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同樣坐在沙發上的張會民,和許夢真、齊銘麵麵相覷,場麵一度有些尷尬。
張會民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鍾,焦急的情緒越發明顯了。
“那你們就在這兒等吧,我有點事先回房,就不陪你們了。”張會民起身說道。
“好的,您去忙您的。”許夢真甜甜地一笑說。
張會民剛一走進臥房,許夢真立馬和齊銘開始竊竊私語。
“他是去翻房產證了嗎?”齊銘問。
“可能是吧。”許夢真答道。
“那我們要不要……”
“那是人家臥室,他和李阿姨又是受法律保護的夫妻,我們還能衝進去讓他不要翻啊?人家不告我們私闖民宅就不錯了。”
“那怎麽辦?就在這兒幹坐著?”
“我給許海凡發個消息問問。”
許夢真掏出手機,給許海凡發了條信息,把現在的情況大致給他講了一下。
許海凡很快回了消息,“先按兵不動,隻要看到他拿房產證出來,你們就告訴我,我馬上報警。”
許夢真把短信給齊銘看了,齊銘歎了口氣,往後一仰,靠在沙發上。
“要不是看在他是我未來老丈人的麵子上,我才懶得來管這個閑事呢。”
許夢真輕輕拍了齊銘一下,蹙眉,“別什麽話都亂說!”
這時,張會民拎著一個黑色手提包從臥室走了出來。
許夢真和齊銘對視一眼,齊銘小聲說:“居然還打包了,是不是把許海凡他媽的金銀首飾都裝裏麵了?”
張會民毫不避諱地拎著包走到兩人麵前,說:“兩位小同學,我現在著急要出門,你們看是不是到樓下的小花園去等你們李阿姨?”
“你不能走!”許夢真脫口而出。
張會民不解地看著許夢真,“什麽意思?我為什麽不能走?”
“因為……因為我們必須在家裏等李阿姨,就拜托您再陪我們等一會兒吧。”許夢真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但是……”張會民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鍾,“我這邊的事也挺著急的,實在陪不了你們,要不你們跟李阿姨打個電話吧,喊她快點回來。”
“可是我們沒有她電話啊,許海凡沒有給我們。”許夢真可憐兮兮地說。
“那我幫你們打個試試,剛才她一直沒接我電話,也不知道到底幹什麽去了。”張會民說著放下了手提包,拿出小靈通撥打電話。
千萬別通,千萬別通……
許夢真在心裏不停默念著。
果然,張會民舉著小靈通的手垂下,無奈地對兩人說:“還是不接,給我掛斷了,現在我也沒辦法了,你們去樓下等吧,我真的要出門了。”
“欸,別走——”許夢真正猶豫著要再編一個什麽理由才能把張會民留下,齊銘卻二話不說,直接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抓住了那個手提包。
雖然齊銘的動作很突然,但張會民還是反應迅速地往後一側身,讓齊銘沒有抓牢,把包脫了手。
但齊銘也不是吃素的,仗著自己的身高優勢,再次伸手去搶那個包,張會民則奮力抵抗,死死抓著包不鬆手,兩個人頓時扭打在了一起。
頭一次近距離觀摩兩個大男人打架,把許夢真嚇得嗷嗷直叫,既忘了給許海凡打電話詢問對策,也忘了用齊銘的手機打電話搖人,隻是緊張地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齊銘身上,生怕他受傷。
“你為什麽要搶我的包?!”張會民又氣又急,同時充滿了疑惑。
“這是你的包嗎?這包裏的東西都是你的嗎?”齊銘喘著粗氣反問道。
“是我的啊,不然還能是誰的?”
“是許海凡他媽的!”
聽到齊銘如此說,張會民稍稍一愣。
齊銘立刻抓住這個破綻,用力一拽,將手提包徹底奪了過來。
“接住!”齊銘將包扔給了許夢真,然後攔住想去搶包的張會民,“你看看裏麵是不是有房產證,或者什麽貴重物品,有的話,咱們就馬上報警!”
“你說什麽啊?什麽房產證?你們把我當成什麽人了?”張會民氣急敗壞地說。
“你是什麽人,打開看了就知道了!”齊銘並不去理會張會民的花言巧語。
許夢真接住包,包並不重,她雙手按壓的地方,剛好能感覺出有一個硬硬的四方形的東西——難道是房產證?
許夢真既緊張又興奮,越摸越覺得像,於是下定決心,嗤啦一聲拉開了手提包的拉鏈。
那一刻,房間裏的空氣似乎凝固了。
張會民不再掙紮著去搶包,泄了勁兒,呆呆地靠牆站著,眼睜睜看著許夢真蹲在地上翻那包裏的東西。
“怎麽樣,找到什麽了?”齊銘焦急地問。
然而映入許夢真眼簾的,除了男人的衣物外,就是一個薄款的玻璃相框,相框裏是張會民和李淑賢的合影。
沒有房產證,沒有貴重物品,隻有衣物和那個相框。
許夢真尷尬地抬頭看向齊銘,抿嘴搖了搖頭。
張會民也不說什麽,輕輕推開仍擋在他麵前的齊銘,走到許夢真麵前,奪過她手裏的相框,放回包裏,然後重新拉上拉鏈。
許夢真羞愧地說:“叔叔……對不起啊。”
張會民拎著包站起身,對兩人說:“你們根本不是來找淑賢的,你們是來找我的,對吧?”
