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福公公驚得直起眼。

路旁侍衛的視線也忍不住向她飄來,都想看看是什麽樣不知死活的姑娘,竟敢這般猖狂說話!

這姑娘生得倒挺美,仙子一般,有種不容逼視的氣魄。

那雙清冷目光淡淡的掃視過來,他們便不由自主的收回眼神,好似犯了虧心錯事。

福公公黑著一張老臉,故作凶厲道:“放肆!竟敢這般冒犯天子,你是活……”

“閉嘴,”李玄澤製止他的言辭,對福公公說:“你去轉告我父皇,巫祝回來了,請父皇相見。”

聽聞巫祝二字,福公公一雙老眼驟然放大。

驚愕又質疑的對著月容窈瞧了會兒後,終是決定暫不吭聲,轉而加快步子先入殿去。

一會兒後,福公公又出來。

“陛下實在是起不來身,不如殿下先進去看看?”

月容窈等不及了,抬步就往裏進。

殿外侍衛剛拔出劍,還沒指向她,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開去。

她一腳踹開殿門。

裏頭皇帝端坐在明黃龍紋檀木床榻邊,一排宮女正服侍他盥洗。

見這動靜,皺眉地向門口望去。

福公公慌慌張張地跟進來,撲通跪地。

“陛下,攔不住啊!”

皇帝看清來人之後,目光遲疑地在月容窈臉上逡巡,又看向她身後側的林歲寧。

月容窈冷眼道:“十多年不見,怎麽人也不伶俐了?”

皇帝立刻擺手讓福公公和宮人們都退出去。

起身,一臉波瀾不驚的淡然笑意。

“原是想著十多年過去,你相貌不可能一成不變,心中有些疑慮罷了。但你的聲音朕記得真切。十年了,你總算回來了。”

月容窈冷笑。

“讓你出來,怎麽不出來,還勞煩我闖你臥房來見你,實在麻煩。”

“朕當是有人冒充,這些年冒充你的實在太多,不曾想是你真回來了。”

隨即,皇帝對太子道:“去吩咐膳房好好準備,巫祝的口味清淡。”

李玄澤緊張的很,疾步走到殿外吩咐完,就立馬回進去。

生怕晚一步,裏頭就出了天大的事。

月容窈已在圈椅上閑適坐下來,隨手拿了個人參果嚐嚐。

皇帝瞥向林歲寧,眼中劃過嫌惡之色。

“你怎麽也來了此處?”

林歲寧問:“我不能來嗎?”

皇帝出言輕蔑:“身為女子,死纏爛打到這地步,實在不知廉恥。”

月容窈嘴裏的果子還沒咽下去,抬起眼眸,寒涼的目光投來。

“說誰呢?”

皇帝解釋道:“身為太子,總是有鶯鶯燕燕前赴後繼的湧上來,這個姑娘便是其中之一。但太子與令媛是有婚約的,朕……”

“哪來的婚約,”月容窈淡淡道,“你少給我女兒造謠。”

皇帝喉間一噎。

本想提起往事,終究還是止住嘴,說道:“孩子們的事,的確勉強不得,不過太子生得俊,你可讓千金一見,若是能入眼,也成一樁美事。”

林歲寧聽得直翻白眼。

果然當初皇帝並不是真的愛上了母親。

而今他是一如當年,執著的想跟巫祝結一門姻親。

娶進門了,哪怕是媳婦還是兒媳婦,從此都為他所用。

月容窈笑著說:“為了成一樁美事,你就帶兵絞殺一個才剛及笄的小姑娘?你的仁君之德呢?”

皇帝知曉巫祝向來仁慈,尤其是對弱女子,能幫護林歲寧也不足為奇。

“這小姑娘年紀雖小,卻敢蠱惑太子,這是禍國殃民的大事,死不足惜。”

月容窈麵上的笑凝固住。

“好一個禍國殃民死不足惜,你心中遼闊,又為何在這些年再三派人刺殺楚芩?”

聞言,林歲寧心中愕然。

楚芩是梁王妃之名。

皇帝為何要殺她?

李玄澤也是目露驚愕。的確這些年王妃遇刺多回,可到底怎麽回事,誰幹的,卻始終沒有結果。

“父皇,你為何要殺王妃?”

