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的4月,周小紅終於迎來了會計從業資格證的考試。

此時的許海凡已經到鴻光集團的深圳分公司去報到了,每天都在為能爭取好的表現、給上級主管留下好的印象,以便早日轉正而努力。

鴻光集團每年招收的都是國內頂尖大學的應屆畢業生,或是在國外名牌大學留學的海歸,即便是許海凡所在的財務部門也競爭激烈。

許海凡大學期間就一直在為考注冊會計師而做準備,因為隻有大專及以上學曆,才有資格參加注冊會計師的考試,所以在今年7月拿到畢業證之後,他終於可以去驗證自己的學習成果,參加9月份的注會考試了。

對此,許海凡勢在必得。

工作之餘,他抓緊了一切時間繼續衝刺複習相關內容,以爭取9月份一次性考過,第一時間拿到注冊會計師證,這樣才能豐富自己的簡曆,為將來轉正和調回上海增加籌碼。

雖然不能陪在周小紅身邊,為她的考試加油,但兩人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打一會電話,互相通報自己今天的學習內容和心得。

有時也可能什麽都不說,二人就在電腦上開著QQ視頻,各幹各的事,彼此陪伴,非常安心。

考試前兩天,許夢真和齊銘拉著周小紅又去了城隍廟,為她的會計從業資格證考試,在真正意義上臨時抱一下神腳。

沒想到幾人卻碰到了一個想賺錢想瘋了的臭道士,非拉著周小紅說她近段時間會有血光之災,建議她買張符紙保平安。

雖然許夢真對玄學一直心生敬畏,也願意時不時去祭拜,貢獻一點香火錢,但她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強買強賣的臭道士,偏偏在周小紅馬上要考試之前,跟她說什麽“血光之災”、“時運不濟”,這不是觸黴頭嗎?

許夢真一肚子氣,給了齊銘一個眼神,齊銘立刻心領神會,一把攔住臭道士,嘻嘻哈哈地摟著他的肩膀,讓他的身體180度大轉彎,不能再繼續纏著周小紅。

考試當天,許夢真和齊銘陪著周小紅去考場,那聲勢浩大得就差一起給她拉個橫幅寫上“周小紅必勝”了。

周小紅考試時,兩人百無聊賴地在考場附近找了個咖啡店打發時間。

是的,上海人喜歡喝咖啡,各式各樣的咖啡店在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而且咖啡店還能跟各種店有效結合,比如甜品店、書店、便利店。

但許夢真和齊銘最喜歡的還是那種有露天座位的、隻賣咖啡的街邊小店。

曬著春日暖陽,喝著醇香咖啡,還有愛人四目相對,是何等愜意之事。

最關鍵的是,姐妹在考試,而我不用,這麽一對比,幸福感就油然而生了。

哦,用詞不當,是老媽,不是姐妹。

在這裏呆久了,許夢真都快忘了周小紅是自己老媽這件事,她已經徹底接受了周小紅這個“朋友”的身份,時常會有些恍惚。

“你說……要是小紅沒考過,那她和許海凡還有機會嗎?”齊銘抿著咖啡問道。

“你最好祈禱他們有機會,不然我可能就不存在了。”許夢真沒好氣地回答。

“對哦,他們必須有機會,要是他們不結婚生子,那怎麽會有你?”齊銘恍然說道。

“如果我老媽沒考過,那她明年跟我老爸就進不了同一家公司,進不了同一家公司,他們就會因為工作環境不同,而差距越來越大,導致結婚的事變得不確定。而如果他們沒能在2002年的國慶結婚,那我就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順利在2005年出生了……”

“2005年,我都26了,是可以當你爸的年紀……哎,你說我們之間的差距是不是太大了?”齊銘突然多愁善感起來。

許夢真扔給他一個白眼,“先保證我能出生再說吧。”

“咳咳。”齊銘輕咳兩聲,掩飾尷尬,“真沒考過就再考一年唄,再說這件事也不影響他們結婚生小孩啊。”

許夢真搖頭,“你不懂,我老媽那麽自卑敏感的人,要是身體不好,還沒個工作能力,是肯定不會願意去成為我爸的負擔的。”

齊銘雙手合十,虔誠地看向天空,“老天爺,一定要保佑我未來的丈母娘逢考必過,拿到會計證,保佑我媳婦兒能順利出生啊!”

