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行李箱,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舒亦然第一次動搖了。
她做得這些真的對嗎?她想要懲罰那個害了王佳的凶手,可她是不是也傷害了無辜的人呢?
舒亦然的步子漸漸沉重起來,她停下了,在路邊的休息椅坐下。
熱鬧的人群似乎是為了襯托她此刻的落寞。拿出手機,她給王佳的媽媽打了個電話。
“阿姨,我上個星期沒過去看您,您身體還好嗎?佳佳呢,還是老樣子嗎?醫生有沒有說什麽?”
聽著電話那頭瑣碎的嘮叨和關懷,舒亦然不知不覺就紅了眼,那些喪失的勇氣和信心再次回到她的身體。她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她沒有做錯什麽,喬家楷隻是個小小的意外,那些內疚和慌張很快就會過去。
她是為了姐姐和父母才回國的啊!她不能白走這一趟。
“然然,你學習忙,不用總來醫院了。”王母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佳佳就這樣了,總不能因為她,耽誤你的生活。”
聽到這些話,舒亦然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了。結束這通電話後,她沒有再猶豫,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嚴爵並不在學校,和舒亦然分手後,他去了療養院。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哥哥嚴書君常年都待在療養院裏,對外,大家一致認為他是出國深造了,因為他是個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
“哥,我買了你愛吃的慕斯蛋糕。”嚴爵將打包的蛋糕小心拿出來。
嚴書君愉悅地看著他的動作,嘴角始終噙著淡淡的笑。隻有這個時候,他臉上的憂鬱才會稍稍減退一些,露出一點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朝氣。
這家療養院雖然環境和服務都是一流的,但他一個人生活,畢竟太孤獨了,而且還得忍受病痛的折磨。
他躺在靠枕上,嚴爵盤腿坐在地毯上,身體懶懶地趴著床沿,腦袋對著他,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透著說不出的依賴。
他隻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嚴爵的頭。嚴書君這麽想著,微微笑了,伸手揉了揉那顆毛茸茸的腦袋。
“哥,我今天和一個女生約會了。”嚴爵眨眨眼,臉色有點別扭。
嚴書君的笑容頓時更深了,他饒有興趣地追問:“你喜歡她,對嗎?”
“好像有點。”嚴爵轉過頭,將腦袋埋在柔軟的被子裏,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
嚴書君哈哈笑起來,緊跟著,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哥!”嚴爵慌忙跳起來,一邊笨拙地給他拍著背,一邊問道,“你要吃藥嗎?”
嚴書君搖了搖頭,雖然咳得臉色通紅,卻習以為常似的笑著說道:“沒事,一會兒就好。”
“爸不是說在美國找了個很棒的醫生嗎?”嚴爵心裏並不好受。
“爸昨天給我打電話了,他聖誕節就會回國。”嚴書君安慰著他,蒼白的臉上也閃現出一絲希望。
嚴爵的動作一頓,爸媽都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也沒有告訴他回國的行程。一股苦澀漸漸在嘴裏漫開了,又是這樣,他被理所當然地忽略了。
