

吳月紅回應地點點頭,然後馬上開始用眼神上下掃視兩個女孩,最後把目光定格在了許夢真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說道:“你們好你們好,怎麽沒見你們去家裏玩過啊?”

許夢真和周小紅對視一眼,都尷尬地笑笑,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齊銘,你怎麽不帶你朋友去家裏玩呢?是嫌家裏做生意的,給你丟人了?”

“哎呀,媽,你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嫌過了?廟裏你都拜完了嘛,沒拜完趕緊去繼續拜!”

“拜完了呀!你下次記得請這兩個小姑娘去家裏玩,別總是拉你那些狐朋狗友去,把家裏搞得烏煙瘴氣……”

“知道了知道了,拜完了咱們就趕緊走吧……”齊銘邊說邊把母親往殿外麵推,同時回頭說了句:“小紅,夢真,我先走了啊,回頭聯係!”

“記得來玩啊!”吳月紅又一次對二人發出了熱情的邀請。

周小紅和許夢真隻得禮貌地點點頭,等兩人走遠後,才忍不住相視哈哈大笑起來。

許夢真拽了拽周小紅的衣角,試探性地問道:“我說,你真要去玩嗎?”

“不去,跟他沒那麽熟。”周小紅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過他家看起來好像真的挺有錢的。”許夢真摸了摸下巴接著說。

“他家有錢跟我有什麽關係?”

“她媽媽也挺隨和,沒什麽架子……”

“喂,你跟我說這些幹嘛?”周小紅終於察覺出一絲不對勁,斜眼瞪著許夢真。

許夢真噗呲一笑,說:“恭喜你通過我的測試!來來,有位置了,我去幫你一起拜了!”

她說完搶過周小紅手裏的香,徑直衝到一個空著的蒲團處跪下,煞有介事地拜了起來,口中還念念有詞。

周小紅見狀,苦笑著搖搖頭,杵著拐杖想挪到更角落一點的位置去等她。

“小紅?”

剛走了兩步的周小紅聽到這個聲音後,心裏頓時一驚,下意識竟是脖子一縮,想努力把自己的臉藏起來。

“你是……周小紅吧?”但這個聲音的主人非但不打算放棄,還毅然追了過來。

周小紅避無可避,隻好做了個深呼吸,慢慢轉過臉去迎接對方的目光,以及,令她魂牽夢縈的那張臉。

“小紅!真的是你!”來者在確定了周小紅的身份後,顯得很興奮和激動。

“嗯,是我,學長,好久不見。”周小紅的聲音微微顫抖,顫抖到連臉上的微笑也無法固定。

怎麽能不激動呢?他是第一個走進她心裏,為她眼中原本貧瘠的世界平添了許多色彩和意義的人啊。

“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你了!你……你的腳怎麽了?”許海凡看到周小紅打著石膏的腳,不禁露出擔憂的神色。

“哦,沒事,就是骨折,你知道的……我都習慣了。”周小紅不以為意地笑笑,說得雲淡風輕。

“這種事怎麽習慣?”許海凡眉頭微蹙,伸出雙手想攙扶周小紅,“你不該來這種地方,我扶你出去吧。”

“我是跟……”周小紅說著朝許夢真剛才跪拜的方向望去,卻發現許夢真已經沒了蹤影。

“跟什麽?你跟朋友來的?”許海凡也順著周小紅眼神的方向看去。

“嗯,但是她好像先走了,可能去別的殿了吧。”

“跟你一起來,卻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許海凡的語氣中透露出些許埋怨。

周小紅聽了,心裏甜滋滋的——他是在擔心我嗎?

“我先扶你出去,找個地方坐著等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的,你繼續拜你的。”

“我已經拜過一圈了,正打算出去,剛經過廣場的時候看到這財神殿裏有個人很像你,就追過來看看,沒想到還真是你!”

周小紅找不到更多理由了,實際上她也不想繼續找理由,就點點頭,由許海凡扶著自己出了財神殿,走到一條長廊裏坐下。

這條長廊靠近城隍廟的牆邊,並不是幾座大殿間的必經之路,所以路過的人相對較少。

許海凡坐在周小紅的旁邊,兩人一時都陷入了沉默。

“你……”

“你……”

兩人突然又同時開口,然後一起愣了下,隨即都笑起來。

“你先說。”許海凡溫柔地看著周小紅。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想說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吧?”周小紅略顯羞澀地說道。

“嗯,還行,課業沒我想得那麽繁重,同學們也都還比較好相處……你呢,過得怎麽樣?”

周小紅自嘲地一笑,說:“我還能怎麽樣?就那樣湊合活著唄。”

許海凡的臉上再次露出擔憂之色,說道:“我聽說你高中的時候,過得不是很開心?”

“開心啊,怎麽會不開心?我每天都玩得很開心!”周小紅盡量表現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許海凡沉默了片刻,還是鼓起勇氣說:“那天,你沒來……”

“嗯……”周小紅想說去了又能怎樣,讓你在北京等我嗎?等我這樣一個隨時都可能骨折的廢人?那我寧可無牽無掛地死去……

但最後,對幸福的渴望還是戰勝了殘存的理智,她隻說了一句:“那天,我家裏突然有事,所以沒能去見你。”

許海凡點點頭,似乎並沒有對這個解釋感覺失望,反而有些如釋重負。

“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

許海凡笑著搖了搖頭,說:“沒什麽,其實那張明信片——”

“小紅!你在這裏啊!”

