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北京已經有一些微涼,白天還能穿下短袖,早晚就得加上一件薄外套了。
三個人中隻有周小紅是第一次走出上海去這麽遠的地方,她深深地為北方秋天的美麗所震撼,也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做“秋高氣爽”、“天高雲淡”。
許海凡帶著三人來到一家名叫“大鴨梨”的店,說請他們吃北京烤鴨。
齊銘當即撇嘴道:“吃烤鴨不是該去全聚德嗎?”
“‘全聚德’這附近沒有,需要坐車去更加市中心一點的地方吃,我怕你們餓了,就就近找了個餐館,‘大鴨梨’是連鎖店,也有烤鴨,味道還不錯的。”許海凡不卑不亢地解釋道。
齊銘還想講什麽,許夢真卻搶先說道:“什麽‘全聚德’、‘大鴨梨’,對我們外地人來講,這兩個地方的烤鴨根本吃不出太大區別,就在這兒吃挺好的。”
“你怎麽知道沒有太大區別,你都吃過?”齊銘問道。
許夢真自然是吃過的,而且就是許海凡和周小紅帶她去吃的。那時她聽爸媽說六裏橋的“大鴨梨”是他們兩人第一次在陌生的城市一起吃飯的地方,還有些納悶他們為什麽會來這裏吃,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我……我是吃過啊,不行嗎?反正要是你實在不肯紆尊降貴跟我們吃大鴨梨,就自己坐車去全聚德吃唄?”
“我……”齊銘正準備再反駁幾句,可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幾聲,惹得幾人都笑了起來,尤其是許夢真笑得最大聲。
“好了,別笑了,夢真。”周小紅嘴上製止著許夢真,自己卻也完全做不好表情管理,“齊銘,就在這兒吃吧,吃飽了,咱們好一起去玩。”
“那行吧,等晚上我再請你們吃全聚德!”齊銘趕緊就坡下驢,接著又盯著許海凡補充了一句,“放心,不會白讓你請客的,我一定加倍請回來。”
許海凡再次無所謂地聳聳肩,領著幾人進了店內。
一頓風卷殘雲之後,齊銘坐在位置上直打飽嗝,許夢真看著他,冷笑一聲,“喲,是誰剛才還說不吃呢,現在吃得比誰都多,害得我都沒吃飽。”
“沒吃飽?要不再加幾個菜。”許海凡當了真。
“夠了夠了,你別聽她瞎講八講。”周小紅給許夢真使了個眼色。
許夢真噗呲一笑說:“不用了,海哥,我暫時飽了,我還要留著肚子等晚上吃全聚德呢。”
齊銘抹了抹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海哥請客,自然要給他麵子多吃點,嗝……咳咳,晚上全聚德嘛,你們隨便點,我保證眉頭都不皺一下!”
“既然大家都吃好了,那我們就出發去天安門吧。”許海凡起身買好了單,帶著幾人正式開啟了北京之旅。
從六裏橋坐公交車去天安門隻要半個小時左右,三個上海人吃飽喝足、精神充沛地坐在車上,一邊聽著本地人用京片子聊天,一邊興奮地看著窗外陌生的風景。
許夢真對周小紅說:“小時候我爸媽帶我出去旅遊,總喜歡去坐一下當地的公共交通。”
周小紅好奇地問:“為什麽?為了省錢嗎?”
