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飯的樣子非常賞心悅目,因為和Lee爭搶菜,他吃得有點快,但一點都看不出狼狽,連咀嚼的動作看起來都很優雅。
Lee正要笑舒亦然花癡,低頭看到空了的盤子,立刻跳腳大叫起來:“嚴爵,你這個小人!你趁著我不注意搞偷襲!”
大概是嫌他太後知後覺,嚴爵以勝利者的姿態瞟了他一眼,目光中有點得意,又有點欲蓋彌彰的掩飾。舒亦然忍不住偷笑,眼睛變成了兩枚淺淺的月牙。
愉快的時光好像特別容易揮霍,就像小孩子手上的彩虹棒棒糖,還來不及細細品嚐,一下子就沒有了。
喬家楷的電話催了一次又一次,舒亦然完全可以想象他此刻有多麽暴躁,她不得不打斷那兩個正在客廳打遊戲的人,說道:“我先回去了。”
“咦?不是說好等雨停了一起去看電影嗎?”Lee忙中抽空地問,一邊拿腳踢了一下嚴爵。
嚴爵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轉過頭,無聲地看著舒亦然。
“我室友打電話給我,她好像有點不舒服,我得回去照顧她。”舒亦然麵不改色地撒謊道,“這次的電影先欠著吧。”她若有似無地瞟了嚴爵一眼。
Lee嗬嗬笑了兩聲,識趣地閉了嘴,繼續玩自己的遊戲。
一直沒有說話的嚴爵突然站了起來,說道:“我送你吧。”
不等舒亦然開口,他徑直走到了客廳門口,然後開始換鞋。舒亦然心裏閃過一絲微微的竊喜,連忙跟了過去。
不期而至的雨淅淅瀝瀝,天地間都籠罩著水霧,擾人的雨絲時不時調皮地跑到人身上,帶著零星的涼意。舒亦然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嚴爵的目光無聲地落在她身上。
她穿得不多,一件薄薄的毛衣,難怪會覺得冷。他突然有點懊惱,他剛才應該多穿一件外套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給她禦寒的東西都沒有。
他躊躇了一會兒,悄悄朝她的方向邁了一大步。
舒亦然走著走著就發覺不對勁了,她和嚴爵打著一把傘,隔著一步左右的距離,不遠不近。他突然朝她靠近,兩人之間頓時沒有了空隙,她甚至能感覺到空氣裏多了一絲他的體溫。
他一隻手打著傘,一隻手垂在身側,似乎隻要她伸出手,就能拉住他……
要不要試一下呢?舒亦然覷著那個麵無表情的側臉,悄悄咬起了唇。
嚴爵不知道為什麽走得有點急,稍稍走到她的前麵。舒亦然有點納悶,難道他發覺自己“心懷不軌”了?
她暗暗加快步子,等到了嚴爵身邊,他卻又邁了兩步,然後再慢下來。
舒亦然被他古怪的動作弄得一頭霧水,她偷偷打量了嚴爵好幾眼。
“你住在哪兒?”嚴爵打破了沉默,“還是打個車回去吧。”
這樣正好避免他和喬家楷見麵,舒亦然點點頭,不過心裏卻暗自嘀咕,他是不想送她嗎?
嚴爵把傘塞到她手上,飛快地跑到馬路邊,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他低聲和司機說著什麽,雨水順著那張漂亮的臉蛋滴下來,看得讓人心生憐惜,忍不住想要替他擦一擦。
“趕緊上車吧,車裏開了暖氣。”他很快又跑了回來,對舒亦然說道。
有細小的水珠從他發絲上滴落,晶瑩剔透。
舒亦然的目光悄悄飄了過去,原來他是擔心她會感冒嗎?那他之前突然靠近,又走在她前麵,是想給她擋風?