看他故作嚴肅的模樣,許夢真忍俊不禁。

“不過,我老爸老媽也算是很有緣分了,從小就有過一麵之緣,後來還上了同一所中學,再後來兩人竟然能把這份感情藏在心裏、持續那麽多年,最後還修成了正果。尤其是我老爸,為我老媽拒絕了那麽多**,真是專一的好男人啊!”

齊銘撇撇嘴,“我不也是嗎?”

“你是什麽?”

“好男人啊。”

“那你專一嗎?”

“我……專一啊。喜歡周小紅的時候就隻喜歡周小紅,喜歡許夢真的時候就隻喜歡許夢真。”

許夢真嗬嗬冷笑一聲,懶得去拆穿齊銘,誰叫她自己也淪陷了呢。

周小紅考完,自我感覺還不錯,齊銘就請這表姐妹倆去吃了頓大餐慶祝。

許海凡原本說這頓飯的錢他來出,甚至已經把錢打給了周小紅,但齊銘說什麽都不肯,非要等許海凡去北京做完畢業答辯,再從上海繞道回深圳的時候,親自來請。

許海凡也不知道為什麽自打齊銘跟許夢真在一起之後,就變得對自己格外親近。

可能是因為兩人從情敵關係,變成了連襟關係?反正打死他也想不到齊銘是把他當成嶽父大人來尊敬的。

會計證的考試結果要過一個月才出來,剛好就是許海凡做畢業答辯的5月份,所以他會專門從北京拐回上海一趟,再去深圳。

他的計劃是,不管周小紅有沒有考過,自己都要向她求婚——這是他能想到的最能給她安全感的方法。

既然要求婚了,就涉及到場地、流程等具體問題,而這些事不是遠在深圳的許海凡一個人能搞定的。

於是情感顧問許夢真和狗頭軍師齊銘,就雙雙上線了。

齊銘主張把排場做得越大越好,鮮花、小提琴、燭光晚餐,缺一不可,到時他還可以跟許夢真一起去充當個背景板,幫忙調節下燈光,甚至唱首情歌之類的。

許夢真則直接否定了他這一套浮誇的流程,認為簡簡單單、能體現心意的求婚儀式就好,根本不需要外人的參與。

當然最重要的是要買一對訂婚戒指,首飾店裏最便宜、款式最簡約的那種就行,這樣才能對外宣示主權,讓別有用心的人望之卻步,也能讓彼此睹物思人,用戒指連接起跨越幾千公裏的愛情。

最後,許海凡綜合二人的意見,讓齊銘幫他訂了一家滬上很有名的小資法餐,又在深圳就近找了一家金店,買了一對情侶銀戒。至於鮮花,就等他回上海之後,再去餐廳旁邊的花店買。

一個月轉瞬即逝,許海凡順利完成畢業答辯的當天,也得到了周小紅考試成績合格的好消息。

雙喜臨門,他們真的要苦盡甘來了吧!