“省錢也確實是省錢,但更重要的是為了深入體驗當地的風土人情,我媽媽說,不管是公交還是地鐵,裏麵的本地人含量肯定都高於外地人,而在各大旅遊景點,肯定是遊客居多。去旅遊景點隻能看景,而坐公共交通卻可以看人。”
“可旅遊不就是為了看景嗎?”周小紅不解。
許夢真微微一笑說:“我當初也這麽以為,可後來出去玩的地方多了,我才明白,看人比看景更有意思。”
周小紅沒有再說話,隻是麵露羨慕地看著許夢真。
她的媽媽就從未跟她說過這種聽起來很酷,又很有深意的話。
那一霎那她真的有衝動想問一問許夢真她真實的家庭到底是什麽樣的,她的母親又是怎樣一個人。她想,如果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有幸跟許夢真一起聆聽一下這位長輩的教導,那該多麽幸運和美好。
但是她忍住了,她知道那是許夢真內心的禁區,她不想因此失去這個朋友、這個姐妹,所以還是就這樣默默羨慕就好。
實際上,許夢真早就把答案告訴了她,她崇拜的那個大人就是長大後的她自己,隻是她們現在都不明白,若不經曆現在的種種,她也不可能變成以後的那個大人。
“你倆聊啥呢,也跟我說說唄。”齊銘笑嘻嘻地湊過來。
“女生的事,你少打聽。”許夢真白了他一眼。
剛好這時車子到站,許夢真和周小紅嬉笑著一起下了車,把齊銘甩在了身後。
逛天安門的時候,幾人難得的沒有鬥嘴,雖然齊銘小時候就來過,但這次是在沒有大人的情況下,跟朋友一起來,心境還是很不一樣的。
當看到雄偉的天安門城樓巍然聳立,幾人心中都湧起了或多或少的民族自豪感。
“明天的升旗,你們想來看嗎?”許海凡問道。
周小紅和許夢真都異口同聲地說“想”!
許海凡點點頭說:“國慶期間的升旗會比平時更加莊嚴和隆重,還是很值得一看的,就是不知道你們能不能起得來。”
“幾點升旗啊?”周小紅問。
“升旗時間每天都不固定,是要根據當天的日出時間來的!”齊銘好不容易抓到一個他也會的知識點,急忙說道。
許海凡這次沒有反駁,接著說道:“但每天的升旗時間也不會相差太多,頂多幾分鍾而已,所以,隻要我們早點趕過來就好了。”
“早點……是多早啊?”許夢真這個喜歡睡懶覺的家夥心裏頓時打起了鼓。
“四點吧。”許海凡說。
“四點?!”許夢真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我說的是四點到,不是四點出發哦,算上路上的時間,我們最晚3點半就要從酒店出發了。”沒想到許海凡又接連紮了幾刀,讓許夢真本就生不如死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如果我們晚點來,會怎麽樣?”許夢真還是不想就此屈服,追問道。
“就占不到看升旗的最佳位置,估計隻能站在人群最外麵聽一下國歌了。”
“聽聽國歌,也蠻好的……”許夢真嘟囔道。
其實對於看升旗,她是有童年陰影的,那時候周小紅和許海凡興致勃勃地抱著剛五歲的她來到天安門廣場看升旗,而她隻感覺自己昏昏欲睡,且饑寒交迫,還得不停被廣場上的人擠來擠去,那情景簡直像噩夢一般讓她想馬上逃離。
可周小紅和許海凡卻開心得像個孩子,手拉手站在第一排的位置,任憑身後如何風起雲湧,都巋然不動,隻是緊緊盯著護旗手即將走來的方向。
“來都來了,怎麽能隻聽國歌呢?肯定還是要看看升旗的。”周小紅果然站在了許海凡一邊,許夢真聽了不禁扶額,心想: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四點到已經不算早了,有些人會通宵在這裏排隊呢,就為了能搶到最佳觀看區。”許海凡以為這樣能安慰到許夢真,殊不知卻令她更加絕望。
“通宵?好像也可以考慮,就跟我們以前在網吧通宵一樣,在這裏看著星空聊一晚上天,時間應該也過得很快。”初次出來旅行的周小紅已經完全陷進了“瘋狂”的興奮之中。
“姐,你確定嗎?”許夢真直接被嚇得合不攏嘴了。
“我……”原本周小紅隻是隨口一說,現在被許夢真這麽一問,她倒認真考慮起了這件事的可行性來。
“隻要你想通宵,我就陪你。”許海凡還沒等周小紅說出決定,就直接表態道。
看到兩人相視一笑,許夢真內心直呼好好好,看來自己是多餘的了。
跟她同樣多餘的還有一個正努力插話的齊銘。
許夢真在齊銘說出“我也要通宵”這句話前,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像穿靴子的貓那樣,擠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說道:“齊哥,升旗你是看過的,就沒必要通宵排隊了吧?所以晚上你會陪我回酒店的,對不對?”