小的時候,他就知道爸媽隻疼愛哥哥。他的哥哥嚴書君是一個智商180的天才,從小就聰明伶俐,學什麽都快,拿了無數的獎,是個生來受人矚目的王子。可是他身體不好,大病小病不斷。每次他住院,媽媽總是難過地掉眼淚,然後自責,這時爸爸就會抱著她安慰,而他……隻能遠遠地站在一邊。
他知道,爸媽這時並不想看到他,他們內心覺得是他搶走了哥哥的健康,因為他和哥哥是僅相差兩分鍾出生的雙胞胎。
嚴爵緊緊地握住了嚴書君的手,那冰涼的觸感讓他心酸。他低聲說道:“哥,我希望你快點好起來。”
他帶著濃濃的鼻音,嚴書君錯愕地看著他,不一會兒,伸手抱住了這個大男孩,溫聲道:“阿爵,你可是大人了,如果哭鼻子,我會笑你的。”
嚴爵“嗯”了一聲,放開他,重新在地毯坐下。
“跟我說說你喜歡的那個女生吧。”嚴書君微笑地看著他,“我想知道,阿爵喜歡的人是什麽樣。”
聽到嚴書君的話,嚴爵的眉眼頓時飛揚起來,他歪著腦袋,想了想,小聲說道:“她很漂亮,很聰明,還會彈吉他,她彈得可好了。她對我也很好,給我煮湯,給我做飯,還給我買了藥枕,我覺得她很好。”
“不過她也很囉唆,什麽小事都喜歡跟我說,我有時候覺得煩,有時候又很開心。”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微微笑了起來,又重複說道,“我覺得她很好。”
他們是雙胞胎,會有心靈感應,嚴書君能清楚地知道他此刻的喜悅。
“哥,我下次帶她來看你,好不好?”嚴爵撲閃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眼裏藏著一抹羞澀的喜悅,就像躲在花朵後的蝴蝶。
嚴書君點點頭,看著他,心裏突然有一絲悵惘。他長大了,有了心動的女生,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天地,而他卻依然要困在這小小的療養院裏。
不過,那個女生能夠讓嚴爵笑得這麽開心,她應該很愛他吧。嚴書君想想又感到安慰,他知道,嚴爵實在太需要愛了。
兩兄弟正笑吟吟地聊天,舒亦然的電話不期而至。
“嚴爵,我現在無家可歸。”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助,“你能收留我嗎?”
“發生什麽事了?”嚴爵心裏一緊,連忙追問。
舒亦然沒有吭聲,電話裏隻有一陣若有似無的啜泣。嚴爵愣了,他很快感到左胸口那裏有一陣悶感。
“你在哪兒,我去接你。”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溫柔,倒是嚴書君詫異地看了他好幾眼。
舒亦然似乎有些躊躇,小聲地說:“我在你宿舍樓下。”
嚴爵一愣,一種說不清的悸動包圍了他。這種被需要的感覺太過陌生,又太過溫暖,他覺得自己一下子成長了,能頂天立地,對抗風雨。
“你在那兒別動,我馬上就到。”嚴爵的聲音有點啞,他掛了電話,轉身對嚴書君說道,“哥,我下次來看你。”
嚴書君一臉了然,點點頭笑道:“下次記得帶她來。”
“好。”嚴爵微微一笑,明朗如陽光。
夜一點點深了,帶著深秋特有的涼意,讓人下意識地打戰,連那些嘩嘩作響的樹葉聽起來也像在下雨。
舒亦然用腳尖在地上劃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烏黑的長發從兩側散下來,遮住了她的臉。不遠的地方,立著一個大行李箱,同樣顯得孤零零的。
嚴爵遠遠地看到這一幕,心裏一熱,飛快地加快了步子。
“舒亦然。”站在她麵前,嚴爵盡力克製著自己的喘息,溫聲說道,“發生什麽事了?”
舒亦然驀然地抬起頭,那雙靈動的眼睛泛著紅色,霧蒙蒙的,似乎下一秒就能掉出眼淚。
嚴爵立刻慌了,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擺放,他想要像安慰Lee或別的人那樣,拍拍她的肩或者來一句“你不是要哭吧”,然後糾結半天,他卻隻是愣在那裏,一聲不吭地盯著她。
“不許問!”舒亦然看出了他的窘迫,心裏大樂,嘴上卻惡聲惡氣地吼他。
“那我不問了。”嚴爵順從地接過話,他拉起行李箱說道,“外麵太冷了,我們走吧。”
舒亦然看了他一眼,問道:“去哪兒?”
