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荷心裏掛著事,睡夢也浮浮沉沉的,剛要心定入眠,門外卻吵吵嚷嚷響起了罵聲。
“孟荷這個喪門星呢,讓她出來!”興許是聽說了孟荷撕破臉皮要趕他們走,錢氏一大早便罵上了門來,“她憑什麽趕我們走。”
小桃進了臥房門,見孟荷已經醒了,忙給她披了外衣:“小姐小心著涼。”
孟荷出了門,見錢氏沒有絲毫儀態,叉腰站在外頭。
“大清早的,鬧什麽呢?”孟荷居高臨下,掃了她一眼。
她隻在寢衣外披了一件月白外衣,整個人如明月高懸般清淩淩,就這一眼,竟唬得錢氏也微退了一步。
像是要掩飾自己窘迫一般,錢氏又提高了聲音:“你怎麽敢趕走我們?”
“這是我的家,姓孟不姓錢,我為何不能趕走你們?”孟荷把玩著一截衣帶,漫不經心。
“你知不知道這幾年,為了這個侯府,我花費了多少心力和金錢,你如今問都不問,竟想白拿不成。”
“白拿?”孟荷盯著錢氏頭上一根與她年紀不相符的鑲紅寶石海棠簪,反問道,“你頭上那個,是我留在侯府的東西吧。”
“這樣吧。”她拍了拍手,不給錢氏說話的機會,“我也不‘白拿’,你回去找賬房算算,你們用了多少銀子,我補給你們就是。”
聽聞此言,錢氏一琢磨,這幾年侯府的賬本一直在她手上,管事也換了她找來的人,這賬目上動一動手腳,孟荷能看得出來?
還不是由得她說多少是多少。
想到此處,錢氏又高興起來。
卻聽孟荷又道:“相應的,這府裏若是少了東西,我也要和你們一筆一筆算回來。”
話音一落,錢氏滿心的高興打了個騰兒。
當年孟夫人帶著孟荷匆匆離京,這府裏確實留下了很多東西,這些年,她偷偷賣了不少。
不過,錢氏安慰自己,當年孟荷離京時,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又不管家,怎麽能知道侯府內庫有多少東西。
最主要的是,當年侯府的管家,早讓她安了罪名報了官,流放到不知哪個地方去了。
這麽一想,錢氏的心又安回了肚子裏,一口答應下來,想著快回去找理由坑孟荷一筆,這次定要讓她大出血不說,最好賠得她給他們打借條!
“慢著。”錢氏欲走,小桃卻攔在她麵前,“我們小姐的簪子。”
錢氏惡狠狠地瞪了他們幾眼,摘下簪子扔到小桃手中,“這破爛能值幾個錢,看你那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我兒馬上就要是明珠公主的駙馬了,今日一大早,明珠公主可就送了我好些寶貝呢。”
她炫耀至極,孟荷卻恍若未聞,隻道:“三日後辰時正,我等著你們來‘算賬’。”
錢氏看了眼孟荷,嘲諷一笑:“行,我看你能算出幾朵花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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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宮門外登聞鼓前。
自高祖設下“登聞鼓響,天子親審”的祖製,百年至今,“登聞鼓製”已逐漸流於形式。
這麵立在宮門外的巨鼓,許久沒有人敲響了。
今日鼓前卻立了個嫋嫋娜娜的青衣女子。
宮門守衛和路過百姓都往她身上瞟,那女子不說話,伸手就拿過那有她手臂粗的鼓槌。
“咚”一聲巨響,打破了京城寧靜的上午。
登聞鼓足足響了九聲,那女子放下鼓槌,朗聲道:“小女寧安侯府孟荷,今有冤案,求天子親審!”
她聲音伴著鼓聲回響,擲地有聲。
早在她敲鼓之時,宮門守衛就向上通傳了,周遭百姓都瞪大了眼,等著看這捅破天的熱鬧。
孟荷足足等了半個時辰。
終於,宮門大開,威威煊赫的儀仗魚貫而出。
眾人翹首以盼,等著一睹皇帝真容。
可見了被簇擁的那個男人,所有人都細細抽了一口涼氣。
怎麽是這個煞星!
來人長身玉立,發如鴉羽,膚色玉白,著一身玄色金絲繡錦袍,殷紅薄唇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極致的黑白紅三色撞出一股濃烈煞氣,那笑容也變得森然起來。
“陛下聽說登聞鼓響了,本想親自見一見人,可龍體抱恙,特吩咐我出來瞧一瞧是個什麽事兒。”男人手按刀柄,懶洋洋道。
孟荷不認識此人,但見周圍人噤若寒蟬的表情,知曉他必不是個善茬。
她拜了一拜,不卑不亢道:“小女寧安侯府孟荷,狀告新科狀元錢同冬一家,私賣侯府家財,中飽私囊。”
男人低頭看她,狹長鳳眼微眯:“你一個人來?”
孟荷答道:“小女家中,僅有我一人了。”
“有何證物?”男子問道。
孟荷看著她,眼裏有絲絲探究:“小女不知大人姓甚名誰,官居何位,這證物......”
男子卻饒有興味地反問:“你不知我是誰?”
孟荷搖搖頭:“我四年前離京,如今方才歸家,又身在深閨,對京中的大人們確實不大了解。”
她這般行事,周圍人都替她滴冷汗。
這位是誰啊,這位可是金鑾殿上都敢帶刀殺人的主兒啊。
出乎意料的,男人卻並沒什麽情緒:“我姓蕭名慎,也不是什麽大人,隻不過是替陛下辦差的人而已。”
蕭慎!
孟荷知道這個人是誰了,錦衣衛指揮使,朝中人人畏懼厭惡,皇帝的第一等爪牙。
“敢問蕭指揮使,可否能替陛下,做得了小女這個主?”
眾人真不知道孟荷是憨還是耿,聽了蕭慎這個名字,還能問出這樣的話來。
蕭慎朝金鑾殿遙遙一拱手:“我做不得姑娘的主,我隻會如實稟告陛下。”
眾人還道今日蕭慎被奪了舍,竟能好言好語到現在,下一秒,隻見此人原形畢露。
他滿是惡意的衝孟荷一笑:“敲登聞鼓可是要滾釘板的,不知姑娘細皮嫩肉,怕是不怕,又能否扛得住?”
敲登聞鼓滾釘板,是太宗定下的規矩,他老人家覺得既然有告禦狀的膽子,便也得付出相應的代價,誰叫你鐵骨錚錚,那便釘板上走一遭吧。
可後來的幾位皇帝,都覺得此法太過殘忍,除了太宗一朝,再沒人按此法行事了。
可這舊例也沒明令禁止,滾不滾,都有各自的說法。
如今蕭慎提起來,這不是要孟荷的命嗎?!
孟荷卻點頭,鎮定道:“可以,我不怕。”
早在她決定上京那日,她就什麽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