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慢慢滋長。
“怎麽了?”見她沒動,嚴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
“我在想你欠的這場電影,你什麽時候還?”舒亦然穩了穩心神,換上一臉笑容。
嚴爵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個,胸口莫名一熱,毫不猶豫地應道:“等你有空了都可以。”
舒亦然眨眨眼,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我什麽時候都有時間。”說完,她便轉身朝停在路邊的出租車跑去。等拉開車門,忽然又回過頭,衝嚴爵揮了揮手,大聲說道,“下次我們去看電影,可不可以不帶Lee?”話音落下,她好像一下子用完了所有的勇氣,馬上羞窘了,慌慌張張地鑽進車裏。
嚴爵愣了愣,看著慢慢行駛離開的出租車,嘴角慢慢揚了起來。眼中似乎盛開了一片細碎的星光。
夜色來臨的時候,整個K市都籠罩在溫柔的黑暗裏,而那些喧囂的燈火就如同一雙雙不肯歇息的眼睛。被雨水洗過的夜空,顯得格外幹淨,沒有星光,也沒有月亮,隻有下落不明的幾絲雲彩。
舒亦然被喬家楷挽著,兩人同時走進了宴會大廳,四處衣香鬢影。香檳、玫瑰和鋼琴堆砌出一個浪漫而浮華的夢境,年輕的俊男美女們則仿佛王子和公主,談笑風生地穿梭其中。
比這些更亮眼的,無疑是會場中心那個一人高的大蛋糕,還有舞台上在主持人身後熠熠生輝的那幾個燙金大字:恭賀喬董壽辰。
“喬家楷,你解釋一下,這就是你說的朋友的生日宴?”舒亦然的語氣有點煩躁,她冷冷地推開喬家楷,一聲不吭地盯著他。
她早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但她沒想到喬家楷這麽過分,竟然把她騙到了家裏,騙到了他爸爸的生日會上!
喬家楷的目光閃躲了一下,他摸了摸鼻子,低聲說道:“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的嘛,我也不是故意騙你,這不是怕你緊張嗎?”
“喬家楷,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自以為是?”舒亦然氣極了,她轉身就往出口走,“我是不會見你爸爸的。”
“舒亦然!”喬家楷急了,他一把拉住舒亦然,顫聲道,“你什麽意思?你知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帶任何女孩子見過我爸!”
他英俊的臉因為氣惱和慌張,看起來有些扭曲。其實他今天精心修飾過,一身修長筆挺的休閑西裝,沒有係領帶,而是帶了一個玫瑰花形狀的領結。那是正宗的粉色,但它戴在喬家楷的身上沒有絲毫的甜膩和俗氣,反而在西裝的沉悶之中帶來了一抹大男孩的風流和生動。
舒亦然從來沒有見過把粉色穿得這麽好看的人。可是,這讓她心裏的罪惡感和內疚感越發加重。
“好,我隱瞞你是我的不對。”喬家楷拉下麵子,躁鬱地說,“但你現在能不鬧嗎?”
舒亦然沉默了,在這熱鬧的會場,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或許,當著這麽多人和喬家楷翻臉,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喬家楷察覺到她放軟了態度,暗暗鬆了一口氣,帶了點討好的口氣說:“你要是不喜歡應酬,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待著去。”
舒亦然再次妥協了,不過,她固執地推開了喬家楷的手。
喬家楷目光閃爍地看了一眼她,心裏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身邊的這個女生她到底在想什麽,他似乎從來就沒有懂過。
他們兩人小小的爭執早就引來了大家的關注,隻是都礙著情麵,不好大剌剌地打聽而已,畢竟喬家楷是喬家的三少爺。不過,有人可不這麽想。
喬家楷正帶著舒亦然往花園走,麵前突然人影一晃,有人攔在了前麵。
“這不是老三嗎?”一個年輕的女生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們說道,“你還真是什麽人都敢往家裏帶啊。”她穿著一件長禮服,搭著淡褐色的皮草,那雙精明的眼在舒亦然身上轉了一圈,很快就挪開了。
舒亦然被她那樣一看,渾身有點不舒服,語氣頓時也不好了:“你以為我想來啊?”
