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哪裏還有什麽財物。

何況在梁王府這麽多天,姨母都不曾提起去拿東西,又怎麽會在去東宮之前,心血**去安淮縣?

一定不對勁。

李玄澤立刻叫停馬車,派人去追。

“怎麽了?”

無論怎麽問,林歲寧都說不出話來。

她的咽喉好似被一隻無形大手扼住,叫她出不了聲。

李玄澤便不再問,隻牢牢握住她的手,一遍遍的說:“沒事的,有人跟著她。”

他知道方晚葶是林歲寧最重要的人,隻要護住了方晚葶,歲寧便安心,他自然是專程派了人護著方晚葶安危的。

林歲寧頻頻掀開車簾看外頭,心神不寧。

直到又一次掀開車簾時,看到路的盡頭出現荷包蛋和方晚葶的身影。

她緊繃的心弦總算能喘口氣,跳下馬車,撲到方晚葶的懷裏,止不住的埋汰抱怨:“姨母你幹什麽呀!你回什麽安淮!你幹什麽去!”

方晚葶哭笑不得的拍她後背。

“你急什麽呀?以為我又丟了啊?我真的就隻是想回去拿點東西,既然你不讓去,那就不去。”

“去拿什麽?”

方晚葶頓了頓,才說:“你娘留下來的一些字畫。”

林歲寧幾乎要哭出來。

“派人去一趟,一句話的事,你非得自己去嗎?”

對於她來說,她不記得母親的模樣,盡管對母親留下的東西很珍重,但不管多珍重的遺物,都比不上活生生的姨母。

方晚葶耐著性子哄她,“好了,我時時刻刻就在你身邊好不好?白天夜裏的,都讓你看到,這樣好了吧?”

林歲寧吸了吸鼻子,委屈得要命。

“之前就找了那麽久,再找不見你是要我的命。”

“好好好,”方晚葶捏捏她的臉,調侃道:“你嫁人我都陪著,洞房花燭夜你也拿根繩子把我拴著得了。”

林歲寧噗嗤笑出聲。

方晚葶指腹撚去她眼角的淚花,額頭抵著她額頭,溫聲說:“我向你保證,不會再讓你找不見。”

得了姨母這話,林歲寧才安下心來。

大概是先前的事,叫她胡思亂想了吧。

回坐到馬車裏,李玄澤看著她紅腫的眼,問:“你是不是想多了?有人跟著,方晚葶就算想去送死,也送不成啊。”

林歲寧這才將疑慮說出口。

“周稷卿很可能在梁王府中,若是他在,眼見著我們要走,對方是一定要出幺蛾子的。”

她疲憊閉上眼,腦袋往角落裏靠。

“所以我才會害怕,害怕姨母會出事,或許是我杞人憂天了。”

李玄澤立刻說:“梁王妃不可能窩藏周稷卿的。”

林歲寧看他下意識的反應便知,方才她說梁王夫婦可能意謀不軌的那些話,太子並沒有盡信。

沒有信,卻著急讓她去東宮……

林歲寧無力笑了笑,目光瞥向起伏擺動的車簾一角。

“殿下為什麽這樣信得過梁王妃?”

李玄澤啞然。

他想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要問為什麽,我倒也答不上來。自我兒時,梁王妃就是很招人喜歡的嬸嬸,她心地良善,許多事我們搞不定的,會拜托她,她也從未讓人失望過。幾乎沒有人說她不好。”

林歲寧思忖道:“那麽無可挑剔嗎?”

也的確,她之前也覺得梁王妃是很好的人,不擺權貴的架子,很隨和,容易親近。

這樣的人,若從小便在其身邊長大,難免會將其視為值得信任的長輩。

就像她信任姨母一般。

李玄澤說:“換言之,拿周稷卿和方晚葶無非是為了要挾你,拿你無非是要挾我。可你在梁王府呆了那麽多時日,沒有生過事端,我從小便是梁王府的常客,也不曾在王府遇到險象。王妃若要對我下手,並不難的。”

林歲寧越想越頭疼。

太子說的有道理。

可梁王府,絕對是有秘密的。

“那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李玄澤慢慢說:“再者,周稷卿那種人,之前還要對你……你姨母不可能為了他,讓你擔驚受怕吧。”

他可清楚記得,周稷卿那會兒還要納歲寧為妾,想起來他就生氣。

“是吧,我也覺得。”

林歲寧一直在強撐著,到了這會兒已經體力不支,說話聲越來越輕。

“就怕她一時不冷靜,人衝動起來,不曉得衡量得失。她對周稷卿沒什麽感情了,對他也沒一句好話。但事實上,她愧疚了許多年,就怕她會覺得,自己害他成了這樣……周稷卿一日找不到,我便心慌一日呀……”

李玄澤伸手一攬,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肩膀上。

“先別胡思亂想,等到明日問一問聞映月,或許便豁然開朗。”

林歲寧點點頭。

等吧,急不來。幸好姨娘在身邊,映月也帶出來了。

另一輛馬車逼仄的車廂中,方晚葶攤開緊握的手掌,帕子用力拭去掌心的血跡。

這不是她的血。

方才,婢女們在幫忙收拾行囊時,一片忙碌中,梁王府的下人送點心來。

方晚葶讓人放那兒。

下人卻說:“您還是打開看看吧。”

方晚葶覺得這下人古怪,小心打開了蓋頭,見是一件白裏衣,困惑的用手去拿。

一抖開,手心沾了猩紅的粘稠,她心中猛地一驚,猛地扔掉,險些驚叫出聲來。

竟然是一件袖口繡著木丹花的裏衣。

襯衣被血染透。

上頭的血還未凝固。

方晚葶喜歡木丹,從前她給周稷卿繡的衣服,袖口上都是木丹的式樣,且是兩朵,她覺得好事成雙,是個好寓意。

她十年沒給周稷卿繡過衣服了,可是前些天她看到過,他每件裏衣的袖口都是這式樣。

繡工各有不同,他大抵是找了不同的人,仿同一個繡樣。

下人不動聲色的蓋上盒子,低聲說:

“周大人一心求死,但主子有的是辦法,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姑娘,隻要您幫忙做一件事,主子就放了他。”

……

方晚葶怎麽都擦不淨掌心的痕跡,眼前莫名漸漸模糊了。

一串串水珠自她眼角滾滾落下,滴落在掌心,緩緩化開了本已幹涸的血跡。

她眼前忽得浮現出一個畫麵。

是飄雪冬日裏,布衣少年久守在方家門外,眉上結了霜,凍僵的手顫顫巍巍的從懷裏拿出一枚豔紅的同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