許海凡帶著強烈的期待,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回滬的火車。

原本周小紅說要跟許夢真和齊銘一起給許海凡接風,但那兩人說他們要過二人世界,不想被周小紅和許海凡打擾,就“嫌棄”地扔下了她一個人。

此時的周小紅還完全不知道等待著她的將是什麽樣的驚喜和感動。

許海凡一下火車就直奔周小紅的出租屋,接上她一起去了那家法式餐廳。

周小紅終於知道了許夢真非要她今天好好打扮的真正原因,原來不光是為了美美地見許海凡,更是為了來這裏吃飯時她不至於窘迫。

這還是周小紅第一次去這麽有情調的地方吃飯,燈光柔和,氣味芬芳,每個服務生都彬彬有禮,連每桌的客人也都談吐優雅,沒有人舉止粗魯,或是大聲講話。

周小紅也情不自禁地放輕了腳步,生怕影響別人用餐。

因為是提前預定好的,所以上菜很快,整個吃飯的過程也很和諧,兩人邊吃邊聊邊喝酒,很快在酒精的作用下,便都微微興奮了起來。

吃完了法餐,天已經全黑了,兩人便手拉手去外灘散步。

五月已經徹底告別了寒冷,黃浦江邊的風吹起來也不覺得刺骨,許海凡讓周小紅在江邊棧道的木頭台階上稍事休息一下,他去買點喝的,很快就回。

然而片刻後,周小紅聽到周圍響起了一片低低的驚歎聲,她不明所以,扭頭看了一眼,瞬間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隻見許海凡手捧一大束紅色玫瑰花,風度翩翩、笑意盈盈地朝她走來。

周圍的人都是被他手中的那一大束紅豔豔的玫瑰花所震撼到的。

許海凡徑直來到坐著的周小紅麵前,單膝跪下,目光剛好與她的視線相平。

他一手舉著玫瑰,另一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絲絨戒指盒,打開,露出裏麵的一對銀戒,遞到周小紅麵前,深情款款。

“小紅,我們相識了十年,相戀了兩年,我早已經把你認定為我此生的另一半,我知道現在向你求婚有些倉促,現在的我買不起太貴重的訂婚戒指,也給不了你特別富足的生活,但是我會從現在開始努力,努力賺錢,努力回到上海,努力給你幸福……所以,能不能請你答應我,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周小紅雙手捂嘴,仍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剛才吃法餐時,她其實已經隱約有了許海凡將要對她說什麽的預感,隻是她沒想到,許海凡竟然準備得如此充分,這說明他絕對不是一時心血**。

見周小紅沒有反應,可急壞了此時藏在人群裏的兩個吃瓜群眾。

“你覺得她會拒絕嗎?”齊銘用一把折扇擋住臉,小聲問許夢真。

許夢真則躲在一把團扇後麵,同樣低聲說道:“我哪知道?!我覺得是不是周圍人太多了,她不好意思了呀?所以我早就說了,一定要找個人少的地方,我這個老媽麵皮可是薄得很!”

“那咱們要不要做點什麽啊?”齊銘又問。

其實許夢真也正有此意,她扭頭看了一圈,發現不遠處有個賣氣球的小販,心裏頓時有了主意。

“哇,你們看!好多氣球哦!”外灘邊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抬手指向夜空。

坐在木頭台階上的人們紛紛舉頭望去,果然有很多五彩繽紛、形狀各異的氣球爭先恐後地飛向了靜謐的夜空。

到外灘來拍照的遊人,都不約而同地拿起相機拍下了這浪漫的一幕。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經被成功轉移到了這些氣球上。

周小紅和許海凡也注意到了這漫天飛舞的氣球,但他們並不知道這是許夢真和齊銘的傑作。

“看來老天爺都在幫我製造求婚的氣氛呢。”許海凡情不自禁地感歎道,接著又把視線從夜空挪回周小紅身上,“怎麽樣,小紅,你願意給我這個照顧你一生的機會嗎?”

周小紅此時已經從剛才的震驚中慢慢緩過神來,她聞著玫瑰花的香氣,看著戒指盒中那一大一小的情侶對戒,以及許海凡那雙含情脈脈,又無比好看的眼睛,終是徹底沉淪了。

“我願意。”她含著淚,點頭說道。

幸福的情緒在許海凡臉上瞬間炸開,他甚至激動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顫抖著雙手,給周小紅戴上了那枚銀光閃閃的訂婚戒指。

周小紅吸著鼻子,也幫許海凡戴上了他的戒指。

然後許海凡順勢拉住了周小紅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稍稍一用力,周小紅的身子便向他傾倒了過來。

許海凡準確地吻住了周小紅的唇,周小紅也難得地沒有顧忌周圍的遊人,直接將雙手摟住許海凡的脖子,深情地回應著他的吻。

“哢嚓”一聲,伴隨著一陣白光,這個吻被打斷了。

許海凡和周小紅都有些不悅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下一秒,兩人卻又都被逗樂了。

隻見齊銘手裏拿著許夢真之前買來跟周小紅一起city walk時拍照用的拍立得,一臉尷尬地站在不遠處。

而許夢真則站在他的身旁,用手揪著他的耳朵,一臉憤怒。

“誰讓你拍的?啊!誰讓你拍的?”許夢真怒吼道。

“你讓的啊……”齊銘委屈地說道。

“我是說‘瞅準時機’!時機,懂不懂?現在是‘時機’嗎?你看人家剛親到一半!是繼續還是不繼續啊?”

