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還沒開口,李玄澤先問:“怎麽個消失法?”

月容窈淡淡道:“同宋景翊一樣,消失在世人眼裏,沒有蹤跡,無人問津,將來史書上關於他這位帝王的功績,便是無。”

李玄澤眸底藏著深深的憂慮,訥訥問:”非得如此嗎?”

月容窈嗤之以鼻的道:“又不是要他的命。”

皇帝出聲:“這樣同死了何異?”

“那還是有區別的,這世間之人,大多也就浮萍一場,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怎麽輪到你李呈遇,就同死了無異?”

月容窈頓了頓,指尖扶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難不成你認為,你這樣的皇帝,還值得名垂千古麽?”

皇帝轉而深深凝視著李玄澤,苦澀的笑意不達眼底。

“苟活著還不如死了。不過玄澤,不礙事,也算父皇為天下人做的最後一件事了,還能成全你和歲寧,父皇死而無憾了。”

李玄澤眸中閃過掙紮的神色。

林歲寧看到他眼圈慢慢泛紅,咬牙切齒道:

“皇帝,我母親不殺你,你卻在太子麵前故意說些尋死覓活的話,不就是叫他不忍,盼著他不能好過嗎?”

皇帝沉下眼眸:“歲寧,你若是盼著他好,會把他生父往死裏逼嗎。”

林歲寧很是嫌棄的說:“你別管我叫歲寧,我們沒有這麽親近。”

過去一口一個妖女,巴不得她立即悄無聲息地死去。

如今倒是叫得親昵。

月容窈看著心煩。

“李呈遇,你既然想死,那我送你一程?”

皇帝指甲掐進了掌心,麵上卻仍然沉靜,緩緩道:“窈窈,你不會如此心狠。”

“我同景翊隻說一遍,我最煩被叫窈窈,他便記住,你倒是死活記不住。”

提到宋景翊,月容窈有些悵然若失,但很快把這碼事擱置一邊,厲聲厲色道:

“也別給我戴高帽子。我就一個女兒,沒把你淩遲算我心善。”

本來百花宴後,劫難已經結束,這狗皇帝還來委屈她女兒,這碼事她就不能輕易咽下。

皇帝的臉色極為難看。

此時,李玄澤輕聲開口:“巫祝大人強行更替人間帝皇,是不是也有違天道,到時候天罰又會降在誰身上?”

月容窈猛地起身,怒視著少年的眼睛。

若動用靈力幹涉帝皇更替之事,自然有違天道。

但她若不用靈力,隻是動嘴,逼得皇帝自行退位消失,那又等同於凡人所為,又是兩碼事。

太子說出這番話,是在戳穿她能力的局限性。

隻要皇帝不自行退讓,她便無法強行對皇帝做出什麽事來。

皇帝困頓之後,領悟到太子話中的意思,豁然開朗地笑出聲。

“窈窈,咱們還是一笑泯恩仇吧。”

月容窈臉色鐵青,氣的不想開口。

林歲寧走到太子麵前,直直看著他的眼睛。

李玄澤低垂眼簾,回避了她的目光。

他甚至不敢看現在她是什麽樣的眼神,又有多失望。

她看了他良久。

“我母親的意思隻是要他退位讓賢而已,很過分嗎?你真的認為你父皇會因此死去?行,你害怕失去親爹,沒關係。可我告訴過你,我不想再跟你有瓜葛,就是不想再麵臨這樣的局麵,不想再看你左右為難。”

李玄澤牽了牽唇,晦澀道:

“對不起。”

林歲寧點點頭,了然的說:“我父親母親戎馬十年,平定天下,給你們李氏一個安穩河山,為此付出多少代價?你父皇是怎麽對待我父親,對待我母親的?是不是恩將仇報?”

李玄澤點了下頭,“嗯。”

這一些,是他萬萬不能否認的。

宋將軍兵戈鐵馬,卻因父皇介懷,屍骨無人相迎。

巫祝不惜承受天罰,也要還百姓一片海晏河清,卻在辭世之後,父皇唯恐她死而複生,對手握重要之物的梁王妃屢屢刺殺。

說是恩將仇報,很貼切,並不為過。

林歲寧笑了,“你既然知道,那你告訴我,如今你父皇恬不知恥的說泯恩仇,憑什麽,怎麽泯?”

她失望至極,眼中惱恨的淚搖搖欲墜。

李玄澤說:“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我不信。”

李玄澤猛地抬眸。

林歲寧重複道:“我不信你能給我交代。你根本就給不了。”

說完,她對月容窈說:“母親,我們走吧,這門親事不合適,我不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