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荷長鞭卷著那個香爐——在眾人又驚又懼的怒罵聲中——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她方才用那個香爐擊倒了雕像!”有人義憤填膺道,“雕像砸毀了大殿,害死了殿中的人!”

離得稍遠些的百姓們並未直接看到倒塌前的場景,隻能聽到大殿倒塌時的轟隆巨響,再看如今孟荷鞭卷而立的樣子,不由得也信了那番“孟荷是妖女”的言論。

“妖女,打死她!”

“她死了,殿中的人才能活命!”

“這是對假神女的天罰啊!”

有人高聲喊著,激動的人群朝著孟荷這邊湧了過來。

錦衣衛們見狀,正要上前攔住眾人,就見不知道是誰撿起了塊石頭,就朝著孟荷那邊扔過去。

“小心!”一個錦衣衛正要幫忙,就感覺一陣疾風拂麵,阻止了他下意識的動作。

他定睛一看,孟荷已經抬了鞭子,將所有朝她飛來的東西,又一一擊回了扔它們的人身上。

最後她抽鞭在地上“啪”的一甩,聲音清越高昂,倒是唬得群情激憤的人群,靜止了一瞬:“隻要陛下沒有新的旨意,我便還是欽封的聖女,你們動手,便是冒犯!”

見人群因著她這句話漸漸有了些怯懦,不再如之前一般滿腔義憤,孟荷開口喝道:“先救人,從大殿西南角開始挖!”

錦衣衛們自然按照她的吩咐行事,朝著大殿西南角去了。

隻是榮安帝建觀的心挺真,這大殿用的都是實打實上好的木料與石材,這般轟然倒塌,想要救人,半天一天也救不出來。

孟荷見錦衣衛有條不紊地配合著兵馬司救人,她才回聲對著圍觀百姓道:“諸位若還有心,請聽我一言。”

“在我動手之前,殿中雕像便有要倒塌的現象,殿中最大的主梁便橫在雕像正麵若雕像直直朝前方倒下,主梁一斷,整個大殿頂塌,殿中之人難有存活。”

“那你怎麽不用你的本事不要讓那尊雕像掉下來,還反而擊打它,讓它加速摔落?”

“就是就是,你不是神女嗎!”

人群中有人唱著反調,但大部分人還是在等著孟荷的下一句。

“我雖有靈氣,卻仍然受製於肉體凡胎,且若這雕像落下是必然的因果,我貿然改動,可能危害更大。”

“因此,我便用鞭子卷了地上的香爐,擊打了雕像,使它改變了落下的方向,朝東北角砸去,整個殿頂從東北角開始坍塌,尚能給深處西南角的人,留下些許活路。”

“既不直接悖逆因果,隻是小小地改動了它。”她說完,便將鞭子一甩,又收回手中圈著,“天地可鑒,孟荷無害人之心,若有,現在就叫蒼天降下罪責來,我死無葬身之地!”

她伸手指天,信誓旦旦地發下了毒誓。

隻見霎時間,飛沙雲卷,天地變色,黑雲壓境。

百姓們都抬首望天,嘴巴長得老大。

“是天要降下懲罰了嗎...”

他們竊竊私語著,可那天上風起雲湧,雖聽得雷聲滾滾,卻暫時未有閃電劈下來。

“天罰!天罰!天罰!”

人群中不知是誰起了頭,開始抬頭衝著蒼天高呼起來。

此情此景,本對孟荷還有些信任的百姓,也難以不被氣氛裹脅其中。

人群的嘶吼聲越來越大,幾乎到了嗓子都要劈開的程度。

雲團中悶雷聲也越來越響,若隱若現的紫色光芒在其中炸開。

在人群的疾呼中,一道猶如刀劈斧削般的紫色電光,朝著大地轟來。

卻沒如眾人所願,朝孟荷劈去,直直指向了皇宮的方向!

這一道霹靂電光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劈下之後,翻湧的雲團漸漸停息,一縷微弱陽光從中透出,正正好,灑在獨身一人站在廣場上的孟荷身上。

她衣帶翻飛,金光鑲邊,竟一時真多了些莫測的神性。

人群中一陣令人牙酸的寂靜,孟荷看著他們,輕聲道:“先救人,救完人,再判我的罪不遲。”

她發了毒誓,蒼天都沒有將雷落到她身上來,還如何判?

百姓們神色莫名,但是終究還是散開了圈子,一些人心有餘悸地回家了,一些人加入了錦衣衛的救人行業。

無人再將注意力放在孟荷身上,她胸口才劇烈起伏,狠狠喘了兩大口氣,五指死死拽著自己的長鞭,麵無血色。

“我算天象的本事,還可以吧?”淩霄站在她身邊,涼涼道。

方才他一語未出,孟荷卻還挺感激他不來火上澆油,如今事態暫緩,孟荷也隻能將心中的擔憂死命咽下,淡定回了他的話道:“這是做什麽,又是皇帝派你對我的‘試煉’?”

淩霄搖搖頭:“不是,今日本來是沒有這一茬的。”

“那那個尺寸詭異的雕像,和今日莫名其妙的墜落,難道還真是‘上天之意’不成?”孟荷並不信他,嗤笑道。

“那些,確實是事在人為了。”淩霄不以為意,“我今日也是第一次來,也才剛發現。”

“好師侄,你在京中得罪的人也太多了。”淩霄悄聲道,“怎麽這麽多人想要你死不夠,而是要你身敗名裂的死啊。”

“礙了別人的眼,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孟荷淡淡道。

“你現在可比在小時候,省事多了。”淩霄側頭看了看她的神色,不出意外見她唇角咬得死緊,“雖然對自己重要之人的擔憂,卻是一點沒變。”

“難啊。”淩霄不顧孟荷的凝視,自顧自歎了一聲:“成大事者,怎麽能牽掛過多呢。”

“我不想成大事,我隻想替我在乎的人,要一個公道而已。”孟荷鬆開了咬著的唇角。

“在這天下,要公道,就是最大的事了。”淩霄搖搖頭,不想再與她多說,抬腿便準備離開,“今日之事,我會如實稟告陛下。”

“多謝。”孟荷點點頭,肯如實說,已經是最好的了。

淩霄離開的身影卻一頓,她以為他還要再說什麽,抬頭看向他,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遠處小跑而來的人。

淩霄臉上掛上了一絲奇異的笑:“好像不需要我對陛下說什麽,他應該就有話要同你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