“喬家楷,你這次的女朋友不錯嘛,挺伶牙俐齒的。”她笑了兩聲,那種尖銳的笑聲就像刮壞了的唱片。
舒亦然剛要說話,喬家楷伸手拉住了她,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懶懶地開口道:“大姐,我這點破事你就別管了,有時間,你還不如想想怎麽刷爆老爸給你的卡。”
原來她竟然是喬家楷的姐姐?舒亦然暗自詫異,不過這兩人的關係看起來可不怎麽好。
“你倒管起我花錢了?”喬家大小姐冷笑一聲,“我花再多,那也是喬家的,你有什麽資格過問?”
“就是。”一旁的二少爺在旁邊搭腔,“喬家楷,你別以為你姓喬,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我可什麽都沒說。”喬家楷眯著眼角,看著那個花枝招展的大小姐,笑得很冷很冷,“聽說老爸今天請了林氏的總裁,如果我是你,一定躲得遠遠的,我可是聽說林少爺對你當初腳踩兩隻船恨得直咬牙!”
“你胡說什麽?”喬家大小姐尖著嗓子叫,妝容精致的臉上露出一絲慌亂。
“姐,你別聽他瞎說。”那個紈絝的二少爺滿臉不在乎地說道,“爸要是生氣了,第一個要罵的就是他吧,還敢把女人往家裏帶?真是好笑,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貨色?”
“我就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貨色,行了吧?”喬家楷冷冷地說道,“所以麻煩尊貴的二少爺給我讓個路。”
“算你識相。”二少爺臉上的笑容更得意了,哼了一聲嘀咕道,“真是賤人生的賤貨,上不了台麵。”
二少爺話說完,舒亦然隻覺得喬家楷放在她腰上的手一緊。她轉過臉,看到他臉上的憤怒和隱忍就像等待爆發的火山。
“再賤也比不上你吧?”舒亦然頭腦一熱,毫不客氣地回道,“我真看不出來你們比喬家楷高貴到哪兒去!”
喬家楷一愣,立刻拉住了她,低聲喝道:“舒亦然,你發什麽瘋?”
舒亦然甩開他的手,瞪著喬家姐弟的眼似乎能噴出火,她不無鄙夷地說:“一個紈絝子弟,一個拜金大小姐,我真不知道你們的優越感哪兒來的。別瞪我,你覺得我不配出現在這個宴會上?我告訴你,要不是喬家楷拉我來,誰稀罕來這個破地方,見你們這些破人!”
那兩個人的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剝了。
“夠了!”喬家楷厲聲喝道,他拉住舒亦然說道,“你給我閉嘴!”
他的鼻翼一張一翕,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那雙風流生動的眸子悄然變了顏色,深得如同外麵的夜。他顯然極其憤怒,舒亦然一時竟看呆了。
“你誰啊你?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喬家二少爺回過神來,立刻張牙舞爪地嚷嚷,“別以為爬上喬家楷的床就傍上靠山了,他喬家楷什麽玩意兒都不是!”
舒亦然剛要反唇相譏,喬家楷一把將她攔在身後,勃然大怒地指著喬家二少爺說道:“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你還有脾氣啊?”喬家二少爺諷刺道,“不是一向喜歡裝乖孫子嗎?怎麽不裝了?”
“你有什麽氣衝我撒,含沙射影地罵女人算什麽本事?”喬家楷麵色鐵青。
喬家大小姐“撲哧”一聲笑了,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鄙夷地說道:“喬家楷,你還真把自己當情聖啊?你叫什麽,哦,舒亦然是吧?看來你很有本事嘛,竟然能收服我們家三少爺。”她不懷好意的目光在舒亦然身上打轉。
“你別把每個人都想得和你一樣齷齪!”喬家楷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他冷冷地說道,“我的女人輪不到你們來指手畫腳!”