嚴爵沒有回答,拖著行李箱走到她跟前,毫無預兆地牽起了她的手。他一聲也不吭,帶著她往停車場走去。
舒亦然愣了,下意識地想要掙開,嚴爵的手勁卻緊了幾分。她眼角的餘光偷偷朝身旁的人斜了過去,隻見嚴爵麵無表情,耳朵根卻不爭氣地紅了。
車子一路開得飛快,最後在一棟半山別墅前停了下來。
這也太誇張了吧?看著豪華的庭院,舒亦然暗暗咋舌,她隻是想趁機和嚴爵拉近關係而已,他竟然把她帶回家了?
舒亦然遲疑了一下,她拉住了嚴爵的衣角說道:“我住你家裏不太好……”她話還沒說完,嚴爵利落地打開門,拉著她走了進去。
進門後,嚴爵打開客廳的水晶吊燈,光亮瞬間亮起,透著一股讓人不適應的慘白。舒亦然用手擋了一下眼睛,等適應後才開始打量四周。
白色的長毛地毯、歐式的真皮沙發、牆上掛著的畢加索油畫,甚至是茶幾上隨手擱置的小擺件,都無不昭顯了這個家庭的富足。
“一樓和二樓都有客房,你隨便選一間吧。”嚴爵雖然是疑問的口氣,卻自發地拎著箱子往樓上走。
舒亦然並沒有追究這個問題,她快步跟上嚴爵,小聲問道:“你爸媽不在家嗎?”
“哦,他們在國外。”嚴爵淡淡地說道,“你安心住下來吧。”
難怪家裏顯得這麽冷清,舒亦然暗暗琢磨,整個房子都透著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就像那些華貴的家具和古董似的,雖然華美,卻沒有生命。
“你爸媽常年在國外嗎?”舒亦然好奇地追問道,“Lee不是說你有個哥哥嗎?他也不住在家裏?”
回答她的是突然停下的腳步聲,嚴爵站在樓梯口第二間房前麵,沉默地開了門,拎著箱子走進去,留給她一個倔強的孤獨的背影。
舒亦然有點後悔了,她也許問了一個錯誤的問題。
這一夜,舒亦然做了個夢。確切地說,這並不是夢,而是之前發生過的事。她忘了是哪一天,在和喬家楷吃飯時,他突然提出希望她能陪著去給過世的媽媽掃墓,她拒絕了。
她清楚地記得喬家楷那個失望的眼神,他憤怒地質問她“為什麽”。
她不記得當時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了,夢裏,他瘋了似的攥著她不放,兩人爭執起來,那碗打翻的熱湯澆在了她身上,她想躲,可偏偏動彈不了。
“你放開我,你這個瘋子!”舒亦然急切地大喊,那聲音卻像浪潮一樣,漸漸地被淹沒了。
喬家楷不管不顧地將她推到牆壁上,他赤紅的眼讓她害怕。這時,有人敲起了客廳的門,急促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她突然來了勇氣,低下頭,狠狠咬在喬家楷的手臂上。他吃痛之下用力甩開她。她的頭重重磕在牆角上,疼痛讓她尖聲叫了起來……
夢到這裏,舒亦然猛然驚醒。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頭,一動之下才發現自己滿頭大汗。
是做噩夢了吧,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這時,一陣急切的敲門聲響起來。
夢境和現實似乎交融在一起,舒亦然呆坐了幾秒,後知後覺地打開了房間的燈。
光明讓人生出一種由衷的安全感。舒亦然回過神,敲門聲還在繼續,她連忙下床,走過去開了門。
“你沒事吧?”驟然看到她,嚴爵還來不及掩飾,滿臉的急切清清楚楚。
他是在擔心嗎?舒亦然怔怔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嚴爵的神色稍稍緩和下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轉溫聲道,“你做噩夢了?”
“可能有點認床吧。”舒亦然掩飾地笑了笑,很快轉開了話題,“我吵到你了?”
她的神情有點疑惑,嚴爵怔了一下,隨即神色自若地說道:“我住在隔壁。”
舒亦然詫異地看著他,難怪他會選這間客房,他是故意的?
