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河之所以如此有底氣,是因為她今日穿了金絲軟甲,除了露在外麵的皮膚可能會有損傷外,別的地方倒是應無大礙,隻是少不得還是得弄些血出來,避免蕭慎生疑。

她如此果斷,身旁有人動了惻隱之心,紛紛開始勸孟荷,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孟荷謝過眾人好意,卻仍不肯低頭。

蕭慎眸光一閃,沒人知道他想什麽,隻聽他冷冷道:“不滾釘板也行,我此前倒是聽說了一個好法子,不會傷人,又能展現一個人的膽識,就不知孟姑娘願不願試一試了?”

“願聞其詳。”孟荷點頭。

“將人關在一個封閉的箱子裏,裏麵放上拔了牙的毒蛇,若人能與蛇共處超過半個時辰,那便可以。”

毒蛇沒牙便不會咬傷人,縱使其帶給人的恐懼並不會減少,但那隻是神智上的折磨罷了,聽起來確實比滾釘板要好上那麽一些。

相比起蕭慎這閻羅平日的手段,此法居然稱得上“溫和”?

眾人議論紛紛,無人注意孟荷,蕭慎卻一直盯著她,沒有錯過她瞬間蒼白的臉色。

“若指揮使一定要小女這麽做,才肯替我上達天聽,那我會去做的。”

“孟姑娘好膽色。”蕭慎不知真假的讚了一句,一揮手,“走吧,隨我去北鎮撫司,我好聽聽姑娘要講什麽。”

孟荷跟著他走了,他們二人一動,烏泱泱一群人也跟了上去。

敲了登聞鼓的案子,百姓皆可旁觀審案,京城百姓今日怎會錯過這看好戲的時機。

蕭慎掃了眼身後人群,神色莫測,一旁的千戶低聲道:“大人,要趕人嗎?”

“不用。”蕭慎瞟了眼身後默默跟著的女子,“孟姑娘不就是要鬧到人盡皆知嗎,我便做個好人,如她的願吧。”

孟荷確實是要鬧到人盡皆知。

一來她要與錢家劃清幹係,省得以後多生事端。

二來那明珠公主向來是個不好相與的,在民間聲名卻好,若是她以後要對自己不利,輿論不會站在自己這邊。

今日之後,她要京城的人記住一件事,錢家狼心狗肺,明珠公主也不是全然無辜。

若想欺她寧安侯府無人,就是這樣的下場!

到了錦衣衛所,蕭慎倒是一幅要正經審案的樣子,叫人去傳了錢家人。

“好了,孟姑娘,證據拿出來吧。”他坐在堂上,押了一口茶。

孟荷叫了兩人上來,又給蕭慎呈了賬本。

“這兩位是京中押店行的賬房先生,平日也給典當物估價,他們曾見過錢氏去押店典當物件。”

“這是我母親攜我離開侯府前留下的賬本,府中內庫雖不說多富餘,可我侯府家底還是在的。”

“如今我回京,家中竟連擺件都叫人賣了去。”

錦衣衛捉人就是快,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去尋錢家的錦衣衛就帶著錢氏來了。

錢氏雖與孟荷越好了今日辰時正對賬,可她有心要拿喬,拖著就等孟荷上門。

沒想到,她沒等到孟荷,卻等到了錦衣衛。

錢氏剛進跨進衛所大門,就聽見孟荷這句話,當即驚怒交加,也一時忘了身在何處,嚷道:“你信口雌黃,我賣了侯府什麽東西了?!”

話音剛落,她就叫人一把按在地上,痛得她驚叫出聲,身旁錦衣衛喝道:“跪好!”

她抬頭卻見孟荷好好站著,頓時不服起來:“憑什麽她站著,我跪著?”

“憑你吵到我的耳朵了。”堂上傳來一道冰冷嗓音,挾著濃濃殺意。

她抬頭一看蕭慎滿臉的戾氣,嚇得閉了嘴。

孟荷不理她醜態,聲音朗朗:“侯府正房中,南海珊瑚盆景兩座,黃花梨屏風一扇,鎏金香爐兩座。”

“如今全部不翼而飛。”

“這還僅是正房大件兒,其餘零散,更是不知被這錢氏昧下多少。”

“誰知道你是不是胡亂編排些東西來訛我?!”錢氏叫罵道。

“編排?”孟荷麵朝圍觀百姓,一一細數,“那南海珊瑚盆景,是當年我父親隨陛下收複螺島時,陛下嘉獎;那黃花梨屏風,是二十年前我父親征戰南疆,陛下賞賜......”

一樁樁一件件,她說得分明,皆是侯府累累戰功。

錢氏有些慌了,那些東西沒有禦製的印兒,她怎麽知道會是禦賜之物。

“你侯府若真有這般富麗堂皇,我又怎會過得這般苦。”錢氏收斂了神色,竟在堂上哭了起來,“我一個婦人替你們在京城支撐門楣,照拂下人,你們從姑蘇寄來的銀子,不過了了,根本不抵用,你可知我孤兒寡母是如何過來的!”

她一抹眼淚,伸出自己的手:“看看我這滿手滄桑,我甚至還需熬夜做繡活,貼補侯府家用!”

“孟小姐,我知道你氣不過我兒要尚公主,可你也不能如此顛倒黑白,汙蔑於我啊!”

“汙蔑?”孟荷冷笑一聲,讓了那押店行的二人出來,“那便讓他們說說,你曾去押店當過些什麽東西?”

“誰知你是不是隨便找人來充數,沒有府內賬本,一切都是誣陷!”錢氏色厲內荏道。

“誰說孟姑娘沒有賬本。”不等孟荷說話,蕭慎便打斷道,拎起一本藍皮本子晃了晃,“剛才呈給我了,我看著挺真。”

聞言,錢氏雙目瞪大,身子晃了一晃。

怎麽會有賬本?!

孟夫人從前身子弱,從不管家,都是托給錢氏來做,侯府的賬本也一直在她手中。

怎麽孟荷還會有一本?

“至於你說的,這押店行的兩位先生的身份問題,”孟荷接著道,“他們身份文牒俱在,自可驗明正身。”

錢氏還在垂死掙紮,蕭慎卻不耐煩了:“錢氏侵占他人財物,人證物證俱在,暫押下去候審。”

錢氏尖聲道:“我是新科狀元的母親!是明珠公主未來的婆母!你們敢!”

“哦?”蕭慎聲音戲謔,“是嗎?我還真有些害怕呢。”

他衝著堂下錦衣衛輕抬下頜,捉貓逮狗似的,滿不在乎:“去,把新科狀元也給我帶來。”

錢氏還想再說,叫人捂了嘴拉下去了。

蕭慎轉過身看著孟荷,手指輕輕地在案上扣了扣,“孟姑娘,如願了?”