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荷徹夜難眠。

直到雄雞報曉之時,她才在自己睡穴上麵一點,強迫自己睡去。

第二日,定有硬仗要打。

王氏不顧她的勸阻,堅持留在學堂照顧患病之人。

孟荷心知勸不住她,便將要事交代了又交代。

當務之急是盡快隔絕瘟疫傳染,孟荷將自己從前做的麵紗拿出來,讓王氏細看,又找了幾個健康的小子,去城中布坊取布。

手套麵紗這一類的東西,城中婦女齊齊上陣幫忙做,做好的了,送到學堂處孟荷統一用藥熏製,優先供給學堂內使用。

忙了一天到傍晚,大概做出來十來套,孟荷抽出空閑,點著油燈將藥材熏製之法寫好,綁著石頭,扔出了學堂外。

一個小子撿起文書,王氏遠遠地喊了一聲:“交給王越,他知道怎麽做。”

那小子點了點頭,跑回了尚未患病的人們在的守備府。

這兩日,他們都是這般同外界溝通,這群半大小子忙出忙進,幫了不少忙。

“他們從前是你夫君的學生?”孟荷問道。

“是。”王氏拍了拍裙角,“城中的成年男子們不在了,這大半個月,多是他們跟著我照顧大家。”

“王越你也知道,就是那天開城門時,在城牆上跟你說話那孩子,他們這一群人,就聽他的話。”王氏笑著搖搖頭,“本來那日,要不要開城門讓你進來,我還猶豫了一會兒,是那小子堅持要讓你進來的。”

孟荷嗯了一聲,又想到了別處:“城中的藥材確實快不夠了。”

愁緒也掛在了王氏麵上:“隻希望如姑娘所言,宣府能夠盡快送藥材過來。”

王氏心中其實有些打鼓,雖然孟荷此前信誓旦旦說他們不會被遺忘在此處,可......

“會的。”孟荷看出了她的躊躇,堅定道:“不出後日,藥材和其他所需物資,便會送到龍驤。”

王氏苦笑一聲:“希望是吧。”

孟荷點了點頭,舉著燈火重新回去看望那些病人,她隻希望今日不要有人加重病情。

好在老天似乎眷顧她,除了後半夜一位老者高燒不退外,其餘人狀態尚且良好。

孟荷同王氏守了那老人半宿,終於讓他退了燒。

王氏瞧著孟荷眼下烏青,低聲道:“孟大夫,你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兩晚未眠,孟荷也有些疲累,便道:“勞煩夫人,我歇息一個時辰便來。”

孟荷沾枕既著,還是被一陣喧嘩聲吵醒的。

她剛一睜眼,便聽到熟悉的戰鼓聲在城外響起,她受驚嚇一般從**蹦起,長鞭已經握在了手中。

“別擔心。”王氏心知肚明她為何這樣,忙安撫道,“城門口的人回來說了,是宣府軍送東西來了。”

孟荷這才鬆了口氣,慢慢將鞭子纏回腰間。

“王夫人。”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抓住了王氏的手,“他們交接物資的時候...”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安心,我知悉的,我讓他們在城牆上同宣府軍說,東西送到城外三十尺處,他們離開後,我們再派人去拿。”

孟荷點點頭,嘭嘭直跳的心髒,才終於落回了原處。

城外的戰鼓沒有再響,不一會兒,便有人推著大車大車的物資,朝學堂行來。

孟荷心下稍動,這麽多東西,蕭慎同士兵們定是日夜兼程,才能兩日內從宣府籌集並送到龍驤。

王氏見著這麽多東西送來,也是難以掩飾的輕鬆。

“孟大夫。”她朝她福身,“多謝你。”

孟荷一愣,忙側身避過:“王夫人不必如此,便是我不在這裏,蕭將軍也定會做這些的。”

王氏還想再說幾句,忽然外間傳來王越的喊聲:“孟大夫,有封給您的信!”

說著,一塊綁好了石塊的信封,被扔進了院中。

孟荷還沒拿到手上,就遠遠認出了蕭慎的字。

她心下感動,上前取過信看起來。

蕭慎並不是多言的人,他隻說,在城外山澗水源處發現了被殺死後丟棄在那裏的動物屍身,已經抓了幾個北蠻士兵正在拷問,他如今就在龍驤城外駐紮,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讓人送信出來。

信的末尾還提到,宣府的軍醫已經知道了這裏發生的事,會有人來協助孟荷。

三言兩語交代了前因後果,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話,孟荷卻還是覺得眼眶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她珍而重之地將信折好收在懷中,穩了穩情緒,方才同王氏道:“宣府會來新的醫者幫忙,我們能扛過去的。”

王氏看了一眼她微紅的眼眶,沒有多問,點了點頭。

可俗話總說,福禍相依,孟荷剛將新的方子開了下去,還沒等藥煎好,學堂院中就有人驚叫起來。

孟荷同王氏對視一眼,剛出得門去,就見昨日高燒那位老者,正四肢抽搐,口吐穢物。

孟荷三步並作兩步奔到老者麵前,先點了他幾個穴位,然後抽出自己帶著的銀針,紮了進去,複又摸到他的脈門,細細號起脈來。

不一會兒,她又伸手掀開老者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愣了幾秒,默默將他身上的銀針取了下來。

老者的身子已經不再動彈,旁邊一位老婦人湊上前來,顫顫巍巍道:“大夫,我夫君他,是不是好了?”

孟荷喉中一哽,艱難地搖了搖頭:“夫人,節哀。”

那老婦人渾身一震,麵上的皺紋扭在一起,聲嘶力竭大喊道:“你騙人!他明明沒有抽搐了,就是好了!你騙我,庸醫...”

孟荷正想上前勸她,王氏卻攔住她,上前扶起那位老婦人安撫。

片刻後,老婦人終於嚎啕大哭起來。

孟荷閉了閉眼,同王氏艱難道:“這位老者的屍體,現在,就需得運出城外,深埋下葬。”

“老頭子!”那老婦人撲到老者身上,啼哭不止,“我要給他守靈啊!怎麽就能這般把他埋了...”

孟荷心一狠,上前將她架開,老婦人癱軟一團,口中卻仍然有氣無力罵道:“你這麽心狠...你會遭報應的...你會跟我一樣...也沒辦法給自己所愛之人送終...”

孟荷地胃猛地沉到了底,還不待王氏上來相勸,孟荷的手已經在老婦人頸子拂過,讓她悄無聲息,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