“我住在你隔壁,所以你不用怕。”嚴爵緩緩地重複了一遍,“你不用怕,有什麽事我會立刻過來的。”
這個少年的眼裏充滿了真摯,舒亦然不知不覺地就信了。
陽光叫醒了整個世界,一掃前陣子的陰雨,藍白色的天空清爽幹淨,讓人心口的鬱悶也跟著清空了。
舒亦然醒得比較晚,她有點不好意思,放輕了腳步,偷偷往樓下走。
嚴爵剛好從廚房裏走出來,他似乎在講電話,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小冊子,他一轉身,目光剛好對上舒亦然的。
她怔怔地待在原地,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看著他。嚴爵悄悄彎起嘴角。
她穿著簡單的套頭毛衣,頭發蓬鬆地披在肩上,大概是沒有睡醒,整個人顯得既迷糊又客氣。
“李嬸,我搬回家住了,你中午過來打掃的時候,順便幫我采購一些生活用品吧。”嚴爵很快掛了電話,他衝舒亦然招了招手,示意她下樓。
舒亦然尷尬地用力理了理頭發,慢騰騰地走到客廳。
“廚房裏好像什麽都沒有,我們隻能叫外賣了。”嚴爵揚了揚手上的小冊子,笑著問道,“你想吃點什麽?”
原來他手上是各個酒店的宣傳頁,舒亦然翻了翻說道:“我們自己做飯吧。”
想起她在宿舍做的那頓飯,嚴爵的眼睛亮了,不過想到空**的冰箱,他又猶豫地說道:“家裏沒有食材。”
“我們去買啊。”舒亦然來了興致,說道,“為了感謝你收留我,我一定要做一頓大餐報答你。”不等嚴爵回答,她連忙“噌噌”地跑上樓,嘴裏還嚷嚷著,“等等我啊,我換件衣服,馬上就好。”
嚴爵臉上的笑容自始至終就沒有停過。
在舒亦然的要求下,他們去了附近的超市采購。對於嚴爵來說,這樣的經驗絕對是第一次。
他穿著灰色毛衣和牛仔褲,擠在熱鬧的人群裏,卻還是那麽出眾,讓人舍不得將目光移開。
“其實,我可以打電話讓人送食材到家裏。”嚴爵微微有些不自在。
舒亦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說道:“沒有逛過超市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你就當體驗一下了……啊,那邊有新鮮的水果!”說完,她立刻將購物車往他手裏一塞,歡快地跑了過去,嚴爵連忙跟上。
“你喜歡荔枝對吧?我喜歡橘子。”舒亦然轉過頭,笑著和他商量道,“我們每樣買一點吧?”
“好啊,聽你的。”嚴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滿口答應。
她竟然對他的小愛好這麽了解?他心裏湧起一股奇異的柔情。在接下來的行程裏,這股柔情始終伴隨左右,嚴爵甚至懷疑它要從胸口噴薄而出。
她知道他不吃海鮮,卻獨獨喜歡吃蝦;她知道他不吃香菜,卻又喜歡菜裏有香菜的氣味;她知道他最喜歡吃花菜,怎麽做都喜歡吃;她知道他喜歡吃魚,但是如果燉魚湯,他一點都不碰。
“我們買哪種酸奶?”舒亦然認真地在保鮮櫃裏挑選酸奶,不時地拿幾種牌子做比較。
嚴爵轉過臉,靜靜地看著那張美麗的臉,心裏一動,脫口而出道:“你喜歡什麽味道的?”