舒亦然頓時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無奈的被動,為什麽她要在這裏接受羞辱?為什麽她稀裏糊塗地成了他喬家楷的女人?為什麽事情越攪越複雜,明明她是想和喬家楷橋歸橋,路歸路的!
紛遝的情緒就像潮水,瞬間淹沒了舒亦然。她覺得自己無法再多待一秒鍾,沉默地掙開了喬家楷的禁錮後,她轉身就往大廳的出口走去。
“舒亦然!”喬家楷既錯愕又惱怒。
“看來你的女人並不領情嘛。”喬家大小姐捂著嘴“咯咯”地笑了,她耳朵上那副長長的鑽石流蘇耳環也跟著招搖。
喬家楷厭惡極了她的矯揉造作,當下惡毒地提醒道:“我勸你還是多操心自己的事,你新交的那個男友才大一吧,真是個小鮮肉,我看到林少爺在休息室攔住了他。”說完,他不想去看那張精彩繽紛的臉,毅然地轉過身,大步去追舒亦然。
那對姐弟的咒罵隱隱傳過來,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喬家楷的步子越來越快,他恨不得立刻找到舒亦然,如果她還在生氣,他一定不吝嗇任何美好的字詞來哄她。他想告訴她,當她挺身而出維護他的時候,簡直美爆了!
舒亦然的確氣得不輕,她隻想早點和喬家楷撇開關係,誰知道現在這個結不僅解不開,反而越來越亂,今天她真的不該來的!
她一邊念叨,一邊沿著別墅外的盤山公路走。沒一會兒,那雙美麗的高跟鞋就罷工了。舒亦然險些崴了腳,她挫敗地歎了一口氣,脫下鞋子一看,居然斷了根!
什麽破品牌,居然還敢號稱世界前十強?舒亦然發誓再也不穿這家的鞋子了。
還是找人來接她吧,舒亦然靈機一動,對著慘不忍睹的高跟鞋拍了照,然後發到了朋友圈。
不知道嚴爵會不會回複她?舒亦然剛冒出這個念頭,嚴爵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在哪兒?”嚴爵的聲音在夜裏聽起來有股異樣的**力,她心裏頓時有點五味雜陳了。
“舒亦然,你在哪兒?”沒聽到她吭聲,嚴爵又問了一遍。
“啊,我也不知道這裏是哪兒……”她支支吾吾地說,“其實我能打到車的。”
他真的要過來?舒亦然猛然想起,這兒離喬家那麽近,嚴爵要是過來的話,肯定會發現貓膩。
“你在微信上發送一下你的位置,我過去接你吧。”
其實嚴爵某些地方和喬家楷很像,都喜歡替別人做決定,比如這明明是個疑問句,他卻完全用陳述的口吻。但微妙的是,嚴爵總能把那種命令的語氣把握得恰到好處,讓人無法反感,甚至由衷地覺得他是為了自己好。
舒亦然恍恍惚惚地想著,很快,她又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舒亦然,你還在嗎?”長時間的沉默並沒有讓嚴爵不耐煩,他再次提出要來接她。
“不用了,這麽晚了,你開車過來也不安全。”舒亦然撒謊道,“我剛剛攔了一輛車,真的,我很快就能回去了。”
“那也行。”嚴爵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你到了再給我打個電話。”
舒亦然還沒來得及應聲,路的那頭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似乎也看到了她,立刻加快了速度,朝她奔過來,嘴裏還氣急敗壞地嚷道:“舒亦然!”
喬家楷竟然也跑出來了?她慌忙地掛掉了電話。
“舒亦然,你這臭脾氣跟誰學的?”喬家楷氣喘籲籲地衝到她麵前說道,“你跑哪兒去?”
