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澤從缸後探出貓頭,透過床板下的視野,看到那人蹲下身,徒手在沙盆裏一頓掏。
然後一邊打惡心一邊捧起一坨……呈到了姑娘麵前。
“三姑娘,您看。”
李玄澤把腦袋藏到了缸後,不忍心再看。
這麽認真的搜屋子,連貓沙盆都不能放過,多大仇多大怨啊。
緊接著,他聽見一聲巨難聽的“嘔”。
那姑娘邊幹嘔邊跑出去,嘴裏還罵人。
“死賤人,臭婊子,惡心死了!”
其他的下人也都跟著跑了出去。
李玄澤剛從床底下探出了頭,又被小桃塞回去。
小桃把它往裏推。
“呆呆,你躲好哦,壞人可能還會來。你別出來,我去喊小姐。”
李玄澤怕死,就老老實實在床底下等著。
想到剛才那位“三姑娘”是怎樣罵人的,他就渾身不得勁。
明明她自己來找麻煩,明明她非要掏貓屎,怎麽能怪別人?
一會兒後,林歲寧匆匆趕來。
屋子被翻得雜亂不堪。
她草草掃視了遍,第一句話便是問:“呆呆呢?呆呆在哪裏?”
小桃說:“呆呆沒事,在床底下呢。”
床底下探出個橘貓的腦袋,一雙鈴鐺般圓溜溜的眼四處張望。
好家夥,整個屋子都被砸了。
那些人跟沒見過椅子的似的,連椅子都要掀個底朝天。
林歲寧見貓沒事,鬆了口氣,這才去檢查別的東西。
李玄澤跳到桌上。
看著她打開那隻放首飾的小匣子,原本這裏頭放滿了金鐲玉鐲耳環之類,眼下是空空如也。
小桃氣道:“那隻梅花白玉及笄簪,是夫人孕時便給小姐備的,三姑娘連這都拿,當真是餓瘋了嗎!”
林歲寧轉身跑出去。
李玄澤在屋子裏徘徊渡步,滿腦子都是她焦急的樣子。
還是跟去看看吧。
他迫切的想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把東西要回來。
他在這座府邸裏轉來轉去,從一個房頂跳到另一個房頂,找了好一會兒,才在某間屋子前看到了她。
林歲寧捧著那個空匣子,她的麵前是個約摸而立之年的男人。
“請父親做主,讓三妹把東西還給我。”
林誠錄說教的口吻道:“你做姐姐的,不該跟妹妹計較太多。也不是多貴重的東西,給她便給她了。”
林歲寧說:“那些是母親留給我的遺物!”
貓的眼睛好,哪怕是在月光照亮院子的夜裏,李玄澤也能看到她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倔強的不肯落下來。
眼眶裏實在裝不下了,她就用力揉了揉眼睛。
李玄澤輕輕歎了口氣。
這姑娘在這宅院裏頭幾乎是孤軍奮戰。
也不算,有個很愛她的姨娘,可這個姨娘也幫不了她。
林誠錄一臉不耐。
“遺物能當飯吃?親娘都沒了,也不知道跟妹妹弄好關係?將來無論你去給誰做妾,娘家人才是你的底氣,那幾件遺物算什麽?”
這番厚顏無恥騙小姑娘的話,李玄澤聽得怒火中燒,渾身的毛都炸開。
恨不得用爪子把林誠錄的臉刨爛。
娘死了已經很可憐了,這家夥居然還講這麽臭不要臉的話!
林歲寧喉間湧起苦澀滋味。
“是啊,我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兒,是必須討好三妹,否則我就沒娘家了。”
無父無母的才叫孤兒。
她的意思是她爹也死了。
“你說的什麽混賬話!”
林誠錄一聲厲斥,驚飛了樹上幾隻雀兒。
林歲寧道:“說的實話。”
話音剛落,林歲寧的臉上挨了狠狠一巴掌。
林誠錄看著她,吹胡子瞪眼道:“我是沒好好管教你,叫你視身外之物重過手足,叫你不敬父親!來人!拿家法來!”