齊銘隻好對周小紅和許海凡點頭哈腰地道歉道:“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覺得剛才那個畫麵真的太美了,所以手指頭就不聽使喚地按了一下……你們看,這照片真的很不錯啊!”

齊銘邊說,邊用手不停地甩相片紙,不一會兒,照片內容終於呈現了出來。

是周小紅和許海凡忘情擁吻的樣子。

他們的身前是一大束熱烈的紅玫瑰,身後的夜空中點綴著數不清的彩色氣球,再加上兩人本就是俊男靚女,十分養眼,讓整張照片看起來簡直堪比熱播偶像劇的浪漫海報。

“哇,你們真的好像《流星花園》裏的花澤類和杉菜啊!”本來正在發火的許夢真也被這張照片吸引了。

“什麽花園?什麽菜?”齊銘懵了。

“呃……”許夢真想起來台版的《流星花園》是2001年4月在台灣上映,但直到2002年才傳進大陸的,所以現在大家還沒有熟悉這部即將爆火的現象級台灣偶像劇。

但日本的原著漫畫是自九十年代開始在雜誌上連載的,於是許夢真眼珠一轉,解釋道:“哎呀,瞧你那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就是一本很好看的日本漫畫啦,從1992年開始連載,直到今年還沒完結呢!”

她說完一把搶過齊銘手裏的照片,遞到周小紅和許海凡麵前,轉移話題道:“你們自己看,這照片是不是很經典!到時候我給你們放大了,拿個相框裝起來,擺在家裏多有情調。”

周小紅接過照片看了一眼,羞澀地掩嘴而笑,明明有些不好意思,卻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許海凡對照片也十分滿意,一直盯著,笑得合不攏嘴。

齊銘見兩人這麽喜歡,得意地用肩膀撞了撞許夢真,說:“怎麽樣?我技術好吧?你剛還罵我,還揪我耳朵,是不是開始覺得對不起我了?沒關係,隻要你親我一下,咱們這賬就一筆勾銷了。”

他說著話,直接把半邊臉衝許夢真懟了過來。

許夢真笑嘻嘻地說:“一筆勾銷了是吧?”

齊銘看也沒看她,依舊偏著半邊臉,“嗯嗯,一筆勾銷。”

許夢真果斷地抬起巴掌,在他臉上輕輕落下,又使勁推了一下,把他的大臉往遠處推開。

“不給你一巴掌就不錯了,還敢邀功!”

齊銘故意捂著半邊臉,假裝喊疼,“哎喲,疼疼疼,許夢真,你完了,這回你親一下已經解決不了問題了,必須這裏、這裏、這裏,都親一下,我才會放過你!”

齊銘用手在臉上胡亂指了一下,最後落在了自己撅起的嘴巴上。

“好,都親是吧,我來了!”許夢真擼起袖子,高高抬起胳膊,作勢要狠狠去抽齊銘。

兩人在江邊的木頭棧道上你追我趕,活像兩個沒長大的小朋友。

許海凡摟著周小紅坐在台階上看著,都露出了家長般慈愛的微笑。

“也不知道這兩人啥時候能長大……”許海凡無奈地笑道。

“不長大也挺好!海哥,我覺得自己太幸福了!去年我還想著要自殺,可現在我不但通過了會計從業資格證的考試,還跟媽媽重歸於好,不但有了表妹,有了好朋友,還跟你訂婚了……這簡直跟做夢一樣。我希望我們四個能永遠不分開,也希望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來。”

周小紅將頭靠在許海凡的肩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