“黃桃。”舒亦然笑嘻嘻地回答。
“那就選黃桃的吧。”嚴爵匆匆掃了一眼,徑直拿起最貴的一盒,扔進了購物車。
舒亦然笑了笑,放下了手裏選好的酸奶。
結賬的時候,嚴爵毫不猶豫地遞過了自己的錢包。舒亦然剛要拒絕,他不滿的眼神就飄了過來。
“說好了是我請客的。”舒亦然小聲嘀咕。
嚴爵置若罔聞,自顧自地付了錢,拎了東西大步走在前麵。舒亦然覺得,嚴爵很多時候都跟喬家楷一樣,是個霸道的人。
喬家楷的名字一冒出來,舒亦然立刻愣住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他應該還在生氣吧。
確實,喬家楷過得很不好,舒亦然走出門的那一刻,他幾乎是立刻就後悔了,隻是拉不下麵子追出去。
可是,看著滿屋子的空空****,他更加後悔了。比起失去她,麵子算什麽呢?
喬家楷覺得自己無法在這房子裏多待一秒,他很快追到了學校,試圖找到舒亦然,可是她並沒有回宿舍,也沒有和楊笑聯係。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關了手機,他竟然再也找不到她了,他對她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憐。或許舒亦然說得對,他真的不知道怎麽喜歡一個人,他隻是自以為是,所以才逼得她逃離。
當一天又一天的等待成了無望,當一次又一次的尋找沒有結果,喬家楷徹底將自己放逐,日日沉醉於酒吧。酒精似乎成了最好的避難所。
燈紅酒綠的夜裏,無數失意的人聚在一起,他們孤獨,卻也享受著群體製造的狂歡。
豪華的包間裏,一群人已經喝到爛醉,仍然有聲音叫道:“來,再喝!”
喬家楷一聲不吭地推開身邊的人,仰躺在沙發上,手背輕輕搭在臉上。
“家楷,你沒事吧?”有人費力地拉起他問道,“喝多了?”
喬家楷昏昏沉沉地,隻覺得有一雙手在拉扯他,他醉糊塗了,一把攥住那隻手,低聲呢喃道:“舒亦然,對不起。”
“你說什麽?”那人湊過來,好奇地追問。
喬家楷已經知道抓錯了人,他鬆了手,轉身向著牆壁,嘴裏卻始終念叨著:“對不起,舒亦然。”
一屋子的人都安靜下來。終於,有人幹笑了兩聲,訕訕地說道:“想不到喬家楷還是個情聖呢。”
“那現在怎麽辦?把他扛回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能幹瞪眼。過了好一會兒,楊笑猶豫地拿起了手機,看著男友說道:“要不,我給舒亦然打個電話吧。”
手機鈴聲響的時候,舒亦然正窩在沙發裏看電視,手上端著剛切好的水果。她看了看在一旁看書的嚴爵,用腳踢了他一下,笑嘻嘻地說道:“幫我把手機遞過來一下。”
幾天的相處下來,舒亦然發現嚴爵意外地好相處,更關鍵的是,她知道他有意的包容她。
果然,嚴爵對她的差遣並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順手將手機拿給她。
“舒亦然,你在哪兒?”
“楊笑?”舒亦然的表情有點奇怪,從楊笑搬出宿舍後,兩人就很少聯係了,“你找我有事嗎?”
“不是我,是喬家楷。”楊笑歎了口氣說道,“你們怎麽回事?分手了?喬家楷現在每天都泡在酒吧……”
“楊笑,有時間我們再好好聊吧。”舒亦然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她看了一眼嚴爵說道,“他的事你別再找我了。”
“可是他現在喝醉了!”楊笑的聲音有點急,“他一直叫你的名字,要死要活的,我也沒辦法啊。你還是過來一趟吧,不然我可不管。”
“你說什麽?”舒亦然站起來,有意地走到了一邊。
“他在常去的那家酒吧,你知道地點的。不管你過不過來,反正我們是不會管他的。”楊笑這下聰明了,也不多做解釋,匆匆扔下這一句,就掛了電話。
“楊笑……”電話裏的忙音讓舒亦然一陣頭疼,她要不要走這一趟呢?
一直注意她的嚴爵也走了過來,關心地問道:“怎麽了?”