齊銘心裏想著看過又怎麽樣?之前又不是跟小紅一起看的啊!而且這次許海凡居然要陪小紅通宵,如果自己不在,他們孤男寡女的,萬一出點什麽事兒,可怎麽得了?
可內心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過後,齊銘嘴上說出來的卻是:“對……對吧。”
齊銘如此反應,倒把許夢真說愣了。以往她的撒嬌對齊銘是毫無殺傷力的,今天太陽怎麽突然打西邊出來了?
“你說啥?”許夢真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齊銘有些窘迫地清了清嗓子,故意不看許夢真,把頭一昂,說道:“好話不說第二遍!”
“不行,你必須再說一遍!要是晚上你反悔了怎麽辦?!”許夢真不依不饒,一直拉著齊銘逼他再表態一次。
兩人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一個追一個跑,在廣場上玩起了“抓人”遊戲。
周小紅和許海凡看到了這一幕,都心照不宣地笑而不語,就像一對穩重的父母,笑眼看著自己調皮的孩子在打打鬧鬧,內心除了無奈,還有疼愛。
逛了天安門廣場,看了人民英雄紀念碑,參觀了毛主席紀念堂,自然還要去逛一下故宮,體驗一把帝王生活。
故宮是中國明清兩代24位皇帝的皇宮,也是世界現存最大、最完整的木質結構的古建築群。故宮的宮殿均是木結構,黃琉璃瓦頂、青白石底座,再飾以金碧輝煌的彩畫,被譽為“世界五大宮”之一。
1998年《還珠格格》剛剛爆火,這無意中增加了人們對於宮牆之內生活的向往。午門、東西六宮、禦花園、天壇花園……這些景點裏的遊客川流不息、絡繹不絕,似乎大家都想追本溯源,找一找《還珠格格》裏那些鮮活人物所留下的一絲線索,或是一縷殘魂。
從故宮的神武門出口出去,對麵即是景山公園南門的入口。
景山公園坐落在明清北京城的中軸線上,是明、清兩代的禦苑,西臨北海,南與故宮神武門隔街相望,東邊可以看到北京CBD,北麵可以看到鍾鼓樓。
公園中心的景山為堆土而成,曾經是全城的製高點,京華攬勝第一處。如果能爬上萬春亭,從山頂俯瞰故宮,才可領略巍峨宮城那天下唯一的氣概。
還有一個令年輕人們心生向往的原因,就是在景山山頂上可以看到十分唯美的故宮日落,若能拉上有情人或者心儀的對象一起欣賞這美景,那到時所有的一言一行勢必都會浪漫加倍,像表白這種事應該也會易如反掌,手到擒來吧。
齊銘懷揣著這“偉大”的目標,一路向上,想要第一個登頂,卻不想被許夢真拖了後腿。
原本齊銘和許夢真是一起衝在最前麵的,他們經過了富覽亭和輯芳亭,正準備繼續往上爬時,許夢真忽然一腳踩空,腳崴了,疼得無法走路。
但她故作無所謂的衝齊銘擺擺手說:“不用管我,我坐這兒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趕緊登頂去等你的女神吧,晚了日落可就看不到了。”
說罷她又故意把眼圈擠紅,看著遠處的白塔,喃喃道:“畢竟我失去的隻是一條腿,而你卻有可能失去你的愛情啊……”
齊銘一開始確實想走,萬春亭就立在肉眼可見的前方,且距離日落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但最終,他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後,還是又氣鼓鼓地坐回了許夢真的身邊。
許夢真偷眼看他,“你幹嘛?快走啊,我姐一會就能追上來了。”
“你姐要是知道我扔下你一個人在這邊不管,估計就再也不會理我了。”
看著齊銘沮喪的模樣,許夢真心裏竟湧起一絲心疼,她不動聲色地揉了揉自己有些微腫的腳踝,說:“可你陪我坐這兒也沒什麽用,要麽扶我上去看日落,要麽扶我下去找醫院,咱們總要幹點什麽。”
“你……可以走?”齊銘不太確定地看著許夢真。
許夢真動了動自己的腳,說:“疼是有些疼啦,但去萬春亭不就這幾步路了嘛,還是能堅持一下的。你走不走啊?”
