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她提到,屋頂上的橘貓愉悅揚起頭顱。

喲。

居然借本太子的名義大聲說話。

行吧行吧,本太子準了!

林誠錄臉色沉鬱,篤定道:

“你倒也不必雞蛋裏挑骨頭,你妹妹她從小不會說謊,我了解她的性子。”

林歲寧猝不及防的心中一梗,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是嗎?三妹從來不會說謊嗎?

被刻意放下的許多回憶,忽然一股腦兒的從她的深淵裏湧出,撕破了靜謐的湖麵,掀起驚濤駭浪。

那樣的風浪,險些把她的脊梁撞垮,叫她無從適從。

小時候,她與三妹還沒有這樣水火不容。

她們會一起玩,她經常會被要求讓著妹妹,那會兒,她也沒有覺得不可以,她努力的做個好姐姐。

直到張世伯的生辰宴。

張世伯在安淮縣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那場生辰宴辦得有些隆重,很熱鬧。

父親本是隻帶大哥和三妹的,聽說謝家父子也去,便難得好心的帶上了林歲寧。

林歲寧就一直跟三妹呆一塊兒。

三妹聽說張世伯收的禮都是稀罕物件,便拉著她湊過去看。

琳琅滿目。各種各種的珍寶堆了一桌。

三妹見著那璀璨的琉璃盞心動,便上手去摸。

林歲寧提醒她,“芳菲,這些東西很貴重的,我們不要碰了。”

三妹卻說:“就摸一摸,有什麽要緊?”

可是那雙手小,拿不動臉盆大的琉璃盞,哐的一聲,琉璃盞落到地上,碎片四濺。

大人們聽見聲響,紛紛往這裏看來。

三妹自知闖禍,慌忙退後一步。

在張世伯急步往這裏走來時,三妹忽然大聲說:“二姐,你怎麽這樣不小心啊!”

林歲寧傻了眼。

她還沒來得及給自己辯駁,一個寬大的手掌已經扇到她臉上。

她捂著疼到發麻的臉,對上父親暴怒的臉。

她企圖為自己辯解,“不是我,是三妹把它拿下來……”

父親怒斥,“還學會賴給你妹妹是吧?跟世伯道歉!”

他的聲音跟打雷一樣響,林歲寧被吼得身子一顫。

張世伯心疼那琉璃盞,連連嘖了幾聲。

可這麽多人看著,肇事者又是個孩子,他也隻能大度些。

“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沒事,別凶孩子。”

父親滿懷歉意的賠罪,“這麽大了也該懂事了,該打該罵,我回去好好管教,你這琉璃盞是好東西,回頭我賠給你。”

張世伯笑著說:“別放心上,都是小事。”

眼見著下人把碎片掃去,這事就此揭過,林歲寧不甘心的抓起三妹的手腕,帶著哭腔大聲問:

“你為什麽要冤枉我,你說實話啊,到底是誰砸碎的!誰砸的誰就被天打雷劈,你說啊!”

林芳菲被嚇得哆嗦,掙開她的手躲去了父親身後。

“爹爹,二姐不是故意的,隻是沒拿穩,爹爹不要怪她了。”

林歲寧聽三妹這樣顛倒黑白,心中的委屈和憤怒無以交加。

她祈求的目光看向父親。

“真的不是我……”

可她從父親的眼裏隻看到了厭煩。

父親像拎小雞似的,抓著她纖細的胳膊,把她拎著往外走。

父親走出屋子,穿過園子,來到赤色銅門的大門口。

還沒到門檻處,便用力一甩,她小小的身子飛了出去,在眾目睽睽之下,摔在了石地上。

父親指著她大聲罵:“還嫌不夠丟人現眼?自己滾回去!”

那些大人們都在看著她,有心軟的婦人想上前扶一把,卻把自家夫君攔著。

三妹躲在人後,偷偷看著她,臉上是逃過一劫的慶幸。

他們隻是看了會兒,便都往回走。

林歲寧爬起來,擦了擦眼淚,卻不知道家的方向到底在南還是北。

她是坐馬車來的,不知道路。

她在外麵不知所措的站了會兒,謝元從裏麵跑出來,手裏還拿了塊合意餅。

“給你。”

少年把餅遞給她。

林歲寧沒有接,很輕很輕的說:“真的不是我砸碎的,我沒有碰到過那個盆子。”

謝元說:“我相信你。”

林歲寧抬起頭,詫異的看向他。

謝元理所當然的說:“我是你的未婚夫,我當然要信你啊!”

林歲寧呆愣愣的看著他。

她想,有人信她,她應該高興的,應該說謝謝。

可是她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謝元把合意餅塞到她手裏。

“還有就是我覺得,你不像那麽笨手笨腳的人,我看過你做簪花,比我娘做的還好看,那樣的手,幹不出毛手毛腳的事。”

“謝謝,謝謝你。”

林歲寧低頭,握緊了手中的餅。

原來父親還不如一個外人了解她。

如果沒有這塊餅,她想,她可能在那時就垮了,垮得潰不成軍,再難站起來。

那一年,她們八歲。

八歲的時候,父親相信三妹。

十四歲的時候,父親說三妹不會撒謊。

人啊,總是會願意相信自己在意的人,這是本心。

林歲寧看著眼前高大的父親,忽然笑出聲。

三妹有爹,她沒有。

有爹就是好啊,做什麽都有人信。

林誠錄皺眉,“你笑什麽?”

林歲寧沒有解釋,隻是道:“不行。我娘的遺物,必須還給我。不然我立刻在臉上割幾刀。我就這條爛命,毀了也不要緊,但就不知道有沒有人會遷怒父親了?”

眼看著父親青筋暴起,還欲大發雷霆。

林歲寧淡淡道:“我等父親一日功夫,久了可不成,萬一她把東西典當了,我便隻能發瘋了。”

林誠錄胸口起伏得厲害。

“就那些破東西,你非要不可?”

這個女兒,他不想放在眼裏,可又不能完全不當回事。

“非要不可,”林歲寧掀起眼簾,道,“父親不會是怕得罪三妹吧?”

林誠錄幹巴巴的冷哼。

“笑話,我生的女兒,我有什麽怕的?”

林歲寧扯出一點笑容:“那便好,父親會有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