“我朋友打我電話,好像出了點事。”舒亦然選擇了撒謊,她勉強笑了笑說道,“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已經很晚了。”嚴爵皺起眉頭,他本來想說服她,但看到她走到玄關處換鞋,到嘴邊的話立刻變了,“我送你吧。”
“不用了。”舒亦然拒絕得很快,嚴爵已經要去開門的動作僵在了那裏。
她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誤,連忙補充道:“你早點休息吧,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你知道女生在一起總是很鬧的。”
她的說詞似乎並沒有挽救這糟糕的氣氛,嚴爵僵硬地轉過身,重新坐回到沙發上,賭氣似的說:“隨你。”
他的神情像極了一個賭氣的大孩子,如果不是時間不對,舒亦然真想笑出來。
“如果回來得太晚,我再打電話給你。”舒亦然匆忙地扔下一句話,開門走了。
等那陣腳步聲漸漸消失了,嚴爵緩緩地回過頭,朝著玄關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漸漸放空,臉上帶著一絲苦惱和不解。
夜漸漸地深了。舒亦然到達酒吧時,已經是半小時之後的事了,她下了車,直奔楊笑告訴她的包間。
迷離的燈光和喧囂的音樂就像是出入夜裏的妖魅,迷惑著年輕的男女。看到舒亦然的出現,那些狂歡的人一下安靜了。
“原來她就是舒亦然啊,長得不錯嘛。”
“你想幹什麽?小心喬家楷醒了跟你拚命!”
舒亦然無視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她一眼看到倒在沙發上爛醉如泥的喬家楷。
“舒亦然,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楊笑小心翼翼地追問。
那個冷漠又驕傲的喬家楷此刻毫無形象,這麽冷的天,他隻穿了一件白襯衣。而在他來回折騰時,襯衣已經弄得皺巴巴的了,像一團隨手扔棄的破布。
舒亦然鼻子一酸,她走上前,想要扶起他。
他的頭發也亂了,發絲淩亂地貼在他的額頭上,那張英俊的臉充滿了痛苦和糾結,青色的胡楂更是紛紛冒出來了,顯出幾分邋遢。
“喬家楷。”舒亦然去拉他的手。
喬家楷恍恍惚惚地看到她的臉,一時間有點呆,又有點傻。他木木地問:“你是舒亦然嗎?”
“我是。”舒亦然扶起他,帶著一絲誘哄地說道,“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喬家楷眨眨眼,攥著舒亦然的手始終不放,他呢喃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對不起,舒亦然,我錯了,我那天不該讓你滾的。”
聽到這話,楊笑等一群人的臉色變了又變,這演得到底是一出什麽戲啊?
“我數三下,你到底起不起來?”舒亦然算是明白了,這人就算醉了,依然還是這麽霸道。
喬家楷躺著沒動。舒亦然立刻站起身,作勢要往外麵走,這時,一隻手迅速地拉住了她的衣角。她回過頭,喬家楷的眼神沉默而固執,他也不吭手,手上的力道卻絲毫不減。
兩人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僵持。沒一會兒,喬家楷慢慢地從沙發上坐起來。
“我去!喬家楷你是真醉還是假醉啊?”
“完了完了,家楷要栽在這個女人手上了。”
周圍議論紛紛,舒亦然倒很淡定,她轉過頭,對一個男生說道:“麻煩你們幫下忙吧,我送他回去。”
聞言,幾個人立刻回過神來,紛紛上前幫忙。
都說喝醉酒的人最難纏,舒亦然以前可沒有這個經驗,養父滴酒不沾,大哥和二哥也從不酗酒,頂多偶爾喝點紅酒怡情,她不知道原來照顧醉鬼這麽麻煩。
在楊笑他們的幫助下,舒亦然總算將喬家楷送回了家。
“今天謝謝你們了,我會照顧他的。”舒亦然禮貌地送走了那些人,轉過身,開始收拾喬家楷。
這家夥醉得糊裏糊塗,一個勁兒地黏著她,她去浴室給他拿毛巾和熱水,他也始終一步不離地跟著。
他喝多了,腳步踉踉蹌蹌地,有時候難免磕到牆角旮旯上,但他也不嚷嚷,隻是胡亂地揉一下。看到舒亦然飄過來的目光,他還會嘿嘿地傻笑。
“笑什麽笑,你傻啊?”舒亦然心裏酸酸的,她也不知道說點什麽才好,隻能惡聲惡氣地吼道,“過來洗臉!”