就在周小紅即將聽到自己琢磨了幾年都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時,齊銘竟再次出現了,氣得她恨不得當場給這個不請自來的家夥一拐杖!

“我一把我媽送走,就趕緊折回來找你了,還好你沒走……”齊銘話說到一半,發現了許海凡的存在,尷尬地摸了摸頭,問道:“小紅,這位是?”

許海凡不等周小紅介紹,直接站起身,大方地向齊銘伸出手,打招呼道:“你好,我是小紅的學長許海凡。”

齊銘發覺對方站起來比自己高,立馬挺直了背,又昂了昂頭,這才伸出手跟對方握了下,故作底氣十足地說道:“你好,我是小紅的……的好朋友齊銘,齊天大聖的‘齊’,刻骨銘心的‘銘’!”

許海凡友善地笑了笑,又不經意地看了周小紅一眼,似乎在向她求證這個“好朋友”的真實性。

“嗯……齊銘幫過我很多次。”周小紅算是承認了齊銘的說法。

齊銘不禁麵露得意,再次昂了昂頭。

許海凡則波瀾不驚地鬆開手,依舊笑容可掬,心裏卻在慶幸幸好還隻是“好朋友”。

三個人尬了幾秒,又是許海凡率先開口道:“你們還有事說吧,那我就不打擾了。小紅,你還住以前那裏嗎?過幾天,我去找你。”

周小紅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等許海凡走後,她才想起來他說的“以前那裏”應該是她家,而不是她搬出來的出租屋。

但此時她已經來不及喊住許海凡了,隻能回頭去QQ上給他留言,可那個塵封已久的QQ,她已經很久沒用了,也不知還能不能想起來密碼。

“小紅,小紅?你發什麽呆啊!”齊銘用手在周小紅眼前使勁晃了晃。

周小紅回過神來,看到齊銘擔憂的神色,正準備說些什麽,就看到許夢真氣勢洶洶地從不遠處衝了過來。

“齊銘!你在搞什麽飛機?!你不是跟你媽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啊?”許夢真雙手叉腰,雙目圓睜,怒瞪著齊銘,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剛才在財神廟,她是故意悄悄溜走的,就為了給許海凡和周小紅創造獨處的空間。

她親眼看著他倆出了財神廟,一路走到長廊這兒來聊天,原本氣氛已經醞釀得差不多,可以開始講些走心的話題了,誰料半路殺出個齊銘,硬生生把她老爸老媽這次關鍵性的會麵給打斷了,叫她如何能不生氣?

“我不能回來嗎?我找小紅有事說。”齊銘根本不了解許夢真滿肚子的怨氣,隻是輕描淡寫、不以為意地答道。

“有什麽事非要現在說?就不能等小紅跟她學長把話說完嗎,你這樣打斷別人禮貌嗎?”

齊銘被噎住,但仍不甘心地囁嚅道:“我哪知道他們在講話啊,我一看到小紅在這裏就趕緊跑過來了,沒注意到有其他人。”

這話倒是真的,在他眼裏除了周小紅外,其他人都被當作背景自動虛化了。

許夢真氣得扶額歎了口氣,轉頭去問周小紅道:“你們互相留了聯係方式吧?”

“算是吧……等等,你怎麽知道我剛跟學長在講話?你都看到了?”周小紅不明所以,狐疑地看著許夢真。

許夢真卻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問道:“那你們約了下次什麽時候見麵嗎?”

周小紅的臉唰的紅了,說:“沒有。”

“啊?沒有!”許夢真氣得原地轉圈圈,心想這個老爸也真是太悶騷了,好不容易才跟老媽見上麵,怎麽能不提前把後麵的事安排好呢?

難道是,他在大學這三年移情別戀了?

許夢真馬上又搖搖頭,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因為她記得老爸說過他在大學期間是沒有談過戀愛的。

那就隻能是因為被齊銘突然打斷,所以還沒來得及約吧?想到這裏,許夢真再次抬頭瞪了齊銘一眼,嚇得他一個激靈。

“你沒事吧,這樣看著我幹嘛?還有你為啥對他們的事那麽上心啊,這跟你有什麽關係?”齊銘忍不住嘟囔道。

許夢真不禁腹誹,當然跟我有關係啊!要是我爸媽不能在一起,那就不會有我了!

但她嘴上隻能沒好氣地說:“我看他倆很般配,所以希望他們能有點進展,行不?”

“哪裏般配了?”

“你別瞎說!”

齊銘和周小紅幾乎是同時懟了許夢真一句,隻不過一個是真心,另一個是假意——一個真心不希望他倆般配,另一個則用假意隱藏自己的歡喜。

許夢真也不理兩人,隻是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我安慰道:“沒事沒事,互相有聯係方式,應該還能聯係上……”

而周小紅已經開始在心裏排列組合起那個老QQ的密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