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許海凡耐著性子,繼續問嶽欣。
“雖然我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但是我知道他為什麽非要在你家房產證上加自己的名字。”嶽欣得意地說。
“為什麽?”
“你想知道啊?”嶽欣故意吊許海凡的胃口。
她又來這套!
許海凡把內心的怒氣壓了又壓,盡量平靜地說:“對,我想知道,請你把你知道的信息都告訴我。”
嶽欣驚訝地張了張嘴,“呀,原來海凡哥哥還會這麽低聲下氣地講話啊?”
許海凡暗暗握緊拳頭,用盡了全身力氣,讓自己看起來不動聲色。
“你可以告訴我了嗎?”
嶽欣意味深長地“嗯”了長長一聲,假裝在思考,然後才說道:“好吧,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張會民呢,是個賭徒,平時喜歡搓麻將,輸了不少錢,為了翻本就去借高利貸,眼看這高利貸要到期了,他又沒錢還,隻好去接近你媽,讓她在房產證上加了他的名字……接下來他要做什麽,就不用我說了吧?”
許海凡一邊聽,一邊把眉頭深深地擰在了一起,果然這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張會民就是在有目的地接近他母親的。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因為我調查過你和李淑賢啊,你可是第一個讓我這麽費心的男人,不過沒關係,越難追,我就越興奮。”話說到一半,嶽欣又補充道,“哦對了,那家借高利貸的公司是我介紹給張會民的,我聽人家老板說留給他的時間可不多了……讓我想想,哎呀,好像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呢,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去你家拿房產證……”
許海凡心裏一驚,看著麵前這個笑容親切可愛的女孩,無法想象她的身體裏住著怎樣一個可怕的惡魔。
他把拳頭握了又握,把怒氣壓了又壓,好不容易才將體內即將噴發而出的怒火岩漿壓了回去。
他還不能動她,眼下最重要的,是趕緊通知遠在上海的母親當心張會民。
許海凡什麽都沒說,轉身大步離開了德潤園,把嶽欣一個人留在了那裏。
他得走快一點,不然他可保證不了自己會不會一上頭,就轉身對嶽欣大打出手。
回宿舍的路上,許海凡把整件事情重新回想了一遍,厘清思路後,對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有了一個規劃。
如果張會民真的去了他家,母親會不會把房產證拿出來?
許海凡覺得大概率不會,雖然母親是戀愛至上,但這房子是她最後的底氣,所以她應該不會放手。
那如果張會民對她動手,或者威脅她呢?
許海凡不敢繼續想下去。
因此,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讓母親出門,不要跟張會民正麵碰上。
那如果母親走了,張會民進了他家,會不會把房產證翻出來?
許海凡覺得以自己的智商都找不到母親藏的東西,那張會民應該也很難找到,除非母親之前就把自己藏貴重物品的地方告訴了他。
母親會這樣做嗎?
應該也不會,答案同上,母親不會把自己最後的底氣暴露給別人。
在想好了各種可能性之後,許海凡率先撥通了母親李淑賢的電話。
“媽,你在家呢?”
“是啊,準備做午飯。”
聽到李淑賢的語氣十分平靜,許海凡略略鬆了口氣,這說明張會民應該還沒有出現。
“別做了,小紅讓您上她住的地方去吃。”
“她借的房子那裏?我不去,又小又擠的。要不你讓她上我們家來吧,添雙筷子的事,我菜都買好了。”
“您還是去吧,將就一下,小紅好像是想跟您說兩家大人見麵的事。”
“讓我跟她媽媽見麵嗎?”李淑賢猶豫了一下,她確實是早就想跟周小紅的母親周勝蘭見上一麵了。
“對呀,你之前不是著急說想見麵嗎?這次你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就可以具體商量一下,我人不在上海,隻能麻煩老媽親自跑一趟了。”
許海凡在北京上學的日子裏,周小紅和李淑賢倒是越來越熟絡,一起吃飯也是常有的事,隻不過去周小紅出租屋裏吃是頭一遭。但即便如此,李淑賢應該也不至於太過拘謹。
“那為啥不能來我們家商量呢?”
“我這不是想著您還沒去過小紅住的地方,剛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去看看,更深入地了解一下您未來的兒媳婦。”
李淑賢被說服了,“那好吧,我現在就去,我把我買的菜都帶過去,給她省點錢。你跟她說一聲啊,別買重了,浪費。”
許海凡連聲應承著掛了電話,第一步算是順利搞定了,接下來就是第二步。
“喂,小紅,我現在有一件非常緊急的事需要你幫忙,你聽清楚我接下來要講的話……”
李淑賢還拎著菜在車站等公交,就看到一輛出租車在她麵前停了下來。
“小紅?”