許夢真點點頭。
“你們以為我是回來偷房產證的?”張會民說著朝許夢真的方向走了一步。
嚇得許夢真連連後退,撞到了沙發。
齊銘趕忙走到許夢真身邊,擋在她身前,生怕張會民一生氣會對她做出什麽不利的事。
“難道不是嗎?你隻是沒找到房產證在哪裏吧?不然你肯定拿去換錢還你的賭債了!”
聽了齊銘的話,張會民糾結的臉上先是顫抖一下,隨即出現了釋然。
“所以是淑賢讓你們回來看著我的?她也是故意不接我電話的?原來她早就知道了……”張會民喃喃說道。
“你們幫我給她帶句話吧,是我對不起她,但我跟她結婚是真心的。我也去谘詢過律師了,我的債於情於理都跟她無關,讓她不用擔心,我會自己解決的。”
張會民想了想,又說:“離婚協議書,我簽好放在臥室的床頭了,如果她實在不放心,就簽了吧。我今天來也是為了拿走我的東西,以後就不打擾她的生活了。”
許夢真聞言,跑進臥室去看,果然拿著一張離婚協議書走了出來。
齊銘接過看了看,也有些動容,但還是梗著脖子說:“你說無關就無關了,萬一那些放高利貸的還是上門來找李阿姨麻煩怎麽辦?”
“不會的,我已經把老家的房子賣了還錢,前段時間我就是去處理這件事的,隻不過買家還沒給尾款,等尾款一付,我欠的五萬就連本帶利都還清了。”
齊銘沒話說了,看了看許夢真。
許夢真也有些不知所措,就這樣放他走嗎?總感覺心裏惴惴不安。可他們也沒有理由不放他走,尤其是兩人還未經許可翻了人家的包,要是人家追究起來,他們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最終,許夢真衝齊銘搖了搖頭,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機,意思是先放張會民離開,她同時趕緊打電話給許海凡,把現在的情況更新給他,問問他要怎麽辦。
就在許夢真撥通電話的時候,正打開門準備離開的張會民突然愣住了。
“淑賢?”
“老張,你就這麽狠心,要拋下我自己一個人走嗎?”李淑賢滿眼淚水地站在門口,身後是和許夢真同樣不知所措,還累得氣喘籲籲的周小紅。
許夢真見狀,直接打開了手機外放,把現場情況同步給許海凡聽,又把李淑賢和周小紅都拉進門來。
“都進來說吧,就別站在門口給其他鄰居直播了。”
李淑賢和張會民麵對麵坐在沙發上,三個小朋友則知趣地退在角落裏。
許夢真低聲問周小紅:“這什麽情況?許海凡他媽這會兒不是應該在我們那裏吃午飯嗎?”
周小紅歎了口氣,說:“別提了,一開始張會民打了幾個電話過來,李阿姨的小靈通在我手裏,我就全都沒有接,還把來電記錄刪了,我以為他不會再打了,可沒想到飯做好之後,他又打了過來。我手忙腳亂地按掉了,雖然沒讓李阿姨注意到這個電話,但是我刪記錄的時候被她發現了……”
許夢真心裏一驚,該不會是張會民幫他們找李淑賢時打的那個電話,害老媽周小紅露餡的吧?
她拍了拍周小紅的肩膀,安慰道:“沒事沒事,你本來就不會說謊,能撐這麽久,很了不起了。”
“那她現在……都知道了?”齊銘問。
周小紅搖搖頭說:“她一看到我鬼鬼祟祟地刪來電記錄,又想起今天我和海哥非要她過來吃飯,就覺得我們倆肯定是有事瞞著她,而且這件事肯定跟張會民有關。她問我原因,我沒敢說,怕她一時間接受不了,她一急就跑出來了,我攔也攔不住,隻好追著她上了另一輛出租車,結果手機還忘在家裏了,也沒法通知你們。”
“那你們剛才在門口聽到我們講話了?”許夢真更關心這個問題。
“我是後麵追上來的,也不知道李阿姨聽到沒有,隻看到她擋在門口,不讓張會民走。”
許夢真扶額,將開著外放的手機舉到嘴邊,說:“欸,海哥,我們這邊的情況都更新給你了,事到如今,我們也做不了更多了,隻能看你老媽跟張會民要怎麽談了。”
許海凡的聲音疲憊而無奈,“是的,辛苦你們了,希望張會民說的都是真的吧。也請你們繼續幫忙保護好我媽,謝謝。”
“放心吧,李阿姨可是小紅未來的婆婆,我們一定全力以赴。”許夢真趕緊表了決心。
“還是你未來的奶奶呢。”齊銘小聲嘀咕,被許夢真瞪了一眼。
另一邊,李淑賢淚眼婆娑,張會民垂頭不語,氣氛悲傷沉重。
“淑賢,我們離婚吧,我不能連累你,既然你都知道了,就更應該跟我劃清界限。”
“我應該知道什麽?你瞞著我,我兒子也瞞著我,你們到底能不能給我個痛快?”