她好言好語地哄著讓喬家楷簡單洗漱了,然後攙著他躺到**。
“舒亦然,你還生氣嗎?”喬家楷乖乖地躺在被子裏,拉著她的手不放,“你陪我睡吧。”
舒亦然沒好氣地掙開他說道:“喬家楷,原來你喝醉了這麽無賴啊,你跟多少個姑娘說過這話了?”
“隻有你一個。”喬家楷狹長的眼眯了起來,帶著討好的笑,有點懵懂,也有點羞澀,和平時那個風流絕豔的人完全不同。
舒亦然咬了咬唇,沒有吭聲。
“真的,我沒有騙你。”喬家楷小聲地說,“你說我不懂什麽是愛,也不懂什麽是尊重,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舒亦然,讓你難過是我不對,可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嗎?我媽一生都過得很苦,她就是被老頭子騙了,做了他的情婦,被人指指點點,後來老頭子又不要她了,也不要我。我恨死喬家的人了,沒有人愛我,所以我也不懂得愛別人。”
他說得斷斷續續,舒亦然卻聽明白了,心裏更加不是滋味。
“不過沒關係,我會慢慢學的。”喬家楷握住了她的手,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他說,“舒亦然,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我會好好對你的,一定不會再惹你生氣,我發誓。”
她是突然闖到他生命的光,是他的救贖,他不想再放開。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終於沉沉地睡過去。
舒亦然抽回自己的手。燈光下,那張睡顏顯出幾分孩子氣,英俊而懵懂,她突然湧起一股深深的自責。
她真的不該把喬家楷牽扯到自己的計劃裏。
舒亦然輕手輕腳地退出他的房間,走到客廳,熟悉的一切再次讓她晃神。
喬家楷似乎並沒有搬走,沙發上還扔著他的外套,桌子上還有喝了一半的水,他的錢包和車鑰匙隨手擱在茶幾上。
他為什麽不搬走呢?
舒亦然魔怔了似的,不由自主地走進她住過的那間房。
她搬走也有一個星期了,這裏卻依然沒有變,她臨走時來不及收拾的東西都還留著,連她當時匆忙打翻的杯子也仍舊躺在桌子上。
自責、愧疚、震驚、心疼、無奈……所有的情緒糾纏在一起,險些讓她喘不過氣來。
舒亦然沉默了一會兒,開始動手收拾這些東西。
既然注定要辜負,還不如快刀斬亂麻,她寧可扔了燒了這些東西,也不想再讓喬家楷睹物思人,越陷越深。
時針已經指向了兩點。
嚴爵再次抬頭看了一眼客廳的鍾,眼底的躁鬱和不安又多了幾分。
手機還是無人接聽,嚴爵暴躁地將手機扔到了沙發的另一端。他站起身,開始來回踱步。
要不要出去找她呢?可是她沒有說過要去哪裏啊!
嚴爵心裏恨恨地想,騙子,舒亦然就是個騙子!她明明說了,如果太晚回來就會給他打電話的。
就在他焦躁不安的時候,玄關處傳來了門鎖開動的聲音。
嚴爵心裏一喜,他正要衝過去,很快又縮回了步子,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回了沙發上。
漆黑的客廳和電視的燈光形成了鮮明對比,舒亦然一愣,目光飄向了沙發上。
“你還沒睡?”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抑鬱,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嗎?嚴爵暗暗地想。
沒有聽到回答,舒亦然也不追問,她甚至連燈都沒有開,直接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她心情有點亂,根本不想理人,隻想快點休息。
她不打算和他溝通?