“我又不是傻子,站在那裏讓人罵啊。”說起這個,舒亦然頓時來了氣,她譏誚道,“喬三少爺,我好歹也是娘生爹養的,你喜歡被人指著鼻子罵,我可沒這愛好。”
她分明是在諷刺他和那所謂的哥哥姐姐虛與委蛇。喬家楷頓時變了臉,他忍了又忍,才將眼底的怒氣忍了下去,低聲道:“他們就是那樣,你不要理就好了。”
這哪裏還是那個飛揚跋扈的喬家楷?舒亦然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反問道:“連我都看出來了,他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裏,你為什麽還要忍氣吞聲?”
她越說越覺得來氣,忍不住吼道:“你還凶我!你以為我喜歡和他們吵架啊,還不是因為他們那樣羞辱你!”
喬家楷的目光頓時亮了起來,就像突然點了一盞小蠟燭,那飄忽的光讓他整個臉龐都呈現出一種勃勃的生機。
然而,一陣手機鈴聲突兀地打斷了當下的氣氛。
舒亦然在看到來電顯示之後,猶豫了一秒,伸手按了關機鍵。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我不是故意凶你,真的。他們那種人,你越是理他,他就越來勁。”喬家楷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別扭的喜悅,既想要昭告天下,又想要自欺欺人地掩飾。
舒亦然撇撇嘴,剛想駁斥他,目光不經意地對上他的眼,頓時愣了。
喬家楷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認真的眼神,那裏麵翻騰的情感更是讓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避——那是充滿愛意的眼神。
舒亦然心裏一緊,巨大的內疚和慌張席卷了她。
“算了,你不用說了,反正跟我沒關係。”舒亦然佯裝淡定地說完,轉身就想逃走。
“你還在生氣嗎?”喬家楷誤會了,他緊緊地抓住舒亦然,口氣也急切起來,“然然,你從國外回來,並不知道喬家的厲害,我是怕他們對你下手。你不知道,他們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我在喬家……”
“喬家楷,我不想聽這些,你別說了!”舒亦然飛快地打斷了他,她覺得心慌,也覺得自己不該再聽下去。
他突然叫她“然然”,她沒有任何甜蜜的感覺,隻有說不清的慌張。
這次,喬家楷卻沒有放開她,他固執地和她對視,啞聲說道:“可是我想都告訴你,真的,這些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卻想告訴你。”
舒亦然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掌心,鎮定地說:“喬家楷,我和你以前那些女朋友一樣,沒什麽區別,你別……”
“你不一樣!”喬家楷眼裏的那團火越燒越旺,他以往的冷漠和克製似乎都被這簇火焰焚燒殆盡。
舒亦然隻能以沉默來回應。
喬家楷的目光從她臉上慢慢滑落,等看到她手上的高跟鞋時,他無聲地笑了,走到她跟前蹲下來。
“你幹什麽?”舒亦然朝後退了兩步。
“上來吧,你這樣走不了路。”喬家楷回頭朝她笑道,“我的車停在前麵,你這樣是走不過去的。”
“你可以把車開過來。”舒亦然的反應很快。
喬家楷沒吭聲,依然維持著那個姿勢。
他這是鐵了心。舒亦然咬咬牙,她想象不出自己赤腳走完這段山路的後果,那也太淒慘了。權衡之下,她猶豫著趴上了喬家楷的背。
喬家楷似乎輕笑了一聲,站起身,背著她慢慢朝山下走。舒亦然始終覺得尷尬,又惱怒他故意這樣做,自己一聲不吭地生悶氣。
“我其實是喬家的私生子,一直在外麵長大,18歲之後才被老頭子接回來。”喬家楷突然開口道,“剛搬到這裏的時候,我特別天真,總是想著討好哥哥姐姐,不過他們基本不理我。”
舒亦然的心一揪,她從來不知道外表風光的喬家楷竟然是私生子!
“他們都說我是小雜種,誰願意和一個小雜種玩呢?”喬家楷的聲音充滿了苦澀。
舒亦然忍不住駁斥道:“你幹嗎理會他們?”
