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蕭慎的槍兵營打頭陣,戰勢卻比上一次略有不同。

北蠻人許是吃了上次的虧,這次的前鋒,換成了斬馬刀。

這種兵器刀刃長,專砍馬腿,對付的便是大梁這樣的槍兵輕騎陣營。

上一次所向披靡的槍兵陣,這一次卻有些難以突破。

“放!”陣中突然有人大吼出聲,隨著他聲音一落,槍兵們一割馬上捆物的繩子,鐵質輕甲隨著馬身滾落。

斬馬刀長且靈活,但力度上就稍稍欠缺,這樣的輕甲,正正好防住了北蠻人的前鋒!

城牆上爆出一陣呼聲。

可輕甲在身,到底限製了馬匹的機動性,槍兵陣也不像此前那般靈活,隻能穩紮穩打,步步推進,與北蠻軍正麵撞上。

可梁軍到底人少,這般正麵對壘,拖到最後必然對梁軍不利。

“蕭將軍!”身邊有人驚呼一聲。

而孟荷早就望見了那人的身影。

蕭慎將槍兵陣的指揮權交給了陸行,自己帶著一隊精兵輕騎,從戰場右翼切入,猶如利劍斷流一般,將黑壓壓的北蠻軍陣,前後隔開。

而周成也帶著一隊人馬,從左翼策應,與蕭慎形成合圍之勢,從中切斷了北蠻軍陣。

槍兵陣正麵壓力頓時減少,快速往前突破了許多。

可蕭慎、周成的突襲隊伍卻不能在北蠻軍陣中久留,一陣呼哨聲響,在北蠻人回身包圍他們之前,兩邊齊齊後撤,險之又險地突破了北蠻人的包圍圈。

那呼哨聲猶如地府的亡魂鈴,每每響起,蕭慎同周成的隊伍就會北蠻人出其不意的地方殺出,兩相配合將北蠻人軍陣衝散,後又突然消失。

這般兩三次後,槍兵陣前已是屍山血海。

孟荷眼尖,遠遠已經望見北蠻軍陣分出左中右三軍,左軍右軍前突,已然是要將整個梁軍包圍其中。

戰場上瞬息萬變,蕭慎身邊有人來報:“將軍,北蠻人變陣了。”

蕭慎眸色一暗,問道:“周成將軍那邊,還能撐多久?”

傳令的小兵一抹臉上血水,抱拳道:“周將軍說,他拚死也會為將軍殺出一條路。”

蕭慎負槍在背,點了點頭。

呼哨聲又起,孟荷卻臉色一變。

北蠻人已然有了做好了防範,想像之前那般兩翼突襲,恐怕要遭重。

果然,左翼的梁軍衝出之時,北蠻人的左軍已往那邊殺去,而右軍也向右移動,防著右翼的梁軍。

出乎北蠻人意料的,這次梁軍卻沒有形成左右翼合圍突襲,左翼的梁軍直接朝著北蠻中軍殺去。

北蠻右軍急忙從右邊回撤,卻已然來不及了。

蕭慎領著一群人,從北蠻中軍直殺而入,同周成匯合。

“蕭將軍,去吧。”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周成道。

蕭慎捏緊了槍,朝著阿拉坦殺去。

而周成回身,帶著眾人替他擋住了合圍過來的北蠻人。

蕭慎所過之處,驚起一陣實打實的腥風血雨,殺到最後,一些北蠻人甚至不敢近他身。

他麵前,是阿拉坦最後一道防線,北蠻人架起盾牆,將他們的王密不透風地護住。

“眼熟嗎?”阿拉坦的聲音從盾牌後傳來,“這是你們互市賣給我們的燕尾盾,刀劈斧砍,皆不能破。”

“我聽說,你也曾一力促成過互市,這些東西,想必也曾過過你的手吧。”

“你們那句俗話怎麽說來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滋味如何啊,蕭將軍?”

阿拉坦冷嘲熱諷道。

他本以為蕭慎會驚怒交加,正準備又嘲諷兩句。

蕭慎卻一挽槍花,一串血珠飛散,落在那鐵盾之上。

他輕輕笑了:“阿拉坦,你想過沒有,既然燕尾盾如此有用,為何十多年前,顧家還在的時候,卻沒人用這個盾牌呢?”

伴著他的聲音,銀白槍尖穿針引線般,以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一一點過那號稱無堅不摧的盾牌。

鐵器四分五裂的聲音乍然而起,分崩離析的盾牌中,露出北蠻王一張如臨大敵的臉。

蕭慎足尖點地,飛身而起:“阿拉坦,償命吧。”

槍尖與刀相撞,錚鳴一聲。

阿拉坦提起金鉤彎刀,勉強抗住了蕭慎這一擊。

蕭慎卻看出他手腕的微微顫抖。

“你老了。”他道。

阿拉坦聞言,僅剩的那隻眼睛驟然睜大,仿佛見了鬼。

“是你,真的是你!”他嘶聲道。

“天不絕我顧家,是我顧臨淵,來取你性命來了。”蕭慎低語,又一槍逼近他麵門。

阿拉坦真的老了。

他不再是十餘年前那個正值壯年的北蠻王子。

蕭慎也不再是十餘年前那個父兄羽翼之下的年輕小將。

槍尖閃過,蕭慎接上一掌,正中阿拉坦胸膛。

阿拉坦的刀,將將停在蕭慎右臂上方。

蕭慎側身,握住他的金鉤彎刀,抹過了阿拉坦的脖頸。

“咳...”阿拉坦口中吐出血沫,喉中嗬嗬作響,“果然,哈哈,果然...”

他麵上閃過一抹後悔,再無聲息。

蕭慎拎著他的首級,一步一步踏出北蠻人的包圍圈。

無人再敢上前。

呼哨聲與戰鼓聲響起,梁軍開始反撲。

北蠻軍呆若木雞,哀聲漸起。

孟荷靠著城牆,終於喘勻了那口氣。

還好,還好他們賭對了。

臨開互市之前,蕭慎曾經同她說過,若真要賣給北蠻人鐵器,該如何選擇。

孟荷翻遍了各類雜書,又同蕭慎跑了好幾趟京中的鐵匠鋪子。

終於發現了一個東西。

燕尾盾,無堅不摧,卻有一個致命之處。

隻要灌了內力的槍尖擊在那處,這盾牌自己便會裂開。

因此在顧家槍兵鼎盛之時,沒有人用這樣的盾牌,顧家對互市鐵器流通管得甚嚴,北蠻人也沒見過這個東西。

真正如有天助。

孟荷一抹酸澀的眼睛。

或許顧家軍的英靈,真的在天上看顧著他們唯一的血脈。

城牆上的歡呼聲漸漸大了起來。

北蠻軍隊本就是阿拉坦強行著急各部落而來,阿拉坦一死,他們沒了主心骨,不是負隅頑抗被梁軍剿滅,就是四散奔逃。

城門大開,眾人擁著蕭慎走了進來。

孟荷站在城門內,對著他粲然一笑,複又落下淚來。

這一天,他們等了足足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