嚴爵皺起了眉頭,忍不住開口道:“發生什麽事了?你好像不開心。”
他不是在生氣嗎?竟然還肯關心她?
舒亦然錯愕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挪開了。
她現在沒有心思應付他。
“我有點累了,先去睡了。”
嚴爵突然站起來,大步走了過去。他拉住她的手,借著電視屏幕的光,他清楚地看到了她臉上的鬱鬱寡歡。
“你怎麽了?”他的聲音柔和下來,帶著一股安撫的意味,“你又跟朋友吵架了?”
他還記得舒亦然說過,她跟室友不和。
那明明是她隨口編的謊話,舒亦然鼻子一酸,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再次沸騰起來。
嚴爵是不是也被她騙到了呢?他是不是也把一顆真心給了她?如果有一天她翻臉了,他也會像喬家楷那樣頹廢嗎?
舒亦然鬼使神差地開口道:“其實,是有人跟我告白了,他說讓我做他女朋友。”
就當是試試吧,她想知道這個答案。
“告白?”嚴爵似乎呆了一下,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對啊。”舒亦然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你說,我要不要答應呢?”
她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似乎還帶著笑,就像自己問的是再平常不過的問題。
“隨便你。”嚴爵突然鬆開了她的手,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去。
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那個房間的門後,舒亦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失落還是釋然。
次日,舒亦然一覺睡到了中午。
嚴爵沒有叫醒她,盡管他幾次在她房間外麵徘徊,最後還是沉默地走開了。
舒亦然是餓醒的,她胡亂洗漱了一下,下樓就看到了窩在沙發裏的嚴爵。
電視開著,放著一個很火的綜藝節目,舒亦然平時很愛看。不過嚴爵的心思顯然不在上麵,他微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昨天發生的一切再次閃過,舒亦然暗暗下了決心,在事情還沒有變得更糟糕之前,她一定要盡快了解嚴爵和王佳的舊事。
“你醒了?”嚴爵不知道什麽時候發現了她,問道。
舒亦然點點頭,換上一臉的笑:“有吃的嗎?我餓了。”
“我給你叫了外賣,你等下。”
嚴爵的臉上綻開了笑意,他立刻起身去了廚房。然後端出豐盛的飯菜,還有一杯蜂蜜水。
“你昨天喝了酒嗎?喝點這個吧,會舒服些。”嚴爵將蜂蜜水遞給她。
他是聞到了酒味吧?其實,那是在酒吧裏沾上的。舒亦然沒有解釋,一聲不吭地喝完了。
嚴爵的眼神越發地柔和,他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舒亦然吃東西。
“你看我幹什麽?”舒亦然故意捉弄他。
這次,嚴爵竟然沒有閃躲,目光依然落在她臉上。他躊躇了一會兒,低聲問道:“你答應了嗎?”
舒亦然不解地反問道:“答應什麽?”
“你說的,那個告白……”嚴爵一咬牙,追問道,“你答應那個男生了嗎?”
舒亦然的筷子在米飯裏戳了又戳,最終還是回答道:“沒有。”
嚴爵的眉眼一下子亮了起來,他緊緊地抿著嘴,笑意卻還是忍不住泄露了出來。
舒亦然狠狠地戳著碗裏的飯,心裏跟壓了一塊大石頭似的,麵上卻笑著問道:“你明天有時間嗎?我們出去逛逛吧。”
“明天?好啊,我有空。”嚴爵的笑意更深了,麵上閃過隱隱的期待。
舒亦然衝他笑了笑,低下頭,卻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
嚴爵真是個大笨蛋,舒亦然在心裏說。他以為她不知道明天是他的生日嗎?他大概希望她會給他一個驚喜吧,可惜,她注定要讓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