“以前想不通嘛,聽到一次,就和別人打一架。”他自嘲地笑了起來,“嚴爵你知道吧?我和他不知道打過多少次架了。”
“嚴爵也罵過你嗎?”舒亦然意外地打斷他。
喬家楷搖了搖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低聲道:“或許,我是羨慕他有個疼他的哥哥吧。”
明明都是爹不疼娘不愛的,他一身是刺,每天的日子都像是一場戰役,而嚴爵卻至少有哥哥愛他,這足以讓一個偏執的少年嫉妒發狂。
想起往事,喬家楷的眉宇間浮起一絲陰鬱。很快,身後沉甸甸的重量又讓他回神,他現在不會再羨慕任何人了,因為,他也找到了愛他的,維護他的人。
舒亦然並不知道他的心思。她恍惚地想,他說得應該是嚴爵的哥哥嚴書君吧?她似乎好幾次聽到這個名字,卻從來沒有見過他的人。
清涼的夜風慢悠悠地吹,樹木的影子都融入了夜色裏,隻有枝葉在看不見的地方發出窸窣的聲響,一陣趕著一陣,就像誰在唱著一首沒有名字的歌。
很久以後,每當舒亦然回想起這個夜晚,她都覺得無比地內疚。彼時的她不知道,喬家楷在那一刻拿出了所有的真心。
而此時的嚴爵正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舒亦然的號碼,得到的卻依然是那個冰冷的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了,嚴爵煩躁地將手機丟開了,沒一會兒,他又再次拿了起來。
怎麽會突然關機呢?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嚴爵的眉頭緊緊地擰起來,他就應該堅持去接她,也省得像現在這樣白白擔心。
擔心?這個念頭讓嚴爵愣了。
關心則亂……
他小聲地問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悄悄對舒亦然上心了呢?
夜,依然沉默,無法回答他的疑問……
第二天清晨,舒亦然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忘了開手機,那些來自嚴爵的未接電話和短信讓她既驚訝又滿足,她似乎離自己預期的目的又近了一些。
這個認知讓她頓時興致高昂,她給嚴爵回了一條微信:“我已經回家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附上一個雙手合十的表情。
嚴爵沒有回複她,舒亦然也不惱,哼著小調出了房間。
客廳裏散發著一股食物的香氣,麵包微微烤焦的味道混著牛奶的濃鬱,還有一股草莓果醬的清甜。
看著桌子上這些熱氣騰騰的早餐,舒亦然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不會是——
伴隨著門鎖轉動的聲音,門口很快響起一陣腳步聲。舒亦然剛要從餐桌旁站起來,喬家楷的臉已經出現在視野裏。
“你醒了?”他又驚又喜,晃了晃手上拎著的袋子,笑著說道,“不知道你喜歡吃中式早餐,還是西式的,我還買了小籠包和豆漿。”
那種濃重罪惡感又來了,舒亦然簡直坐立不安,但偏偏他的目光一直追著不放,她隻能咳了一聲,淡淡地說:“我早上隻喝一杯咖啡的。”
喬家楷的眼神頓時暗了,很快,他又皺起了眉,低聲說道:“咖啡喝多了對身體不好,你喝點豆漿吧。這家的豆漿很不錯,我特意找人打聽過了。”
他利落地將小籠包用盤子裝好,並遞給她,又把溫熱的豆漿倒在她的杯子裏。他做這些的時候,臉上始終帶著一股微笑,溫柔而迷人。
舒亦然食不知味,她下決心要早點搬出這裏,再住下去,隻會讓兩個人都痛苦。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喬家楷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化身24小時好男友,從上下課到吃飯娛樂,他簡直一手全包,而且毫無紕漏。然而,舒亦然並不想做那個被寵愛的公主!