李玄澤本是趴在牆上的。
看到這一幕,猛地站起來,四條小短腿繃得筆直。
怎麽動不動要打閨女啊!
好想衝下去撓他!
抓爛他臉!
氣死啦!
李玄澤找地兒準備跳下去,爪子都到了磚瓦邊緣,突然頓住。
他的腦海裏響起她絮絮叨叨說了無數遍的話。
“呆呆啊,不管誰打我,你都不許再跳出來。”
“他們不會要我命,可他們會要了你的命。”
“記住嗎?”
“好好保護自己,就是幫了我忙啦。”
“呆呆,一定要先照顧好自己,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哦。”
現在他一時衝動竄出來,也不能真的撓死這狗東西,那到頭來,究竟是解了氣,還是給她添了麻煩?
該死的。
總有一天他要以太子的身份,站在這裏,狠狠的教訓這個不會當爹的家夥!
林歲寧麵對怒氣衝衝的父親,有種魚死網破的歇斯底裏。
“打啊!你最好是打死我!不然留我一口氣在,等我成了高官的枕邊人,看我怎麽吹枕頭風!”
管家來遞上鞭子,林誠錄卻因她這話,握鞭子的手生生頓住。
林歲寧毫不怯弱的回瞪他的目光。
父親當然不敢打死她,周大人點名道姓要自己,他聰明點,就該忍下這口氣,跟她處好父女關係。
果然,林誠錄在猶豫片刻後,收起鞭子,把滿身的怒氣強行壓製下去,深深歎了口氣。
“你是不知父親的良苦用心,父親有時對你嚴厲些,都是為你好,無不在為你謀算啊。”
看到這,李玄澤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微涼的瓦上,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聲音很輕,林歲寧卻聽到了,往那出聲的地方看了眼。
她一愣,瞳孔頓時放大。
李玄澤心虛的用爪子捂住臉。
完了,今晚回去,這女人肯定又要在他耳邊嘮叨很久,耳朵都能生繭子。
這一捂,爪子上的異味飄入他鼻腔。
嘔——
這死貓,白日裏肯定用爪子刨屎了!
死貓,死貓!
李玄澤險些吐出來,他低頭看了看,這要是吐出來,剛好吐在她爹頭頂!
林歲寧很快收回目光,麵對父親,眸中閃過一絲譏諷。
她怕自己忍不住便要說出更難聽的話來,便垂下眼眸,不去直視父親的眼睛。
“別的我也不懂,隻要父親把我的東西,從三妹那裏拿回來,我便認定了父親對我好。”
林誠錄再次歎氣。
“你還小,有些道理你不懂,這世上與你最親的除了父親便是兄弟姐妹,你三妹入了玉安郡主的眼,跟在郡主身邊,將來自然是能嫁個權貴的,以後也能幫襯著你點。多好的妹妹,你非要同她計較這些小事?你不體諒父親,總要為自己將來的日子做打算?”
李玄澤豎起了耳朵。
誰?玉安郡主?秦靜姝???
他就知道秦靜姝多多少少有點毛病,這個“三妹”連姐姐的親娘遺物都搶,貓屎盆都掏,顯然是個人畜不分的玩意兒,秦靜姝居然賞識這樣的人,什麽品味?
是普通人見多了,就喜歡稀缺的?
母後居然還想讓秦靜姝做他的太子妃……不知道太醫管不管治眼睛。
林歲寧並不吃父親這些話。
她心知肚明,父親不肯為她去為難三妹,便是指望著三妹給家裏帶來更大的好處。
“父親,郡主是親口說了賞識三妹嗎?你沒聽見吧?郡主有賞過三妹什麽嗎?也沒有吧,全憑三妹一張嘴在自誇。若是空口白話便能當真,我說自己被太子殿下賞識,父親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