皇帝臉色沉悶,卻不能辯解一句。

做過的事沒法瞞著巫祝,他不如老老實實認下來。

“楚芩多次冒犯於朕,論罪當誅。”

人參果苦得很,月容窈吐出來,換了個棗子吃。

挑眉,戲謔的目光看著這人模狗樣的皇帝,眸中越來越冷。

“因為你得知楚芩手裏的東西,對我起死回生至關重要,你生怕我活過來,李呈遇,你好樣的。”

皇帝麵不改色的應對。

“窈窈,你誤會了,這些年為追尋你的足跡,朕派出多少人手,做了多少法事。你如何能看不到朕的誠心?至於對楚芩做的事,是你多心了,朕隻是想要她命,與旁的事無關,更與你無關。”

月容窈當真要為他的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鼓掌。

頓了頓,繼續道:“明麵上你對景翊的死不聞不問,事實上你欣喜若狂,暗自派人去確認他的屍首。生怕他沒死透,是不是?”

皇帝遊刃有餘的說:“朕心中一直有你,自然恨不得他消失。不過說一千道一萬,朕隻是派人去確認他死活,沒有對他動手,他的死也與朕無關。”

月容窈口中的棗子險些噴出來。

好好好。

孩子都在這兒,他就敢說這話,這張老臉是真的不要了。

“李呈遇,我再問你一遍,你是誠心想讓太子和我女兒結親?”

皇帝揚眉道:“自然,太子與你的女兒再合適不過,這樁親事若能成,定能福澤天下。”

“好,”月容窈向林歲寧招招手,示意她走得近些,“女兒,你怎麽看?”

聞言,皇帝淡然的神色終於割裂,怔怔地盯著林歲寧,連脖子都變得僵硬。

腦中轟得一聲炸裂開來。

“你是……”

他從來就沒有想過,這樣一個身份來曆明明白白的女子,會成了巫祝的女兒。

不過怔忪過後,他又鬆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這丫頭是喜歡太子的,那之後的事也不會太麻煩。

月容窈輕聲細語的說:“不必考慮皇帝不皇帝的,那都是狗屁,你隻管告訴我,你心裏頭有什麽不痛快?”

她問的並非婚事,而是哪裏不痛快。

暗示的意味很顯然。

林歲寧眼簾微動,“太子甚好,但我不喜歡他的父親。”

月容窈笑道:“我的女兒,自然要處處稱心才好。”

她似笑非笑的橫了皇帝一眼。

“聽見了嗎?我女兒不喜歡你。”

皇帝眼皮直跳,鎮定道:“從前有些誤會,不過既然她是你的女兒,往後朕自會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

林歲寧搖搖頭。

“先前的事,誤會二字就能抹平了嗎?我若不是巫祝的女兒,那日便被你殺死在山穀裏了。我能活下來,是我福大命大,不代表你的罪孽就消失了,我也不缺父親,不需要你待我如女兒。”

有個爛爹林誠錄,還有個從未謀麵的宋將軍。

她可真的從來不缺爹。

月容窈看自家的閨女是越看越歡喜,讚同道:“說的對。”

皇帝麵上的笑意已有些掛不住。

“事已至此,你與太子情投意合,朕又是太子的生父,從前哪怕再水火不容,往後也放下了。”

月容窈淡淡瞥著他。

“放下?憑什麽放下,你的意思是委屈我女兒?”

皇帝額邊滲出薄汗,青筋凸顯,他看向李玄澤。

“太子,你說句話。”

這個時候,無疑讓太子替自己說話是最好的法子。

李玄澤目光低垂,黯然說:“父皇,你做錯了事,至今卻連一句歉意都沒有。”

對於梁王妃,對於宋將軍,對於歲寧,父皇到了眼下的境地,仍然不肯認一句錯。

總有自己的說辭,總是理所當然。

這與他心目中開明賢德的父皇大相徑庭。

他自然是失望的。

皇帝的臉色越發難堪。

林歲寧在這時說道:“皇帝,你也不要拿你是太子生父說事。你在逼死我的時候,想過他會不會痛心,他怎麽麵對接下來的事?”

月容窈指尖輕敲桌麵。

“李呈遇,我看你存在就多餘,為了促成孩子的這樁好事,你自行消失便是。”

皇帝的臉色難堪地滯住。

“你說什麽?”

月容窈又道:“你也說了,這樁婚事若能成,自是福澤天下的美事。你身為仁君,胸中有萬民,自是不會拒絕的,是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