好在他們的課大部分不在一起,舒亦然義正詞嚴地拒絕了他要陪著上課的要求,但就算這樣,喬家楷還是堅持開車把她送到學校。
“下了課我再來接你。”喬家楷也跟著下了車,笑著說,“我知道最近有部電影上映,剛好有你喜歡的明星,我們晚上一起去看?”
舒亦然無力地歎氣,她最近幾天似乎一直在這樣歎氣。
“你不想去?那我們去打高爾夫,你不是很會玩嗎?”喬家楷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
“再說吧。”舒亦然立刻躲開了,臉色淡淡地說道,“我要遲到了,先走了。”
喬家楷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從窗戶裏看到那輛招搖的寶馬漸漸走遠了,舒亦然鬆了一口氣,慢悠悠地走到座位上。
楊笑嬉笑著湊過來說道:“幾天不見,你們的感情真是越變越好啦,看來讓你們住在一起是對的。”
“哦,我正要搬出去。”舒亦然隨口說道。
“搬出去?”楊笑瞪大了眼睛,“你又和喬家楷冷戰啊?拜托,我都看不下去了,喬家楷對你多好啊,他昨天還打電話問我你喜歡什麽花呢……啊,他說了不讓我告訴你的,他打算給你一個驚喜呢。”
就是因為他對我很好,所以我才更要搬走。舒亦然在心裏默默地說,不過她沒打算跟楊笑理論,她拿出手機,給嚴爵發了一條微信:“我打算搬家,你知道哪兒有合適的房子出租嗎?”
嚴爵的回複很快:“你現在不是應該在上課嗎?”
舒亦然微微一笑,嚴爵似乎對她的各種事情越來越留心了。
她一邊笑一邊回道:“上課就不能玩手機嗎?好無聊,我想逃課。”
手機突然又沒有了動靜,舒亦然撇撇嘴,剛才那點好心情頓時又沒了。
她一會兒看黑板,一會兒看手機,就在耐心要用完的時候,嚴爵的微信到了。
“好啊,我們去看電影。”
舒亦然難以置信地將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確認這真的是來自於嚴爵,訝異地挑起了眉。
他竟然會主動約她?
舒亦然忍著笑,飛快地打了一行字:“我在南大校門口等你。”
信息發送成功,她開始迅速地收拾東西。
“你要幹什麽?”見狀,楊笑小聲問道。
“逃課!”舒亦然壓低了聲音,衝她比了個手勢,然後拎著包,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
楊笑看著她做賊似的行為,撇撇嘴,心裏暗想,這哪裏是要分手的樣子?看她拿著手機聊得不亦樂乎,這明明是在熱戀啊。
下午場其實並不是看電影的最好時機,整個放映廳隻有零星的幾個人,不過好在嚴爵本來就是喜歡安靜的性格,他反而覺得這樣的氛圍更好。
“要不要我也去買那個?”剛找到座位,嚴爵突然開口道。
舒亦然一愣,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兩個捧著爆米花和可樂的女生。
“你也喜歡那些嗎?”嚴爵的神情似乎有點困惑。
“你沒有和女生來看過電影嗎?”舒亦然故意問道。
嚴爵搖搖頭,目光始終盯著那兩個女生,舒亦然心裏一涼。
王佳不是和他交往過嗎?難道他們都沒有一起看過電影?
