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荷離開詔獄之後,狠狠吸了口外間清爽的夜風。
蕭慎握著她的手,兩人沒坐馬車,就這麽靜靜地遊**在街道上。
京中異象消失後,榮安帝便解了宵禁,雖已是晚間了,街上卻還三三兩兩有些人,有的鋪子還點著燈。
汴水從城中穿過,河畔遍植楊柳,夏日時分正是柳枝垂陰的時節,隻不過河邊蠅牤眾多,晚上甚少有人從這邊過。
孟荷卻牽著蕭慎打這邊回家。
她身上帶了驅蟲的香囊,效果極好,所有蟲子都對他們退避三舍。
“沒事吧。”許久,蕭慎開口問道。
“沒事。”孟荷將腳下的小石子踹進河中,激起點點漣漪,“怎麽是你來問我有沒有事。”
本來是她應該去安慰他的。
“聽得多了,見得多了,好像再生氣,也就那樣了。”蕭慎聳了聳肩。
這並不是麻木,而是另一種下定決心的冷硬,孟荷今夜也設身處地體會過了,她頗感認同地點了點頭。
“從前想到你要到九邊去,心中還是會有些不舍。”孟荷將自己五指扣緊在他手中,“現在卻覺得,還是早日去的好,早日塵埃落定。”
“夫人這麽迫不及待要把我掃地出門,為夫要傷心了。”蕭慎哀怨道。
“傷心什麽。”孟荷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我很快會去找你的。”
“嗯。”蕭慎舉起他們交握的手,將唇輕輕貼在上麵,“我們很快會見麵的。”
又過了三個月,榮安帝下令為孟荷建的神女觀,終於快要竣工了。
封頂之日,榮安帝下旨讓淩霄道長祈福,並要求孟荷也要到場。
孟荷知道那尊為了她而立的神女雕像已經雕刻好放在了殿中,她痛苦萬分,並不想去看自己的塑像,卻礙於旨意,不得不去。
好在蕭慎說,那天他會帶著錦衣衛同去,孟荷才覺得好過了些。
錢同冬被從京兆府少尹位置上撤了下來,朝廷正在考慮要不要扶一個京兆尹上去,各方勢力為了將自己人安插上去,早朝吵得不可開交。
沒定下人選的這個時期內,榮安帝又將統管京兆府的權力,交給蕭慎暫代。
朝中有人不滿,但蕭慎畢竟是大都督,統管天下軍事,由他暫代京兆尹,也挑不出什麽錯來。
淩霄選中的黃道吉日,孟荷草草上了妝,挑了不會出錯的粉白衣裙,便坐著蕭府的馬車出了門。
透過馬車紗簾,可以見到同路有許多百姓與馬車同一方向,朝著城南湧去。
看著烏泱泱的人群,孟荷蔫蔫的。
今日她從早上起,便有些心神不寧,好似今日一定會發生什麽事似的。
蕭慎見她麵色不好,倒了杯茶水塞在她手中:“別擔心,今日我會一直在的。”
他越是這般說,孟荷越覺得自己心中那麵小鼓正在不斷地加快節奏。
“我...”她剛想開口說點什麽,馬車卻微微一動,停了下來。
“到了。”蕭慎下了車,朝她伸出了一隻手:“走吧。”
孟荷定了定神,牽著他的手,跨上了神女觀前的台階。
圍觀的百姓見了二人,自發為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孟荷友好地朝他們笑了笑。
到了最前頭的廣場處,淩霄道長站在一個香爐邊,手上撚了三根香。
“小師叔,今日要麽一切從簡吧。”孟荷湊到他身邊,悄聲道。
“你將這三炷香敬了天地,今日便完了。”淩霄將那三炷香塞在她手中,想來他今日也不是那麽願意來為她做這個祈福。
“好。”孟荷接過香,按照往常的禮節拜了拜,將香插進香爐中。
淩霄哼了一聲,開始念祝禱詞,圍觀百姓們也跟著垂首肅穆。
隻有孟荷在抬頭打量麵前的神女觀。
自從神女觀開始建時,她便抱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態度,未曾來看過一眼,如今第一次見那座雕像,她眉頭卻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太高了。
為了貼合她女性高且瘦削的身材,又要看起來纖柔嫋娜,與平常的塑像有所不同是可以理解的。
但這尊塑像,高得有些出奇了,而且從她的角度來看,這尊塑像幾乎可以算作頭重腳輕,一旦放置不當,稍有差池,極有可能要倒塌。
可如今這塑像好好地立著,她貿然出言要重修,恐怕不妥。
她為難地看了一眼蕭慎,正打算之後問問他的意思,卻見他同樣也與她盯著那個快要竣工的大殿。
她正想說話,卻聽淩霄的祝禱詞念完了,百姓們也不再肅穆,而是歡聲笑語地朝著殿內湧去。
她伸手扯了一把身旁的淩霄,“殿內還在修繕,怎麽就讓人進去了。”
淩霄從她手中拽回衣袖,漫不經心道:“就剩頂上幾片瓦片沒蓋上,擔心什麽。”
“從前這種修繕中的寺廟觀宇,都是正常開放的,別擔心。”淩霄補了一句。
孟荷卻不管他的安慰,牢牢盯著殿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盯得太久,她竟覺得殿中那尊塑像,開始慢慢搖晃起來。
“不對!”她疾呼出聲,就連身旁的淩霄也嚇了一跳。
下一秒,蕭慎飛身而起,朝著殿中而去。
他一甩衣袖,強大的內力將那些尚在門口附近的人,通通震得飛了出去。
人群跌做一團,正一頭霧水,忽聽有人尖叫起來。
那二丈多高的塑像搖晃的幅度劇烈起來,下一秒好像就要栽到地上。
而更要命的是,塑像前方便是一道大殿的橫梁,若塑像倒下,必然將那道橫梁砸斷,整個殿頂都會落在地上!
那殿中之人,難有命活!
蕭慎已經飛身到了殿中,掃了一眼便知道自己無法將所有人都帶出去,他心一沉,正打算先動手時,忽然聽見殿外孟荷的聲音:“西南!”
他心念一動,手掌翻飛,將大部分人用內勁直接逼到了西南角,足尖一點又拽過幾個落單的人,朝西南角飛去。
下一秒,整個大殿轟然倒塌。
殿外,一片木石飛灰中,眾人目瞪口呆望著手持長鞭的孟荷。
人群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響起,終於,有人大喊了一聲:“妖女!是她讓塑像倒下的,她是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