“走,走!”齊銘一下子從石凳上蹦了起來。
許夢真艱難地扶著牆站起來,隨後瞪了齊銘一眼,齊銘反應過來,趕緊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您這就像是老佛爺的派頭啊。”
許夢真冷笑一聲說:“我是老佛爺,那扶老佛爺的人是什麽?”
“是……”齊銘被噎住,他可不想承認自己是太監,隻好笑嘻嘻地說:“是有福氣的人!能扶你爬山,是我三生有幸,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許夢真得意地一笑,但馬上被腳踝傳來的劇痛刺激得一咧嘴。
“你沒事吧?”齊銘頓時也麵露緊張,扶住許夢真的手同時暗暗用力。
“沒事,我許夢真一向說到做到!今天肯定能陪你登頂,放心吧!”
許夢真說完,把胳膊從齊銘手中抽回,雙手緊緊抓住台階邊的扶手,嚐試著上了幾級台階。
盡管每上一級台階,她都要經曆一次疼痛,但她還是興奮地轉過臉,笑著對齊銘說:“怎麽樣?用不著老佛爺的派頭,我也能上去!”
此時的太陽還沒有完全下山,但陽光已經不如正午時炙烤,散發出溫柔的金色光芒。
許夢真的笑容就沐浴在這金色的光芒裏,少了幾分淩厲的銳氣,多了幾分純真的可愛,看得齊銘有些愣住了。
“你發什麽呆呢,快走啊!他們要趕上來了!”
許夢真朝齊銘揮了揮手,齊銘回過神來,“來了!等我!”
齊銘快跑兩步追上了許夢真,便不再繼續向上,而是在一旁靜靜等著她慢慢爬台階。
他並不僅僅是在冷眼旁觀,而是仔細關注著許夢真的一舉一動,一旦發現她身形不穩,腳下有些搖晃,就會第一時間衝到她背後,保護她的周全。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一步一個台階地來到了萬春亭底部的石台地麵上。
許夢真此時已經大汗淋漓,劉海都被打濕,貼在她飽滿的前額上。她叉腰喘了一會氣,又環顧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發現周小紅和許海凡的身影,這才開心地回過臉對身旁的齊銘說:“看樣子他們還沒到呢,沒想到我腳崴了還能爬這麽快!走,繼續爬萬春亭,到最高處等他們!”
許夢真說著就想一鼓作氣繼續登頂,卻被齊銘拉住了。
她疑惑地看向齊銘,問:“幹嘛?”卻見齊銘用手指了指一個方向。
她順著那方向看去,隻見一輪紅日正徐徐落下,宏偉的紫禁城盡收眼底,夕陽餘暉中故宮琉璃瓦熠熠生輝,紅牆黃瓦分路延展的宮殿,以及鱗次櫛比、整齊對稱的布局令人震撼,完美展現了皇家建築的莊嚴和秩序感。
許夢真和齊銘都沉浸在這種動人心魄的瑰麗裏,一時沒了言語。
半晌,許夢真的眼睛依舊盯著遠方,口中卻問道:“萬春亭,還爬嗎?”
齊銘搖了搖頭說:“不了,就到這兒吧。”
許夢真點點頭,又說:“他們怎麽會這麽慢?不至於還沒上來吧?”
“夢真,齊銘!”沒想到兩聲熟悉的呼喊從他們頭頂傳來。
兩人循聲看去,隻見周小紅和許海凡正從萬春亭頂上探出身來,衝他們招手。
“你們……是什麽時候上去的啊?!”許夢真驚呆了。
“早就上來了!我們看你們跑那麽快,就故意從另一邊周賞亭和觀妙亭的路線上來的,想跟你們比比看到底誰先登頂。沒想到我們都上來半天了,才看到你們。”周小紅笑著解釋道。
“那還不是因為我腳崴了,不然肯定超過你們!”許夢真不服氣地說道。
“啊,你腳崴了?你等我馬上下來啊!”周小紅臉色一變,慌忙從萬春亭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