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荷掏出一個鼻煙壺,放在王智鼻下一晃。

王智眼皮顫動,悠悠轉醒,一轉眼便看見滿地殘肢,嚇得渾身一哆嗦。

但禦前大總管好歹還有點膽色,一驚之後便不動聲色觀察周圍。

蕭慎湊到他身前,從兩個拎著王智的錦衣衛手中接過他,拍一拍他身上的灰塵,含笑道:“王總管,認得出我嗎?”

王智看了蕭慎一眼,不陰不陽道:“蕭大人這是唱的哪出戲?”

“我就是個搭台子的,要唱戲,還是得王總管您粉墨登場才是。”蕭慎半挾半架著王智,將他拖到北蠻人留下的糧車前,抽刀一劈,車架四分五裂。

“哐當”幾聲,隨著糧食掉出來的東西,令王智也瞳孔緊縮。

鐵箭頭、鐵蒺藜、鋼刀......

是朝廷明令禁止向北蠻販賣的東西。

“這...”王智嘴唇一抖,“哪來的?”

他也不是傻子,周圍一圈北蠻人的屍體,答案昭然若揭。

“朝中有人私販鐵器?誰這麽大膽!”他怒氣衝衝,“我要回京稟告陛下。”

孟荷冷眼瞧著王智神態,不管他此番作態是真是假,有他這句話便足夠。

“王總管在京中,一點風聲也未曾聽到?”蕭慎微笑。

“若我知曉一二,早就稟告陛下了。”王智吹胡子瞪眼,“況且,查問消息,不是你錦衣衛的職責嗎?”

“是,所以我這不是把您帶來了嗎。”蕭慎從善如流。

“你倒是打的好算盤。”王智醒過味兒來,罵道:“把我綁成一根繩上的螞蚱。”

“若我稟告,牽扯甚多,不如王總管直達天聽。”蕭慎給他戴了個高帽,又隱隱有著威脅,“王總管先帶著人證物證回京,我同時會將此事通過錦衣衛密折上報陛下。”

“兩相對照,才不怕被人鑽了空子,王總管意下如何?”

已經被蕭慎拉下水,還能如何?

王智瞪眼問道:“人證呢?我看著都被蕭大人殺光了。”

“這兒呢。”兩個錦衣衛從人堆裏提出一個人,胸口尚在起伏,蕭慎一看,正是先頭用皮毛跟他換鹽的那個北蠻人。

“輕些,別讓他死透底了。”蕭慎吩咐道。

兩個錦衣衛從懷中掏出吊命的藥,往那北蠻人口中一塞,拖著他走了過來。

蕭慎的其餘人手也從互市趕來,很快收拾了殘局,將鐵器裝箱帶走。

王智臉色還是很難看,任誰一覺醒來被拖進個血肉橫飛的爛攤子裏,心情都不會愉悅。

“蕭大人倒是悠閑,做這種事情,還帶著女人。”王智睨了一眼孟荷。

孟荷充耳不聞,隻當自己是根木頭。

“隻要能做事,男人女人,便是非人的,都能得用。”蕭慎淡然。

這番話倒是讓王智心情好些,他哼了一聲:“咱家這便先回京,蕭大人放心,這件事,我會向陛下報你首功。”

首功還是大過都未可知,蕭慎隻拱手道:“王總管多勞。”

離了宣府,九邊也隻剩下個寧遠鎮還未巡視,王智先行一步回京,正正好稱了孟荷蕭慎的心。

寧遠地處九邊最偏遠處,城外就是茫茫荒漠,這裏的春風同和煦二字毫無關係,隻刮得人麵頰生疼。

這裏曾經是去往西域諸國的第一站,也算盛極一時。

梁朝建立後,同西域的來往漸漸少了,加之黃沙侵襲,寧遠城也逐漸荒寂。

隻有極少數的人,還會從這裏橫穿沙漠,與綠洲中的小部落交易往來。

這樣的人並不難尋,給夠了錢,自然有老向導肯帶路。

蕭慎掏出羅自謙留給他的地圖,問道:“要尋兀良哈部,怎麽去?”

向導是個風霜滿麵的老人,自稱老魯,聽聞這個名字,抬起渾濁的雙眼,看了一眼蕭慎:“大人有貴人指點啊。”

世人皆知朵顏衛,卻甚少有人知道他們古稱兀良哈。

蕭慎笑了一笑,並未多話,老人牽了幾匹駱駝來,指了指孟荷:“同這位姑娘一樣,戴上麵紗。”

“我們就這般去了?”孟荷有些驚訝。

“帶上水,帶上吃食,就足夠了。”老魯在眺望遠處天際,“若不能在它們消耗完之前找到兀良哈,那我們準備再多,也無濟於事。”

“上天保佑,走吧。”

駝鈴悠揚,黃山漫漫,孟荷掏出水囊灌了一口水。

他們已經在沙漠中行了八天,晝夜顛倒的趕路。

白日風沙太大,他們多在沙山下休憩,待傍晚才開始前行。

這樣也好,夜晚她觀星辨路,尚且還能明白自己去往何方。

白天可真是舉目茫然了。

老魯的尋路方式又與她不同,他一路上都在低頭尋找地上植物的痕跡,根據地下水係來尋找綠洲。

今日又是夜幕臨近時出發,周身已經暗了下去,唯餘天邊還亮得晃眼。

“還好。”老魯舉著火把,細細查看地上若隱若現的植物,鬆了口氣,“明晚應該就能到了,沒遇上風暴,是運氣好。”

他話音一落,一陣風就裹著黃沙在眾人麵前打了個旋兒。

不會吧,孟荷臉色難看起來。

老魯見他們如臨大敵般的神色,哈哈大笑:“不是所有的風都叫風暴的。”

蕭慎卻折鞭一指遠處天際的幾個黑點:“沙匪?”

老魯也臉色大變:“他們從前不在這裏活動的!”

蕭慎飛身下了駱駝,“下來,他們擅用斬馬刀,在駱駝上更不方便。”

幾人下了駱駝,靜靜看著那些黑點接近。

更近一點兒,他們才發現好像是一群人在後頭兒驅逐那些馬匪。

還不待那群馬匪靠近他們,已被身後追趕的人切瓜砍菜般,紛紛從馬上斬落在地。

追來的那群人也見了孟荷他們,策馬過來,小步圍著他們轉。

“老魯。”領頭的人見了人,吆喝了一聲,“他們是什麽人?”

老魯也認出了領頭人,鬆了一口氣,揚聲道:“也木,他們是來找你們的。”

也木麵紗下的一雙狼似的眼睛盯著他們,許久才問道:“中原人?”

他又哼了一聲,“為什麽而來?”

“中原人。”蕭慎晏然自若,“為故人來。”

也木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在黑暗中,也亮得瘮人,像是晝伏夜出的某種野獸。

孟荷知道這種眼神意味著什麽。

野心與饑餓。

“我等你們很久了。”也木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興致勃勃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