周小紅笑著從車上下來,上前接過李淑賢手裏的菜,說:“阿姨,海哥說你出門了,我就過來接你。咱們打車吧,起步價就能到,拎著這麽多東西擠公交也不方便。”
李淑賢還想堅持坐公交,幫周小紅把這個錢給省了,可周小紅眼疾手快,一手拎菜,另一手挽著李淑賢的胳膊,不由分說就把她拽進了出租車裏。
下車,進屋,關門,趁著李淑賢不注意反鎖上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絲毫沒有浪費一點時間。
李淑賢也沒有生疑,一邊嫌棄出租屋的廚房太小,一邊已經開始理菜了。
周小紅則自然地站在李淑賢旁邊,幫忙洗菜。
可李淑賢嫌她礙事,“小周,你去外麵等著吃就行了,廚房太小,擠不下這麽多人。”
周小紅“哦”了一聲,看到李淑賢口袋裏露出半截的小靈通,說:“李阿姨,小靈通我幫你拿出去吧,你這口袋淺,萬一掉出來弄濕了就不好了。”
李淑賢沒有說話,直接抬起胳膊,把口袋露出來,方便周小紅去拿。
周小紅拿著小靈通來到廚房外麵,轉頭看了看正專心做飯的李淑賢,微微鬆了口氣,趕緊給許海凡發了條短信。
“我這邊搞定了,一切順利,放心。”
另一邊,在李淑賢被周小紅拉上車的時候,有兩個身影竄進了李淑賢家的小區。
這兩個身影徑直來到李淑賢家的樓下,坐在一處被景觀樹擋住的石台上,靜靜等待著什麽。
“他真的會來嗎?”齊銘撓了撓頭。
“誰知道呢,等著就行了,不來更好。我可不敢想象一個賭徒急紅了眼是什麽樣子。”許夢真有些害怕地說。
接到許海凡電話的時候,許夢真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她奶奶再婚過?再婚的是一個賭鬼?她把賭鬼的名字加在了房產證上?這個賭鬼還借了高利貸,今天就是被要求還錢的最後一天?
這都是什麽炸裂的劇情,她以前從來沒聽過啊!
更沒想到她爸派給她和齊銘的任務是,到她奶奶家來堵住那個賭鬼,如果他敢把房產證拿出去,那就立即報警,搶救房產證。
會不會打起來啊?會不會動刀子啊?
那個賭鬼會不會帶一幫人過來搶房產證啊?
許夢真不敢再想了……
“別怕,有我在呢!我齊銘在上海可不是白混的,從小打架就沒怕過誰。而且為了以防萬一,我還召集了一幫兄弟,現在他們就在小區外麵等著呢,隻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立刻衝進來。”齊銘輕輕拍了拍許夢真的後背。
沒想到這個在穿越途中臨時撿的男朋友,還挺靠譜的。
許夢真果真慢慢放鬆了下來。
“你說,許海凡幹嘛不直接報警啊?搞得這麽複雜……應該直接讓警察把那些放高利貸的都抓起來!”
“這個嘛……你算問對人了!我剛好刷到過羅翔關於放高利貸的普法視頻。”許夢真得意地說。
“羅翔是誰?男的嗎?你為什麽要刷他的視頻?”齊銘醋意十足地問道。
“拜托,他是一個網紅啊,就是網絡紅人的意思!他本身是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的教授,還是刑法學研究所所長,2020年的時候他在嗶哩嗶哩上開始發視頻,兩天粉絲就過百萬了,半年過了千萬,在我們那邊很紅的!他講刑法學的時候特別風趣幽默,也特別會舉例造梗,所以大家都喜歡通過聽他講課,來了解法律知識。”
許夢真一番講解把齊銘說得雲裏霧裏,他努力抽絲剝繭,撇開其他無用信息,終於確定了羅翔應該是隻存在於網上的人,跟許夢真不會有什麽現實中的接觸,這才放下心來。
“我不管他是什麽教授,有多少粉絲,你就直接說高利貸的部分吧。”齊銘不屑地說道。
“簡單來說,放高利貸在2019年10月21日之前,都不算犯罪,隻能說是一般違法。”
“啥?違法和犯罪有啥區別?”
“‘一般違法’和‘犯罪’呢,都屬於違法行為,都具有社會危害性,都應該追究法律責任,但兩者對社會的危害程度和處罰方法是不同的。‘一般違法’行為的違法情節輕微,對社會危害不大,隻是違反了刑法以外的法律法規,需要承擔民事責任或行政處罰,而‘犯罪’行為的違法情節嚴重,具有很大的社會危害性,觸犯了刑法,要受到刑事處罰。”
“你的意思是,就算報了警,那些放高利貸的也不用坐牢,隻需要罰點錢就行了?”
“差不多吧,也就是警告、罰款、沒收違法所得、責令停業、行政拘留之類的。”
“可以拘留?”
“拘留也就是短時間的,可能我們還沒反應過來人家已經從派出所出來,上你家找你尋仇了。”
齊銘把頭一揚,“怕他啊?來就來!”