她一個人開始發呆,等回過神來,嚴爵不知道什麽時候溜出去過,而且還買了兩桶爆米花和可樂。
“給你。”他把東西塞到她手上,臉上帶著一種躍躍欲試的神情。
舒亦然忍不住笑了。
他們看的是《小王子》,那個有著金黃色頭發的漂亮男孩,在一個星球與一個星球之間流浪,他馴服過一隻狐狸,也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最後卻還是放不下他的那朵玫瑰。
嚴爵看得很認真,在迷離的燈光下,他那張精致的臉就像另一場電影畫麵。
“怎麽了?”他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過頭,微微一笑。
舒亦然鬼使神差地說道:“我覺得你就像小王子。”
嚴爵怔了怔,那雙湖水般漂亮的眸子裏隱約有了漣漪,就像下了一場雨。
舒亦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也不肯再多說,將目光轉到了電影屏幕上。
嚴爵無聲地看著她,那一刻,他很想跟她說個故事,卻終究沒有說。
看完電影,舒亦然照舊拒絕了嚴爵要送她的要求,嚴爵體貼的沒有追問,兩人在南大校門分開了。
她整個下午都把手機靜音了,她猜喬家楷應該滿肚子的火。
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喬家楷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他衝到玄關處,一把拉開了大門。一張憤怒的臉和一張驚訝的臉,分別闖入對方的眼簾。
舒亦然低了頭,沉默地從他身邊擠進門。
“你去哪兒了?”喬家楷手疾眼快地抓住她的胳膊,狠聲道,“我一個下午都在給你打電話,你為什麽不接?”
“喬家楷,你放開!”舒亦然立刻掙紮起來,她嚷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嗎?”
“什麽狗屁私人空間?楊笑說你是和人約好,還逃課了,你跟誰出去的?”喬家楷難得爆粗口,他英俊的臉上出現幾分猙獰,連眼睛都紅了。
舒亦然怒極反笑,冷冷地說道:“你背地裏調查我?”
“還不是因為你不說實話!”那張清麗的臉上露出鄙夷和輕視。
喬家楷瞬間漲紅了臉,他突然鬆了手,寬厚的手掌輕輕摩挲著她手腕上的紅痕。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把你弄疼了?”他的語氣異常的溫柔,就像在嗬護一個脆弱的小動物。
舒亦然警覺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往後退。
“我嚇到你了?你不用怕。”喬家楷微微地笑起來,眼角照舊揚著,卻意外地有一些邪魅。
“你有意思嗎,喬家楷?”這樣的他讓舒亦然感到陌生,她壯著膽子吼道,“你別這樣。”
“你怕我?舒亦然,我不準你怕我!”喬家楷驀然地逼近,他一手捏著她的下巴,語氣溫柔地說,“隻要你不騙我,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是真的喜歡你。”他的話裏似乎充滿了無限的愛意,手上的動作卻越來越重,就像陷入了魔障似的。
“你現在就在傷害我!”舒亦然又急又氣,她摸索著自己的背包,用力朝他砸了過去吼道,“喬家楷,你這個瘋子!你知道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愛嗎?我討厭你對我做的任何事,你以為你對我很好?你隻是把我當一隻寵物而已!”
“我沒有!”喬家楷的眼裏滿是震驚,他不甘地大吼。
“你有!”舒亦然所有的內疚與罪惡,還有之前的委屈和害怕都通通爆發了,她冷冷地駁斥道,“你就是在養寵物,我沒有自由,沒有朋友,隻能圍著你打轉!”
“那是因為……”
“我受不了了,喬家楷,我們分手吧。”舒亦然絕情地說道。
在她心裏,這段關係從始至終就帶著目的,她一直背負著罪惡感,就好像一個包袱,此刻她隻想快點擺脫。
“你……”喬家楷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赤紅著眼,惡狠狠地瞪著她,脖子上的青筋隱約可見。但是,在看到她如釋重負的神色時,他到嘴的話又縮了回去。
難道……真的是他錯了?
舒亦然勇敢地和他對視。
看到她的眼神,喬家楷內心的煩躁升到極限。
“滾,你給我滾!”他爆出一聲怒吼。
此時,他就像一頭發狂的獸,恨不得暴躁地撕裂這個世界。
鞋架、花瓶、被子、茶壺,所有他能抓到的東西,都被他稀裏嘩啦地砸了遍。
舒亦然二話不說,衝到房間,拎起自己的行李箱就走,連一些瑣碎的東西都沒有收拾。
她走出大門的那一刻,喬家楷掄起拳頭,毫不猶豫地砸向了牆壁。
一切都結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