張會民驚訝地說:“你是說你不知道?那今天那兩個孩子也不是你安排的?”張會民說著看了一眼角落的許夢真和齊銘。
“不是,我兒子和他女朋友把我騙出去吃飯,應該就是不想讓我跟你碰麵,至於那兩個孩子,應該也是我兒子安排的吧。”
“原來是凡凡……”張會民釋然地點點頭,“他也是為了你好,你老說他心裏沒你,看來並不是這樣。”
“老張,別扯凡凡,你到底怎麽回事?你……你跟我結婚真的是為了我的房子?那你跟我離婚又是為了什麽?”
張會民醞釀了一下措辭,鼓起勇氣對李淑賢說:“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也是真心想跟你結婚,但是我有個毛病,一直沒敢告訴你,就是我喜歡搓麻將,玩錢的那種……”
李淑賢似乎有了心理準備,反應並不激烈,等著張會民繼續說下去。
“跟你領證之前有段時間,我輸得比較慘,為了盡快回本,我就玩了把大的,結果輸的更多了。這個時候就有一個人推薦我去借高利貸,我當時也是昏頭了,真的去借了五萬。”
“推薦你借高利貸的是男的還是女的?”許夢真忍不住問道。
“男的。”張會民回答。
許夢真不解地小聲跟周小紅和齊銘嘀咕:“男的?那不是嶽欣啊?”
“嶽欣不會親自去幹這事的,隨便花錢找人遞個話就行了。”手機裏的許海凡說道。
幾人都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隻聽坐在沙發上的張會民繼續說:“等我把那五萬也輸光之後,我就慌了,我不知道要怎麽還,就憑我幹廚子那點工資,連還個利息都困難。然後之前那個介紹我借高利貸的人,又來跟我說,我應該好好利用你這個關係,因為你是上海人,家裏有房,萬一最後實在還不起了,還可以拿房子去抵押。”
李淑賢苦笑一下,看著張會民,“所以你才要求領證之前,在房產證上加你的名字?”
“是的,但我沒想到你真同意了,淑賢,你對我太好了……在你把我名字加到房產證上之後,我就打定主意,一定不能動這個房子,一定不能讓那幫人來找你的麻煩。”
“那你消失那幾天是幹什麽去了?為什麽辭職、退房,我打電話也不接?”
“我回老家去把房子賣了。那幫人知道我住的地方,也知道我在哪裏上班,我不想給大家帶來麻煩,所以就辭了職,退了房。”
“那我呢?你一聲不吭地走了,沒想過我怎麽辦嗎?”
張會民愧疚地抓了抓頭發,說:“對不起,淑賢,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我覺得自己沒臉見你,所以不敢接你的電話,也不敢告訴你我是這樣一個人,我想等把房子賣了,還清了高利貸,再回來找你,但是我真的沒想過要抵押你的房子……”
“你說不想抵押,就能不抵押嗎?”電話中許海凡的聲音終於大了起來,他的怒火再也控製不住了。
許夢真把手機放到李淑賢和張會民麵前的茶幾上,兩人都有些膽怯地盯著手機,一個是因為愧對兒子,另一個是因為經過了今天的事已經深刻了解到了這個年輕人的“可怕”。
“張會民,你說你是回老家賣房,其實你是害怕被人追債,所以才逃回去的吧?你把我媽一個人留在這裏,還不把真實情況告訴她,是想害死她嗎?你覺得那些放高利貸的人,會不知道你們結婚了,會不知道我家房產證上有你的名字?如果找不到你,他們還能找誰?肯定是找我媽啊!你還口口聲聲說是真心想跟她結婚,鬼才相信,要是你真心待她,會這麽不負責任地丟下她,不管她的死活嗎?”
許海凡一頓瘋狂輸出,直說得李淑賢泣不成聲,張會民無地自容。
“對,你說得對,都是我的錯,我會跟淑賢離婚的,我也會配合淑賢把我的名字從房產證上去掉,你放心!”張會民說得無比誠懇。
“你最好說到做到,如果你出爾反爾,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也別想逃出上海,我的朋友們會在那邊盯住你,直到我回來。還有,你別妄想不還錢,就可以鬧上法庭,等著強製執行把我家這套房子給賣了。我已經谘詢過律師,隻有當欠款金額達到房產價值的50%以上時,被告名下的房產才會被強製執行,而且也要看這套房產是不是被告的唯一住房,也就是說,但凡你還有別的房子,就肯定不會執行到我家這套房子上,明白嗎?”
許海凡條分縷析、麵麵俱到,說得冷靜而凶狠,連許夢真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心想原來老爸還有這樣man的一麵啊,怪不得老媽一直那麽有安全感呢。
張會民聽罷,沒有也不敢多說什麽,直接把之前許夢真放在茶幾上的離婚協議書,推到李淑賢麵前,說:“淑賢,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好了,你就當著大家的麵,也簽了吧,好讓凡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