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認如同向平靜如深潭的生活中投擲一塊石子,水波**漾,但終究要歸於平靜。
那日之後,孟荷與蕭慎之間多了些親昵,但比之從前,好像也沒什麽大變化。
蕭慎依然很忙,每日深夜歸家,也總是宿在外間。
那日的吻,就真如同夢幻之蝶般,靈光四散了。
好在孟荷也很忙,去東萊前蕭慎提過的鵬城有明珠公主身世線索一事,終於落定了,他們極有可能年後就要動身,去往鵬城。
當然明麵上,是榮安帝派蕭慎巡九邊之防,可私底下,榮安帝卻有別的旨意。
東萊海寇船上,疤臉已然向榮安帝表明了自己北境軍的身份,榮安帝回京後可謂又驚又疑,生怕還有疤臉這般的北境軍餘孽尚在,要來向他索命,因此派蕭慎以巡防之名,暗中探查當年北境軍一事,可有泄露。
知曉這個旨意之時,孟荷也有些感歎,世間之事,倒真如榮安帝篤信那般,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鵬城恰位於北境之後,是九邊重要的後勤補給重地,也在蕭慎此次巡查的範圍之內。
巡防自然不可能帶上家眷,年後,孟荷這個“蕭夫人”便要大病一場,遵醫囑不得見風,閉門靜養。
因此年前,孟荷每每見人,都得做一副麵色青黃,心病鬱然的模樣。
當日在綺園孟荷與崇盛的交談,有心之人俱知曉了。
見孟荷這樣,都有了些猜測。
這位蕭夫人恐怕是夾在清河王妃這個林家人和自家夫君蕭慎之間,受氣得很,以致釀成了心病。
待到了臘月三十榮安帝的除夕宴上,蕭夫人直接稱病不出了,眾人心中的猜測也落到了實處。
這樣的盛宴她都無法出席,恐怕是真的病到起不了身了。
再反觀蕭慎,他就坐在清河王下首處,與李相遙遙相對,可謂是官運亨通、如日中天了。
想到年後他即將代替榮安帝巡邊,夫君如此殊榮加身,妻子卻纏綿病榻,怎唏噓二字可以談得?
明珠更是藏不住心中隱隱快意,上一次千秋宴時,孟荷狠狠搶了她的風頭又怎樣,如今蕭慎在宴席上言笑晏晏,哪裏見得到一丁點對於孟荷的擔憂。
眾人當日對她的憐憫和嘲諷,從今日起,便要十倍落於孟荷身上。
明珠不由得笑出了聲。
上首的榮安帝恰好見了,問道:“明珠今日怎的這般高興?”
明珠舉了酒杯,起身敬了皇帝:“女兒看到今日盛景,不由感歎父皇治下,盛世清明。”
榮安帝聽了高興,自然舉杯受了她的敬。
卻見明珠並不坐下,便又問道:“怎麽了?”
明珠把玩著金杯,朝蕭慎笑了笑:“上次千秋宴時,我甚是敬佩蕭夫人才華,本想今日難得見麵,與她討教一二,沒成想蕭夫人竟然未曾赴宴,實在可惜。”
蕭慎也舉杯站起,淡淡道:“內子身體不適,我代她受了公主這一杯。”
說著,他舉杯一飲而盡。
孟荷與蕭慎的婚事到底是榮安帝一手促成的,明麵上,應有的關懷他並不落下:“你夫人身子不好,你可早點回去陪她。”
蕭慎拱手道:“謝陛下,這樣的恩德,恐怕內子惶恐,養身養心不宜,臣當然要代她謝過陛下,陪在陛下身邊了。”
榮安帝一哂,再不多言。
明珠將孟荷未曾出席一事挑到明麵,又得了蕭慎這樣一番話,頗覺滿意,嫵媚一笑,便不再提起話題。
至於孟荷?
她自然“惶恐”不了一點兒。
上次千秋宴時她便覺得,這樣的宴席,可謂是食不下咽,飲之無味。
除夕這樣的日子,若不能吃好喝好,實在是太慘了些。
孟荷在府裏津津有味吃著小廚房專門給她做的吃食,還記得吩咐下人們給蕭慎留一些,省得他從宮宴中回來,肚子空空,甚是可憐。
她本以為蕭慎怕是要在宮中過完子時,便打算自己守完歲,就去睡下。
誰成想,子時前兩刻,蕭慎便頂著一身風雪,回家了。
屋內如春暖融,他的小姑娘麵色紅潤,睜著清淩淩一雙杏眼,一錯不錯盛滿了他。
蕭慎胸腔之中,釀滿了酸軟。
孟荷愣了片刻,便想上前替他解下猶帶粉雪的披風,蕭慎卻阻止了她,從丫鬟手中拿過一件銀狐毛皮的大氅,給她披上。
他湊近了,孟荷聞到一陣淡淡的酒香。
“要出門?”孟荷問,“可你宮宴上飲了酒,還是在家休息吧。”
蕭慎微微搖頭,將鎏金小手爐塞到她的左手,自己牽住她的右手,“之前說了,帶你放煙花的。”
“真的?”孟荷有些開心。
自從父兄不在了之後,她許久沒有自己放過煙花了。
“嗯。”蕭慎牽著她上了馬,利落一個翻身穩穩落在她身後。
“會不會太紮眼了?”想起自己如今“養病”的身份,孟荷擔憂道。
“不會。”蕭慎安撫道,“今日城內不宵禁,怕是要熱鬧整個通宵,我們出城去,並不會引人注目的。”
孟荷聞言也放下心來,輕輕靠在他懷中,由得蕭慎帶她策馬出城。
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
城外也有百姓帶著自家孩子在放爆竹,俱都望著天空驚歎連連。
樹影之下,孟荷靠在蕭慎懷裏,靜靜看著他為她準備的盛景。
“看煙花時,總恨不得此刻光景永恒。”孟荷喃喃,“或許是因為知道煙花易散,唯有當下才是最美麗的。”
火樹銀花襯得她眸中滿是星星點點亮光,她握緊了與她十指相扣的那隻手,又重複了一遍:“當下便是最好的。”
待蕭慎帶她回家時,子時剛過,蕭府眾人也在院中燃了爆竹,寓意新年卻邪,萬事順遂。
孟荷叫人派了她早準備好的紅包,下人們俱都歡歡喜喜道了新年好。
兩人都算是軍中長大的,也不習慣別人近身伺候,便隻叫丫鬟們準備了洗漱用具,便讓他們都回去歇著了。
待一切洗漱完畢,孟荷從耳房回臥房時,才後知後覺,蕭慎今日好像要留宿的意思。
她心中不定,腳步也亂了幾分。
回到屋內,蕭慎也換好了寢衣,見她進門,先是細細瞧了她的頭發,見她好好擦幹了,這才從桌上拿起一個大大的紅包遞給她:“壓歲錢。”
孟荷接過,蕭慎湊身過來,朝她額上輕輕吻了一吻:“新歲快樂,阿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