“對,你齊大少爺怎麽可能有怕的人?到時候你們兩幫人真刀真槍地火拚一下,再一起進公安局,蹲個十天半個月的,也挺好。”許夢真陰陽怪氣地說。
齊銘知道許夢真不高興了,嘿嘿一笑,用手摟住她的肩膀搖了搖,哄道:“放心吧,我沒那麽傻!我隻是說我不怕他們那種人,他們要敢動我和我身邊的人,我有一百種方法對付他們。”
見許夢真還是嘟著嘴不說話,齊銘又轉換話題道:“對了,你剛說什麽2019年之前之後的,為什麽是這個時間啊,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許夢真點點頭,再次開口說:“在2019年10月21日有個司法解釋出台,將放高利貸判定為犯罪行為,同時對‘放高利貸’也有了明確的解釋,就是兩年內借給別人錢十次以上,年利率超過36%,個人借款數額在200萬以上,單位借款數額在1000萬以上的,都屬於放高利貸。”
齊銘似懂非懂地說:“所以在2001年,還沒有這個法規,放高利貸也就是隻違法,不算犯罪?”
“對,這就是我的意思……噓,你看那個人……”許夢真扯了扯齊銘的袖子,指向樓道口的方向。
隻見一個個頭矮小,但身體還算壯碩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李淑賢家的樓道口,警惕地朝左右看了看,然後一閃身走了進去。
“你在這兒等著,我上去看看。”齊銘對許夢真說。
“一起去!打架交給你,喊人交給我。”許夢真語氣堅定。
齊銘無奈而寵溺地揉了揉許夢真的頭發,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向了樓道口。
張會民知道這個時間點李淑賢應該正在家裏吃飯,就敲了敲門。
“淑賢,淑賢,開門,是我,會民啊!”
可敲了半天,都沒有人回應,張會民內心嘀咕,怎麽會不在家呢?
他拿出小靈通撥打李淑賢的號碼,可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
張會民並沒有過多猶豫,收起小靈通後,直接掀起門口的腳墊,從底下找到一把備用鑰匙,打開了門。
那是李淑賢專門留給他的鑰匙,就是怕他回來時自己不在家。
張會民走進屋內,正要轉身關門,卻被一聲大喝嚇了一跳。
“等等!”
齊銘和許夢真一直躲在下一層樓梯的拐角處,盯著張會民的一舉一動,眼見著他即將進入房內,馬上要超出兩人的控製範圍,齊銘隻好在許夢真的催促下大喊了一聲。
“你們……有事嗎?”張會民的手仍舊搭在門把手上,將門半開著,疑惑而警惕地看著兩人。
兩人明白,但凡他們讓張會民感覺到一絲不對勁,他就會立刻把門關上的。
“叔……叔叔好,我們是許海凡的同學。”許夢真情急之下,臨時給自己編了個容易得到信任的身份。
聽到許海凡這個名字,張會民果然放鬆了一些,語氣也緩和了,“凡凡的同學啊?你們有什麽事嗎?他還在北京上學,沒回來呢,怎麽你們不用上嗎?”
“我們也在北京上學,但跟他不是一個學校的,這不剛好有事回家一趟,就順便幫他帶點東西給李阿姨。”許夢真繼續臉不紅心不跳地瞎編著。
“但是你李阿姨也……”
張會民正想說李淑賢不在家,許夢真卻趕緊打斷了他說:“李阿姨也不在是吧?哎呀,那可麻煩了,我們倆住崇明,過來要幾個小時呢……”
許夢真假裝糾結了一下,又眨著一雙卡姿蘭大眼睛,用萬分真誠的語氣對張會民說:“叔叔您……是哪位啊?我看您有他們家的鑰匙。”
張會民一愣,莫名有些心虛起來,手也從門把手上鬆開了。
許夢真見狀,遞給齊銘一個眼神,齊銘立刻心領神會,不動聲色地和許夢真一起慢慢拾級而上,朝著張會民靠近。
“怎麽凡凡沒跟你們說嗎?我……和他媽媽已經結婚了。”
“呀,這是大喜事,恭喜恭喜呀!我們是真不知道,許海凡那小子也沒跟我們講,太不夠意思了。”
“凡凡學習忙,可能是忘了說,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張會民搓著雙手,看上去有些焦慮,“兩位同學,不如這樣吧,凡凡有什麽東西要你們交給李阿姨,你們就直接交給我吧,我來轉達。”
許夢真和齊銘對視一眼,齊銘暗暗對許夢真搖了搖頭。
“但是……我們答應他,要親自交到李阿姨手上的,不然也不會專門從崇明跑過來一趟。”許夢真為難地說。
“這樣啊……”張會民說著,手不自覺地又搭到了門把手上。
這一次,齊銘不會再給他關門的機會,直接上前一步,用手扒住門邊,用力往外一拉,門就從半開,變成了大開。
“叔叔,要不我們進去等吧,我想李阿姨應該也快回來了!隻要把東西交給她,我們就走。”
齊銘邊說,邊自顧自拉著許夢真走進房內,徑直來到沙發邊坐下。
這個過程中,齊銘小聲問:“我們到底要給許海凡他媽什麽東西?”
許夢真也小聲回道:“你口袋裏有什麽就給什麽。”
齊銘:“……”
齊銘摸了摸口袋,還真有點東西,那是他的錢包。
張會民見木已成舟,自己也不能把兩個孩子趕出去,就站在門口朝四周張望了下,確定沒人看到他們進來,這才沉著臉,重重地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